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啦?”他反问。
“我没有怎么啦2你说什么?”
“刚才你是睡着了?”
“没有呀,怎会睡着呢?”
“你象在梦游,真的没有睡着?”
“没有,我只是感到恍恍惚惚而已。”
小绿懒散地说,打个呵欠似乎感到十分疲倦。
“你知道咱们今晚为何而来?”
“哦!不是来救我家小姐吗?”
“晤!你还是清醒的。”
小绿突然深深吸入一口气,笑道:“崔爷笑话了,小婢本来就是清醒的。”
“我们已迷了路。”
“迷路?林内本来就没有路哪!”
“我们已找不到福寿山庄。”
“真的?”
“咱们绕庄东接近,从西堡向西走,相距应该不足一里,但咱们已经走了半个时辰,仍然模不到边。”
“这怎么会呢?这……退回去看看。”
他摊开双手,苦笑道:“何谓进退?你看,每一株梨树大小相同,形状都差不多,高有三丈余,密密麻麻视界有限。”
‘登树总可以看到虚无山……”
“夜黑如墨,星月全无,怎看得到山?我可以断言,先前山庄前的庄门灯,必定已经撤去了,没有犬吠声,没有灯火,你知道庄院在何处?”
“那……”
“这座巨大的梨园有鬼。”
“天!有鬼?”小绿惊叫,吃惊地躲入他怀中。
“地面崎岖不平,梨树参差挡住走向,咱们只是在附近兜圈子走冤枉路,这是迷魂阵。”
“迷魂阵?糟了!那……咱们不是出不去了吗?”
“这得看对方是否有足够的财力,是否有会妖术的人主持了。天太黑,不易察看阵势,只有等到天明后再说。”他坐下说。
“对,天明便可分辨方向了。”小绿宽心地说,旁着他坐下。
“末可乐观。”他忧心仲仲地说。
“你是说……”
“他们如果财力雄厚,可布下千万具烟筒,喷出浓密的烟雾,仍然难辨方向。如果有会妖术的人主持,更是可怕。如果我所料不差,他们已经发动了。”
“不会吧,毫无声息……”
“你刚才如同梦游,这是定力不够,灵智已受到些微波及的景象。我走了这许久,方发觉有异,可知我亦着了道儿,咱们的处境不妙。你有没有迷魂药物解药?”
“我只有韦香散,只能防止迷香一点药物。”
“那就好,分给我一些。”
分别嗅入一些韦香散,小绿悚然地问:“崔爷,我们怎办?”
“必须等天亮后再说,在下对奇门生克之学略有涉猎,三五五行七曜七宫奋门遁甲,难不倒区区。”他低声说。
“白天晚间还不是一样?”
“傻瓜,怎会一样?晚间易中机关埋伏,一动不如一静,等他们一发动,晚间更难以应付了。咱们不要发出声息,隐起身形以不变应万变。”他略为提高声调说。
“地面崎岖不平,而且技巧地栽了一些高及肩部的一丛丛荆棘,在林中行走,必须回避不平的地势与荆棘,不得不依地势而行走。如果留心察看,便可看出每四株梨树当中,仅有三个方向可以走动,除了进来的方向外,有两处方向可以选择,千万株梨树,交织成无数三角形的小网,将人限制在内,只要一步走错,便等于永远在内转来转去,陷在阵内无法出困。
当然,如果没有人把守埋伏,树阵是困不住人的,只能令人困扰精神颇感威胁而已。”
两人伏下不久,他附耳道:“跟我来,小心脚上不可发出声息,地下的落叶讨厌,但慢慢下脚该无困难,风声对咱们有利。”
小绿知道情势严重,提心吊胆地跟在他身后。
两人小心翼翼,不久便远出百十步外。
风声呼呼,寒气袭人。
前面突传来一声凄厉的鬼啸,相距似乎不远。
小绿失惊地向前—窜,抱住了他。
“别慌,是人,他们失去我们的踪迹,已迫不及待发动了。”他沉重地说。
左面不远,接着传出一阵刺耳的怪笑,声如枭啼,令人闻之毛发森立。
崔长青紧了紧胸前系剑的带结,低声说:“以逸待劳,现在,伏下。”
小绿依言伏下,他自己却贴在一株树干上,凝神待敌,并未撤剑。
绿芒一闪,后面升起一团鬼火。接着,右方也飘出四团,顺风冉冉再飘浮。风从右面吹来,鬼火速度不算慢,有一团鬼火从他身侧飘过,相距木足一尺。
鬼声啾啾,似乎发自身侧。
但他不为所动,不加理睬。
久久,不见动静。
小绿惊得手脚发冷,女人到底是女人。
前面传来了衣袂飘动声,一个黑影从他们的右侧一掠而过,并末发现他们的藏匿处。
