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去,长叹道:“我什么都知道么?……”
只听王素素语声一顿之后,又自接口念道,“余一生上无作于天,下无愧于人,朋友知
心,弟子成器,余即死于九泉之下,亦含笑瞑目矣。”她念到这里,语声又不禁哽咽起来,
轻轻折起了纸笺,却见叶曼青已将那柄“金龙匕首”,交到她手上,轻轻道:“好生保
管!”
王素素眨了眨眼睛,道:“谢谢你!”
叶曼青微微一笑,王素素忽又轻轻道:“希望你以后也能好生看顾着他!”眼圈一红,
走了开去。
叶曼青不禁一愕,动也不动地木立半晌,转身走到南宫平面前,一言不发地将掌中的
“叶上秋露”插在他面前地上,冷冷道:“剑柄上还另有一封密函,你可取去自看!”纤腰
微拧,转身而去!
王素素还未将“不死神龙”的“遗言”念完时,南官平已俯首落入深思中,此刻他反手
拔起了地上的长剑,剑盾微皱,仍在沉思不已!直到叶曼青的身形已去得很远,他突地轻叱
一声:“叶姑娘慢走!”肩头微晃,“唰”地掠到叶曼青身后。
叶曼青回首冷冷道:“什么事?难道你还想杀死我,为你师傅复仇么?”
南官平平静的面容上,此刻微现激动,沉声道:“家师是否并未死去?他老人家此刻在
哪里?”
叶曼青身躯似乎微微一震,但瞬即恢复了镇定,缓缓道:“不死神龙若还未死,他为什
么不回到这里来?”
南宫平冷冷道:“这个便要问你了!”
叶曼青语声更冷:“这个你先该问问自己才是。”头也不回地走到那边四个青衫妇人面
前,道:“走!”五条身影齐展,闪电般一起掠下南峰!
龙飞、郭玉霞、石沉、王素素,一起走到南宫平身旁,齐声道:“你怎……”
三人顿住话声,郭玉霞道:“你怎会看出师傅可能并未死去?”
南宫平双眉深皱,缓缓道:“师傅若是已死,那么在他老人家所留下的话里,又怎会有
‘若败而死’,‘即使死了’这字句,何况……师傅若真的因战败而死,以他老人家那样激
烈的性情,又怎会有冷静的头脑写下这样详细而又周全的遗言。”
立在最远的王素素插口道:“那纸笺上的字迹,也端正得很,就和他老人家平日练字时
写的最慢的字迹一样!”
南宫平目光一亮,道:“是了,在那种情况下,师傅即使没有当场被人刺伤,也绝不会
如此从容地写下这份遗言,这其中必定别有隐情……”他语声微顿,目光突又一阵黯然,长
叹道:“可是……他老人家若未死,又怎会不回这里来呢?”
众人面面相望,尽皆默然,便连那两个抬棺大汉,也在凝神静听!
本自立在古松边,忽而自语,忽而冷笑的高髻碧袍道人,此时此刻,在众人俱是这般紊
乱的心情下,自然不会受到注意!
南官平身形方自离开那具紫檀棺木,他身形便缓缓向棺木移动,“呼”地一阵山风吹
过,又自吹得他身上的道袍猎猎飞舞,他枯瘦颀长的身躯,突地随风掠起,闪电般掠到那商
个抬棺大汉身前,双掌齐飞,向他们后脑拍去。
山风方起,他身形已至,身形方至,他双掌已出,那两个抬棺大汉只觉眼前一花,根本
还未辨出他的身形,后脑正中便已各各着了一掌,两人目光一呆,痴痴地望了他一眼,彪壮
的身躯“噗噗”两声,笔直地晕倒在地上,使再也无法站起!
高髻道人却连眼角也未向他们睨上一眼,正是早已知道他们中掌之后必定晕倒,脚跟微
旋,竟突地双手抄起那具紫檀棺木,掌心一反,托在顶上,如飞向峰下掠去!
南宫平思潮素乱,满腹疑团,方自俯首沉思,突听“噗噗”两声,接着一声娇唤,王素
素惊呼道:“你……你干什么?”她天性仁厚畏羞,本无应变之能,再加以做梦也不会想到
有人竟冒着万险来抢一具紫檀棺木,是以此刻竟被惊得愕在当场。
但是她这一声娇唤,却惊散了南官平的思潮,他霍然转身,目光动处,已只能瞥见那高
髻道人的一点淡淡的背影。他这一惊之下,当真非同小可,口中暴喝一声,翻身错步,掌势
一穿,身随掌走,霎眼间便已掠出三丈,斜挂在他腰畔的长剑,“啪”地在他膝盖上撞了一
下,他左掌拔出长剑,右掌摘卞剑鞘,脚尖轻点,身形不停,有如轻烟般随着那点淡淡的人
影掠去!
王素素玉容失色,惊唤道:“大哥,三哥……”
龙飞喝道:“快追!”
郭玉霞道:“快追么?……”
龙飞浓眉一轩,怒道:“自然快追!”
郭玉霞道:“一具棺木,纵是紫檀所制,又能值几何呢?”
