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伯伦一马当先,以次是焦三,张劲秋,孟二,朱家凤,朱家父女刚好是一个先锋,一个殿后。
焦三,孟二的马鞍上,各自挂着一个胀鼓鼓的大革囊,那想必就是朱伯伦的命根子——两大坛四川大曲了。
由晨至暮,一路上都未发生事故,当他们进入巫山十二峰的万壑千峰之中时,已经是暮霁四合,一片苍茫了。
如所周知,所谓巫山十二峰,即指望霞,翠屏,朝云,松峦,集仙,聚鹤,净坛,上升,起云,飞凤,登龙,聚泉等十二主峰而言。
尽管这十二峰,都各有各的特色,而迥异于其他山峰,但却必须是识途老马,才能辨别,一般人一经进入群峰之中,连东南西北都不易分辨,更遑论那一座峰叫什么名称了。
当夜幕逐渐深垂时,紧随朱伯伦背后的焦三低声问道:“三爷,我们是否连夜赶路?”
朱伯伦“唔”了一声道:“看情形再说吧!”
接着,扬鞭一指约莫里许外的一个奇险隘道,苦笑了一下道:“如果我的判断不错,前头那隘道中,必然有好朋友在等着我们。”
忽然,小径旁的密林中,传来一声冷笑道:“朋友,你只猜对了一半,这儿也有好朋友在等着你们哩!”
山径是蜿蜒于山脚边,左为密林,右为山涧,前头二十来丈处,却有一个亩许大小,而坡度甚小的斜坡。
朱伯伦策马前行如故,一面扬声笑道:“朋友,你的口音好熟悉!”
密林中的话声冷笑道:“在下也有同感。”
一顿话锋,又沉声接道:“朋友,这山径上动起手来,可没法施展,咱们就在前头的斜坡上一较雄长吧!”
话声一落,只见一道人影,由密林中腾射而起,有如天马行空似地,射落前头那一片斜坡之上。
而且,一个才落,接着又有两人,连续以轻灵而又快速的身法,飘落当场,现出三个年在四至五旬之间的灰衣人来。
朱伯伦呵呵一笑道:“怪不得我方才觉得语声那么熟悉,原来是云家堡的三位堡主。”
云家堡,也就是江湖上所公推的四家,三堡,两宫,一教等十大门派中之一的云家堡。
云家堡的三位堡主是同胞兄弟,依序是云中鹤,云中雁,云中鹞。
这三兄弟,不但武功独树一帜,轻功方面,更有特殊造诣,因而获得“云中三鹤”的绰号。
朱伯伦的话声一落,云氏三兄弟中的老大云中鹤也呵呵一笑道:“我也想起来了,阁下就是三剑客中的朱三侠。”
朱伯伦接道:“多年不见了,云老头仍能于口音中辨别我朱伯伦,在下可深感荣幸。”
云中鹤笑道:“三剑客已韬光隐晦多年,今宵,咱们兄弟能与重现侠踪的朱三侠亲自切磋一番,也是深感荣幸,咱们算得上是彼此彼此啦!”
这当口,朱伯伦等五人也到了斜坡上飘身下马,就在云氏兄弟面前三丈处,一字横排地停了下来。
朱伯伦神色一整道:“云家堡一向颇负侠名,三位堡主怎会自毁晚节,跟幽冥教同流合污起来。”
虽然在黑夜,但朱伯伦等人,仍能看到云氏三兄弟的老脸上,浮现一片红潮。
因此,朱伯伦连忙又沉声接道:“知耻近乎勇,三位云兄能否迷途知返,就此回头?”
云中鹤苦笑道:“现在回头,已为时太晚了……”
第五章 一招回环剑 两颗血淋头
朱伯伦截口接道:“君子之过也,如日月之蚀,只要三位云兄,真能够弃暗投明……”
云中鹤也截口接口道:“难,难,太困难了……”
他的语音未落,忽然一阵令人心悸的“呜呜”之声,遥遥传来。
云中鹤闻声色变之下,“呛”然拔出围在腰间的缅刀,并沉声喝道:“老二老三,咱们上!”
“上!”
暴喏声中,三道寒闪,一齐向朱伯伦的要害处攻了过来。
朱伯伦似乎没想到对方会突然之间,闹得他手忙脚乱,连连闪避,一面叫嚷道:“诸位好不讲理呀……”
云中鹤压低语音,促声说道:“朱三侠,我们三兄弟,固然拦不住你们,但前头还有更高明的人物,你们绝难闯过去,依兄弟之见,最好是就此回头……”
他,口中说得好听,但手底下却是招招都向要命处招呼,显得辛辣之至。
云中雁也促声接道:“朱三侠最好是将我们击成重伤,否则我们回去也是死路一条。”
朱伯伦低声说道:“三位盛意心领,此刻,我已作了过河卒了,只有前进,不能回头。”
话声中,已亮剑反击,在一串震耳金铁交鸣声中,沉声喝叫道:“焦老弟,酒来!”
