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花洗剑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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浣花洗剑录- 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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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目光中已露出一丝惊异的变化——自是在惊奇于方宝玉非但未曾睡倒,神智反而清
醒。
  他缓缓道:
  “感谢上苍,感谢火之真神,你果然有骆驼般的坚忍,兀鹰般的勇猛,狐狸般的智慧,
你竟醒了?”宝玉尽量使自己心神与语声保持平静。他也缓缓道:
  “你如此歌颂仇敌,确实令人惊异,你本该埋怨你的神抵,只因它们并末降福于你,反
而降福了你的仇敌。”
  红袍人道:“仇敌?谁是本宫的仇敌?”
  他突然笑了,笑声也是那么温柔,接着道:
  “本宫的仇敌,都早已死了,你若是本宫仇敌,焉能活到此时?”
  方宝玉道:
  “我若非你的仇敌,你为何要如此害我?五行魔宫的火魔神,对朋友难道也是如此怀有
恶意?”红袍老人又笑了,道:“呀!你已猜出了本宫是谁。”
  方宝玉道:
  “不错,我不但己猜出了你是谁,也猜出了你的心意,我早已知道你如此对我,为的是
什么?”
  火魔神道:
  “为的是什么?你且说来听听。”
  宝玉道:
  “第一,你不愿泰山之会被我拦阻,只因你一心只想江湖中流血争杀,日夕不已,等到
武林元气大伤,江湖好手伤亡殆尽,你便可在其间坐收渔利,以新生雷霆之势,横扫天下,
君临武林。”火魔神道:“好1猜得好,还有呢?”方宝玉道:
  “你千方百计地来打击我,使我在武林中无法立足——也是为了不愿我与那东海白衣人
作决胜之一战,好教白衣人那王霸之剑,血洗武林,武林中元气越是伤损,你成功便越是容
易。”火魔神微微一笑,道:“此点你却有些猜错了。”
  方宝玉道:
  “当然,你如此作法,还另有用意,我无法见容天下武林英雄,便只有投身五行魔宫之
中……”
  他顿住语声,但这次火魔神却末答话,似已默认。
  宝玉接道:
  “但你还是不知道我究竟有何能力,是以你便以各种方法,来考验我的武功、智慧与定
力,我若经不起你的考验,死在你的手下,于你并无损失,只因我经不起你的考验,便根本
没有被你利用之价值。”
  火魔神笑道‘
  “好,说得好。”
  宝玉道:
  “你的考验若是难不倒我,我的一切条件必定都已符合了你的要求,你必定会要我去做
一件事。”
  火魔神道:
  “本宫会要你做什么事?”
  方宝玉道;
  “你要我做的那件事,必定十分艰险,十分困难,甚至除了我之外,别人都无法做到,
是以你才肯化费如许心力对待于我。”
  火魔神目光忽然自宝玉面上移开,投注到远处某一虚空之处,出了会儿神,方自缓缓
道:
  “不错,以此刻情况看来,这件事确实唯有你能做到。”
  宝玉冷笑道:
  “但你又怎知我会为你来做此事?”
  火魔神目光闪电般收回,箭一般投注到宝玉脸上,道:
  “你虽有超人的意志,但意志仅能控制你的神智,却无法控制你的肌肉,你此刻神智虽
未崩溃,但四肢仍无法动弹,本宫仍可随时取你性命!”
  宝玉微微一笑,道:
  “你瞧找可是会屈服于你威胁之下的人?生死之事,在你我眼中本都算不得什么,你想
必也该承认?”
  火魔神默然半晌,忽然问道:
  “你今年多大了?”
  宝玉一时间还摸不透他忽然问这句不相干的话来,究竟有何用意,亦自默然了半晌,终
于答道:二十左右。”火魔伸柔声道:“死亡在二十岁恶人眼中看来,的确是件容易的事,
因为少年人还不能完全了解生之可贵,与死之痛苦,但你到了我这样的年纪,便会知道世上
唯一最可留恋的,便是生命,生命中还有许许多多美好的事,你都未曾享受,你此刻死了,
你怎对得住你自已?”宝玉微微笑道:“你可是在引诱于我?”火魔神道:
  “本宫并末引诱你,却要告诉你,只要你肯力本宫做了此事,本宫便可供给你世上绝大
部份人所梦想不到的享受,名誉、地位、美人、财富……无论你要什么,你都可得到,你童
年若是也有入漂渺虚幻的梦想,本宫也可使你这些梦境,全都变为真实。”
  宝玉喃喃道:
  “我要什么,便有什么?”
  火魔神道:
  “不错!”
  宝玉缓缓道:
  “在我平生所听过的话中,的确没有任何话再比你的话更富于诱惑,更能打动人心,
但……”他突又笑了,接道:“但,我又岂是会迷惑于你的引诱之下的人?”
