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火尚温,两笼馒头一锅小米粥原封未动。
当然不是迁居大搬家,对方留下了线索,一是食物,一是最重要的甘家祖先牌位。这玩意除非人死光了,不管再穷再苦的人,搬家时必定带走的,迁居不带走祖宗牌位,哪还象话?
十余户人家空空如也,豢养的鸡羊牲口全部失踪。
这就是所谓鸡犬不留。
他回到甘家,只感到眼前发黑,手脚冰冷,愤怒令他浑身抽搐,心向下沉落。
好冷,冷得他发抖。其实,晚秋的夜并不算冷。
他坐在门阶下,麻木地抓住廊柱,五指扣入柱内,但他却丝毫感觉没有。
久久,他听到了急促的马蹄声。
他木无表情地解开裹住金枪和剑的市帛,迟钝地佩上剑,麻木地抚摸着金枪。
但他不再发冷,不再发抖,只是皮肤起了鸡皮疙瘩,颊,肉因不住咬牙而抽搐。
口中咸咸地,牙齿咬得太紧而出血。
蹄声戛然而止,两匹健马停在栗堆旁,有人叫:“咦!怎么有灯火?怪!好象门是大开的。”
另一骑士扳鞍下马,说:“大概是撤走时忘了关门,灯光是神案上的长明灯,走时忘了熄啦!”
最先发话的人也扳鞍下马,嘀咕着说:“少庄主也真会折腾人,先前说是让人猜测是弃家逃走迁移,然后又认为不妥,要咱们来放火,起初便该一劳永逸一把火烧光的。”
另一个人向大门走,说:“哼!老三,你知道个屁,当时如果放火,那些男女肯走?不和咱们拼命才怪。再就火放早了,城里面派人来查,万一遗下线索,岂不糟了?现在放火,至少明早他们才能派人来勘查。夜间附近村民前来救火,这地方必定乱七八糟,保证找不到任何线索……咦!谁?”
崔长青安坐不动,阴森森地问:“你们才来呀?放火的物品带来了吗?”
“带火折子便成,你……”
“人都带到何处去了?”他追问。
“河边,已经埋妥了。”崔长青只感到脑门发炸,不住打冷战。
“你是谁?”另一名大汉问。
他徐站起,手脚在发抖,压抑着说:“带我去看看。”
“你是……”
“黑衫客。”
两骑士大骇,一个转头向坐骑狂奔,一个惊住了。
“喝!”他进出一声疯狂的叱喝,金枪破空而飞。
“砰!”大汉掷倒在两丈外,金枪贯心,锋尖透前胸两尺以上。
“饶命……”惊住了的大汉厉叫,跪下墙角磕头。
“人都埋在何处?”
“冈南河边。”
“谁的主意?”
“少……少庄主……”
“他何时到的?”
“午……午后,他……他说一定要……要立即取……取得栗园,不……不惜任……任何代价。”
“你愿到府衙作证吗?”
“我……”
“百余条人命,阁下,谁无父母,谁无子女?你难道也和他们一样人性已失?你……”
“我……我愿作……作证。”
“好,我带你走。”
带了人飞骑向府城赶,’在城下弃.了坐骑,挟了大汉飞度城关,飞狂似的奔向徐巡检的家。
接着,他重行出城,跨上坐骑,飞驰盛板村。
一来一回,仅半个时辰。
道上行人绝迹,蹄声如雷,里外便可听到蹄声。刚越过永康冈的岔路口,前面也传来了蹄声,两匹健马迎面而来。
相距三二十步,前面的两骑士叫:“是白老三吗?怎么不见起火?”
叫声中,双方面面相对。
金枪左右分张,蹄声雷动,他从两骑之中驰过,向前飞驰。
“砰!”一名骑士落马。
另一名骑士则落得远些,一声未出便已了帐。
驰出半里地,路旁的林子里突然转出四个人在路旁伸手叫:“勒住坐骑,通名。”
坐骑不听制止,向四人冲来。
四人一惊,同向后退。
金枪一扫而过,健马仍向前狂奔。
四个人脑袋全破,摔倒在路旁。
不远处的路旁水沟中,从后跳出了两名黑衣人,大喝道:“缓缰,什么人。”
相距尚远,他叫:“白老三,有何发现?”
他抢先发问,以便争取接近的时效。
“没看到有人来,那小辈该到了,前面可有发现?”黑衣人大声回答。
“有,黑衫客到了。”他叫,坐骑已接近至十步内,声落枪发,金枪破空而飞。
接着人如虎马如龙,长剑出鞘,人马剑齐到。
两个黑衣一被金枪穿心,一被长剑砍掉脑袋。
他下马取回金枪,直奔盛板村。
在半里外走丢了坐骑,悄然扑向鲁家。
鲁家的庄院甚大,从大厅至院门,只有一箭之遥,院中花木扶疏,建有亭台池阁。
大厅中灯火耀目,整座堂屋里里外外灯火通明,盛筵未张,厅内厅外都在忙。
六七名仆人正在安排桌上的杯盘,突见一个年青的黑衣举步踱入,佩了剑,手中握着一柄金枪。
“咦!你手中的金枪不是少庄主的吗?”
