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彦无法推说不懂,只得连连点头说道:“我懂!我懂!”
聂小冰说话之时,眼角眉梢,丰已隐含幽怨,如今听了司马彦这两声“我懂!我懂”方恢复了满面春风,妙目流波,盈盈一笑说道:“司马兄既然懂得了聂小冰的当时心童,自然会了解我方才所说‘灵丹虽假,情意却真’之语,系出至诚,你为何又要如此小气,把‘龙虎风云剑诀’还我?”
司马彦见矗小冰不肯收回“龙虎风云剑诀”,不禁剑眉双蹙地,苦笑说道:“聂姑娘,你……你量好还是把这册‘龙虎风云剑诀’收回,否则我以假丹,换取真诀,如何心安,岂不成了骗子了吗?”
聂小冰忽然面容一冷,目注司马彦,沉声问道:“司马兄,我不明白一位风流倜傥的:离垢书生‘,怎会变得如此小气固执?我巳一再声明,受赠:万妙驻颜丹’,及还赠‘龙虎风云剑诀’,全是由于一个‘情,字,你为何偏偏要
重视那庸俗不堪的真假价值?聂小冰请教一声,你骗去我的‘龙虎风云剑诀’,可以还我,骗去我的感情,却怎样还我?“
聂小冰越说神色越冷,说到最后“骗去我的感情。却怎样还我?”两句话儿之时,简直面若冰霜,语如利刃!
司马彦在“天姥山削成崖秘洞”,与“无为仙子”欧阳絮一生一死,两意难通之际,是黠然魂消!在巫峡舟中,误服媚药与“翠媚妖女”姬绿绮,徘徊于欲海边缘之际,是荡然魂消!如今在这“无量山黑眚谷,倾听”玉琢嫦娥“聂小冰,直吐情慷之际,却是窘然魂消!
因为人人好色,理之常情,自古英雄,更爱侠女,像如此武功,如此容貌的“玉琢嫦娥”聂小冰,向他如此倾诉衷肠,司马彦若不消魂。筒直矫情,但古代男女情思,比较含蓄,这等直言无隐,当面锣对面鼓的阵仗,司马彦尚属初经,自在消魂蚀骨之中,兼觉奇窘!
聂小冰话完以后,脸上神色由冷峻转为衰怨地,幽幽一叹说道:“司马兄,你不要笑我,我生性爽朗,惯作直言,学不来那些俗女儿的忸怩之态!”
司马彦点头说道:“武林儿女,原应爽朗为先。”
聂小冰妙目之中,忽然泪光盈盈地,悲声说道:“我生具傲骨,心比天高,一向着不起那些平素向我大献殷勤的庸俗男子,但谁知我自见司马兄后,对你气宇风华,深为倾倒,你又偏偏看不起我。”
美人衰怨,谁不生怜?司马彦听得慌忙接口说道:“聂姑娘仙姿绝艺,名满乾坤,司马彦万分钦迟,怎会看你不起?”
聂小冰凄然一笑,玉臂微探,芒彩高腾,龙吟脆响,竟把她那柄前古神物“湛庐剑”,掣在手内。
司马彦惊得失声问道:“聂姑娘,你……你取剑则甚?”
聂小冰柳眉双插,幽幽说道;“司马兄,你若看得起我,便请闽这册:龙虎风云剑诀‘,我们来个生面别开的传剑订交!”
司马彦双手互握,颇感为难的皱眉说道:“这……这……”
聂小冰凄然一笑说道;“司马兄不要为难。你若看不起我,便把:龙虎风云剑诀‘还我,我也无颜苟活,立即横剑自绝!”
