急归报。
并说仇敌凶残,干万不可飞近,免遭伤害。鹦鹉连叫“晓得”。灵姑把手一放,冲霄飞去。众人吃饱,跟着起身。鹦鹉去了好一会,也没见回来。
由此前行,已抵莽苍山境,山路益发险隘,到处都是鸟道羊肠,亘古无人通行的生路。”一行又带着不少牲畜、粮食、用具。东西还可上下抛掷,攀系缒落。那些牲畜都是活物,遇到那些上矗天阎,下临无地的危崖绝壑,便吓得拼命乱挣,惊叫起来。那些地方多半都是半悬崖当中的一条石埂,最窄之处不容人并肩而走,更有溜斜所在,一边绝壁千寻,一边是黑茫茫看不见底的阴沟,须要攀藤爬行而渡,稍一失足滑落,立成粉碎,怎能容得牲畜跳跃乱挣。先勉强走了一两处,还没走到中间两段极难走处,已是惊险百出,并且丢了一头牛。抬牛山人如非放手得快,几乎丧命。
吕伟见不是路,吩咐选地停下,把牲畜双眼蒙上,头和四肢一齐绑紧。仗着所带牲畜只有四头牛,一头较大的已然落涧,余下只是小驴大小,别的牲畜身量更小,小的可以陆续背运过去,不能背的,遇到险处,先着人走向较宽之处,用粗索绑好,拉缒过去。
就这样,那些牲畜依然前呼后应,悲鸣不已,吼啸之声荡漾山壑。日光又常被崖壁遮住,上下阴森森,越发使人心悸。也不知费了多少心力,走到黄昏将近,才遇到一片山地,免去坠壑之险。但又乱山杂沓,绵亘不断,丛林密莽,荆棘蔽野,更无一个可以安身之所,路不过只走数十里。吕伟见那路径常人决不敢走,药客怎能到此?歇将下来,方要查问,忽见领路老者由高山上满面喜色,如飞跑下,还未近前,便高喊道:“就好啦。”
吕伟一间,才知牛子中途将路走迷,并非以前药客人山所行途径。因见日色、方向大体不错,又见众人受了若干惊险劳累,俱都愁急,恐说出来受吕氏父女嗔责,私下估量可以绕过,一直忍着没说,但心却急死。适才赶向高处查看,一认地方,不料误打误撞,竟然深入莽苍山深处,比起前路要近去好几天的途程。明日再走出三十多里,便到山阳景致最好之处。
吕伟因仙人留示,说灵姑遇合在莽苍之阳,到时再行择地开辟,本无一定所在,闻将到达,甚是心喜。知人、畜均已疲极,不能再走,便择一较平坦处,命众山民将杂草去掉,将牲畜、行李放在当中,四外生火,以防蛇兽侵害。吕、王等老少五人夜间分成四班轮值。山人仍令饭后安卧,只不许把头全缩进袋里去,至少须将两眼露出,收口放松,连成一圈,面朝外睡,以备闻警起身方便。
一切停当,天才擦黑。吕伟便催早睡歇息,露宿一夜。明早天不亮就可起身,等寻到安居乐土,还可从容部署。这路一走错,不但巧走捷径,近了几天途程,并还免去中间许多攀援缒系的辛劳。前行略经险阻,便到山阳美景肥沃之区,牲畜、行李均可直达。
时预拟改变,不再觅地停顿,分人前往探路,来回运转。虽说山人知道地方,以后遇事难免上门寻求,是个缺点,却顺利得多,也就罢了。
