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丫头,原来你耽心的是这些……”
“娘,不来啦!”小姑娘顿脚撒娇。
“好,不笑你。”葛夫人拍把爱女的肩膀:“你真的没吃苦头?”
“没有,仅挨了两耳光,被踢了两脚。”葛佩如很声说:“当他们知道女儿是沧海
幽城葛家的人之后,便说尽好话要女儿写信约娘会晤,女儿坚决拒绝,所以他们要将女
儿转交给什么主子处理。”
“据张小哥所说,广陵园的主人确是凌霄客方世光,这人早些年称雄天下,目无余
子,具有豪霸的气魄野心,怎么可能尊奉别人做主子?”葛夫人不安地说:“这个主子,
当然比他更可怕,今后我们真得特别小心提防,不然将有意想不到的灾难临头。”
“姐,他们已经直接向我们沧海幽城挑战了。”二姨杨碧娥愤愤地说:“唯一防止
意外灾难发生的办法、就是着手刨出他们的根底来。”
“对,别让他们躲在暗处玩弄阴谋诡计。”奶娘方氏冷静地分析:“他们敢迫小姐
写书威胁,捆起来用麻袋盛装,似乎没把沧海幽城放在眼下。如果我们不挖出他们的根
底,敌暗我明,会吃亏的。”
“我和他们没完没了。”小姑娘火气怪旺的。
“你又能怎样?举剑叫他们出来?”葛夫人笑问。“我要去找方老狗。”
“怎么找?他在何处?”
“广陵园……”
“广陵园毁了,他会躲得更稳,玩暗的。”
“他们不会死心的。”二前定地说:“沧海幽城站在任何一方,都会增加那一方的
实力,是争取的好对象。”
“可惜今晚我们所拷问,都是这些所知有限的走狗,除了知道他们的主人方大老爷
之外,毫无所知。”葛夫人慎重地说:“这也说明控制他们的人极为阴险,实力雄厚,
人多势众,我们将防不胜防。你们记住,今后切不可独自走动严防意外。”
远远地,灰影如星跳丸掷飞掠而来。
“他来了。”葛佩如欣然叫:“晤!只有他一个人,救人恐怕……”
果然是张秋山,空手而来。
“天色不早,葛夫人,咱们回城去吧!”他忧心忡忡地说。
“张小哥,人没救到?”葛夫人关心地问:“你不要紧吧?”
“栽到家了。”他懊丧地说:“好不容易救出江南一枝春,却又被人顺手牵羊弄走
了……”
他将救人经过概略地说了,不胜懊恼。
“张小哥,你已经尽了力。”葛夫人温言慰:“吉人天相,也许救她的人对她并无
恶意,或者是她的朋友。据我所知,江南一枝春在江湖人缘甚佳,风评也不错,朋友甚
多,很少与人结怨
“问题是那蒙面人非友。”张秋山不安地说:“一位名女人,一旦落在邪恶的魔庞
道人物手中,后果是极为可怕的。”
“但你已经尽了力,你们本来就素昧平生。难道说,你还有线索?”
“有关江南一枝春,目前仍无线索。至于那位假公子章春,已有端倪。”
“你打算……”
“我得作用详准备,这时作打算言之过早。累了一夜,真得好好歇息。咱们一面走
一面谈。”
葛佩如一直在旁冷眼旁观,留意他说及江南一技春与章春时,脸上及眼神的变化。
碧血江南
第八章
江南一枝春是个江湖名女人,一个美中略带妖味的女人,言行举止经常受到卫道人
土的非议。
但大多数江湖人都知道,她不是一个随便乱来的放荡女人。
尽管她与三教九流的人都谈得来,说说俏皮话不伤大雅,真要恶形恶像,她可能反
脸不认人,所以风评颇佳。
没有人把她看成荡妇淫娃,都知道她是个不怎么介意礼教束缚,带有几分豪气的漂
亮武林英雄,江湖女杰,风流而不下流的人,与她亲近保证如沫春风大家愉快。
她被掳囚在地牢内,仅有两个人向她盘问了一些并不深入的问题,比方说:“家世、
出身、朋友等等。”
她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所以并没受到虐待,对方对她并不重视,一个小有名
气的江湖女人,利用价值有限得很。
谁救走她的,她毫无印象,刚要清醒又被拍昏了,乌天黑地一无所知。
神智终于完全清醒,她发觉自己躺在一堆乱草中,草霉气息加上汗臭尿臭,令人欲
呕。
“这是什么地方?”她讶然叫,一蹦而起。
“你可醒来了。谢天谢地。”对面传来她并不陌生的语音。
是长春公子,衣衫凌零躺在对面的草堆里,神色有点委顿,但英伟的气概仍在。
“咦!你?这里……”她愣住了。
“这是权作囚室的村屋。”长春公子说:“土墙厚实,小偷鼠窃最讨厌这种土墙,
挖起来十分费事。窗小门外有看守,逃走不易。”
“你怎么也……”
“路姑娘,你大概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记得什么?”“你被擒的事。”
“怎么不记得?这些混蛋用迷魂药物,把我囚禁在一间地牢里,里面囚了好些男女,
其中有火灵官、卫霄鹤。两个家伙盘问了好些琐事,似乎对我相当优待。天杀的!他们
到底是些什么人?”
