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牌时分,一名老道离开被焚毁了的元都观大殿,命一些清理火场的工人,至后面静室搬开所有的家具,以安放一些幸存的神像,八个人离开了闹哄哄的火场。
接近静室,七个工人竞然平空多出一个。
后面这一排静室未被火神光顾,因此派有不少老道看守,严禁闲人接近,以防止一些趁火打劫的人偷窃财物。
老道并未回顾清数,带了工人穿越三重警卫,直入静室。
领先的一名工人随后跟入,扭头向其他的工人低叫:“你们等一等,听招呼再进来。”说完,顺手掩上室门。
老道仍未回顾,指手划脚地说:“先把这些椅桌杂物搬至内间,然后打扫干净……咦!你一个人?”
工人浑身灰土,脸上被灰盖上一层黑煤,不易看出本来面目,咧嘴一笑道:“一个人就够了,我听你的。”
老道怪眼一翻,骂道:“混蛋!你这是……”
“啪!”工人打了他一耳光,把他打得晕头转向,踉舱后退,几乎摔倒在壁根下。
他正想喊叫,已被工人的大手卡住咽喉,抵在壁上挣命。
工人并且抓住他的右手背,以擒拿术锁腕屈肘制实,凶狠地说:“老杂毛,你放明白些。”
老道痛得几乎咽气,眼凸、口张、脸红、脖粗,不住抽气,直至工人的手放松了些,方惊魂初定已过一口气来,惶然嘎声道:“你……你打……打得好……”
工人冷哼一声,说:“打得好,在下再打给你看看。”
“不!不!你……你这是……”
“在下已经表明态度,来听你的。”
“你是……”
“先问你,你要死要活?”
“这……”
“要死,在下扼住你的咽喉,要不了多久,你就会断气呜呼哀哉。要活……”
“我……我要活,别……别扼……”
“要活,很好,我要听你从实招来。”
“你……你要我说……说什么?”
“玉虚子为何不出面善后?说!”
“你问这。……”
“你如果不想死,就不要反问。”
“这……”
“说!”
“三位仙长与……与玄鹤观主到……到元都观去……去了。”
“哦!你是指洪洞县的元都观?”
府城的元都观,原称天庆观。自从洪洞的元都观三子成名之后,兼并了天庆观改名为元都观,作为称霸江湖的根据地。洪洞的元都观,目下是三妖道的另一穴窟。洪洞地方小不易引人注意,这座元都观是三妖道仗以成名的山门,但并未受到三妖道的重视。
工人冷笑一声,凶狠地说:“阁下,大概你活腻了,想归天啦!”
“施主请……请手下留情……”老道急叫。
“手下留情?哼!你不吐实,怪我不得。”
“贫道所说一字不……不假……”
“混帐!在下从洪洞元都观来,那儿冷冷清清。”
“这……路道便不……不知道了。”
“好,你不知道就得死,在下去找另一个老道问口供。在下已经宰了四个不吐实的杂毛,多你一个冤死鬼,枉死城中并不因此而拥挤。”
说完,手上加了半分劲。
“住手!”老道嘎声狂叫,手略松,老道方惊悸地说:“我……我吐实……”
“说,在下听着。”
“他……他们在……在河西的泊……泊庄镇。”老道脸色灰败地说。
“他们在泊庄镇有何图谋?”
“今早将三袋珍宝卖给西安来的银号东主,共卖了二十万两银子。他们在商量,用这笔银子请一些武林高手,与血花会算帐。”
“哦!不错。”
“你……你是血……血花会的?施主,贫道只……只是元都观的一……一个香火道……道人……”
“哼!香火道人,你却知道三妖道的底细。”
“这……”
老道的天灵盖挨了不轻不重的一击,从此便成了白痴,坐倒在壁根下,象个活死人。
工人则向后房一窜,从观后走了。
二更天,夜行人出现在泊庄镇北的一座大宅旁,一身黑衣,象个无形质的幽灵,飘忽隐没奇快绝伦。
内堂中,松枝毕剥作响,火焰跳动,照亮了堂中每一角落。玄鹤观主与三妖道坐在上首,两侧分坐着十二名老少男女,全是三妖道的得力爪牙。
玉虚子的桌面,摆了十余张西安四大银号开出的银票,手上捧着一张名单,瞥了两侧众爪牙一眼,冷冷地说:“贫道决定以五万两银子,招请西安、洛阳、太原、凤翔四地的高手名宿,约期在潼关会合,一网打尽血花会的狗男女,除去心腹大患,诸位如不反对,贫道便念出所要邀请的人名,分配诸位携款分头前往邀请。”
玉峰子接口道:“师兄,你似乎忘了咱们的心腹大患,还有一个黑衫客崔长青呢。”
玉虚子冷笑道:“崔长青该已毒发而死了,他的乌骓马,咱们今早不是从赵曲拾回了吗?”