吕伟两次盘间牛子,俱说前些年给药客们做向导,入山虽深,那一片好地方均未到过。只最后一次,也是无心中在森林内把路走失,误打误撞,走到山阳奥区。药客们因机会难得,去时受了若干惊险,伤亡好些人畜,才行到达,决计满载而归。这次留的日子独多,各种珍贵药材不说,单是打猎所得的皮角、虎骨就有二百多背子。挨到快要大雪封山才起身,一批一批往外搬运,总有二十多次才陆续运走。时已隆冬,差点被雪困住,没得出山。走时给了牛子极厚的酬劳,命他折箭为誓,十年之中,永不许再引别帮药客到此。可是他们也一去不来,听说因为这回几次死里逃生,个个心寒胆裂,回去把药卖了重价,都成财主,谁也不敢再来冒这大险了。又说以后虽未再引人去过,因那时同行三个引路山人被虎伤了两个,只剩牛子一人,余者都是汉客。除有时随同打些山粮外,因汉客采药时刻以及挑选移根均有秘法,照例避着山人不使知闻。牛子见他们把这些野花、野藤、草根、树皮宝贝也似取之不已,本觉无趣,又不令插手,闲来无事,便独个儿拿了刀矛毒箭满处乱跑,打山粮解闷。方圆百里以内全跑遍,差不多左近的一草一木都还记得。适才出险到此,已觉来过,再登高一望前面,竟是昔年所到之地,一点不差。井说那里有大片肥土,花木繁多,有山有水,日丽风和,一生没见过那样好的地方。吕、王等闻言,料无差错,十分欣慰。
灵姑因见鹦鹉一去不回,心中优急,连饭都无心吃,哪肯睡觉,执意要与王渊母子二人对换,改作头班守夜。王渊也和她一样忧念,不肯就睡,吕伟原意,有变必在半夜。
五人中只有王妻、王渊较弱,特命改守前夜,山民一发现,以后事变方殷,精神须要保养。两小偏是执意不肯,只得把王氏夫妇做一班改在天明,自当半夜,分成三班轮守。
灵姑和王渊谈一会,起来走向高处,四下眺望,夜静山深,目光之下,空中时有鸟过,鹦鹉终是不见飞来。二人疑心遭了山民毒手,或为别的恶乌所害,好生懊丧,深悔不该命它探路,又怪牛子把路走错,以致飞失,时光易过,不觉到了吕伟轮值之时。二人望仍未绝,也不去唤醒吕伟,却偷偷把老牛山子唤起,问他原来路向如何走法,鹦鹉是不是因此走失。牛子慌道:“鸟在天上飞,多远都能飞到。我们又有这长一串人在下面走,哪有寻不见的理?”二人间不出所以来。一会,吕伟忽然醒转,逼着二人各去安歇,以免明早到了地头精神不济。二人不再敢违,只得分别躺倒。王渊还好,不久睡熟。
灵姑心悬鹦鹉,始终没有入睡。连日跋涉,本多劳顿,这般虚熬,更劳神思,总算当夜没有闹事。
吕伟因灵姑到时未喊,已然睡足,因是不困,也没唤人接替。等到王守常夫妻醒转,晓烟迷茫中,东方已有了曙意。灵姑也装着睡醒起身。吕伟将众山人唤醒,取来山泉,就所带干粮、肉脯饱餐一顿,食毕正好大亮。灵姑、王渊几番登高獠望呼啸,终不见鹦鹉踪迹,时候愈久,越觉没有指望,无精打采,随着大队上路。
果然入山愈深,境愈幽丽,前行不过三十余里,一连翻越过两个极险的危崖峻壁,便到了牛子所说的途径。由此一步一步渐入佳境;路上除在危崖上遇到过两次毒蛇外,并未出事。吕氏父女见所行之处襟山带水,林木森秀,已是欣慰,连声夸好。牛子笑道:
“真好的还未到呢。我这时候才想起,那年和药客们快动身时,为采何首乌,还找到一个大岩洞,又爽亮又干净,里面还有一口热水井,住在里头真比房子还舒服得多。可惜怕要封山,洞隔他们采药的地方又远,没有住下,回来待不几天就动身了。要是喜欢住的话,今天简直可以再走远些,搬到洞里住去,省得现搬帐篷盖房子费事。不过洞前石头地多,要种田是种不多少的。”吕伟本因现建室字费时费力,山人又不能久留,满心想寻一处岩凹石洞之类暂时栖身,日后再相度地势陆续添盖,闻言益发大喜,便令牛子领去。灵姑问:“风景有先说的好不?”牛子道:“好在以前药客住的地方也要路过,仙娘看哪里好住,随便挑吧。”
