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怕你。”张秋山苦笑示弱,一步步向后退:“你这种奇学已到了不可思议,化
不可能为可能境界,不是我这种平凡的人所能抵受得了的。路姑娘,不要煎逼,你得小
心了。”“我小心什么?”
“武功再高明,不可能保证自己的生死祸福,不运功时,与常人并无不同,同样是
避免不了伤害的血肉之躯。你今天显露惊世骇俗的超人武功,你知道今后将有多少人在
明暗中计算你吗?”
“你也计算我?”
“我不会。”
“你行吗?”
“如果我要计算你,一定行。”他肯定地说:“走在大街上,在人丛后给你致命一
暗器并非难事。迷香、毒药、有毒的虫蛭。花草……你受得了吗?你能一天十二个时辰
运功提防?”
“你……”
“我在提醒你,路姑娘。”他退抵廊下:“你我索昧平生,不会和你争名夺利,生
些小闲气,我不至于卑鄙地计算你。提防其他的人吧!姑娘。”
他窜入客房,重重地闭上房门。
江南一枝春盯着他的房门发怔,脸色微变。
葛佩如突然拔出光可鉴人,冷电四射的匕首。
“一枝春,我要用兵刃,领教你的奇功绝学。”她愤然地说:“刚才你突然以绝学
示威,要是我晚上刹那运功护体,必定非死即伤,用心可诛。”
“你配说这种话?”江南一枝春沉声问:“不要以为你勉强可以抗拒我的神功绝学,
便狂妄地向我挑战,是想找死吗?”
“你这种有如偷袭暗算的伎俩……”
江南一枝春哼了一声,杀气腾腾地一掌拍出。
奇异的怪劲再次汹涌,比先前猛烈一倍。
葛佩如匕首一振,光华强烈一倍,怪劲在刃尖前发出刺耳的啸鸣,匕首也传出隐隐
清吟,在气流陡然波动中,她退了两步。
“咦!”江南一枝春意似不信地惊呼:“你的匕首是神物,居然可以击散我的绝世
奇功。好,看你能支持得了多久。”
一拉马步,双掌一分,完成了出击准备。
章春一直就冷眼旁观,希望能证实江南一枝春的奇功,到底是不是寂灭大真力。但
气流一出现波动,在神匕的挥动下出现啸鸣,她失望了,这不是她想像的寂灭大真力禅
门奇学,并没有“寂灭”的现象出现。
长春公子的眼神,依然不住变幻。
“走!”他向在身后戒备的两位亲随低声说。
两亲随一举手一挥,四金刚在不远处立即后撤。
“咱们不参予无谓的私斗。”长春公子大声说,上了走廊,向他自己的客房走去。
他的目标是张秋山,目下张秋山不在,退走名正言顺,不过问姑娘们的纷争。
江南一枝春一声冷叱,移位进步一掌拍出。
葛佩如这次不再硬接,身形一闪,匕首斜挥,光华乍隐乍现,将怪劲引开,在啸吟
声中闪电似的挥匕扑上,攻偏门揉身切入,匕首吐出耀目的长虹。
匕首当然不可能吐出长虹,而是攻出时速度快,本身的光华吸引目力,所经处真像
是幻化成长虹。
远在丈外便已感到寒气压体,说明葛佩如已用神功御匕,志在贯穿江南一枝春的绝
世奇功近身一拼。
任何奇功绝学,也不可能连续多次使用。每使用一次,真力内劲便耗一两分,无以
为继。
江南一枝春当然知道自己能使用多少次而不至于力竭,不容许葛如巧斗避实击虚,
一声娇叱,连环拍出两掌。
葛佩如果然上当,经验毕竟不够,撤招闪避旋掠半匝,重新寻找空门进招。
双方都用的是虚招,表面上像是全力以赴,其实真力未发。
立即演变成游斗之局,可能要拖至有一方失去耐性或者力竭,才能全力一击分胜负。
长春公子站在自己的客房门口,这期间,他一直就留意双方交手的经过。
“路姑娘,用你的奇学柔功让她近身。”他高叫:“才有全力一击的机会,游斗于
她有利,她滑溜得像条泥鳅,除非能把她逼人院角,不然得施上老半天,徒耗精神,浪
费工夫。”
他是指示机宜,要江南一枝春采用近身搏击,或者将对方逼人死角绝地,不要浪费
精力。
“你真卑鄙!”章春沉声叫骂。
长春公子哼了一声,举步愤然往下走,但仅走了两步,突又转身大踏步进房而去。
这瞬间,院角、廊口、走道、院门,同时出现六名穿了老羊皮袄,风帽掩住口鼻仅
露双目,平常贫民打扮的人,双手不住挥动,大踏步进入院子。
“什么人?”章春姑娘沉声叱喝,她已发现警兆:“不许乱闯,你们……”
一阵头晕目眩,一阵恶心欲呕。
