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确是摔倒了,而且还爬不起来了,他能动的只有一对眼珠,由于瞳孔四周布满了红丝,这又眼珠看来十分骇人。
这是出人意料的,冷瑶光固然不信,石琪也觉得大有蹊跷。
这是晋帝的陵寝,难道是鬼神显灵,不容亵渎帝王长眠之地下不成!
石琪忽然机伶的打了一个冷颤,她足尖一点,抄起她的衣衫,再回头一瞥,不由震骇得叫出声来。
他是一个人,但与鬼没有什么两样。
蓬发四飞,油污满面,一件宽大的黑衣衫,罩着一具枯瘦如柴的躯体,那副德性,叫人怎么看都无法顺眼。
那丑恶的面颊之上,露着淫邪的笑意,双目炯炯,发着野兽般的光芒。
当石琪回身之时,他跨出了两步,右臂倏伸,一把向石琪的衣衫抓起来。
他与右琪的距离,当在八尺以上,在如此距离之下抓衣衫,应该是毫无作用的。
但,他抓到了,而且快得出奇,石琪微微一怔,手中的衣衫便被劈手夺去。
石琪大吃一惊,返身去抢她原先抛掉的轻纱。但人影一闪,黑衣人已拦住她的去路。
石琪虽是一个任何事都不在乎的女人,她喜欢的可不是黑衣人这副德性,何况这几近侮辱的捉弄,也使她的自尊心受到损害。
因此,她一声叱,左掌护胸,右掌恶狠狠的一掌劈出。
这一掌她是挟怒而发,威力之猛,恍如巨雷劈山,黑衣人只要被她的掌力击中,八成必然难以幸免。“噗”的一声,她击中了,黑衣人的衣衫被震开了一个大洞。
洞中是黑茸茸的胸毛,与一层比黄鼠还要难看几分的皮肤。
但,那胸毛,那皮肤,却坚强无比,她这使尽全力的一掌,并不能使黑衣人受到半点伤害。
她不由自主的朝黑衣人瞧了一眼,这一眼,可算是毕生难忘。
石琪是惜花帝君的胞妹,仗着兄长的威名,仗着她一身惊人的武功,自从她懂事以来,就全部都是称心如意之事。
如果说有人敢对她侮辱,对她捉弄,踏遍整个江湖,还找不出具有如此胆量的人来,要是有,也绝不在同一人身上发生第二次,因为对她失礼之人,绝对活不过当晚。
现在,她的信心动了,铁青的粉颊上,显出极端悲愤之色。
她缓缓后退,意欲退入秘道,逃出陵寝,她知道这位黑衣人功力之高,换了她的兄长也不见得就能获得胜券,好汉不吃眼前亏,逃走才是最佳的选择。
不过,黑衣人必然也知道这条秘道,否则他就无法进来,因此,要由秘道逃走,也不是一件容易之事。
她再度出招,掌指并用,这一次更使出了十二成的真力,而且,攻其必救,指向黑衣人的要害大穴。
只要迫退黑衣人,甚至只要黑衣人迟疑一下,凭她的武功机智,逃出陵寝大有可能。
可惜她碰到的是一个鬼,任何聪明的人,都无法骗过鬼神的,石琪自然也难例外。
他名叫魇魅鬼游犹,是无德大夫查神医的师兄,查神医了除了武功还精于医道,他除了武功还精于奇门遁甲。
查神医没有医德,魇魅鬼却没有人性,他不愿与任何人类相处,因为他是鬼,他选择的居处是坟墓,晋宣帝就成了他的居停。
现在,他第一次瞧到女人的胴体,他后悔不该做鬼,原来女人竟是如此的可爱。
这儿既然是他的家,他自然知道那条通往外界的秘道,石琪想逃也这条必道的行动,他感到十分可笑。
石琪退一步,他进一步,他们之间始终保持六步的距离。
当石琪的掌指攻、出之时,他失踪了,似乎这座陵寝之中,根本就没有此人的存在。
失去攻击目标,石琪暗暗一凛,好在她并没有真个杀人之意,不管游犹退到那里,还是先逃出洞去再说。
她猛一旋身,就待向秘道奔出,可是,她一连退后几步,张大着嘴,吓得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这实在是惊人的,仅仅在石琪旋身的刹那之间,他越过了石琪,堵住了道口,这等快速的身法,不像人类所能办到的。
“嘿嘿,……”他发出一阵怪笑,双臂一张,道:“老夫一生没有看过女人的身体,一生也没有碰过任何女人,也许咱们有缘,老夫竟被你挑动了古井了,你纵然杀了老夫,你也走不出这个陵寝的。”
石琪知道此人功力太高,要出困境几乎毫无可能,在无可奈何之中,她退到石棺之侧,有石棺挡住她裸裸的身体,她老才稍定下心来。
她向冷瑶光瞧了一眼,再度喝问道:“你究竟是谁?”