崔长青脸色发青,阴森森地说:“对,是少庄主的,他快来了吧?”
“快来了,他一来,酒席就上。”
第一个从后堂踏出来的人,是秃鹰仲谋。
第十六章
今晚,屠夫鲁的家中戒备森严,连执役的人也带了兵刃,里里外外听候使唤的男女,也佩刀带剑神色紧张。
但黑衫客崔长青,却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快速行动,出其不意深入腹地,出现在大厅。
他已多次光顾鲁家,能神不知鬼不觉进入,并非奇事,地势与警哨的位置他早就摸清了。
仆人正想继续盘问他,内厅门已有人出现,第一个入厅的是秃鹰仲谋。
崔长青泰然地背过身去,从容移向东厢门。
仆人们忽略了他,赶忙趋前迎接秃鹰。
秃鹰踏入厅中,向迎来的仆人叫:“快准备,大爷即偕客人到达。”
门内笑声入耳,屠夫鲁的大嗓门在叫:“少庄主请,请。”
双枪艾文琮踏入厅中,移在一旁向内伸手虚引笑道:“敖姑娘劳姑娘请。”
出来的是四个俏丽的年青女郎,胸襟上的血花图记极为抢眼。领先的敖姑娘闪在一旁,客气地含笑道:“少庄主先请,贱妾不敢当。
崔长青眼都红了,转过身来徐徐举起金枪。灯光明亮,可看清他的相貌,灯光下;他虎目怒睁,冷电四射,俊脸上杀机怒涌,咬牙切齿气涌如山,金枪在他手中金芒耀目生花,吸引了所有的目光。
众人一怔,极感突冗。
他屹立如山,叫道:“你们都不要客气了,反正你们都要进来的。”
秃鹰大惊,脱口叫:“少庄主的金枪。”
门内抢出大枯牛似的屠夫鲁,骇然叫:“是他,甘家的小长工……”
双枪艾文琮却脸色大变,一把夺过从人挟着的金枪,伸手拦住其他的人,独自上前沉声道:“黑衫客姓崔的,你还没死?”
黑衫客三个字,吓坏了不少人。
屠夫鲁却激怒得凶睛怒突,猛地冲出,双手箕张用“饿虎扑羊”招式疯狂上扑,一面厉叫:“还我的上万金珠来……”
枪尖徐降,指向屠夫鲁的胸口。
屠夫鲁天生神力,浑身横练刀枪不入,哪在乎小小的金枪?毫无顾忌地冲上,双爪箕张前扑。
“不可抓枪2”艾文琮急叫,挺枪抢出接应。
崔长青不用枪刺,向侧一闪,一枪挥出。“噗”一声响,击中屠夫鲁的腰脊,恍若电光一闪,奇怪绝伦。
“嘭!”屠夫鲁扑地便倒,象倒了一座山,手脚猛烈地抽搐挣扎,想爬起却力不从心,腰骨断了。
刀枪不入的屠夫鲁,禁不起一击。
冲到的艾文琮晚了一步,没赶上,在八尺外止步,枪举着却不敢扑上出招。
崔长青举枪相问,冷笑道:“你进招吧,在下要用你自己的枪,取你的狗命,但却不当场杀你。”
艾文琮有点心虚,在对方冷厉的神色下打一冷战,强打精神说:“阁下,你真要和艾某作对吗?”
崔长青不予置答,阴森森地说:“你如果不进招,在下就不客气了。”
“阁下……”
“在下进招了,当仁不让。”
“咱们好好商量……”
“永康岗百余条人命,等你到阴曹地府商量。”
“哦!你为了那些贱民的贱命……”
崔长青冷笑一声,举枪迫进,虎目怒睁,似要喷出火来。
艾文琮情不自禁抽一口凉气,—不自觉地向后退。
敖姑娘突然举步接近,’冷笑道:“艾少庄主请退,血花会正要与这狂小辈算算帐,本姑娘要擒住他,带回香.坛好好处治。”
崔长青吁出一口长气,激动的心潮逐渐平静,大敌当前,如不能保持冷静,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心神便不能集中,后果不堪设想。
他脸上因散怒而改变的神色,在徐徐恢复原状,冷冷地注视着眼前这位美貌如花,毒如蛇蝎的血花会女刺客,尽量放松情绪问道:“敖姑娘定是血花会中颇有地位的人,芳名肯否见告?”
敖姑娘冷冷一笑道:“你知道本姑娘姓敖便够了。”
“哦!你认为在下不配请问芳名?”