她大吃一惊,不等她有何反应,只觉天旋地转,头重脚轻,意识一阵模糊,向前一
栽便失去知觉。在昏厥的前一刹那,她记得听到江南一枝春和葛佩如同时的惊叫声,和
身躯摔倒的声音。
最后的声音,是长春公子关上房门的重响。
张秋山的房中,气氛一紧。
三位风华绝代的美妇坐在上首,她们是葛姑娘的母亲扬氏。二姨碧娥、奶娘方氏。
有了婆家的女人,通常不向外通名,似乎连名字都随出阁而消失了,称某某氏的机
会也不多,只随夫姓称呼。
所以张秋生称杨氏为葛夫人。
另一面,坐着章春姑娘的仆妇章二、扮书童的侍女小桃,两人忧心忡忡,六神不定。
仆妇的名好怪,通常女人罕有以排行为名,男却十分普遍。
张秋山心中雪亮,这仆妇功臻化境,轻功的速度超尖拔俗,真身分绝不可能是仆妇,
章二的姓名自然也靠不住。
但他当然不便问,也不敢问。
“我是在内间洗漱,听到隐约传来的多人走动脚步声,一时心动,才出去察看的。”
张秋山神色凝重地加以说明:“但晚了一步,所有的人都不见了。
我拦住一位从客房出来的店伙,据他说共来了九名身份不明的人,背走了几位旅客
上屋走的。”
他取出葛姑娘的短匕首搁在桌上,摇头苦笑。
“令援的匕首遗落在雪中,不是失手遗落的,而是失去知觉之前,故意插入积雪掩
藏的,可知来人事先已有了周详准备,悄悄埋伏在四周先暗中施放迷魂药物,然后快速
现身四散撤走。”
他加以补充:“两位姑娘索不相识,为何同被掳走了,莫非是同一个仇家所做的勾
当?诸位可从往昔的仇家身上追直,必有所获。”
“江南一技春也被掳走了。”仆妇章二说:“起初我以为是她安排的阴谋诡计,查
过她的行囊遗物,这才知道她并无其他同党,早膳还留在桌上呢。”
“长春公子那些人,老身都问过了。”葛夫人不安地说:“他的人都在房内,门窗
紧闭,门外又有暖帘密不透风,听不到外面任何声息,所以不知道那些人是何来路,没
有丝毫,线索。”
“青天白日他们公然在客店掳人,可知这些人胆大狂妄,决非没没无闻的人。”张
秋山推凳而起:“咱们分头找线索,愈快愈好争取时效,不能坐在房中凭空猜测。
屋顶积雪不可能不留下痕迹,在下这就立即着手进行。有何消息,咱们在此地交换
意见。”
“对,事不宜迟。”仆妇章二欣然同意:“老身这就外出找人协助,告辞。”
片刻,张秋山出现在右面院角的屋顶。
他估计得相当正确,来人不可能全是踏雪无痕的轻功绝顶高手,即使是,也不可能
长期使用。
果然不错,屋顶留下撤走时的遗痕。
他是一个追踪的行家,不必多费心思,便找出负有重荷的人,所留下的足迹,带了
昏厥的人重量倍增,行家可以精确的分辨出来。
足迹延伸至十余栋房屋后,然后跳下小巷撤走的。
很不妙,小巷中的积雪有不少人踏过,不易分辨谁先谁后。
他找到附近的民宅,询问了不少人,最后运气不差,有人看到三个人从巷尾走的,
的确带了一个像死尸一样的物体。
半个时辰后,他出了北关进人城东北的积雪丘陵区。
第六章
蜀冈,在府城西北四五里,是本城的名胜区,冈名有好几个。冈绵绵四十余里,西
接仪真与六合县界,东迄茅英湾,据说地脉与蜀相通,鬼话连篇。这里,也是隋朝宫苑
的所在地。
世事沧桑,目前这一带成了乡野,仅留下三五座年久失修的故宫苑,官府派了些老
弱役卒看守供游人凭吊。
春天,这里就成了春游的好去处,但目下隆冬季节,白雪皑皑人兽绝迹。
在这一带居住,没有田地是难以生活的,除非年轻时嫌足了钱,在这里养老做寓公。
至大仪乡的小径穿冈越阜,径旁全是冰封的树木,杳无人烟。春日,这条路却是车
水马龙,去游隋宫故苑的雅客络绎放途。
路旁一座小冈下,一栋两进的古朴茅舍,孤零零地儿立在雪中,柴门紧闭不见有人
在外走动。
一个全身白的人,突然出现在门外,不知是从何处来的,附近没留下足迹。也许他
是神,悄然飞降而下,所以没留下足迹。
久久,他丝纹不动,像是凝结了的雪人。
久久,门内有了动静,传出一声轻响,檐口的冰柱统统下坠。
“要进来你就进来吧!反正你是一定要进来的。”门内传出苍老的语音。
“谢啦!”白衣人说:“你是前辈,未获前辈批准,晚辈岂能失礼乱闯?”