“后来呢?”
“外面天动地摇,看守的贼胚说有人杀入,几个人把囚禁的人一一打昏,我就记得
这些。你……”
“掳走你的主事人,是府城的富绅方大老爷。”
“什么?怎会是他?他又不会武,更不是江湖人。”她意似不信。
“他是什么人谁也不知道,反正擒你的主谋人就是他。囚我的地方,是城外吉祥魔
左近的广陵园。
我打听出一些风声,亲往广陵园踩探;恰好有人入侵,大乱中,狗腿子们把囚禁的
人撤走,半途被我出奇不意救了你。回城途中,又被一群来历不明的人埋伏突袭,咱们
俩目下成了他们的囚犯。”
“哎呀!又是方大老爷的人?”
“不是,相信不久就知道了。他们正在忙,好像有什么重大的事急待处理,所以还
没有提我们问口供。路姑娘,咱们不能坐以待毙。”
“是呀!但目下……”
“看清那座小窗吗?”
“倒像是通风孔。”
“一尺宽尺半高,你会缩骨功吗?”
“这……勉强出去,但你……”
长春公子的身材比她高大得多,钻这种尺宽的窗,缩骨功的火候没有七成以上,免
谈。
“别耽心我。你先准备。”
“准备什么?”
“钻窗。我断后,万一看守闯进来,我掩护你。”
情势紧急,不容许她多想,偷偷掀开窗向外张望,外面是半凋的竹林,远处有积雪
的稻田,没看到人影。
她向长春公子一打手式,吸口气运功挫体,骨骸传出格格声。
缩骨,那是唬人的外行话,该称为叠骨。人骨是不可能缩小的。
片刻间,她似乎缩小了三分之一,又矮又小,爬上了窗台,向外一钻。
这瞬间,她听到房门轰然坍倒,然后是长春公子的沉喝,与及被击中的人惨号,乱
得一塌糊涂。
她心中一急,想退回与长春公子并肩应敌。
“快出去!”身后传来长春公子令她宽慰的声音:“我击毙了两个警卫,已惊动了
其他的人,快!”
她飘落窗外,长身而起身躯恢复原状,转头一看,长春公子正站在她身后,身形似
乎正在长高。
“快走!往左。”长春公子催促她:“我在前面开路,掩护我。”
一阵急走,进入丘陵起伏的积雪山林。
似乎四面八方都有芦哨声传出,表示四面八方都有围捕的人活动。
江南一枝春本能地随着长春公子奔跑。在紧要关头,真需要一个坚强勇敢的人做支
柱,这时候,一个女人是无法胜任的。
看天色,已经是申牌正末之间,夜幕即将降临,是逃亡者最危险的时刻,挨得过这
半个时辰,天一黑就有脱逃的希望。
终于,芦哨声渐渐抛在身后,前面展开绵绵无尽的积雪原野,偶或可以看到有十余
户人家的小村落、竹丛、凋林、冰封的池沼和田野……这地方蔽地处处,是逃亡者最理
想的逃避处。
后面许久没听到隐约的芦哨声了。
“快累惨了。”长春公子说,脚下一慢:“得找地方歇息,找食物充饥,再拖下去,
咱们都将变成没脚的磅蟹啦!”
“我们身在何处?”江南一枝春怯怯地问,拉住长春公子的手抓得牢牢地,娇喘吁
吁,浑身热气蒸腾,快要累垮了。
任何武功高明的高手,也决不可能长途奔驰用轻功赶路。
在这种积雪大吉落荒越野逃命,一脚踩下去雪掩及膝,步履维艰,比平时走路要多
浪费三倍精力。
他俩不知到底逃了多久多远,体力快要耗尽啦!
这时如果歇息,后果也极为严重。没有食物补充热量体能,就会一躺下来就永远起
不来了。
汗已湿透了内衣,片刻间就会结成冰,足以将人冻成冰棒,只有铁打的人才能免于
冻僵。
“我也不知道。”长春公子说:“依方向估计,我们是向东或是东北逃走的。地势
平坦,找不到分辨方位的山冈景物,尤其是咱们被囚禁的地方不知是何处,怎能估计身
在何地?”
