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彦听出马空群对于“万妙驻颜丹”,果然颇有觊觎之心,遂含笑答道:“当时大哥不曾表示需用此丹,否则小弟早送你了,但错中有幸,我未曾赠送大哥,反倒较好。”
马空群不解问道:“你应该送了我才好,怎会未曾送我,反倒较好?”
司马彦苦笑答道:“因为这粒‘万妙驻颜丹’只是假货而已!”
马空群大惊叫道:“假贷?‘大头仙子’纪西屏竟敢如此欺骗赴会群雄,简直应该把她碎尸万段!”
司马彦摇头叹道:“大哥弄错了,‘大头仙子’纪西屏倒不曾用假货骗人,否则她怎会与我订那五月十五的‘无量山黑眚谷’之约?”
马空群“咦”了一声说道:“贤弟方才说是假货,如今怎又……”
司马彦接口说道:“纪西屏所输掉的‘万妙驻颜丹’,倒是真货,但我所赢得的‘万妙驻颜丹’,却是假货。”
马空群双跟一翻,扬眉道:“这是怎样讲法,贤弟为何对我卖起关子来了?”
司马彦苦笑说道:“大哥应该猜想得出,这从真变假之故,只是为了‘万妙驻颜丹’,曾经人过第三人之手。”
马空群回想当时“争奇台”上情况,不禁恍然顿悟地,咬牙说道:“原来又是那当世第一神偷,‘妙手郎君’游天乐在弄鬼!”
司马彦闻官,故意摇头说道:“大哥又弄错了,那人叫乐天游,不是叫游天乐!虽然怯箧之技,颇为高明,可以称做‘当世第一神偷’,但那副猥琐样儿,却不配有‘妙手郎君’雅号呢!”
马空群自然不知这是司马彦故意装腔,遂冷笑说道:“贤弟,你才弄错了呢,此人的真实姓名是叫游天乐,本来面目也风流潇洒异常,怯箧之技,更属当世无双,才有那‘妙手郎君’之号,他不仅偷了你的‘万妙驻颜丹’,并把姬绿绮身边一粒更重要的丹药,也偷去了!”
司马彦如今骑虎难下,只好索性装蒜装到底地,向马空群问道:“大哥,姬绿绮姑娘身边有何丹药,竟比‘万妙驻颜丹’,还会重要?”
马空群扬眉答道:“大还丹!”
司马彦不能不表惊奇地,维续问道:“大还丹不是‘九幽冥后’司徒潞之物?十年前便被她‘龙漱旧友’骗去了吗?”
马空群冷然说道:“姬绿绮就是‘九幽冥后’司徒潞的‘龙漱旧友’,当年她女扮男装,作了一次大大的爱情骗子!”
司马彦点了点头,又复问道:“大哥是先认识司徒潞?还是先认识姬绿绮?”
马空群答道:“我自然是先认识司徒潞,后认识姬晕绮,因为司徒潞是‘无为仙子’欧阳絮最要好的闺中密友。”
司马彦听说司徒潞竟是欧阳絮最要好的闺中密友,心头不禁一动,又向马空群说道:“大哥,用姬绿绮姑娘十年前,便是司徒潞的‘龙漱旧友’一事看来,她年龄已经不大轻了。”
马空群点头说道:“她比欧阳絮要大三岁,欧阳絮芳信才过,姬绿绪却二十八了!”
司马彦意似有意似无意地,顺着马空群的话头,含笑问道:“大哥,你认为姬绿绮姑娘的风姿颜色,胜过‘无为仙子’欧阳絮吗?”
马空群脸上微红,低下头来,想了一想说道:“关于女子的风姿颜色,世上好恶各异,姬绿绮不但艳绝人寰,并有一股极其成熟,难以抗拒的无形魅力!”
司马彦听出马空群对于姬绿绮,居然仍有余恋,未能完全忘情,不蔡剑眉微轩,朗声说道:“这就是所谓见仁见智,各有不同,若照小弟看来,姬绿缔纵然绝美,不过俗粉庸脂,但‘无为仙子’欧阳絮,却是清丽无侍的谪凡仙女!”
马空群鼻中低“哼”一声,双目凶光微射,神色欲变。
司马彦却未注意到马空群的神色变幻,依然继续说道:“若以美人比诸名花,姬绿绮不是出墙红杏,便是轻薄夭桃!欧阳絮则不是清绝梅花,便是灵山兰蕙!”
马空群闻言,双目之中,凶芒更厉,但突然收敛得半丝皆无,向司马彦微微一笑,说道:“贤弟,你与欧阳絮生前并未相逢,只在死后见她一面,怎的便对她如此夸赞?”
司马彦长叹一声说道:“不瞒大哥说,小弟得见‘无为仙子,欧阳絮之际,她虽然业已长眠,不能言语行动,但那种清丽如仙的绝代风姿,却使人一睹倾心,永难磨灭!”
司马彦提到“无为仙子”欧阳絮时,心中真情勃发,顺口直言,毫未隐讳,竟忘了“青囊神皇”诸葛仁郑重叮咛的“逢人只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之戒,以致几乎把自己的一身侠骨,就断送在这几句话儿之内!
