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蛟地魔拒绝承认眼前的事、自信这一掌必可将张秋山置于死地,就算能站起来,
也站不了片刻。
张秋山不但站起来了,而且逐步向前退进。一脚踏下去,浮雪掩及膝益,明显地失
去了提气轻身的能耐,也明显的表现受伤不轻。
潜蛟地魔大感惊骇,夺命三棱刺本能地徐徐伸升。
张秋山的雷锤,也随着距离的拉近而缓缓升起。
“老夫估错了你。”潜蛟地魔不得不承认事实:“但在数者难逃,老夫加一掌送你
这雷神归天。”
双方正要扑上发动攻击,积雪的柴门突然拉开了,灰影疾射而出。
是一个相貌狰狞的老人,大冷天仅穿了灰蓝色的夹祆,挨了一把古色斑斓连鞘长剑。
精神充沛。一双老眼依然明亮冷电四射,在外表和行动上,似乎都比潜蛟地魔年轻,其
实年纪要大上七八岁。
“黄兄,且让他多活片刻。”老人跃即至,及时阻止潜蚊地魔发动攻击:“让他死
得明明白白,招出他的根底,斩草除根,必须刨出他的老根来免除后患。”
“陈老哥,先擒下他再问”潜蚊地魔说:“这样问不出什么来的。”
“他还有元气,何必和他作困兽之斗?等他伤发就省事多了。”老人向潜蚊地魔附
耳说:“他的眼神虚弱、正是元气将尽的凶兆,你已经重创他了。”
潜蛟地魔深以为然,真不愿与一头临死反噬的猛兽相搏,点头表示同意。
假使他们知道张秋山也在争取时间,必定后悔不已。
张秋山确是受到创伤,但情势不许可他运玄功恢复元气,必须奋全力一击把潜蛟老
魔倒才有生路。
眼下多了一个更高明的飞龙天魔,一击之后,他就无力自保了,正好抓住机会暗中
恢复元气。
碧血江南
第四章
张秋山从百宝囊中,取出一块高四寸宽三寸的银铸符牌,中间铸了两个字:忠义。
左面是日形图案,右面是月。
“你先看看,就知道在下的来意了。”他将银符牌抛在老人脚前:“飞龙天魔陈伯
刚,不要说你不认识这块忠义将牌。”
飞龙天魔脸色大变,似乎浑身抖了一下。
“廿年前,江南发出了两件大事,一文一武。文,是昆山顾家大明遗老的叛奴告变
案;武,是金陵江南忠义案。
这是忠义军的虎符,共铸了十二块。你盗取了一块,因此导致江南忠义案死亡三百
八十人。你也因此而获得百万丧心病狂之财,然后在江湖横行霸道,以掩饰你的罪行,
表示你与这大案无关。
廿年后你改名遁隐扬州,做你的地方富豪。陈伯刚,我说对了吗?你不加什么补充?
欲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不会赖债吧?”
“你是……是谁?”飞龙天魔沉声问。
“忠义军在江宁暗图大举,十二位志同道合的志士中,有一位报应神崔方远,事败
后战死牛首山,他是家师叔的族侄。你,那时是义军的南路总先锋,也负责监管由各地
志士捐献而来的百万军饷与军械。预定举事的前三天,你盗取了崔方远的虎符为证,夜
入两江总督衙,向总督舒穆禄图海告变,派手下心腹死党七个人,替官兵带路搜杀十二
路敢死队,忠义军因此全军覆没,战死与俘杀的共有三百八十人。
尔后两年之后,被株连搜杀的男妇老幼,与及嫁祸破家被杀的无辜,总算已有一千
出头。你吞没了百万军饷,你那七位心腹事后也被你杀掉灭口。可是,天网恢恢,疏而
不漏,崔方远毁家急难,捐出全部家产,早年窖藏的官银,五十两的元宝皆另刻了暗记。
你并没把那些有暗记的元宝改铸,八年前有人在杭州发现了三只有暗记的银锭。
在下去年受家师叔的嘱托,着手调查这件事,足足花了一年岁月,从杭州循线索查
至京师,这才获得确证,知道元宝的主人仍在江南。
京师小西天勇襄府还有一些人没死;图海死了十六年,他手下的家将仍有一些人在
世。他的儿子额沁是个被酒色掏空了的半白痴:虽然袭击了爵位却不配做官,所以在勇
襄府像养猪一样有一天活一天。
我找他并不难,不到一个月,我就从那些老家将口中,查出你卖主求财的无耻勾当。
之后,便是找你的踪迹,你躲了十年,能躲得了吗?