“那……”这片刻的放慢脚程,江南一枝春已感到冷气内侵有点难受啦!连说话的
声音也颤抖了,再等片刻可就后果可虞,大大的不妙。
“先别管身在何处,找地方歇息生个火,才是当务之急。不要害怕,一切有我。
“我……我好饿,好冷。”她懊丧地说:“除非到村落去。……”
“决不可以接近村落。”长春公子坚决地说:“留下踪迹线索,咱们就完了,目下
你我身无寸铁,想杀掉对方一个人赚回老本也力不从心。”
“是什么时候了?”
“申牌将尽,他们追不上了。算起来,咱们一天一夜水米未进,真令人受不了。”
“一天一夜?”江南一枝春似乎想起了什么。
“是呀!昨晚我五更初救了你,随即落入另一批人手中,你一直昏迷不醒,所以不
进水米,到现在一整天奔波,铁打的人也支持不了啦!”
“是的,双腿发软,身上寒冷……”
“你看,那边。”长春公子向左前方一指,一处平冈的凋林深处,露出一座屋顶:
“有人家。”
远在两里外,暮色苍茫中看得一清二楚。
“但愿不……不是村落……”江南一枝春不住冷得发抖,脸色快泛青了。
“是村落也顾不了许多,赶两步。”
是一座大户人家的避暑茅屋,连两进不大不小,门窗紧闭,空旷无人。
长春公子叫了几声,拍了几次门,最后不客气踢门而人,门没上闩,外面也没加锁,
里面用长凳反顶,可知这里必定偏僻而治安良好,不会有窃贼入侵。
奔入后进的灶间,江南一枝春发出一欢呼,忘了寒冷,忘了恐惧。
灶间很大,隔邻柴房有柴炭,悬有干鱼淹肉,米缸有米,柴米油盐俱全。
她急急生起火灶的火,片刻间灶间温暖如春。
她成了女主人,立即准备食物。
长春公子检查全屋,屋内外整理得颇为清爽,似乎最近几天曾经有人住过,大概雪
雾后离开的。
后进的两间内房,裳被坟帐俱全,而且颇为清洁,没有一般农舍难闻的臭味。
长春公子并没闲着,他找来一只大锅,三只砖作底座,在房间里权当烤火的火盆用。
燃起了油灯,房间里热流荡漾。反正不是自己的东西,炭火用不着珍惜,一锅火炭成了
大火炉,驱走了澈骨的寒流。
他自己烤衣。
江南一枝春也闭上厨门,把浑身上下的汗透衣裤烤干,所穿的男装不怕被男性看到,
里面的内衣裤可不能露白。
食物搬进房,两人狼吞虎咽饱餐一顿,安逸满足,忘了两天来的凶险。
“我查过房藉。”长春公子一面进食一面说:“这里是曲亭村西北隅。曲亭村我知
道,在府城东北偏北约二十五里。
再往北走,可以到邵伯湖的南岸。往东,可以到达溜河。吃饱之后歇息片刻,咱们
回城。”
“我对这地方不熟悉,听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走漕河不如绕走蜀冈,走远些
比较安全。”江南一枝春并不反对连夜回城,甚至急于回城。
“走那一方都不安全。”长春公子说:“我们是拼命逃,把追的人扔在后面,所以
沿途平安无事。
但回去,可不是好玩的,他们必定四出遍布埋伏或搜查,躲在暗处用暗器偷袭,你
我活的机会不会超过一成。”
“那……”
“我得赶回府城,免得我那些随从耽心。接近府城,我便不怕任何人撒野了,我的
随从是不饶人的,何况我还有不少朋友。
走运河,我可以弄船下放,谁知道?知道也没有人敢向我长春公子公然挑衅。白天
我任何不怕,怕只怕他们晚间用暗器偷袭。”
“我也急于赶回府城,明晚我有个重要的约会。”
“约会?”
“是的。”
“什么约会那么重要?”
“是的,非常重要。”“非去不可吗?”
“是的,非去不可,那会误了大事,我在场容易圆满解决。”
“是什么性质的约会?”
“南门公子,我……请恕我守秘……”
“好吧!毕竟不关我的事。”
“南门公子……”
“我叫水裕,南门永裕。”长春公子笑笑:“咱们曾经同患难共生死,叫公子我觉
得浑身不自在。”
“这……”
“路姑娘…”
“我叫天香。”她嫣然一笑,泛出三分羞意,笑容动人极了:“你的复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