吼声中,疾冲而上,木鱼槌势如奔雷,迎头砸下。
“小心!”一名老道急叫,拔剑冲上。
生死郎中早有准备,向下一伏,侧窜,药锄一挥,钩住了和尚的右脚,猛地一扭。
“哎……”和尚叫,扭身重重地摔倒;生死郎中向假山后一窜,形影俱杳。
两老道飞跃而进,一个去抢救和尚,一个纵落假山后,可是已失去了生死郎中的形影。
抢救和尚的老道蹲下伸手相扶,急问:“道友,伤在何处?”
和尚龄牙咧嘴叫:“我的右脚……”
小腿肚丢掉了一块皮肉,疼得和尚冷汗直冒。老道火速取金创药,撕袍袂替和尚裹伤。”刚包妥停当,和尚急叫:“小心身后……”
老道来不及有何反应脖子已被药锄钩住了,背心也被一只重有千斤的脚踏住,生死郎中的刺耳语音入耳:“你一动,老夫便钩断你的鸭脖子。”
和尚正想站起出手解救老道的危局,却被崔长青的手按住了顶门,五指如钩,力道惊人。
“哎……”和尚叫。
“说!你们要找谁?”生死郎中问。
老道心胆俱寒,战栗着说:“咱们要……要找汴梁老店的……的姓崔小辈。”
“谁差你们来的?”
“李千户李……李大人。”
崔长青恍然,说道:“我明白了。和尚,报海底。”
“贫僧释法华,挂单祟安寺,受同道灵安上人之托,要将崔……”
“灵安上人是李千户的走狗?”
“这……”
“你们共来了多少?”
“共有九个,另六人是如方法兄,与千手天王周施主五兄弟。”
崔长青放手,冷笑道:“饶你一命,滚!”
生死郎中也放了老道,当时不好多问。
和尚爬起便跑,似乎腿不痛了。只要逃得性命,腿痛算得了什么?
“站住!”崔长青沉叱。
和尚惊软了,砰然坐倒,惊惶地叫:“你……你不能食……食言。”
“回去告诉田二麻子,叫他洗干净脖子,准备挨刀,咱们豁出去了。”崔长青一字一吐地说。
“是,是……”
“滚!”
“是!”
生死郎中药锄.一伸,钩住了老道的有肩,怪笑道:“你的同伴躺在亭脚下‘,别忘了带走。”
打发僧道们离开,生死郎中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崔长青将丢了乌锥,追寻薄命花的经过概略地说了,最后说:“这几位开封地头蛇,居然艺业不凡倒是不可轻侮哩!
闹了好半夜,耽误了咱们的正事,快走。”
生死郎中一面走,一面语气沉重地说:“你要找薄命花算债,恐伯凶多吉少,这鬼女人心狠手辣,艺臻化境,你孤掌难鸣……”
“老伯有自知之明,老实说,我的艺业有限得很,对付象薄命花这种修至化境的高手,不但帮不上忙,反而是个累赘。”
“老伯何必自甘菲薄?别忘了,你是与家师齐名的人,都是武林中的顶尖儿……”
“算了算了,如果老夫真有你说的那么了不起,就用不着请你来对付飞天鬼母了。”
“老伯……”
“我仍是昼间所说的一句话:暂勿找她。我只能替你打听,你得另找人对付她。”
“可是……小可无人可找……”
“令师在世时,该有几位知交好友……”
“小可不认识他们,而且也不打算劳驾师门长辈。”
“这就难了……””“小可自信尚能应付。”
谈说间,讲武池在望;生死郎中领先而行,说:“咱们绕池北而进,赶两步,时光不早了。”
天交三更,他们接近了一座小小农庄。
生死郎中挽起袖子,低声道:“我先进,飞天鬼母交给你了。”
“小可留意就是。”他心中不安地说……人的名,树的影;他对飞天鬼母这位女魔所知有限,在未见面交手之前,要说心中不紧张,那是欺人之谈。
她们藏身在北面第一家,那是血花会一位会友的住处,是血花会开封的联络人,是个男的。
“咱们闯进去……”
“不可鲁莽。”
“怎么?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进去?”
“屋内危险,必须尽量入屋。”
“咦?老伯是不是有所顾忌?如果心存怯念,老伯不该来。”他直率地说。
生死郎中感到脸上发热,汕汕地说:“上了年纪的人,做事确是顾忌大多,不瞒你说,老夫确是有点心怯,那老凶婆……”
“小可将尽可能缠住她,老伯放心吧。”
生死郎中到底是爱面子的人,胆气一壮,竟然不再隐起行踪,大踏步向农舍走去,背影不再老态大钟,腰杆挺直,无畏地荷锄健进。
崔长青原有的紧张感,也随之而逐渐消失。
距农舍还有五六步,黑暗的门侧下方突窜起一头黑毛巨犬,猛虎般扑来,爪搭肩钢牙直迫咽喉。
生死郎中左手一伸,如同电光一闪,奇准地两个指头切在巨大的鼻梁上。
“好大的黑犬!”后面崔长青低叫。
生死郎中跨过黑犬,笑道:“咬人的狗不叫,这条犬曾经过严格的调教。里面恐伯还有,小心了。”
崔长青上前叩门,叫道:“开门!开门。”
屋内似乎没有灯光,人应该早就睡了。但门内立即传出回音:“谁呀?半夜三更的,叫什么?”