正说之间,走过一片黑压压的森林,忽有危壁当前,阻住去路。众人见那危壁高峻,又要上下攀援,翻崖缒运,觉得麻烦。牛子同了两个山人沿崖壁走了百十步,忽在一根石笋下站定,喜叫道:“我记得是这里嘛,差一点没有走错了。”众人赶将过去一看,牛子已将壁隙间的藤草用腰刀一砍断,现出一条宽有三尺的崖夹缝来,指向众人道:
“当初药客们错走到这里,他们是由那边过来,沿着崖脚走了一天,也没找到通路,这崖又没法翻过去。来路一片地方已然寻遍,得的药材不多。大家因我把路引错,跑到这死地方来,能不赔本就是好事,还不知要费多少事才能回去,你一句我一句,正在怪我,忽然看见七八个兔子钻到这里头去。我觉得害了他们,心中难过,怕听埋怨,看出里面很深,又有一丝丝亮光,一赌气,拼着让毒蛇咬死,带了腰刀,硬往里闯,居然被我走通。他们回来时,怕藤草碍路,差不多砍了个干净:几年工夫又长长了。不是我记准正对口外这根石柱,还找不到它哩。”吕伟见他口沫横飞,说得眉飞色舞,诚恳之状现于词色,颇觉这老山民老实忠心,与寻常山民不同,甚是心许,便有留他之意。
灵姑见他老说不完,便笑道:“你先莫表功,以为你是地灵鬼。你要能把我的鹦哥找回,才算你好本事呢。”牛子笑道:“那鹦哥是个神鸟,决不会死。只要到了地头,仙娘不叫我回去,不出十天,定给仙娘找来。”吕伟便问:“你愿意跟我们么?”牛子道:“就怕你们不要,哪有不愿跟的?再说我只一个人,不比他们都有老婆儿子。就这样,他们要不回去,有仙娘作主,寨主也不敢怎么,我更不怕了。当真你们要我么?”
吕伟把头一点。牛子喜得乱蹦道:“这就好了,我们快走吧。”
吕伟外看夹缝中似不好走,想叫众人歇息一会再进。牛子恨不得早到见功,匆匆取了几根火把点燃,分与几名健壮山民,自己取了一根大的,把腰刀插向背后,一手持着一根长矛,举着火把,当先奋勇而进。众人也鱼贯而入。吕伟、王守常夫妻各持兵刃,紧随牛子前行。灵姑一人手按玉匣断后,以防仇敌尾随侵袭。那夹缝前窄中宽,走进十多丈,便现出宽崖。上面是一线青天,两边夹壁削立,道平如砥。壁上时有香草下垂。
清馨透鼻。最宽处竟达丈许,窄处也过三尺,并不难行。众人前呼后应,不消多时,望见前面亮光,略一转折,便到了外面。
眼前豁然开朗,简直又换了一个境界。只见青山红树,横亘于前;芳草芋绵,平林清旷;杂草乱开,原野如绣。奇石古松,飞瀑流泉,所在都是。时见珍禽异鸟枝头飞起,呜声关关,人耳清脆。端的是邱壑幽深,景物清丽,令人俗虑为之一消。众人喜慰不说,连众山民也高兴起来,互相唱起情歌野曲,此应彼和,自成音籁,响震林樾,惊得枝头好乌纷纷飞起。可是那些近岭遥山,锦原绣野,看去依旧矗立平铺,静寂寂的,不似有丝毫摇撼。偶然水流云走,别有会心,只觉动者自动,静者自静,造物神奇,人生渺小,众山民歌声只管骚乱,充耳竟如不闻。吕、王诸人正在领悟那静中妙趣,灵姑手指前面道:“爹爹你看,这些泉石河林,不跟画图一样么?其实就在这里也好。”吕伟拈髯微笑不语,灵姑也含笑相答。