“但……生见人死见尸……”
“师弟,你在杞人忧天。如果他仍在人间……”
话未完,堂口突传来一声冷笑,有人说:“杂毛,你怎知在下不在人间?”
众人大骇,三妖道惊跳而起,不约而同脱口惊叫:“黑衫客崔长青……”
崔长青大踏步上堂,冷笑道:“你们还记得我崔长青,很好,很好……”
玉虚子心胆俱寒,恐惧地叫:“拦住他!拦……”
一个中年人大喝一声,将坐椅向崔长青掷去,同时拔剑出鞘,人化狂风,剑化龙腾,飞腾而上。
崔长青伸手接住木椅,一声长笑,向中年人猛砸。
中年人弄巧反拙,百忙中向侧一闪避椅子。
崔长青木椅一转乘势追击,椅势如山崩,“啪”一声扫在中年人的左肩上。
“哎……哟!”中年人狂叫,被击倒在地。
两名爪牙同时扑到,双刀破风而至。
沙棠木剑出路,但见剑影一闪,竟从刀光中穿越而过,人已到了台上。
“砰彭!”两名爪牙全倒了。
又到了两个爪牙,左右齐上。
木剑左右分张,人剑幻化一团黑雾,一旋即止。
两名爪牙惨嚎一声,向后摔倒。
崔长青已到了长案前,与四妖道面面相对。
玉虚子心虚,丢了名单,急抓案上的银票。
剑影一闪,“啪”一声轻响。
沙棠木剑压住了银票,阴森森的语音令人心惊:“这些银票本来该是我的。”
“哎……我的手……”玉虚子狂叫,案上多了一只手掌,和一滩血。那是玉虚子的右掌,被沙棠木剑砍下来了,距银票尚有尺余,银票未到手,手掌却断。
玉清子玉峰子双剑左右齐发,隔桌急刺崔长青的左右胸。
玄鹤观主钻入桌底,俯伏着狂叫太上老君救命。
木剑左右分张,“铮铮”两声暴响,剑影飞腾,木剑却又沉静地压住了银票。
两妖道的剑脱手,虎口血如泉涌。
爪牙们纷纷夺门而逃,急似漏网之鱼。
崔长青伸手将银票拾过,瞥了一眼说:“这里共有五万两银票,还有十五万,拿来。”
玉峰子向一侧窜,逃命要紧。
木剑一挥,击中一只茶杯,茶杯突向玉峰子飞去,“啪”一声在妖道的后脑开花。
玉峰子仍向前冲,“砰”一声大震,撞倒在坚实的墙壁上,反震而出,跌倒在壁根下,脑袋流出红红白白的一大滩血和脑浆,惨不忍睹,身躯仍在挣扎抽搐,但已发不出任何声音。
玉清子刚离开座位,崔长青沉喝:“你敢走?”
“银……银票不……不在我身上……”
玉虚子左手紧抓住右手的断腕,血仍不住进流,痛得浑身发抖,脸无人色地说:“银票在……在我怀……怀中,给……给你,请……请放我一马……”
“你曾经放过我一马吗?”崔长青问。
“贫……贫道……”
“在下已问过不少人,你们的阴谋诡计,瞒不了我黑衫客。”
“贫道该……该死,不……不该利令智昏,只请施主高……高抬贵手……”
崔长青向玉清子冷笑道:“你,去把银票取出来。”
玉清子怎敢不遵?到了玉虚子身前,手不住发抖,好半天方掏出二十余张银票,递过说:“请……请施主过……过目。”
“放在桌上。”
“是……”
“退在一旁。”
玉清子依言退在一旁,怪眼盯着一大堆西安四大银号的银票,眼神充满了贪婪、心痛、恐惧、不甘、痛恨等等复杂表情。
玉虚子更不用说,快要疯了。
崔长青点收银票,一张张纳入怀中,一面收,一面得意地说:“不错、妙极了,全是西安四大银号开出的凭票即付银票,在山西、陕西、河南、南北两京,所有的各地银号皆可凭票兑换现银,谢谢。”
玉清子突然大喝一声,双掌齐攻,上劈脑门下攻腹胁,情急扑上拼命。木剑一拂,玉清子双手齐时而折。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崔长青冷冷地说。
玉清子大叫一声,痛昏摔倒在地。
崔长青扫了玉虚子一眼,冷冷地说:“阁下,要找我,到江湖上找。如果我是你,便乖乖地找地方藏身,因为你不是在下的放手,同时,血花会决不会放过你的。”
说完,收剑转身,泰然大踏步向门口走去。
玉虚子一咬牙,左手悄然探入腰带,探出时白芒飞射,一把飞刀奇快地射向崔长青的背心要害。
“噗!”一刀中的。
“当!”飞刀反弹坠地。
崔长青缓缓转过身来,阴森森地说:“在下不必动手杀你,你的死仇大敌会来收拾你的,你造的孽太多了。”
说完,缓缓转身,扬长出门而去。
玉虚子久久方失声大叫:“天亡我也!我的二十万两银子……”
门口,不知何时出现一个相貌奇丑的人,用刺耳的可怖嗓音说:“妖道,二十万两银子你心痛,我的百余万两银子就丧在你手中,我难道就不心痛?”
