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气,也随之发出,这力道是何等惊人!
只听一阵狂风呼啸而来,金松呆呆地愕在当地,竟不知闪避,原来他早已被吓破了苦
胆,只见一条铁拐,生生自他前胸穿入,后胸穿出,势力未歇,余力犹劲,“夺”地一声穿
入舱板,竟将金松生生钉在舱板之上。
这一切发生俱在刹那之间,船板上侥幸未死的人,一个个早已骇得胆破心寒,呆如木
鸡,双掌一捏,掌心俱是冷汗。
留在甲板下厨舱中的癞子,听到甲板上的响动、惨呼,连忙爬上甲板。
但这时南宫平、风漫天与那怪物“七哥”俱已昏倒在地,只有那“八哥”在船桅上飞来
飞去,咕咕叫道:“笑话,笑话……”
突然一头撞在船桅上,沿着船桅,跌落下来,只有海风依然,船行依然,仿佛什么事都
没有发生过似的。
“李老三”水淋淋地自海中爬了上来,目光一扫,淡淡道:“还好还好,只死了四
个!”样手道:“快抛入海里,将甲板上洗干净,明日清晨我要好好款待这三条畜牲。”
经历了这许多变故,他面上还是声色不动,俯身在南宫平、风漫天,以及那怪物“七
哥”身上,各各点了三处大穴,心里却还不放心,又以油浸的麻绳药制的牛筋,将他们绑得
紧紧的,方自入舱更衣。
赵振东等人早已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遵命收拾甲板,原来他方才在鱼饵上下了极烈的
迷药,那条鱼吃了鱼饵,便已满含迷毒。风漫天一时大意,只当自己眼见他自海上钩的鱼,
又是南宫平亲手作的,更加以“李老三”本是极力拦阻别人下毒的人,这条鱼想必万万不会
有毒,便放心吃得于干净净。
哪知道这条万万不会有毒的鱼里,下的却是天下无药可解的迷魂毒粉,等到风漫天自知
中毒,再想以内力逼出的时候,已自来不及了,这一代英雄竟被人有如粽子似的捆在甲板
上。
直过了一个对时,星月升起落下,天光又复大亮,“李老三”睡足了觉,令人在他们身
上淋了三桶海水,三人方自悠悠醒来。
南宫平只觉一阵阳光刺目,一阵笑声刺耳,惊然醒来。
只听“李老三”冷冷笑道:“我三十六条计谋,只不过施出一计,你们便已着了我的道
儿,倒教我失望得很。”口里虽说失望,但语气中却满是得意。
南宫平张眼望去,只见自己与风漫天以及那怪物“七哥”,俱都是被缚在一支铁笼的栏
杆上,除了眼睛之外,全身上下不但丝毫不能动弹,而且麻木得失去知觉。
甲板上早已洗得干干净净,像是一条鱼肚朝天的巨鲸,浸浴在海上明亮的阳光下,甲板
上的人,却像是一群春天的蚱蜢,不住在各处跳来跳去,兴奋得片刻都无法安静。赵振东虽
然立在船尾掌舵,但目光也不住地朝这边的箱笼打量。
“李老三”手里可多了一条长长的鞭子,他一扬鞭梢,笔直地指到风漫天的鼻子上,冷
笑道:“风漫天,你还有什么话说,听说你武功之高,一时无两,但此刻你却也只好任凭我
宰割。”
风漫天虽已醒来,但始终未曾张开眼来,此刻突地冷“哼”一声,缓缓道:“老夫早已
活得够了,你要剁要割,任凭尊意。”
“李老三”道:“我等这机会已等了数十年了,今日你终于落到我的手中,我若是叫你
舒舒服服地死去,实在有些对不起你。”他语声本是沙哑低沉,但说到最后两句,突地变得
异常尖锐。
风漫天双目一张,容颜惨变,道:“你……你,竟然是你!”
“李老三”仰天笑道:“好好,你终于认出了我,只是,却已太迟了!”随手一鞭挥
出,长长的鞭梢,呼啸着自风漫天身侧挥过。
南宫平只听身后一声虎吼,原来他身后的铁笼里竟关着一只猛虎。
那猛虎似乎正待跃起,但被“李老三”随手一鞭,打得再也不敢动弹,伏耳贴在地上,
有如遇着对头克星一般。
南宫平听到这“李老三”的语声,见到他的伏虎之能,心头一动,突地想起一个人来,
骇然道:“得意夫人!”
“李老三”哈哈笑道:“好好,连你也认出了我。”一面说话一面背过身去,话声一
了,她霍然转回身来,一个面目蜡黄、死眉死眼的“李老三”,便突地变成了年华虽去,但
风姿犹存的“得意夫人”!
南宫平暗叹一声,忖道:“难怪她面目阴沉,被人唤做‘死脸子’,难怪她能在鲜鱼腹
中下毒,又有伏虎之能,原来她竟是得意夫人易容而成,我今日既已落到此人手里……
唉!”闭上眼睛,再也不发一言,因为他知道在得意夫人面前,说什么话都是多余的,一心
唯有等死而已。
得意夫人走到风漫天面前,伸手在他面上轻轻一摸,轻笑道:“风老头子,我想你想了
这么多年,今日我打算要怎样对付你,你可猜得出么?”