“本姑娘擒住你之后,你便会知道的。”
“姑娘不肯通名,这表示姑娘在血花会中,地位并不高,没有花蕊夫人的地位……”
“住口!花蕊夫人乃是外堂的人,怎能与本姑娘内堂执事相比?”敖姑娘不假思索地抢着说。
艾文琮毕竟老练些,急叫道:“敖姑娘,他在套你的口风,摸你的海底。
崔长青大笑道:“艾文琮,你怎么说得如此难听?江湖·道上,对妇道人家,不说摸海底,而是……”
敖姑娘红云上脸,羞怒之下,一声娇叱,以奇快的手法拔剑出鞘,身形骤进,剑吐千朵白莲,出其不意突起发难,先下手为强。
金枪长仅四尺六,不能双手用枪。崔长青枪当棒使,单手使枪,金芒一闪,“铮”一声崩开刺来的如山剑虹,斜身探入,一枪劈出,力道千钧。
敖姑娘被震得向侧飘,马步虚浮,还来不及稳住势,枪已光临旁侧,百忙中推剑急封。
金枪就在这电光石火似的刹那间抽回,剑封不住,金芒再吐,“嗤”一声扎入敖姑娘的右肩井。
“哎……”敖姑娘骇然叫。
艾文琮大惊,飞扑而上叫:“接我一枪!”
枪攻崔长青的左胁,来势奇急奇猛,迫崔长青自救,以解放姑娘之危。
一声长笑,人影飞射,“砰”一声大震,人已破窗而出,一闪不见。
“快追!”有人大叫。
艾文琮心脏俱寒,竞不敢追出。
大厅中,失去了崔长青的踪迹,敖姑娘也不见,被崔长青带走啦!
全宅大乱,男女老少遍搜庄内外每一角落。
全住火把通明,八方穷搜。
屠夫鲁腰脊的经脉已断,成了个连坐都成问题的废人,无法主持大局,由拜弟秃鹰发令搜查各处,并派人搜查庄外的隐蔽角落。
崔长青却藏身在地底库房秘室,谁也没想到他有那么大胆,都以为他躲在庄外的树林内,甚至猜想他已经溜之大吉了。
地底库房秘室仅派一名警卫,库内的珍宝与金银,已被崔长青搬空了,用不着再派人看守啦。
警卫倚在墙角,被点了穴道,倚墙站立象在把守,直楞楞地成了个活死人。
一灯如豆,壁角下的放姑娘冷汗彻体,脸色死灰,动弹不得。
崔长青一手控制她的牙关,一手找了一根小木条,顶在她的右肩井创口上,冷冷地说:“敖姑娘,你招了吧,熬刑对你没有什么好处,你也熬不了多久。木条插入创口,只消轻轻撬动,保证痛得你死去活来。拖久了,即使有仙丹妙药,也难免日后成为残废。在下不想如此折磨你,冤有头债有主,但你如果不肯合作,那就休怪崔菜心狠手辣了。”
敖姑娘浑身在抽搐,虚脱地问:“你……你要我招……招什么?”
“我要知道花蕊夫人藏身何处?”
“你……休想……”
“真的?”
“你……你杀了我,也……也得不到口供……”
“好吧,咱们走着瞧,反正痛的是你,成残废也是你,在下并无损失。”
声落,木条插入创口。
“哎唷……住……住手……”
“你叫吧,外面听不见,你叫破喉咙也是枉然。”
“哎……我……我……”
“你熬不了多久的。”
“哎……我招……”
“好,我在听。”
木条虽已停止撬动,但敖姑娘仍感吃不消,浑身在颤抖,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大为不耐,再次喝问:“你说不说?”
“我……我说,但你……你得答应释放我。”敖姑娘痛苦地叫。
“在下保证释放你。”
“还有……”
“释放你是唯一的条件,其他免谈。”
“你……”
“你说不说,在下耐性有限。”
敖姑娘心胆俱寒,赶忙说:“我……我说,我说。”
“如果有一字不实,‘你将死得极惨。说!”
“她……她在……”
不久,他大踏步出室,扬长而去。
敖姑娘随后出室,向上爬,吃力地一步步爬行,终于她爬出了秘室的上端秘道门。
糟!铁叶门是由机关控制的,她不知如何开启。
“砰砰砰!”她全力拍门,并全力大叫:“开门!开门……”
上面没有人,人全到了庄门的练武场附近。
练武场地占地甚广,四周有驰道、梅花桩、擂台练功房、沙袋架、跳坑……当然也有遮阴的树木。整座练武场,占了全庄三分之二前面积、人在这一带奔逐、有广阔的空间足以施展。
崔长青蹿抵练武场,吸引了全庄的人。
撤回按索各组的警钟声传出了,先前出庄搜寻的人急急赶回,纷纷进入练武场。
崔长青并未拔剑。以金枪作兵刃,八方奔蹿,蹿至正南的练功房前,暗影中狂风似的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