  此时此刻,他这种淡淡的笑容,的确要比各种愤怒的言词都能表示他的决心。
  火魔神又自默然,又过了半晌,方自说道:
  “但你莫要忘记,你此刻什么都没有了,江湖中已没有一个人再看得起你,你已被天下
人所唾弃,那么?你还有什么值得你自尊自重,拼命维护的?你为什么还不肯服从本宫的命
令?”
  宝玉一字字缓缓道:
  “我纵已一无所有,但我却还有死亡的权利!这便是值得我自尊自重,值得我拼命维护
的。”
  火魔神道:
  “你可知道,引刀一死,并非勇者的行径,而是懦夫所为,只因弓J刀一死,要远比挣
扎求生容易得多,你若真是男子汉大文夫,便该不顾一切,奋斗求生,否则你便只不过是匹
夫之勇,只不过披着勇气虚荣羽毛的懦夫。”
  宝玉又笑了,道:
  “好高明的激将之计,只可惜我也不是会被任何激将之计激得热血冲动,完全失去理智
的人。”
  火魔神静静凝注着他,足足有盏茶工夫之久,似乎很不得要将自已目光化为利剑,直刺
人宝玉的心底。
  然后,他沉声道:
  “本宫要如何才能打动你的心?”
  宝玉微笑道:
  “无论任何人要我为他做事,只有求我。”
  火魔神目中火焰更觉炽热,而语声仍是温柔冷静。
  他缓缓道:
  “求你?本宫又岂是会求人的?”
  宝玉道:
  “你本不会求人,但此刻我已从你目光中瞧出了你的惶恐与急切,我已猜到只要我肯为
你做这件事,你便不借一切牺牲,甚至不借做出你平生未曾做过的事,甚至不惜求我……是
么?”
  火魔神默然端坐,久久不语。
  方才两人的言语,俱是优美、动人而锋利的,正如装饰着七色彩羽,雕刻着十锦浮图的
毒箭一般,虽美丽却可制人死命!
  两人都在考验着自己的决心,也在探测着对方的意志——这不但是一场言语的战争,也
同样是一场意志与智慧的战争——这样的战争,显然又比刀枪的血战更为狠苫,更能激动人
心。
  只因两人中无论是谁,若要战胜,不但得要有动人的词藻,坚强的决心,还得要能自对
方心底深处,探测出他的弱点,加以击破,这正如两人动手时,都在找寻着对方招式间的破
隙空门一般,只不过平时动手时,用的是锋利的刀剑,而此战中用的却是锋利的言语,而人
们对自己心底的弱点,防守得总比武功上的空门严密的多。
  在这一场战争中,火魔神竞又落了下风。
  他目中已现出矛盾痛苦之色,锋利的言语也已无法出口,方才唇枪舌剑的战场,如今竞
寂如坟墓。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长身而起,一言不发,飘然而去,红袍飘飘,仿佛火焰闪动,
转瞬间,便失去踪迹,
  他走得甚是突然,似
  但宝玉却毫不担心,只因他深信自己已抓住了火魔神的弱点,他深信火魔神要他去做的
事,不但与火魔神有关,而且与所有五行魔宫中人也都有着极大的关系,火魔神迟早终是要
向他请求的。
  他手中已掌握了胜负的关键,从此刻起,他已完全居于主动的地位——他自然已一无所
惧。
  邻室卧塌上,倒卧着一个老人。
  他身覆重被,面向墙壁,既瞧不见他的身子,更瞧不见他的容貌,所能瞧见的,只不过
是他一头乱草般的灰白头发而已。
  小公主垂首坐在卧榻边,身子星未动弹,但眼波流转,面上的表情更是变化万千,使她
全身充满了一种不可捉摸的机变而灵巧的气质——她虽然坐着不动,但看来却又有如云中飞
翔起舞似的,若论五行魔宫真能控制她的身心,那真是件令人难以相信的事。
  火魔神飘然而入,重重地坐到床头矮几上,长叹道:
  “不想世上竞真有心如钢铁之人,那方……”
  卧榻上的老人截口道:
  “你不必说了,你两人在隔壁所说的话,我全已听得清清楚楚,而且觉得有趣得很。”
  他语声虽缓慢而嘶哑,却有种奇异的力量,这种抽之不绝,砍之不断的力量,正是长久
以来。终日在痛苦折磨下挣扎着的人所独有的。
  火魔神道:
  “有趣?那方宝玉装傻时如呆子,奸滑时如毒蛇,打又打不倒,抓也抓不住,你我有这
样的对手,还有趣么?”老人道:“若非这样的人,又怎能办那件事?”
  火魔神道:
  “话虽不错,但……但我等所有手段,已无所不用其极,他仍不肯就范……杀了他虽容
易,要他听话却委实难如登天,可恨的是,我等偏偏又不能杀他,这难道真要本宫去求他不
成?”