众人正要朝前走去,牛子忽然抄到前面,领了众人,舍却正面,由右斜行,穿过一片平原,走入左侧疏林之中。那一片林木种类不一,多不知名,都似千年以上的古木,亭亭华盖,高矗参天。底下浅草平铺,繁花垦列,摇曳随风,娟娟自媚。问有几株数抱粗细的大树,树身独矮,桩一般挺立群秀之中,老干搓枒,树身强半枯死,忽然又茁新枝,一半是铁骨盘纠,片叶不生,一半却是绿绿森森,浓阴匝地,越显古趣。
走着走着,忽然香风拂面,芳馨清郁。抬头一看,原来是几株南疆深山中特有的木莲花。山人多叫作神姑掌,认为神手所种,有许多神奇传说。树身特高,笔也似直。三五丈以上,枝干丛出,八面挺生。叶似人手。花大如莲,只是花瓣较密,比莲花还要香艳。分为白黄紫三色,白色最多。开时绿叶先落,就叶落处,长出一个如拇指大小的花苞,一叶一花,经雨之后,花开满树,小苞也含英吐芯,相继开放。这时正当叶落花开之际,枝头千花万芯,开得正繁,便玉树琼林,也无此华艳。加上奇香菠郁,袭人欲醉,端的色香双绝。吕、王诸人尚是初见,个个欢呼叫绝不置。牛子道:“这花虽好,可惜生在树林以内,一共才十几株,开不几天就败啦。要到洞前一带,什么花都有,还要好呢,快些走吧。”牛子虽这么说,吕、王诸人仍是流连花下,尽情观赏,恋恋不舍就走。
最后吕伟见日已偏西,也发话催走。灵姑、王渊忍不住援上树去,采了几大枝下来,分持手内,才一同往前进发。
走完树林,转过一个崖脚,又见清溪映带,奇峰罗列,匝地繁花,灿如云锦,一路水色山光,境更清丽。众人依山傍水,走了一程,中间也略攀越了几处险峻地方。
正走之间,忽又峭壁撑天,绵亘千丈。壁上苔薛厚达尺许,其碧如油。薛荔香藤,满生其上,红花朱实,累累下垂,倍增幽艳。右侧岸尽处,有二尺许一条石路可通崖后。
路侧清溪蜿蜒,水面平阔,离岸不过尺许,清鉴毛发。绕崖才走一半,便见对岸一片平原,绣野千顷。尽头处崄巇萦青,奇峰矗紫,大小高下,异态殊形,不相联系。两峰缺处,天际苍苍,极目无涯。间有丛林森树,都如莽聚,斜阳影里,仿佛烟笼。真个雄浑清旷,幽丽瑰奇,兼而有之。便走遍天下名山,阅尽古今图画,也不易找出这样的好所在来。众人除了赞绝,更无话说。
一会将崖绕完,转到崖后,适见右侧广原崄巇,看去越发明显如绘。只那崖像是近数十年间受了地震崩裂,到处都是高矮不等的奇石怪峰。最高者不过数丈,小只数尺,鸦蹲猿跃,风舞虬飞,或如笋立,或如剑峰。形式无一雷同,而又鬼斧神工,穷极玲珑瘦透之致:棋布星罗,何止百数。上面多半长着绿油油的苔藓,浓淡相间。偶有两块石顶上生着一两株小松,粗只半尺以上,却生得盘拿夭矫,神态欲飞,甚是生动。虽然石地为多,可是石根、石隙之间,不是修竹成丛,临风弄响,便是奇花照眼,瑶草芬芳。
幽兰嘉惠,更是倒挂丛生,无地无之。左侧不远是一个大沟壑,广达数顷,其深莫测。
底下白气蒸腾,泉声涌沸,殷殷若雷,石边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