马空群静静听完,淡然一笑说道:“可惜欧阳絮红颜薄命,业已夭亡,不然贤弟既对她如此倾心,便由我来为你们撮合撮合,岂不是羡煞武林的一双英雄侠女!”
司马彦此时方知自己因想起那场“销魂之约”,略有失态,但已无法弥补,只得笑几声,凄然歌道:“人生愁恨谁能免?销魂独我情何限,故国梦重归,觉来双泪垂!
高楼谁与上,长记秋晴望,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
马空群见状闻歌,一股无名妒火,竟又暗起心头,但却隐忍未发,反而面带微笑地与司马彦同往“天姥山削成崖”赶去。
司马彦与马空群功力相若,均是当代武林中的绝顶高手,双双层足脚程,旦夕赶路,提气飞驰,在不太久的时日之内,便抵达“天姥山削成崖”下。
司马彦旧地重经,前尘如梦,指着那片峭壁,向马空群长叹说道:
“大哥请看,秘洞门户,业已闭死,小弟昔日与‘青囊神叟’诸葛仁前辈,费尽心力也拽不出进入路径。”
马空群笑道:“这峭壁门户,被欧阳絮自内闭死,以后除非她自动开户,任何人也无法进入,但危崖顶端,却还另有一条秘道可走。”
司马彦大喜说道:“大哥,既另有秘道,我们赶紧进去看看,或许会有奇迹,欧阳仙于倘未化为枯骨,可以设法解救,岂非天大喜事!”
司马彦无意,马空群有心,他在这一路之间,冷眼旁观,看得十分清楚,知道司马彦对于“无为仙子”欧阳絮,极为钟情,梦魂颠倒。
人的感情,十分奇怪,马空群分明已对欧阳絮负心,并知欧阳絮业已玉殒香消,但如今发现司马彦对欧阳絮情意甚深之下,依然起了满腹凶心,一腔妒火!
两人到达危崖绝顶,马空群便凝足功力,对崖顶一块圆形巨石,连击三掌。
这块圆形巨石,是进入秘道的另一门户,在连击三掌以后,应该略向右移,理出一个深黑洞穴。
但如今却无丝毫动静!
马空群“咦”了一声,功力聚到十成,硬把那块圃形巨石,往右一搬。
这次那块巨石,方略有活动之意。
马空群双眉一轩,向司马彦笑道:“贤弟注意,这巨石颇为沉重,我且尽力施为,倘若现出洞穴,你便立即闪身人内,不要耽误时机。”
司马彦一面点头应诺,一面却在心头暗想,此番进入秘道,到了那三间茅屋之中,欧阳絮十有八九,业已化为白骨,黯然相对,也不过落得一次再度消魂而已!
他心头正在想事,突然一阵隆隆巨响,圆形巨石,渐向右移,右下现出一个探不见底的黝黑洞穴!
司马彦上次与“青囊神叟”诸葛仁同来,费尽心力,也未寻得秘道门户,如今既见出现,自然喜出望外,根本未作丝毫考虑,便即电疾闪身,进入黑洞。
谁知刚进黑洞,身后又是一阵隆隆巨响,洞口竟告封闭!
司马彦不禁大吃一惊,赶紧施展“传音人密”功力,使语音透石而出地,高声叫道:“大哥!大哥……”
石外隐隐传来马空群的狞厉语音问道:“司马彦,你叫则甚?”
司马彦一听马空群不呼贤弟,竟直叫自己姓名,便知事情要糟,长叹一声,依然不改称呼地发话问道:“大哥,你为何如此对待小弟?”
马空群得意已极,纵声狂笑说道:“‘人头石下风云会,巨恶尸前生死交’,我是看在我们金兰结义之情,才如此成全于你!
司马彦苦笑说道:“这是什么成全?”
马空群大笑说道:“你费尽心思,想入秘道,而无法进入,如今我使你称了心愿,岂非成全?何况我一路留心暗察,看出你对无为仙子欧阳絮,爱恋殊探,如今才对你大大成全,使你们结成生死情缘,你还不去茅屋之中,抱着欧阳絮的白骨,作一场女鬼英雄梦吗?”
司马彦气得全身俱颤地,咬牙叫道:“马空群,我不再叫你大哥了,你怎么这等卑鄙无耻!”
马空群扬眉狂笑说道:“卑鄙何碍?无耻何妨?反正现在司马彦业已必然老死在秘道之中,马空群却逍遥于乾坤之内!”
司马彦不服说道:“你以为我就不能生出秘道?”
马空群失笑说道:“这秘道为昔人所筑,被欧阳絮与我共同发现,再费了不少苦心,加以整修扩建,其中情形,我自然了如指掌……”
语音至此微顿,目内凶光一转,继续向石后传声,狞笑说道:“秘道对外通路,共有三条,一条你昔日走过,一条你今日经行,至于另外一条,则因欧阳絮已死,马空群不说,遂叫你司马彦永远无法发现,只好老死其中,与欧阳絮的那堆白骨,长相厮守的了。”
马空群这宣布尚有第三条秘径之举,含有狠毒深意。
因为他深知欧阳絮的性情,必在生前预作厉害布置,不使任何人能走近她的遗体,有所亵读!