“你混蛋!这怎能算是卖主求财?”飞龙天魔顿脚大骂:“我本来就无意参加他们
造反,当然没有主从的名义。在公,我是替朝廷立功……”
“我可不管你替谁立功,也不问谁造反。”张秋山打断对方的话:“那不是我愿过
问的事。我只是一个游戏风尘的江湖行道者,可是并不怎么无私正直的浪人,管了闲事
颇为重视有始有终,所以我花了一年工夫找你,终于如愿以偿找到你。此期间我花了不
少金银,雇请了不少三教九流朋友,玩弄了不少手段和计谋,总算心血没有白费,很值
得。”
“原来扬州近来所发生的悬疑事故,都是你这狗东西玩弄的手段和计谋?”
“不错,比方说,神秘人物打探杨州豪门土霸的根底;散布地状传单;向过往的江
湖朋友骚扰;恐吓公门治安人员;调查十大富豪的底蕴,嘿嘿……真花了不少金银,不
但请了不少不知底细的人参予,我自己也以各种令人莫测高深的化身活动,终于逼你采
取行动。你这位瓜洲镇第一富绅陈老太爷陈天样,明里登上了私有的画船游苏杭。暗中
躲到这座神不知鬼不觉的木屋避祸。陈老魔,祸是躲不过的,是吗?”
“去你娘的!”飞天老魔怒叫:“我以为是什么诸天大菩萨来找我,以为是某个实
力强大的人物来揭我的底,甚至以为是京师内务府派人来掘我的根,呸!原来是你这么
一个小有名气的混蛋小王八在捣鬼。
你雷神的名号,只能吓唬几个下九流痞棍,居然胆大包天,替罪该诛族的叛逆出头,
找上我飞龙天魔头上来了,你真该死一万次,你……你……”
老魔愈说愈冒火,怒火发如山洪,结果是可以预见的,一个失去理性的唯一的行动,
是立即诉诸武力。
剑出鞘幻化为霹雷惊电,看到剑光锋尖便已近身,怒极出手誓在必得,这一剑已注
人老魔的十成功力,剑上幻化的熠熠光华与慑人心魄的虎啸龙吟,已明白被显示出无可
克当威力。
潜蛟地魔旁观者清,看出了危机。
“陈老哥小心……”潜蛟地魔及时提醒忿极出招的老魔,同时挥刺急进。
大名鼎鼎威镇江湖的老一辈魔中之魔,竟然在一个晚辈面前同时出手抢攻。
张秋山的雷锤,已奇准地迎住射来的光华。
光华陡然上扬,不进而反退。
老魔的左掌,在同一刹那从剑下吐出,刚猛无比的掌力破空前涌,响起一声气爆的
剧烈震鸣。
同一瞬间,夺命三棱刺以神速射到,潜较地魔的左掌,也在同一瞬间吐出。
联手合攻,配合得天衣无缝。
天魔的忿怒抢先出手,与地魔情急的喝叫,原来都是骗人的把戏,其实是联手合攻
的信号。
天地两魔往昔明里各在西东横行,暗地里并肩联手,秘密埋葬比他们高明多多的高
手名宿,用的就是这种诡诱的计俩,令对方在心无戒念下上当丢命。
这瞬间,雷锤突然疾退、斜掠!
张秋山的身形,化不可能为可能,离开原地脱出两魔聚合攻击的中心,出现在右侧
三步左右,正好面对着天魔。
二比一,突然变成一比一,快得令人目眩。
接触快逾电光石火,没有任何变招易位的机会。
“铮”一声狂震,雷锤奇准地击中了剑身,天魔空门大开,张秋山左手隐藏的天雷
钻,神乎其神地反手吐出,贯入天魔的右胁,护体神功仅消去三成劲道,钻尖击破护体
神功入体三寸。
两魔的浑雄无匹掌功落空,把积雪掀掉了尺余,但见积雪飞舞,蔚成奇观。
“嗯……”天魔惊叫,飞退丈外。
张秋山也被反震出五尺,恰好躲过地魔所发的第二招夺命三棱刺。
“啊……”天魔全力长啸,脸色灰败,有点站立不牢,摇摇欲倒。
啸声刚起,三方白影齐现,三个白影从张秋山的两侧和后方,以惊人的奇速扑人斗
场。
气爆的轰鸣有如晴天霹雳!
三白影同时发招,乘扑势以掌连环遥攻,刚猛的劲道,比两魔似要更强烈、更挥雄、
更可怕,丈外亦有裂石开碑的威力。
张秋山的身躯,突然缩小如婴儿,蜷缩成团虚悬在浮雪上,任由浑雄无匹的掌力及
体,将他击飞三丈以上,像雪球般在雪上急滚,再滚出两丈这才停止。
“不可扑上!”三白影中的一人急叫:“散!”
三白影三面飞跃而起!