不久,他向下一伏,移近小绿说:“他们的重要人物快到了,切记不可妄动。”
“崔爷,刚才你为何不动手?只要捉住一个人,咱们便可迫他带路了。”小绿紧张地说。
他摇摇头,说:“我已经看见三个人从左近搜过,他们不会是首脑人物,用意要咱们暴露藏身处,以便盯住咱们。如果在下出手,打草惊蛇,对咱们毫无好处,在下已经看出阵势了,等会儿咱们直探虎穴。”
假使他沉不住气,便不可能看出阵势了。
不久,他低叫:“走,跟我来。”
两人蛇行鹭伏,左盘右折,不久,梨树一变,已可明显地看出这一带的梨树要老些,地势亦变得平坦了。
正走间,前面狂笑震天,有人叫:“福寿虚无,擅近者死。”
他也哈哈狂笑,笑完大声说:“把红绢魔女放出来,彼此不伤和气,不然今晚福寿山庄,将玉石俱焚。”
“红消路女在地牢受苦,你有本事就来吧。识时务者为俊杰,赶快出来投降,也许尚有生路。”
“在下会出来的,你们等着吧。”他大声说,说完向下一伏,火速侧移。
小绿不敢怠慢,警觉地跟上。
一声怪啸,一个黑影从左首不远处一掠而过。
“准备了,我先独自出手。”他向小绿说。
第二个黑影乍现,一窜两丈,着地向下一蹲,形影顿消。一顿,黑影二次窜起,向两人的藏身处跃来。
崔长青已严阵以待,突然大喝一声,飞跃而出,“噗噗”两声闷响,两脚全端在黑影的胸口上。
“砰!”黑影倒了,翻跌丈外失去知觉。
林中从归寂静,一接触生死立判。
第三个黑影不久现身左侧,来势奇急。
第四个黑影从前面冲来,势剑进发。
一声暴叱,三个人影乍合。
“铮……”剑鸣震耳,溜出一串火星。
“咕咚!”倒了一个。
“啊……”惨叫声刺耳,第四个黑影惨叫着向侧踉跄奔逃。
崔长青退回,向下一伏。
除了风声,一切活动似乎已全部静止。
久久,他低声说:“准备走,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小绿,你如果想退出去,还来得及。”
小绿胆气一壮,说:“小婢为主赴汤蹈火,理所当然。”
“也好。”
“崔爷请放心,小婢……”
“定!”他低叫。
仅窜出六七丈,崔长青叫声糟!
前面大雾迷失,浓烟四起。
“不能再乱闯了,他们必定用暗器袭击啦!”他蹲下说。
“该怎办?”
小绿悚然地说。
“老办法,先潜伏,以不变应万变,咱们躺下休息。记住,不可睡着了。”
“怎么躺下?躺下不能应变……”
“正相反,躺下木但可以贴地听音,而且即使被人发现,谁敢冒失地扑上?”
他撤剑在手,仰面躺下了。
小绿旁着他躺下,片刻间,滚滚烟雾已将他们掩盖住,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他附声低语道:“这可好,敌我皆可藉雾掩身。除非他们想把咱们留住,等天亮再动手,不然他们会停止放雾的,他们决不会让咱们直捣巢穴,颜面攸关,不久他们将高手齐集,将所有的人召来对付我们。”
“那岂不糟了?”
“人多反而容易混乱。”
“崔爷,你……你是不是真的喜欢家小姐?”小绿转变话锋问。
“你说什么?”他不解地问。
小绿幽幽一喝,说:“我随家小姐闯荡江湖多年,见过许多死心塌地爱上小姐的人,他们都口口声声指天誓日,愿为所爱的人赴汤蹈火,万死不辞。但真正到了需要他们冒险犯难,他们都成了懦夫。而崔爷却不同,你并未在家小姐身上得到丝毫好处,而在这生死关头,明知福寿山是龙潭虎穴,闯入救人必定九死一生,而你却丝毫不迟疑,毫不畏缩,毅然单剑闯龙潭虎穴援救家小姐,小姐总算有幸遇上你这位情义深重的男子汉,不知她该如何高兴啊!”
他淡淡一笑,说:“小绿,你错了,我怎会爱上你家小姐?”
“什么?你……”
“你以为在下是好色之徒?”
“那……那你为什么了?”
“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家小姐与你在方山萍水相逢,你挺身而出护花,家小姐对你感激不尽,芳心暗许,可是她不忍心毁了你……”
“咦!你不知小姐在场家寨前的事?”
“杨家寨?你是说黑龙帮的杨帮主……”
“对,你家小姐没告诉你她救了在下的事?”