玉虚子大骇,惊叫道:“是你!雷公……”
天威四圣只剩下雷公一个人,要不是崔长青手下留情放了他,他也将丧身在龙角山。
“你还认得我?很好”雷公咬牙切齿地说,一步步向堂上走来,又叫:“你得偿命!”
玉虚子心胆俱裂,狂叫道:“你……你该去……去找崔长青……”
“是你迫他去毁我的基业……”
“不!不……”
雷公一声怒啸,飞扑而上,厉叫道:“一生心血讨诸东流,我与你不共戴天!”
后园的马厩中。传来一声马嘶,与厉叫声相应和。
夜黑如墨,星月无光。官道上蹄声震耳,乌骓马载着浑身黑的崔长青,星夜南下,人与马漆黑一团,因此只听到蹄声,难以看清人马的形影,平添三分神秘的气氛。
他昼夜兼程,马不停蹄。曲沃、闻喜、安邑,一县县被抛落马后,次日午夜时分,到了盐池西岸,前面解州在望。
解州附近,有三处产盐的八座池,最大的是跨越解州与安邑县的盐地,东西长五十五里,周围一百四十四里,目下有三座盐场,盐的品质不差。其次是盐池西安的女盐池,东西二十五里;南北二十里,盐味稍苦,并产硝,俗称硝盐,品质甚差。再就是州西北的六小池,六座小池的水经常灌入女盐池,品质与产量皆有限。因此解州一带靠盐吃饭的人甚多,但真正称得上富裕的人却少得可怜,江湖人在此混迹,几乎无利可图,所以不易引起江湖人的注意,在此隐迹颇为安全。
解州以南,是跨越四川县的中条山。中条山的支脉甚多,东连太行,西抵大河,其中隐有龙蛇,但地方尚称安静,盗贼不多,江湖朋友因油水甚少,也甚少混迹其间。
血花会选择解州为秘坛的所在地,可说颇有远见,既不会引起官府的注意,也减少江湖朋友的觊觎,所以一向就平安无事,从未发生意外。要不是这次崔长青前来寻仇,解州总秘坛至少可以多保留三五年。
出城南十余里便是山区,第一座山谷便是五龙谷。
血花会负责袭击赵园,对付林白衣兄妹并劫回人质的一群高手,袭击失败被北丐吓走,知道大事不妙,立即飞骑撤回解州,昼夜兼程急如丧家之犬。他们却不知林家兄妹已经赶来,更不知林家兄妹有熟悉血花会底细的蝎娘子引路。
这天近午时分,距安邑尚有三十余里,地名落马坡,是安邑城北三十余里的一座相当峻陡的山坡,行经此地的大车、车上的人必须下车步行,以免发生意外。如果碰上雨天,乘马的人也得下马上下,经常发生覆车蹶马的事故。
三十余名会众驱马到了坡顶,领先的人策马向下小驰,人马如潮,走得甚急。
到了半坡,坡顶出现了人马的身影。领先的是一身白的林白衣,和神色冷肃的蝎娘子。
其次是紫云仙子姐妹,和头巾齐眉盖、不想以真面目示人的龙箫客。
蝎娘子突然勒住坐骑,叫道:“咱们追上他们了,瞧,断后那人是外堂三女中的神针织女古二娘。”
“追!”林白衣兴奋地叫。
紫云仙子向玫妹急叫:“小妹,回去催请三叔和几位老前辈快来。”
玫云却策马急驰而下,叫:“姐姐,你回去,我先下。”
龙箫客跟上叫:“林老弟,他们人多势众,不可造次。”
林白衣却大声道:“顾不了许多,救崔兄要紧,快!”
五人五骑策马向下冲。官道中尘埃滚滚,没有风,先前三十余骑掀起的尘埃,令视线模糊,虽上下相距仅一箭之遥,仍不易看清相貌。先前在坡顶看得真切,但驰下时便不易看清了。
下面的人,不知有人紧蹑在后,下坡必须小心,人的注意力全在前面,不知后面来的人马是何来路。官道上车马络绎于途,谁又知道旅客的来路?
将近坡下,断后的神针织女听后面蹄声太急,似乎已到了身后,下坡怎能急驰?怪事!她心中一动,百忙中扭头回望。
追兵已接近五六丈内,她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