司马彦对于她这第二项提议,自然更是无法应允。
聂小冰顿足叫道:“司马兄,你不要这样残忍!不论是辛酸,或是甜蜜,你总得还条路儿,让我去走。”
司马彦直到此时,智珠方朗,知道对于“玉琢嫦娥”聂小冰这等性情豪侠的英朗侠女,最好的方法,便是实话实说,主意既定,遂含笑说道:“聂姑娘,说那话来,自古英雄钦侠女,由来甜蜜胜辛酸……”
聂小冰闻言,喜得双眉一插,泪光盈睫地,接口问道:“司马兄,你厚意和我……”
司马彦俊目中射出湛湛神光,朗声笑道:“像聂姑娘这等既具天人颜色,又具绝世身手的盖代侠女,竟肯折节下交,司马彦简直受宠若惊,深觉三生有幸!”
聂小冰笑道:
“司马兄不必太谦,聂小冰虽尚当得起‘侠女’二字,你还不是旷代英雄?在你说来,是自古英雄钦侠女,在我说来,却是由来侠女慕英雄呢?”
司马彦对聂小冰这等直吐情思,毫无羞涩的大方态度,委实极为欣赏,长叹一声。正色说道:“聂姑娘,我想念首古诗给你听。”
聂小冰见司马彦脸上神色,又有变化,不禁柳眉深蹙地,注目问道:“司马兄请念,我知道你大概有甚话儿,不便出口,才想以诗寄意童。”
司马彦对聂小冰的心性聪明,好生佩服,剑眉微拽,低声吟道:“君知妾有夫,赠妾双明珠,感君缠绵童,系在红虹罗孺……”
聂小冰听到此处,已知司马彦诵诗之意,遂摇手止住他再往下念,秀眉双蹙地讶然问道:“这是‘还珠吟’,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司马兄突诵此诗之意,莫非你业已有了两情探契;难舍难分的红粉知己?”
司马彦俊脸微红,点头示意。
聂小冰诧道:“我记得在‘梁子湖’水面以上,司马兄意欲把‘万妙驻颜丹,蹭我之时,我曾拒不肯收,认为你应该把这种驻颜灵药,送给你的红粉知己,但司马兄却微吟’春蚕至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之句,声言与你的虹粉知己,业已人天永隔!”
司马彦点头说道:
“当时确实是那等情形,但如今却有了变化。‘聂小冰讶声叫道:”有了变化?难道黄泉之下的巳死佳人,竟能复活再生?’司马彦苦笑道:“聂姑娘所猜之话,与事实相差不远。”
聂小冰扬眉说道:“我不相信有这等寓奇事实,司马兄不妨把这段意料中必甚缠绵凄侧的故事,讲给我听,只要你讲得合理合情。聂小冰决不使你为难就是。”
司马彦点头说道:“我正想把这段故事,说给聂姑娘听听,聂姑娘大概便可明白我的苦衷了。”
说完,遂把自己与“无为仙子”欧阳絮的这段无垢情缘,及其中一切经过,源源本本详详细细地,向聂小冰说了一遍。
聂小冰静静听完,感慨万分地,长叹一声说道:“欧阳絮可怜,司马彦可敬,马空群可杀!”
司马彦惊奇颇甚地,‘咦’了一声说道:“聂姑娘这三句话儿,与见性大师所说的,完全一样。‘聂小冰问道:”见性大师是谁?。
司马彦应声答道:“见性大师就是曾经被‘妙手郎君’游天乐所恋,服食了那粒真正‘万妙驻颜丹’的‘武昌’名妓孟香禅。”
聂小冰奇道:“孟香禅既服:万妙驻颜丹,。已可保持风姿绝世,永世不凋,为何又出家做了什么见性大师呢?”
司马彦遂把孟香禅变为见性大师的一段经过,又向聂小冰
解释一遭。
聂小冰长叹一声,苦笑说道:“司马兄,我说得如何?,万妙驻颜丹‘虽具驻颜灵效,但服了真丹的孟香禅,反把容貌毁去,服了假丹的聂小冰,却……”
司马彦一听聂小冰提起假丹,不禁俊脸通虹,赶紧岔开话头,向她问道:“聂姑娘。你对我向你所说的是这段故事,有何意见?”