她手腕一转,掌中便已多了一只小小的丝囊,接口道:“你可知道我这囊中装的是什
么?”
风漫天已合起眼睛,闭口不语。
得意大人眼波一转,“咯咯”笑道:“我这丝囊中装的是天下至淫的媚药,任何人只要
嗅上一点,立刻就欲火上冲,你可要嗅上一点!”
她易容时虽是“死脸子”,但此刻每说一句话,面上却有千百种表情,当真是风情万
种,荡意撩人。赵振东远远望来,竟看得痴了。
风漫天容颜已是惨变,但仍闭目不语。得意夫人拈起丝囊荡笑着又道:“来,闻闻看,
香不香,你嗅过之后,却又全身不能动弹,那种滋味一定舒服得很,保险比世上任何事却要
舒服几倍……”
南宫平心头一寒,这种令人闻所未闻的酷刑,当真比世上任何刑罚都要残酷数倍,他忍
不住张眼望去。
只见得意夫人手里的丝囊已离风漫天鼻子越来越近,风漫天双目紧闭,满头俱是冷汗,
这称雄一世的老英雄,此刻纵然用尽全力,却也无法将自己的鼻子移动半寸。
突听身后一声惊呼,那猛虎被惊得一声怒吼,将得意夫人的丝囊震得斜斜飞起一些。
得意夫人双眉一皱,倏然转身,只见那癞子睁大眼睛望着她,结结巴巴他说道:
“你……你老人家怎么变成了女的l”得意夫人秋波一转,突然娇笑道:“你看我生得漂亮
么?”
那癞子不住点头道:“漂……漂亮!”
得意夫人笑道:“你居然也分得出别人漂亮不漂亮,好,快去给我做几样好吃的菜,我
就让你多看几眼!”
那癞子咧开大嘴,连连痴笑,雀跃着爬回舱下去了。得意大人伸手一抚鬓发,轻轻笑
道:“风老头子,你看连他都知道我……”
秋波转处,突地发现她身侧一条大汉,目光赤红,野兽般望着她,脱口道:“你干什
么?”
那大汉身子微微颤抖,满脸涨得通红,突地双臂一张,抱起了得意夫人的身子,大声
道:“求求你,求求你,我……我受不了……”
原来方才丝囊被虎吼一震,囊中的药粉也震出一些,竟被这大汉顺风吸了进去,此刻正
已被药性所迷,欲火焚身,不能自禁。
得意夫人再也想不到他敢抱起自己,一时不防,竟被这汉子两条铁一般的手臂抱在怀
里,只觉这汉子浑身淫烫,充满了热力,心神竞也不禁随之一一荡。她本就生性奇淫,此刻
不怒而笑,“咯咯”笑道:“死人……”竞被那大汉和身压到地上。
赵振东目光一凛,“唰”地掠了过来,翻腕拔出一把匕首,“嗖”地一刀,直刺入那大
汉的背脊上,厉声道:“你敢对夫人无礼!”
那大汉厉吼一声,翻身死去,得意夫人满面红晕,站了起来,道:“谁要你杀死他
的?”
赵振东呆了呆,得意夫人轻笑道:“噢,我知道了,你是在吃醋!”笑语盈盈中,突地
反手一掌,将赵振东打在地上滚了两滚。
得意夫人笑声顿住,目光冷冷一扫,她已在甲板上所有的汉于面上各各望了一眼,厉声
道:“你们只要好生听话,我谁也不会亏待你们,但是谁也不能吃醋,知道了么?”走到赵
振东面前,缓缓伸出手掌。
赵振东面色惨变,却不敢闪避。
哪知她竟是在他面上轻抚了一下,突又笑道:“将那厮尸体抛下海去,好生去掌舵,知
道了么?”
赵振东如蒙大赦,唯唯去了!