他是张秋山。
已是近午时分,他花费了不少调查工夫寻找线索,找到了此地来了。
掀开防风的苇帘,轻轻推开柴门,他毫无顾忌地登堂入室,顺手带上大门。
草堂设备简陋古朴,八仙桌的上位坐着一位须眉皆白的老者,手边搁着一根乌木寿
星杖。
老者一双老眼已呈现朦胧,略带青灰的、皱纹密布的脸膛,说明老者的健康状况大
有问题。
他所穿的羔皮外袄大概有十年以上的岁月,似乎已不适合老年人保暖;也就是说,
老者的经济状况不住,不是在此地纳福的寓公。
桌上,放着一只手炉,那是竹制的取暖用具,大众化的冬日取暖恩物,可能随身携
带,也可以塞在被子里取暖热脚。
“彭前辈请了。”张秋山郑重地抱拳行礼:“来得鲁莽,前辈海涵。”
“你认识我?”老者彭前辈颇感诧异地问。
“不认识。”他坦率地说:“前辈成名威震天下,晚辈还没出生呢!接引使者彭独
行失踪十一年,声威犹在,接引浮香依然是迷魂药物中,首屈一指无出其右的绝品,江
湖朋友闻名战栗的独门奇药。”
“这……你怎么知道我隐居遁世的地方?”
“前辈并非隐居,更不是遁世。”
“你是说……”
“前辈要听老实话?”
“是的。”
“挟持。”张秋山信心十足地说。
“这……”
“九真仙姬不在前辈身边。”
“唔!你好像完全了解老夫的根底。”
“晚辈浪迹风尘,确曾在博闻强记上,下过不少工夫。前辈的大名称独行,其实与
九真仙姬许九真是一双红尘佳侣,除非九真仙姬出了意外,她不可能不在前辈身边,坐
视前辈在此地过孤单凄凉的老境。”
“你到底……”
“今早有十二个身手极为高明的人,各持一具施放接引浮香的喷筒,光天化日侵入
客店,掳走了晚辈几位朋友。
晚辈循迹追查,擒住三个乾清帮地位颇高的人,在一艘船上用略为巧妙的手法;得
到确实的口供,招出供给接引浮香的人是凌霄客方世兄,那十二个人也是凌霄客的爪牙,
乾清帮只负责派人潜伏策应,并未出面参予。
而且,要擒的人是晚辈,而非晚辈的朋友。至于为何不向晚辈下手,而改向敝友行
凶,他们就不知究竟了。
他们都认为那时晚辈恰好离开,失去机会而改弦易辙,改在敝友身上打主意,确否
他们也不敢断定。
由凌霄客身上,晚辈想起了前辈,他是前辈的知交好友,有人五年前在瓜洲镇城内
息浪庵北首,看到他在一座大宅出入。”
“不错,他住在瓜洲镇。”接引使者的老眼中,突然燃起仇恨的火焰。
“晚辈登堂入室,发现全宅只有十一二名老弱奴婢,略施小计,便找出其中唯一会
武功,而且内力火候极为精纯的人。”张秋山一直留意对方的神色变化,似有所得。
“一个脸色苍白的人,白龙姜海。”
“对,就是他。”
“你把他怎样了?”接引使者冷冷地问。
“他招出前辈在这里苦度岁月的事,所以晚辈囚禁了他,所以找来了。”
“你要……”
“晚辈要知道凌霄客的另一处秘窟,白龙不知道。”
“老夫也不知道。”接引使者一口拒绝。
“前辈……”
“老夫告诉你,不知道。”接引使者嗓门大得很。
“晚辈…”
“你登堂入室,也想向老夫逼口供?”
“必要时,晚辈非如此不可。”
“可恶!你认为你克制得了接引浮香?”
“晚辈不是来了吗?”
“你接得下老夫的乾爱坤极大真力?”
“前辈,如果你并没失去这种神功,岂肯受制受挟持,在此地过这种孤苦凄凉岁
月?”张秋山淡淡一笑,脸上有自信与坚决的神色:“而且,晚辈自信还可以自保。前
辈是魔道中人,该知道魔道人士处事的原则宗旨。”
“你是说……”
“晚辈也是魔道中人。”
“老夫一代魔中之魔,岂能受你这种后生晚辈威吓协迫?哼!”接引使者愤怒地拍
桌而起,抓住了寿星杖:“老夫只好打发你……”
张秋山身形疾退,拉开了柴门托住芦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