聂小冰未加思索,满面神光,应声答道:“司马兄与:无为仙子‘欧阳絮的这段无垢情缘,虽难说后无来者,却已前无古人,你确实应该对她矢效忠诚。千万莫再移情别恋。”
司马彦叹息说道:“聂姑娘义肠挟骨,绝代无双,所说极为公正。”
聂小冰笑道:“司马兄且慢夸我,我还有话说呢!”
司马彦道:“聂姑娘有话请讲。”
聂小冰含笑说道; 。“我方才所说你应对‘无为仙子’欧阳絮矢效忠诚。莫再移情别恋之语,是指她已有绝世奇遇,度劫重生而言,倘若这位‘无为仙子’,并未重生,则司马兄似乎也没有这种片面痴情必要。”
司马彦点头说道:“聂姑娘所说极是,但根据我与见性大师的再三判断。‘无为仙子’欧阳絮,多半业已度劫重生。”
聂小冰笑道:“判断终是判断,未必真能与事实相符。聂小冰敢于对天
盟誓,我虽钦摹司马兄,却也极愿:无为仙子‘欧阳絮能够重生,使你们之间这段奇妙万分的无垢情缘,留为百世佳话。“
司马彦起立恭身,深探一揖说道:“司马彦先代欧阳絮谢过聂姑娘的关怀美意。”
聂小冰凄然一笑说道:“世间万事,谁都想获得最美满的结果,但谁也应该先作最不理想的打算,我向司马兄请教一下,万一欧阳仙子未获鲍世奇遇,业已玉陨香消,九泉埋恨,你难道便不再结交其他红粉知己?”
司马彦想不到聂小冰有此一问,口内期期难答。
聂小冰见他这般神情,不禁微微一笑说道:“司马兄不要为难,我在听完你与‘无为仙子’欧阳絮的这段故事以后,便想与你订上一个十年之约。‘司马彦愕然问道:”什么叫十年之约?“
聂小冰扬眉说道:“我认为倘若欧阳仙子巳获重生,则不仅司马兄到处找她,她也定然在到处找你,若有十年光阴,纵或彼此未能相逢,也会听到一些有关讯患。”
司马彦点头说道:“无为仙子欧阳絮倘若未死,最近一两年内,江湖中必会流传她的事迹,似乎用不着十年之久。”
聂小冰道:“时间定得久些,比较安心,倘若十年过后,仍无欧阳仙子的丝毫音讯,司马兄是否可以断定她业已魂返瑶池,不在浊世”?
司马彦应声说道:
“可以这样断定。”
聂小冰一双妙目以内,突射朗彻神光,凝注在司马彦脸上,语音极为诚恳地,缓缓说道:“故则我想与司马兄订上一个十年之约,在十年以内,我与你相偕游侠,弹剑扛湖,一同尽力地打探‘无为仙子’欧阳絮生死下落,聂小冰并改易男装,只许你把我看做同道至交,不许你把我看做红粉密友,换句话说,就是要你把我当做男人,忘掉我是女子。。
司马彦听得心中有种说不出来的奇异滋味,目注聂小冰,欲言又止。
聂小冰笑了一笑,继续说道:“在这十年之内,无论何时,只要探得欧阳仙子的丝毫踪迹,聂小冰便决不纠缠,飘然自去,但十年若满。我却将恢复女儿装束,还我本来面目。”
语音至此微顿,面色忽冷,目光宛如电闪,盯住司马彦,沉声问遭:“司马兄,聂小冰话已说完,你到底愿不愿与我订这十年之约?请千千脆脆地给我一个答覆。”
司马彦早被聂小冰的真情感动。立即剑眉双扰。点头答道:“聂姑娘如此垂爱,司马彦极感盛情。我们一言为定,十年间结为至友,弹剑江湖。十年后倘若仍无欧阳絮的音讯,我便恳求聂姑娘与我相偕白首。”
聂小冰听到此处。忽然娇躯一颤,扑簌簌地,流下了两行泪珠。
司马彦“咦”了一声,惊奇说道:“聂姑娘,我不是业已答应了这十年之约,你……你怎么
还要伤心落泪?“
聂小冰听了司马彦这两句话以后,越发泪落如泉,悲声答遭—“司马兄,我在今日以前,不知经历多少艰险颠危,出生入死。从来不曾掉过眼泪!但今天却……却……却有点情不自禁……”
司马彦好生怜惜地,柔声问道:“聂姑娘是伤心?还是高兴?”