崔长青笑道:“把门猛犬已经没有动静,你认为是谁呀?”
“畜生当然拦不住武林高手。”
“你知道就好,开门吧。”
“找谁?”
“找要找的人,要不要咱们把门卸下来?”
门拉开了,一个高大的身影当门而立,右手掩藏着一把匕首,是个年约二十七八的壮汉。
生死郎中跨步而入,笑问:“怎么?屋里面好象没有人?”
壮汉不让路,冷笑着问:“有何贵干?亮万。”
“咱们找那几个女人。”生死郎中平静地说。
“蜗居窄小,只容在下一个无主孤魂,哪来的女人?你找错门路了。”
生死郎中脸一沉冷笑道:“我生死郎中既然敢来,飞天鬼母居然龟缩不出,岂不可怪?老夫进去找。”说完,向里便闯。
壮汉闪在一旁,也冷笑道:“你若坚持要找,那就找吧。”
“老夫当然要找。”
崔长青跟进,笑道:“老兄,可能这时里面真的没有人,看样于咱们得等,长夜没漫,等人真不是滋味,可否劳驾去弄些酒莱来,也好打发时光2”他一说完,壮汉便急了,一急便铤而走险,‘猛地左手一抬,打出了一校袖箭,人亦随箭扑出,巴首急吐,递向生死郎中的背心。
人不能贪心,贪心必失。壮汉不该贪心分取两人,反而一无所获两头落空。
崔长青早有提防,对方手一抬;他便扭身切入,袖箭落空探身而过,一脚疾挑,“噗”一声挑在壮汉的肥臀上。
壮汉向前冲,更急更猛地向生死郎中的背部撞去。
生死郎中象是背后长了眼,向左赂闪,右容夹住了壮汉指匕首的手腕,扭身左旋,左肘撞出。
壮汉贴身被扭得向前斜冲,接着左耳门挨了一肘,力道恰到好处。”“砰!”壮汉摔翻在地,跌了个乌天黑地。
崔长青大踏步入厅,生死郎中急叫:“敌暗我明,小心了……”
崔长青笑道:“放心,没有人在家。”
他一面说,一面走近神案,伸手跳高长明灯的灯心,胆大包天。
生死郎中报了杖汉入厅,颇感意外地问:“你怎知这没有人?”
他呵呵笑,说:“干咱们这一行的人,就有这份能耐。”
“你干哪一行?”
“劫富济贫,身上不留余财;游戏风尘,为无告者作不平鸣。”
生死郎中苦笑,摇头道:“如果令师在世,怕不要打断你的狗腿?好端端的一代怪杰无双豪杰红尘过客的门人,竟做这种没出息的事,真该打。”
他淡淡一笑,毫无愧色地说:“小可不以为耻,问心无愧。”
“你小于走火入魔了。”
“老伯,你说吧,你是否做过作奸犯科的事?”
“你小子……”
“譬如说,抓到花蕊夫人之后你能怎样?”
“自然是替九纹龙父子报仇。”
“杀了她?”
“不错。”
“你凭什么杀他?你既不是执法的人,又不是主宰生死的神。”
“这……”
“世间所谓行侠,这侠字岂是可以滥用的?咱们武林朋友,开口道闭口义,这道义两字,又岂是容易的?咱们这些江湖人,千万人中,能找出一个沾了侠义二字的皮毛的人,恐怕也是不易,都是些逞匹夫之凶逞一时意气,假侠义二字之名,作奸犯科任性胡来的人。我宁可做这种没出息的行当,反正自以为是歹徒恶棍,敢作敢当,总比那些假仁假义之徒,来得心答理得。”
生死郎中苦笑道:“你把江湖朋友骂惨了,老夫也脸上无光。你这张嘴好厉害,真是后生可畏……”
“算了吧,好好问口供。”
生死郎中将壮汉弄醒,药锄压住壮汉的右肘,脚踏住壮汉的四个指头,冷笑道:“阁下,你知道老夫要口供。”
壮汉躺伏在地,无法挣扎,叫道:“你……你们……”
“你如果不据实回答,老夫逐指踏烂。”
“在下并……并未招惹你们……”
“现在,咱们来问口供。阁下,花蕊夫人目下在何处,说!”