地魔也闻声知警,向侧方鱼跃出三丈外。
“砰!”爆震似霹雳,火光令人目眩,浮雪飞溅,热流扑面,硫硝味中人欲呕。
惊天动地的一震,雪花成雾然后飘落,雪地中人影已杳,整座树林积雪崩落声势惊
人。
只有张秋山一个人站在雪地中,双脚发软,似乎拒绝持撑他沉重的身躯,露出的双
目神光已敛,疲态显明可见,站在及膝的深雪中,依然摇摇欲倒。
他吃力地勉强站稳了,收了雷锤天雷钻,静静地注视着小木屋片刻。
“可惜!”他喃喃地说:“假使我的的剩余功力多一分,这一钻,老魔难逃公道,
我该想得到他们还有党羽的,我该用雷珠先下手为强毙掉了事。”
显然那三个白衣人中,有人知道他情急会用雷珠杀人。
他最后瞥了小木屋一眼,转身蹒跚地离开。
“我得用些心机摆脱他们,他们必定会跟来用暗器杀我永除后患的。”他自语,往
积雪中的凋林中一钻:“我已无力自卫,这几个狗东西的掌功可怕极了,我的昊天神罡,
竟然禁不起他们全力一击,几乎毁了我的根基,下次我得小心了。该死!老魔这一走,
我到何处找他?我……我误了大事!?
不久,五个人在小木屋中聚会。
“下要管我。”飞龙天魔躁急地推替他裹伤的潜蛟地魔:“诸位务必再辛苦些,务
必把小畜生搜出来斩草除根,不然…”
“陈老哥,你省些劲吧!”那位大马脸白衣人不悦地说:“咱们已搜了三里地,到
处都有可以藏人的雪坑树洞,如何搜?分头搜,谁禁得起雷珠偷偷一击?那可不是血肉
之躯能禁受得起的,你以为雷神的绰叫是白叫的吗?老哥,假使他恢复功力去而复
来……”
“你们不走,我可要走了。”另一名以白巾蒙面的人说:“咱们三人以盖世奇学全
力一击,丈内足以化铁熔金,但小畜生依然能站起来,我可没有勇气等他恢复功力之后
找来讨债。何况,明老兄与那几个婆娘的事还未了呢。”
“黄兄,请背我走。”飞龙天魔脸色大变:“赶快离开险地,小畜生挨了你出其不
意的九幽大真力致命一击,似乎并没有受伤,他很可能很快地恢复功力,万一他找来,
咱们……快走!”
三汊河,在城南十五里左右。
这是运河的交会处,从上江来的船,从仪真县驶入(仪真尚未改名为仪征)北运河。
从苏杭越镇江而来的船,渡过大江从瓜洲驶入南运河。
南北两河在三汊河会合,所以是自府城流下的运河分流处,上段运河建了一条扬子
桥,是官道至瓜洲必经的要津。
一早,桥上游的西岸芦苇丛中,距桥约半里地,一艘小乌篷船隐藏在内,透过芦梢,
可以看到桥上往来的旅客,桥头的景象一览无遗。
小船不见有人,近岸的芦丛中,却有两名渔夫打扮的大汉,伏在草中监视着桥头。
旅客络绎终途,冒风雪讨生活的人你来我往。
近午时分,张秋山以本来面目出现在两大汉身旁。
他脸色发青,似乎很怕冷。
“怎样,有何发现?”他向两大汉问,气色不佳,说话也显得有气无力。
“旅客来来往往,就是没见到神偷李百禄的影子。”一名大汉摇头苦笑:“张兄,
守了一早上,冷得受不了。哦!你的气色很不好。”
“我知道。”他呼出一口气。
“你像是病了。”
“差不多。”
“那你就不要来好了,干脆我们送你回城。”
“不必了,快晌午啦!再等片刻。”
“这……也好。”终于,午正过去了。
风雪漫天,不易从天色估计时刻,但江湖人就有在任何时地,正确估计出时刻的经
验能耐,相差不会太远。
他从百宝囊中,取出四锭十两庄的金元宝。
“两位必须及早离开扬州,以免灾祸临头,有多远你们就走多远,走了就不要回
来。”他将四锭元宝递给大汉:“谢啦!山长水远,后会有期。”
“我们用船送你……”
“不!你们顺河下放,放镇江上江宁悉听尊便,愈快愈好。”他摇头拒绝:“今天
的事,请守口如瓶,不然将有不测之祸。”
“咱们理会得。张兄,后会有期。”
两大汉上船驶出,向北运河急驶上江宁。
他再候片刻,悄然走了。
申时初,旅客纷纷落店。
淮扬老店是有名的老字号,落店的旅客都是颇有身分的人,至少必须付得起昂贵的
住宿费,中下人士不敢问津。
三教九流中配称爷字号的人,并不敢以真正的身分投宿,有钱加上伪装的身分,就
可以成为该店的贵宾。
所以,阴阳双煞能在最佳的客院出现。
所以,张秋山也成为受欢迎的旅客。
扬州的治安相当不错,捕房人手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