“什么?小姐救……救了你?在杨家寨?”小绿满头雾水地又问。
“是呀,她没说?那是六月间的事。你家小姐从未到过杨家寨,你……”
小绿不住摇头,说:“六月间,家小姐带了小婢两人,还在许州一带逗留,然后方到方山应约呢。”
崔长青一怔,深感纳闷,迟疑地问:“你们没到过杨家寨?”
“没有。”小绿斩钉截铁地答。
“没有赶走花蕊夫人?”
“哼!花蕊夫人算得了什么?用得着赶。家小姐要她死,她绝对活不成。”
他万分困惑,喃喃地说:“是那泼妇看错人了,难怪……”
“崔爷,难怪什么?”
“没什么。”他心烦地说。
他以为在杨家寨救他的人是红绍废女,因此不介意红绢魔女的为人,救助魔女不怕外界非议,大丈夫是恩怨分明,他不在乎外界对他的批评。可是,今天他发觉自己表错了情,做了傻瓜,误把马凉当冯京。红销魔女主婢,却把他看成逐裙下的多情人,这笑话闹大了,简直荒谬绝伦,从何说起?
福寿山庄是无影安的隐居斯,这位早年的魔道至尊,江湖道上提起此人,谁不掩耳而走?
而他,却为了救红销路女,竞敢不顾一切前来冒万恶极险救人,救一个宇内臭名满江湖的女淫妖,简直是荒天下之大唐,岂有此理,昏了头,迷了魂啦!
心中大乱,他不住暗叫:“我怎办?我该怎办?我该怎办……”
人的勇气不是天生的,因时因地因事而有所不同,变化消长极为奇妙,一念之间便有霄壤之别。先前他为了报恩,勇气与道义感空前旺盛,赴汤蹈火义无反顾,任何艰难险阻他都无所畏惧,抛头颅洒热血在所不惜。但真象大白之后,他那股气吞河狱将生死置之度外所鼓起的勇气,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止此也,代之而起的却是恐惧感,手脚开始发冷,冷汗沁体。
“崔爷。”小绿见他不语,低声轻唤。
他吁出一口长气,定下神问:“怎么啦?”
“你说家小姐在杨家寨救了你?”
“我记错了,别提啦!”他闷闷不乐地说。
“你……你真的对小姐毫无爱意?”
他一阵烦躁,猛地抱住了小绿。
小绿会错了意,“恩”了一声,知中电触,在他的虎腕中颤抖,娇喘吁吁地说:“崔……崔爷,原来你……你喜欢;我,我……我好高兴,等救出小姐之后,你……你向小姐说一声。我……我还没有……有过男人,我……我愿侍候你一……一辈子,我不要学小姐,我……”
“你听清了。”他烦恼地说,叹口气又道:“我救你家小姐,一不为情,二不为爱,只是一个错误,鬼使神差落到这种地步。”
“你……你是说……”
“我可以掉头而去,任何不管。”
“天!崔爷,求求你……”
他放了小绿,苦笑道:“骑虎难下,罢了,既来之则安之,大丈夫行事,有始有终,我将尽力而为。禁声。”
风声呼呼,似他听到了轻微的脚步声;满地都是落叶,脚下再小心,也不可能不发丝毫声息。听到声息,显然人已到了近旁。
果然不错,人已接近,大雾弥漫,看到人影,已经贴身了。
一声暴此,他挺身就是一剑。“擦”一声响,砍下了来人的一条腿。
“咕咚!”人影倒地。
“啊……我的……腿……”倒地的人狂叫。
“走:“他低叫,拖起小绿急窜。
他收了剑,一手拉了小绿,一手探道摸索而行,步步提防,运功护体探进。
不久,突然眼前一亮,原来钻出雾影,看到了隐约的高大院墙。
“进去!”他断然地说。
他一跃而上,手一搭墙檐,引体上升,露出半头向内察看。
墙内好象是花园,距前面的楼房,还有三箭之遥,园中有凋零了的花草,有冷清清的亭台,不见有人。
身形一转,他滚越墙头,投石示意要小绿跟来,然后飘身而下。
两人蛇行鹭伏而进,刚到达一座八角亭前,侧方的假山旁一声怪笑,然后是钟声大鸣。
他不再隐起身形,挺身而起。
火光大明,四面八方共亮起十六支火把,十六名黑衣大汉皆赤着上身,左手执火把,右手提单刀,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假山顶上,共站了六个人。一名老者,一名老太婆,一个中年人,一位中年妇人,一位七八岁小娃儿,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女。男女老少六人,全佩了剑。小娃儿的剑细而短,长仅一尺八寸。中年人手中,多了两杆金枪。
后面的花园中。站起高矮不平的阴山四魔,截住了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