聂小冰袖拭去颊上泪痕,一面把“湛庐剑”慢慢还鞘,一面苦笑说道:“我……我是在伤心之中,微觉高兴!”
这种美人含怨,强作欢颜的苦笑,有时比嚎啕痛哭,更使人感觉凄凉!司马彦正自魂消,聂小冰又复轻启唇。慢慢说道:“司马兄请想,多少江湖佳子弟。英挺俏郎君。对我猛烈追求,殷勤照拂,我都视如草芥。不屑置理,但我对司马兄表示倾慕之时,却又被你拒人于千里以外!尚幸我们终于订了十年之约,你刚才倘再答话稍迟,聂小冰定然羞窘得无颜苟活,此刻早巳颈血溅剑,埋恨九……幽……的……了!”
说到末了,情怀激动,业已话不成声,两眶伤心珠泪,又复泉流滚落!
司马彦心中万分散疚地,嗫嚅说道:“聂姑娘,我是有……有不得已的苦衷,不……不是对你掬诚相告了吗?”
聂小冰以两道泪光模糊的眼神,凝注着司马颜,幽幽问道;“司马兄,你猜我恨不恨你?”
司马彦苦笑说道:“我如此不识抬举,你怎会不恨!”
聂小冰摇头说道:“不,不,我不但对你一点不恨,井越发敬佩司马兄了!”
司马彦方一愕然,聂小冰又继续说道:“凡是女人,总想嫁一个真情男人,不愿嫁一个薄幸郎君,司马兄对于那位只与你有一面之缘,彼此未交片面。对方更生死不明的,无为仙子‘欧阳絮,尚如此情真,则十年之后。倘若白首相偕,你又怎会对我聂小冰有所辜负?”
司马彦见聂小冰宛著梨花带雨的含泪说话神诚。委实美好得令人爱极生怜,不禁猿臂轻伸,要想搔住纤腰,彼此略为慰藉慰藉。
谁知手才一神,聂小冰娇躯轻闪,人飞八尺,娇颜上徽泛羞红地。摇手叫道:“司马兄,我知道你的心意,你是有点对我生怜,才想略加安慰,但我们一言既定,便须彼此守约,在这十年以内,你只把我看做道义知交,莫把我看作红粉知己。”
司马彦叹道:“朝夕相偕,花前月下,人非圣贤,谁能遣此?”
聂小冰娇笑说道:“虽然灵犀一点。两意相通,月夕花晨,情难自禁!但我们毕竟不是庸俗儿女,眼波眉语,已足消魂,且把那些卿卿我我的蜜爱轻怜,留到十年以后吧!”
司马彦长叹一声,摇头说道:“司马彦虽是人间痴男,聂姑娘何尝不是武林奇女?好好好!我们一言为定,目下为知己,他时偕白头,且扬湖海气,弹剑十年游!”
聂小冰抚掌笑道:‘好个:且扬湖海气,弹剑十年游’,司马兄,我明日便易男装,你也应该改称我聂贤弟了。“
司马彦剑眉微蹙说道:“我们话已说明,彼此相结以情,相守以礼,聂姑娘改易男装之事,有必要吗?”
矗小冰微笑答道:“有两大必要,我非改男装不可。”
司马彦含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