焦三恭应着,将一个革囊抛了过来,并深声喝道:“三爷接着。”
朱伯伦右手长剑挥洒,将对方三柄缅刀,防备得风雨不透,左手却接过盛酒的革囊,淡淡地一笑道:“毕竟是老了,不喝点酒,全身都没一点儿劲力啦!”
说着,右手长剑挥洒如故,却以口就着左手中的革囊,将木塞拔了出来。然后,却是呵呵一笑道:“三位堡主是认为我朱伯伦不堪承教而藏了私,还是这些年来,闭门纳福,使艺业倒退了……”
密林中又有人截口接道:“朱伯伦,别说风凉话,云家堡三位堡主的艺业已精进不少,而且我看得出来,他们也尽了全力……”
朱伯伦也截口笑问道:“那么,他们为何表现得如此差劲呢?”
密林中语声哼了一声道:“姓朱的,别装胡羊,那是你自己偷窃得太多,功力精进太快了。”
“多承夸奖!”朱伯伦笑问道:“你是什么人?”
那密林中语声笑道:“暂时不用管我是谁,只要你有本领杀得了云家三位堡主,我自然会出面就是。”
朱家凤扬声说道:“爹,让我去抓他出来。”
“不可以。”朱伯伦笑道:“你可得替爹掠阵,爹要喝酒啦!”
说完,他右手长剑照样挥洒着,左手却送上革囊,“咕都咕都”地牛饮起来。
妙就妙在这儿,他等于是在盲目地挥着剑,但外围的云氏三兄弟,却仍然是使尽浑身解数,而对他莫可奈何。
云氏兄弟是武林中所公认的十大家之一的首脑人物。
至于以“四海游龙”杨天佑为首的三剑客,虽然也是响当当的人物,但在以往,顶多也不过是与十大家的首脑人物,具有同等地位而已。
但目前,朱伯伦以一敌三,居然根本没当作一回事似地,这情形,可就不能不令人感到惊讶了。
只听地密林中的语声哼了一声道:“你够狂,但愿你能一路狂下去……”
朱伯伦似乎已过足了酒瘾,抬头呵呵一笑道:“阁下,朱某决不会使你失望就是。”
也许酒真的能增加他的功力,他这一串狂笑,足能穿云裂石,高亢入云,震惊得密林中宿鸟惊飞,野兽狂吼地,闹成一片。
那密林中的人,显然是在披唇冷哂着:“好威风,连飞禽走兽都给你吓得屁滚尿流的,真不愧是三剑客中人物呀……”
朱伯伦却向云氏三兄弟沉声喝道:“三位云兄,朱某已礼让太多,你们兄弟,可得识相一点!”
云中鹤低声苦笑道:“在下兄弟,已没法识相,朱三侠还是请照方才所说的作吧!”
紧接着,却是厉声叱道:“姓朱的,有什么本领,尽管使出来,‘云中三鹤’决不会教你失望就是。”
忽然,前头那隘道中,传来一串急促语声道:“三位云堡主快退!”
如响斯应,云氏兄弟暴喏着各自虚晃一招,倒飞丈外,向隘道那边疾射而去。
由于云氏三兄弟,言行暖昧,似有难言之隐,因而朱伯伦尽管有取胜的力量,和取胜的机会,却迟迟不曾下手。
目前这一意外的变化,自然使他如释重负地,暗中长吁一声,并故意冷笑道:“三位堡主,可真是识时务的俊杰呀!”
朱家凤呶着小嘴道:“爹,方才您为什么不让我去将那厮抓出来?”
朱伯伦一怔道:“抓出来?抓谁?”
朱家凤跺足娇嗔道:“爹!您还没喝醉,就迷糊起来啦!”
朱伯伦苦笑道:“爹就是这个毛病呀!你是我的乖女儿,难道还不知道。”
朱家凤哼了一声,说道:“快将革囊给我!”
朱伯伦笑道:“那怎么行,酒就是爹的命根子呀!”
紧接着,却是蹙眉自语道:“哦!我明白了,你说的就是那个躲在树林中,不敢见人的家伙。”
那密林中语声冷笑道:“装胡羊装够了?”
朱伯伦又捧着革囊,猛喝了一阵之后,才含笑接道:“酒是喝得差不多了。嗨!那位见不得人的仁兄,你方才说的话,算不算数?”
密林中语声讶问道:“你指的是那一句话呀?”
朱伯伦笑道:“阁下真是贵人多忘事,片刻之前,你才说过,只要我能杀得了云氏三兄弟,你就出来……”
密林中语声截口笑道:“可是你并没有杀死他们呀!”
朱伯伦哼了一声道:“你又不是没看到,是他们奉命开溜啦!”
密林中语声接口道:“你为什么不追呢?”
朱伯伦笑道:“朋友,你不敢出来,也就算了,可千万别横扯……”
密林中语声接道:“我说的是正理,怎能算是横扯哩!”