  他语声已渐渐激动,但老人仍未回头,只是缓缓道:
  “谁要你去求他?”
  火魔神目光闪动,道:
  “不去求他‘还有何法子?”
  老人缓缓道:
  “放了他!”
  火魔神怔了—怔,失声道:
  “你说放了他?”
  老人道:
  “不错,唯有放了他,才是上上之计。”
  火魔神道:
  “但我等费了如此多心力,才将他置于如此地位,若是放了他,岂非纵虎归山,别人岂
非要将我等当作疯子?”
  老人道:
  “与那样的人物交战,正是要疯子才能制胜,只因唯有疯子的行事,才不致被他料中,
才会出乎他意料之外,你我若是依照常规行事,事事都要被他料中的,他一着占了先机,抢
得主动,我等便无还手之力了。”
  火魔神道:“但……但放了他又当如何?”老人沉声道:
  “此事正如许多条长线一般,他此刻手中已抓住了许多线索头绪,正是躇踌满志,咱们
将长线抓得越紧,他寻起线路来便越是容易,但我等若是突然将他放了,他手中抓的,便全
都成空,那时他满腹疑云,满头雾水,少则半月,多则一月,他必定还是要回来找我们
的。”小公主突然笑道:
  “这就叫欲擒故纵之计,他连我对他是真是假都不知道,他此刻只怕还以为昨夜诱他上
当的,是另一个人改扮我的容貌……你们都说他如何了不起,在我看来,他也不过是个呆
子。”
  老人笑道:
  “男人若已对女子用情,自然就变得呆了,就凭这一点,他无论如何,也是会回来
的。”
  火魔神沉吟道:
  “但他纵然回来,也未必肯……”
  老人截口道:
  “只要他再次回来,主动之势,便已落入我们手中,何况,他对我等要他做的那件事,
又未尝没有好奇之心,你不去求他,他反倒会来求你说出那究竟是什么事的,那时,你再诱
他人彀,总比此刻要容易得多了。”
  火魔神展颜道:
  “不错,与其此刻隶他,倒不如等他来求我,对于人心的弱点,你委实知道的比我透澈
得多。”
  老人默然半晌缓缓道:
  “吕云、鱼传甲等人,都已被我诱来,江湖中已再无为他辩自之人,他去路已全被我们
封死,到最后你还怕他不乖乖的回到你我掌握里!四面楚歌,霸王刨颈,方宝玉虽勇,难道
还能更勇于项羽?”
  这时,恰巧有一阵朗吟之声,自邻室隐约传来。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苦其心志……”清越的朗吟声,正
是方宝玉发出来的。火魔神霍然站起,飘向邻室掠去。
  这时,江湖中成名的英雄,大多已接到一封怪信:
  “等待之苦,世人皆知,人心之猜疑惶恐,亦每多于等待时生出,至于事因等待而枝节
丛生,而另出变放者,更不一而足,留笔难书。今泰山争雄之会,既已势在必行,又何苦令
天下豪杰多受等待之苦?我等有志一同,将战期提前至本月月圆之夕,浴月光而挥白刃,映
朝日而观战果,不亦快乎!凡我豪杰之士,盍兴乎来!”
  精雅的书笺,挺秀的宇迹,流利的文笔,怪就怪在,信末既无具名,也都未瞧见投书
人。
  书信虽然有些怪异,但却正合乎那些热血奔腾的少年英侠们之心意,大家竞谁也没有追
究这封书信的来历,反而不约而同,接受了信中的建议,四方英豪,立刻束装就道,齐奔东
岳。
  泰山道上,鞭丝侠影,马蹄匆忙,谁都想提早赶到山巅,先瞧瞧那战阵之地,也好在动
手时,争取有利地形。
  黄昏将至,西山日薄,那夕阳将沙土都映得闪闪发金光的大道上,突然出现一行奇异的
行列。
  这行列婉蜒数十丈,共有约摸三十辆大车。
  每辆车身,惧是用白杨木板钉成,钉得粗率而简陋,三十多个赶车的,却是一色白帽麻
衣,似是正为刊‘么人披麻戴孝一般。
  最令人触目惊心的是,每辆大车上,竞都并排放着两口崭新的黑漆棺木——夕阳晚霞明
暮氤氲,大地本就显得有些凄清萧索,再加上白马素车,黑漆棺木,披麻戴孝的赶车人,更
显得说不出的幽秘。
  道上的武林豪杰,虽然俱是久闯江湖,见的怪事不少,但此刻一个个仍不禁俱都为之侧
目而视,议论纷纷。
  “济城”潘济城,正也与三五友好,并骑道上,此刻忍不住纵马向前,拉住了个赶车
的,问道:“请问这些车马是往哪里去的?”赶车的面容木然,冷冷道
  “泰山。”
  潘济城更是奇怪,追问道:
  “将这许多棺木,运往泰山,为的是什么?难道山上突然间死了这许多人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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