崔长青接口道:“老兄,好汉不吃眼前亏,你就实说了吧,熬刑对你没好处,你犯不着替那妖妇挡灾。”
壮汉知道遇上了煞星,只好乖乖地说:“我说我说,她们到西园樊家去了。”
玉津园因大道贯中而过,因此分称东园与西园。西园樊家,也就是永泰钱庄樊东主的别墅。
崔长青大惊,变色问道:“她们到樊家有何贵干?”
“行刺樊东主……”
崔长青大惊,不等对方说完,猛地飞掠而出,投入夜色茫茫的树林。
生死郎中一惊,转身追出叫:“等一等,还没问清……”
可是,崔长青已经不见了。
生死郎中已领教过他的修为,知道无法追上,心中大急,折回抓起壮汉厉声问:“她们走了多久了?”
“约……约有半个更次。”壮汉魂飞魄散地叫。
“樊东主的别墅在何处?”
“在……在西……”
“在西园哪一角落?”
“正……正西……”
生死即中将壮汉向外推,叱道:“带路!快走。”
“是……”
“走慢了就毙了你,快!”
壮汉撒腿便跑,全力狂奔。
崔长青曾经去过西园樊家,而生死郎中却不曾去过,壮汉虽全力狂奔,但比起用轻功飞掠的崔长青,差了十万八千里,太慢了。
救人如救火,崔长青自然全力飞赶。
玉律园分为东西,占地辽阔。樊东主的别墅在西园的正西,其实别墅并不在园内,而在园外端,地连西关而已,西园内禁止百姓小民占地建屋。
在开封附近方圆百里内,谁不知樊东主的大名?可说是家喻户晓,无人不知的大财主,开的虽是钱庄,但却是慷慨好义,为善不甘人后的仕绅,升斗小民也称之为及时雨。以他一人之力,支持全城四家善堂,施棺施药修桥铺路造福桑梓,一切喜庆应酬从不亲往,相反地丧吊之家常见他的踪迹,贫病之家有了困难需要济助,樊东主从不拒绝免利贷给,且另加济助。
象这种大好人,居然由血花会劳师动众前来行刺,岂不可怪?其实要行刺樊东主,用不着到别墅动手,只消在街上守候,用暗器愉袭,不费吹灰之力;樊东主在外办事极少带随从,身边只有一位善体人意的老苍头随在左右照料而已。
樊家的别墅规模不大,两栋楼房,三进院,两厢有两排平屋,是樊东主盛夏期间避暑的地方。平时,只有十来名仆人照料,东主到来时,别墅只一切如旧,并无多大改变,仅多了三五个人而已,上次崔长青前来还银留柬,樊东主不在,显得冷冷清清,来去自如无人过问,如入无人之境。
这天午间,樊东主带了老苍头到了别墅,要在此地休息三两天,别墅中安静如恒,毫无异样。
入暮时分,整座别墅冷冷清清。
楼下的大厅灯光明亮,自奉甚俭的樊东主正独自小酌,四盘平常的下酒菜,两壶酒。在旁伺候的除了老苍头之外,便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肠。
樊东主指指对面的杯筷,向老苍头道:“六叔,你坐下、来好不好?处世无奇坦率真,我总感到六叔你太过斤斤计较俗礼。你我相处六年,情同亲眷,不必太过拘束,对不对?”
六叔开朗地笑,欠身道:“者朽怎敢逾礼?人贵自知,礼不可缺,老朽与东主的名份,不容许老朽与东主平起平坐……”
“这你就错了,六叔,你可是我的贵宾……”
“不,人无干百好,花无百日红,天下间没有赖着不走的宾客,因此老朽自愿以随从自居。在外人面前,老朽还不敢以老朽自称,而以老奴自命呢。”
“六叔,你就是礼数太多,废话也太多……”
“不,人人守礼,天下方能……”
“我们不谈这些,你坐下,谈谈昨日那位小花子的事,他与你所说的话,我怎么连一个字也听不懂?吱吱咕咕且有许多手势助语,到底是怎么回事?”
六叔的脸上,涌上了一阵阵乌云,爬上了隐忧,用沉疑的嗓音说;“他在向老朽述说一件重要的事。”
”他说些什么?”
”他说有人要行刺东主。”
“什么?”
“因此老朽请东主前来休息两天,暂避风头。”
’樊东主脸色大变,惶然说:“六叔,这里怎能暂避风头,老夫自问生平不曾亏待人,为何有人要行刺我?六叔不是危言耸听吧?那位小花子的话可信吗?”
六叔摇摇头,苦笑道:“东主,生平不曾亏待人,同样有麻烦,行刺的人,并不一定是仇家。东主为人乐善好施,疏财仗义,受过东主恩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