紧接着,又哼了一声道:“姓朱的,只要你命长,在这巫山十二峰中,咱们总有碰头的机会。”
朱伯伦一怔道:“这是说,你现在不出来了?”
“我可没有这么说过啊!”那密林中语声突然道:“现在,我要先问你一件事情。”
朱伯伦“唔”了一声,说道:“我正听着。”
密林中语声沉声问道:“朱老三,你们三剑客中的老大杨天佑,是否也已经来了?”
朱伯伦暗地一怔,但表面上却含笑反问道:“就是因为咱们杨大哥来了,所以,方才‘云中三鹤’才奉命开溜?”
密林中语声接道:“请答我所问!”
朱伯伦仍然是含笑反问道:“你看到我杨大哥没有?”
密林中怒声道:“如果我看清楚了人,还用问你!”
朱伯伦呵呵大笑道:“吃了暗亏,连人家都没看到,那滋味可真有点那个!”
密林中语声怒声道:“躲在暗中弄鬼,算是什么英雄人物!”
朱伯伦笑道:“阁下既然自命为了不起的英雄人物,为何不将那暗中弄鬼的人抓出来?”
密林中语声冷笑道:“朱伯伦,你敢不敢将那暗中弄鬼的人告诉我?”
朱伯伦呵呵一笑道:“这有什么不敢的,老实告诉你吧,那位暗中跟你过不去的人,决不是我们三剑客中的人物。”
密林中语声接道:“那是什么人?”
“我也不知道。”
“真的?”
朱伯伦哼了一声道:“这话就问得太幼稚啦!”
忽然,那隘道中传出一个苍劲语声道:“启禀牛监军,公主有请!”
密林中语声扬声说道:“好的,我就来。”
原来这位密林中的神秘人物,就是那自列有权可以指挥统帅的牛监军。
当然,朱伯伦等人仍然不知道,这位牛监军是何许人。
牛监军的语声一落,朱伯伦又呵呵一笑道:“原来阁下姓牛,官拜监军之职,监军这个官儿,说不大大,说小却也的确不小,王命在身,挟天子以令诸侯,倒真是蛮过瘾的啦!”
牛监军没答话,只发出一声冷哼,而且,这一声冷哼,还是由前头的隘道口传来,显然他已不在原地了。
因此,朱伯伦一顿话锋,又扬声笑道:“阁下好快速的身法……”
话声中,人已长身而起,有如匹练横空似地,向隘道口疾射而去。
那条隘道,事实上是一条两山夹峙的山沟,左边是高耸入云的峭壁,右边则为一陡峭而稠密的原始森林,当中通道,仅能容两骑勉强地交错而过,形势端的是奇险无比。
朱伯伦飘落隘道口,向里面打量之间,后面的朱家凤,张劲秋等人,也相继飘落当场。
张劲秋一面向里面打量着,一面笑笑道:“奇险天成,倒真是一个一夫当关,万夫莫敌的绝好关卡。”
朱伯伦笑道:“人家劳师动众,费尽心机,为的就是要吃你这一身‘唐僧肉’,你还能显得那么轻松。”
张劲秋笑了笑道:“我这个‘地狱神医’,可比唐三藏的法力要高明得多,这一路行来,多少妖魔愧怪,都是死的死,逃的逃,我不信凭目前这区区天险,就能拦得住咱们。”
那隘道中忽然传出一声冷哼。
由于隘道中特殊地形地回声激荡,也可能是那发出冷哼的人,施展出类似“六合传音”的绝顶功夫,因而凭朱伯伦的功力之高,居然也没听出那冷哼声是发自何处。
这情形,使得他心间微凛,但外表上却是泰然自若地,扬声笑道:“阁下是不是不服气?”
这下倒好,连冷哼声都没有了。
焦三呵呵一笑道:“三爷,那些魔崽子们,准是被三爷的神威吓跑啦!”
朱家凤一挑秀眉道:“不论他们是否给吓跑了,爹,咱们大大方方的闯!”
朱伯伦笑道:“傻丫头,要闯,自然是大大方方的去闯,难道还偷偷摸摸的去闯吗?”
隘道中忽然传出长公主的语声道:“请呀,没人拦着你们!”
朱伯伦纵声大笑道:“小丫头,不是我过份轻视你,别说是你,纵然是你那个沐猴而冠的父亲,也未必能拦得住我。”接着,却扭头向孟二说道:“孟老弟,请将马匹都赶过来。”
长公主的语声冷笑道:“何必多赔上几条畜牲的生命哩!”
那牛监军的语声接道:“朱老三,你瞧瞧这是谁?”
此时已能辨别出,长公主与牛监军的语声,是发自距隘道口约莫十多丈外,也就是发自隘道右面的密林之中。
而且牛监军的话声一落,一团黑忽忽的圆形物体,已向朱伯伦疾射而来。
由牛监军的语声,与眼前的情景一对照,谁都可以认定,这疾射而来的圆形物体,必然是一颗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