龙飞大怒道:“但是我等怎能置五弟的性命于不顾?”
郭玉霞冷笑一声道:“可是师傅呢?难道我们就不管师傅了?”
龙飞身形方展,霍然转过身来,沉声道:“你在说什么?”
郭玉霞轻轻一叹,道:“老五方才所说的话,我想来想去,都觉得极有道理,不管师傅
他老人家此刻死或未死,我们都应该循着他老人家走的方向去查看一下,若是他老人家真的
未死,岂非天幸!”
龙飞缓缓转过身来,皱眉道:“可是五弟呢?”
郭玉霞道:“你看五弟方才所使的那一势‘龙穿云’,比你怎样?”
龙飞呆了一呆,道:“这个……”
郭玉霞微微一笑,道:“这个……就凭五弟这身功力,要想制胜,已非难事,若仅保
身,那还不容易么?”
龙飞皱眉沉吟道:“这话么……也有道理!”
王素素满面惶急,道:“可是那高髻道人既肯冒险来抢这具棺木,可见棺中必定有什么
秘密……”
郭玉霞轻轻一拍她肩头,柔声叹道:“四妹你到底年纪还轻,有些事还不大懂,那绿袍
道人之所以肯冒险来抢这具棺木,不过是想借此在武林中扬名立万而已。”
王素素道:“棺中若是没有秘密,师傅他老人家为什么要叫他拼死护棺呢?”
郭玉霞面色一沉,道:“棺中即使有秘密,难道这秘密比师傅的性命还重要么?”
王素素一双纤手,反复互扭,她心中虽觉郭玉霞的言语甚是不妥,却不知该用什么话来
加以辩驳。
龙飞皱眉颔首道:“四妹,你大嫂的话确有些道理,我看那道人的武功并不甚高,老五
必定不会吃亏的,还是师傅要紧!”
石沉目光深沉,似乎想说什么,但望了王素素一眼,剑眉微皱,便自默然。
郭玉霞展颜一笑,又自轻拍王素素一下,道:“你听大嫂的活,不会错的,五弟若是出
了差错,包在你大嫂的身上,你还着急什么?”
石沉目光转向他处,郭玉霞道:“三弟,四妹,走,我们去找师傅去!”
王素素缓缓点了点头,脚步随着郭玉霞移动,秋波却仍凝注在南官平身形消失的方向。
石沉道:“四妹若是不愿去寻师傅,有我们三人也足够了!”
郭玉霞含笑道:“三弟你怎能说这样的话,四妹一向最孝顺师傅,师傅也一向最喜欢四
妹,她怎会不愿意去寻找师傅呢?”
龙飞道:“正是正是,四妹万无不愿去寻找师傅的道理!”
一只山鸟,破云飞去,“唳”地发出一声长鸣,余音袅袅传来,一如人类轻蔑而讥嘲的
汕笑,似乎在汕笑着龙飞的愚鲁,郭玉霞的机心,石沉的忌妒,与王素素的柔弱,只是它鸣
声方止,自己也在浓雾中撞向一片山壁!
龙飞脚下如飞,当先而行,望见这只山鸟下坠的尸身,回首道:“这只鸟真呆得可
以!”
石沉道:“孤鸟失偶,难耐寂寞,撞壁而死,反倒痛快些!”
王素素幽幽一叹,道:“若换了是我,则宁愿被人打死!”
郭玉霞微微一笑,道:“你们都错了,这只鸟既不呆笨,也不寂寞,它被撞死,只不过
是因为飞得太高,一时大意而已!”
龙飞长叹道:“飞得高会撞死,飞得低会被猎人捉住打死,想不到做人困难,做鸟也不
容易!”
说话之间,四人身形便已去远,方才人语夹杂的山地上,此刻也只剩下那株苍虬的古
松,犹自挺立在弥劲的山凤与缥缈的云雾里。
本自急坠而下的山鸟,被自西北吹向东南的秋风,吹得斜斜飘开……
南宫平身形如飞,片刻之间,便已掠过“韩文公投书碑”,他满心惶急,此刻却已施展
了全身功力。但那高髻道人手中虽托了一具棺木,身法却极为迅速,南宫平只觉前面淡淡的
人影,渐渐清晰,但一时之间,却仍追赶不上!他实在也想不通这高髻道人为何要冒着大险
来抢一具紫檀棺木人也想不通自己的师傅为何要自己拼死守护它!
一些故老相传的武林秘闻,使得他心里闪电般升起许多种想法!
难道这具棺木中,会隐藏着一件秘密,而这秘密,却与一件湮没已久的巨大宝藏、一柄
妙用无方的利器神兵,或是一本记载着武学上来心法的武林秘籍有关?
这念头在他心中电闪而过,然而就在这刹那之间,前面那高髻碧袍道人的身形,竟突地
迟缓起来,他下意识回首望了一眼,苍龙岭一线插天,渺无人迹,他猜不透他的同门师兄们
为何不赶来接应于他,难道是出了什么变故不成?