司马彦上次能够走入欧阳絮所居内室,而末遇埋伏之故,是因一来欧阳絮有意相约,二来尚未到达她的百日死期。
如今百日早过,欧阳絮早死,则内有她遗体的三间茅屋之中,必然充满不可思议的厉害埋伏,谁入其中,谁就等于走入了枉死城内!
司马彦既苦恋欧阳絮,必想与她再见一面,加上听说有第三条秘道,也必苦苦搜寻,只要他寻到茅屋之中,任凭是铁铸英堆,定亦灰飞烟灭!
马空群想得高兴,不禁又是一阵扬眉狂笑,传声石后叫道:“司马彦,我少陪了,此去江湖,马空群得意便罢,万一不得意时,我也许还要对你借重借重。”司马彦愕然问道:“你借重什么?常言道得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你便放我出来,我也不会再帮你了。”
马空群狂笑说道:“我会放你出来,你不要想得太天真了。”司马彦不解问道:“你既不敢我出来,却是如何借重?”
马空群笑道:“你空自生得一副聪明面孔,心肠却笨拙万分,我们容颜相同,怎会不能借重?马空群混得好时,‘马空群’三宇,自然扬名天下!混不好时,我还可以摇身一变,变成‘堂堂君子,巍巍出生’的‘离垢书生’司马彦呢!”
司马彦听马空群竟欲借用自己名号,不由气得血脉贲张,但因巨石相隔,无法拼命,只好忍怒央求叫道:“马大哥,我求求你,你把我禁闭在这秘道之中,应已满足,千万不要再糟蹋我‘寓垢书生’四字好吗?”
马空群狞笑说道:“糟蹋不糟蹋,我有自由,你管不着,或许今后江湖间的所有好事,都是马空群所为,所有坏事,都是司马彦所作呢!”
司马彦气得连连顿足叫道:“马空群,你不要忘了‘瞽目追风’彭一秋为你摸骨以后,所作:‘天理无亏,吉凶早定,恩仇了处,一剑穿心’的卦语!”
马空群大笑说道:“司马彦,你简直昧于责己,明于责人,你既提起彭一秋那死鬼,却为何不早想起他送给你的卦语?”
司马彦心头微动,双眉一盛,马空群又复怪笑说道:“我记得他送给你的卦语是:‘福在知音,祸在骨肉,逢翠须防,越崖莫独’,你今日为何在崖顶独入秘稠?你为何不防范会有杀身大祸,起在我这金兰骨肉之上?”
这几句话儿,问得司马彦闭口无言,满心悔恨!
马空群继续得意笑道:“我们庐山初遇,是‘人头石上风云会,巨恶尸前生死交’,如今则成了‘削成崖上金兰绝,天姥山头生死分’!我走我的阳关道,你走你的奈何桥,他年马空群名扬天下,事业遂心以后,或许会念及旧情,重来此间,收殓你与欧阳絮的两堆白骨。”
话完,一阵震天狂笑,便自飘然而去。司马彦听得马空群去后,心中不禁烦恼万分。
他并不是为了被困秘洞,无法脱身烦恼,反认为能在此洞天福地以内,与“无为仙子”欧阳絮的遗体,长相厮守,以尽天年,倒是清清净净地,死无所憾!
但马空群要借用他名号之语,却使司马彦忧烦不已,因为人死留名,豹死留皮,自己“离垢书生”四宇,博得江湖中“堂堂君子,巍巍出尘”之赞,极非容易,怎能听任马空群以他卑鄙无耻的狠毒行为,横加糟蹋?
司马彦一面忧烦,一面凝足“三阳神功”不住击石,空自费了不少苦心,石壁上仍无丝毫动静。
绝望之下,他只好顺着洞径,摸索向前,一步一步走去。
高低上下,曲折回环,也不知走了多久,方觉眼前一亮,瞥见出口之处。
司马彦身形急闪,窜出洞口,原来竟已到了那片其中布有“天香丹桂阵法”的桂林以内。
司马彦吐了一口长气,就记忆所及,细一找寻,果在林中寻见那只皮毛尚未化尽的狒狒遗骨。
中秋至此,曾几何时?但沧桑人世的变化之大,却使自己业已受了不可胜数的悲欢苦乐!
司马彦满怀怅惘地出了桂林,踏波渡过湖水,走上湖心小岛。
数月前来此赴约,使人黯然消魂的那幢洁净茅屋,依然在竹林以内,静静无声,厅内也依然是灯光隐约。
司马彦心中含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奇异滋味,慢慢走到了茅屋门前。
他上次来时,先曾通名求见,如今因知主人早已玉殒香消,室内无人,自然不必再复通名叩门,遂直接了当地,伸手推门户。
倘若换了马空群,必然望而却步,不敢如此作法,他会认为这一椎门之下,不是万箭穿身,便是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