南宫平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里不禁深深叹息一声,落在这种女人手里,当真是生不如
死。
只见那癞子已捧着一面托盘,自舱底钻了出来,托盘上六碗菜肴,果真做得十分精美,
浓烈的香气,飘荡在海风之间。
得意夫人道:“今日菜饭就开在甲板上,我要一面吃饭,一面来看风老头子的把戏。”
那几条大汉如奉纶音,立时间便摆好桌椅,得意夫人端起一杯酒,举到风漫天的面前,
道:“香么?”又端起一盘菜,在南宫平等三人面前晃了一晃。
那怪物“七哥”白牙森森,眼中几乎冒出火来。
得意夫人将丝囊一摇,笑道:“不要怕,我此刻已变了主意,我要你们先受一受饥渴的
折磨,然后再来尝那欲火焚身的滋味。”挥手道:“把舵且暂先缚在舷上,你们都来喝我的
庆功之酒。”
此刻船上除了南宫平三人外,已只剩下七人,阖将过来,恰好坐满一桌。只是这些“海
豹帮”的汉子平日虽然凶酷,但见到得意夫人这样的人物,哪里还敢落座,但目光偶一触及
得意夫人的眼波,却又不禁心旌摇摇,不能自主。
海天遥澜,一碧万里,临风饮酒,本可以说是人生一大乐事,何况,得意夫人此刻竟将
自己平生唯一的强仇大敌制住,心里更是乐不可支,举杯笑道:“风漫天呀风漫天,想当年
你火焚‘万兽山庄’,赶得我无家可归,是何等的威风。两月前‘南宫山庄’,你三言两
语,便险些害得我一命丧身,又是何等的煞气。但今日你的威风煞气,又在哪里?想来我这
得意夫人,生平还是得意事多,失意的事少哩!”她一面得意而言,三杯酒已入喉,双颊间
隐现红晕,秋波中更是水光漾漾。
“海豹帮”那些吃大块肉、喝大碗酒的朋友,更是早已醉意醺然,畏惧之心被酒意一
冲,便冲去了七分,行止之间,自就放肆起来。
那癞子爬上爬下,端菜取酒,虽然累得气喘咻咻,一双眼睛,却忘不了不时死盯得意夫
人两眼。
此时此景,此时此刻,南宫平心中当真是万念交集,亦不知是该痛哭一声,还是该狂笑
几声。突见得意夫人一掠鬓发,缓步走到他身前,上下打量他几眼,娇笑道:“小弟弟,你
今日有多大了?”
南宫平切齿不语。得意夫人笑道:“年纪轻轻地死了,岂非可惜得很,你若是肯乖乖地
来听姐姐的话,说不定……”突听一阵“叮铛”乱响,杯盘碗盏,俱都倾倒,那六条汉子,
竟也都跌倒在地上,有如醉死了一般。
得意夫人眼波一转,笑道:“好没用的东西,三杯酒就醉倒了……”
言犹未了,突地变色道:“不好!”“嗖”地一步掠到那癞子身侧,纤掌如电,疾地刁
住了那癞子的手腕。
那癞子道:“什……什么事?”
得意夫人厉声道:“好大胆的奴才,你竟敢在酒中下毒,快将解药拿出,否则……”
那癞子突地仰天一笑,道:“你终于也发觉了么?只是,却已太迟了!”
这正是得意夫人自己方才说出的话,她此刻自己听了,亦是容颜惨变。
南宫平、风漫天齐地精神一振。
只听那癞子笑道:“这本是你们给我的药,我再拿来给你们吃,岂非天经地义之事!”
狂笑声中,得意夫人的身于已倒在地上!
那癞子“咯咯”笑道:“得意夫人,你得意的时候,未免也太短了些。”但言行举止,
仍是痴痴呆呆,胧胧瞳瞳。
南宫平暗叹忖道:“当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想不到这样一条猥琐的汉子,
却有如此机智,但除了如此痴呆的汉子之外,又有谁能将精明的‘得意夫人’骗过。”
为何聪明人常会上呆子的当?为何呆子若要骗人,总是特别容易?只因人们若是太过聪
明,别人见了他便要加意提防,但人们见了呆子,自然便不会再有防范之心。
南宫平此刻的心念,正是本着这个道理。
那癫子蹒跚着过来,为南宫平等三人解开了绳素,但南宫平等穴道被点,仍是动弹不
得。
风漫天道:“大恩不敢言谢,但望阁下再为在下等解开穴道。”言语间十分恭谨。
那癞子却痴痴笑道:“什么穴道?”
风漫天长叹一声,道:“阁下既是真人不露相,在下也无法相强!”
南宫平忖道:“此人虽有一颗正直侠义之心,又偶然骗过了得意夫人,但终却不过只是
个俗子而已,风漫天怎地定要说他是个高人?”
只听风漫天仔仔细细将解救穴道的方法说了出来,那癫子伏在南宫平身上,依样画胡
芦,风漫天说一句,他便做一样,但饶是这样,他还是多费了许多冤枉手脚,累得气喘咻
咻。
南宫平只觉一阵阵酸臭之气,扑鼻而来,实是令人不可忍受,那一双手掌,更是满藏油
垢,他平生所见的脏人虽然不多,但此人却河算是第一,穴道一解,不由自主地,一掌将之
推开。
那癞子踉跄后退几步,“噗”地坐到舱板上。
风漫天面色一沉,道:“你嫌他脏么?若没有他这样的脏人,你这样的聪明人早已喂了
鱼了。”
那癞子连连赔笑道:“小的本来就脏,怨不得公子嫌弃。”
南宫平方才那一掌本非有意推出,此刻心里更大是羞愧,一面解开了风漫天的穴道,一
面赶紧去扶起那癞子。
那癞子惶声道:“不敢当不敢当,莫要弄脏了公子的手。”
南宫平心里又是难受,又是惭愧。
风漫天也不理他,大声道:“我风漫天一生未曾向人下跪,但今日……”忽然跪到地
上,向那癞子下拜。
那癞子惊惶之下,也拜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