但此时此刻,他已无法再去推究这些,猛提一口真气,倏然几个起落,他与那高髻道人
之间的距离,已变得更近了,突地随风吹来一团黑影,打向他右臂,山风甚剧,这黑影来势
也很急,他心中微微一惊,右掌一翻,反手抄去,闪电般将这团黑影抄在手里,却将掌中的
绿鲨剑鞘,跌落在苍龙岭旁深陷万丈的绝壑之下。
黑影触手,冰冷而潮湿,他眼角微脱,竟是一只死鸟!他自嘲地微笑一下,天地如是之
大,小小的一只死鸟,竟会跌入自己手里,总算有缘,顺手放入怀中,抬眼望处,苍龙岭已
将走尽,而自己与那高髻道人,距离已不及两丈!
高髻道人右掌在前,左掌在后,斜托着那具紫檀棺木,他功力纵深,但手托如此沉重的
物件,在如此险峻的山路上奔走,气力终是不继!只听后面一声轻叱:“停住!”他微一偏
首,侧目望去,一柄森寒如水的青碧长剑,距离他咽喉要害,已不及一丈!
风,更急,云,渐厚,山风吹得他们衣衫猎猎飞舞,高髻道人脚下不停,身形却已逐渐
扭转。
高髻道人目光中杀机渐露,突地大喝一声,举起手中棺木,向南宫平当头压下!
这一具本极沉重的紫檀棺木,再加以高髻道人的满身真力,此番压将下去,力度何止千
钩,只见他目光如凛,双臂高举,一双宽大的袍袖,齐地落到肩上,露出一双枯瘦如柴、但
却坚硬如钢的手臂,臂上筋结虬露,若非漫天浓雾,你甚至可以看到他臂上肌肉的跳动。
南宫平身形急刹,却已不及,一片黑影,一片劲凤,已向他当头压了下来,在这一脊悬
天、两旁陡绝的“苍龙岭”上,他避无可避,闪无可闪,剑眉轩处,口中亦自大喝一声,挥
起手中长剑,剑尖一阵颤动,向当头压下的紫檀棺木迎去。
刹那之间,但见他长剑剑尖幻起数朵剑花,只听“咚、咚、咚”数声轻响,他长剑已在
这具棺木上连点七次!而每一次则将棺木压下的力度,削减几分,正是以巧而胜强,以四两
而拨千钩的上乘内家剑怯,南宫平这随手挥出的一剑,也的确将这种内家剑法中的“巧”字
发挥得淋漓尽致!
高髻道人面泛铁青,双臂骨骼一阵“咯咯”山响,紫檀棺木,仍然原势压下!
南宫平面色凝重,目射情光,脚下不了不八,屹立如桩,右臂斜举,左掌轻托右时,掌
中长剑,有如擎天之柱,抵着紫檀棺木的下压之势!
两人此刻,心中俱都不敢有丝毫大意,因为他们深知只要自己梢一大意,便得失足落在
两旁的万丈深渊之下!
棺木长达一丈,剑尖却仅有一点!棺木之力由上而下,长剑却以下承上,以一点之力,
迎住一丈之物,以承上之力,迎拒下压之势,其中难易,自是不言可知,南宫平只觉剑尖承
受之力,愈来愈见沉重,这柄百炼精钢所制的长剑,剑身也起了一种虽是常人目力难见,却
是内家高手入目便知的弯曲。
衣衫飞舞,须发飘丝,他两个人的身躯,却木立有如石像!
但是,南官平的双足,却渐渐开始移动,轻微的移动……
他双足再不移动,便会深陷入石,但是这种轻微的移动。
此刻在他说来,又是何等的艰难与困苦!最艰难与困苦的,却是他不敢让自己掌中长剑
锋锐的剑尖刺入棺木!因为剑尖若是人棺,棺木必将下压,换而言之,则是他力度一懈,对
方的力度自就乘势下击,此消彼长,他便将落于下风。
山风一阵接着一阵,自他耳畔呼啸而过,他只觉自己掌中的长剑,渐渐由冰冷变为炽
热!
他目光渐渐模糊,因为他已几乎耗尽了每一分真力!
高鲁道人目光愈发丑恶,面色越发铁青,随着南官平气力的衰微,他嘴角又自开始泛出
一丝狰狞的微笑,双眉轩处,突地大喝一声:“还不下去!”
南官平胸膛一挺,大喝道:“只怕未必!”
此刻他两人说话,谁也不敢用丹田之力,只是在喉间迫出的声音,是以虽是大喝,喝声
亦不高朗,高髻道人冷冷道:“只怕未必……嘿嘿,只怕已为时不远了!”
南宫平牙关紧咬,不声不响!
高髻道人冷冷道:“你年纪轻轻,如此死了,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我实在替你可
怜!”
南宫平一字一字地缓缓道:“死的只怕是你!”心中却不禁暗叹一声,忖道:“连个收
尸的人都没有……”他恨不得自己能回头看上一眼,看看他的同门有没有赶来!
“为什么他们都不来?”
他目光瞬也不瞬地凝注着他恩师留下给他的碧绿长剑,心中兴起了一阵被人遗忘的孤寂
之感!
“为什么他们还不来,难道……”突觉倌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