黑衣人道:“老夫是鬼,魇魅鬼,连鬼也怕老夫,但老夫却对你十分喜爱。”
石琪心头一震,她做梦也没有想到竟会碰上这么一个可怕的人物。
她眼珠一转,道:“原来是游前辈,晚辈当真失敬了……”
魇魅鬼游犹道:“何止失敬,你们擅闯老夫的居处,纵使五马分尸,也是罪有应得。”
石琪道:“你又没有贴纸条,谁知道这是你的住处了,不知者不罪,老前辈,你应该原谅晚辈点儿。”
游犹道:“老夫可以原谅你,但你必须替老夫熄熄火,这把火是你挑起来的,由你替老夫熄火再也公平不过。”
石琪怒喝一声道:“家兄惜花帝君石三绝,你应该知道是怎样一个人物,欺负了我,你今生今世就别想活下去了!”
游犹仰天一阵狂笑道:“石三绝算什么东西?哼!纵然是天王老子的妹妹,老夫今天也是要定了的,过来乖乖的躺下,否则老夫就拆了你的骨头!”
石琪叱一声道:“我尊敬你是老前辈,原来你比禽兽还不如,你若敢动动姑姑奶奶,我就跟你拼了。”
游犹道:“拼?嘿嘿!老夫倒要看看你如何的一种拼法。”
石琪知道敌他不过,只好绕棺而逃,一个形象丑恶的怪物,一个寸缕皆无的少女,就这么绕着石棺追逐起来。
石琪虽然武功较差,身手却十分灵活,一绕十余圈,游犹仍抓她不着。
这样一来,可惹起了游犹的怒火,他一声怪啸,竟然腾身窜了起来。
他身在空际,拧腰下扑,像老鹰抓小鸡一般,不管石琪如何闪避,终于被他抓着了肩头。
像钢钩似的手指,扣在石琪的肩井穴上,她成了俎上之肉,只有任凭魔鬼宰割。
这位一生未近女色的魇魅鬼,此时倒有点紧张起来。
他像小孩子拾得新奇的玩具,在抚摸着,在欣赏,百般珍惜,不忍心让它受到半点伤害。
倏地,一缕指风,锐啸而至,“噗”的一声,击在游犹的气海穴上。
以游犹的一身超凡功力,这一指虽然凌厉,不见得就能伤得了他。
色字头上一把刀,实在惹不得,他正在心荡神驰之际,听觉也失去了原有的聪敏,待他有所警觉,气海穴已传来一阵剧痛。
一声狂吼,他跳了起来,一跃逾丈,又“啪”地摔了下去,这一摔,他就再也不动了,不管宣帝对他欢不欢迎,他却当真寻找宣帝去了。
这一缕指风,自然是冷瑶光所发,在千钧一发之际,他冲开了穴道,一记朔金指,换救了石琪一劫。
不过,欲火仍在他体内焚烧,他的双目仍然满是红丝。
他不敢瞧看石琪一眼,遥遥挺指一吐,为他解开了穴道一转身,迳向秘道奔去。
令人骇异的,是他走来走去,都无法踏上秘道,他像走进了八阵图,不仅走不进秘道,也离不开秘道之口了。
石琪着上了衣衫,她瞧着冷瑶光发起怔来,他为什么不进不退的兜圈子?那秘道之口,难道有什么古怪不成?
她想起了游犹不是说过么?纵然放了她,也走不出这个陵寝的,那么洞口之前,必然有一种物殊的布置了。
她在一旁仔细瞧看,终于发现一项秘密。
原来秘道出口之处,摆着数十颗宝石,由于它们的色泽不大鲜明,走向秘道之人,一时倒不易发现。
她不知那些宝石何以会如此神奇,但冷瑶光走不出那些宝石却是真的。
解铃还得系铃人,游犹虽死,也许在他的武功秘笈之中可找出一点端倪。
她用长剑挑动游犹的黑衫,终于发现了一个革囊之中,确有一本薄薄的绢册。
费了将近一个时辰,她找到了解铃的窍门,那是一种“五鬼牵衣阵”。
陷于阵中之人,不仅走不出来,还觉得总有人在牵扯他的衣衫似的。
第二十章 威武府遇险
石琪按着游犹的武功秘笈所示,走进五鬼牵衣阵中,玉臂轻舒,一把握着冷瑶光的手腕,道:“公子,请跟我来。”
冷瑶光并没有跟她来,翻腕一抓,猛的一带,反将石琪拉了过去。
他胸中有一团火,那团火使他急燥难安。
他原本可以宣泄那团火。却以理智将它束缚起来。
也许是命运之神有意捉弄于他,他逃避悲剧,悲剧却几乎在眼前发生。
因为那团火太猛烈了,压制愈强,反抗愈力。
只在任何一点外力来引导,它可能像江河决一般,让汹涌的狂浪,一泄千里。
现在温香入怀,佳人在抱,还有什么比这种引力强大呢?
于是,他像野兽摄到猎物,在发着低沉的吼叫。
但黄影一闪,他的面颊似乎撞在钢铁之上,啪的一声脆响,像皮球般的弹入秘道之内。
落地一声闷哼,他再也爬不起来了,火虽然还在烧着,他却感到四肢无力。
他自然不是当真撞在钢铁之上,那只是云裳的一记耳光。
不过这记耳光却十分惊人,它不仅来得突然,还将他震出游犹的独门阵法之外,甚至同时点了他的穴道,让他躺在秘道中静静的歇息。
这像是一个梦,美丽而短暂的梦。
它来得突然,去得匆匆,石琪有着满不是滋味的感觉。
一个饥渴之人,到口的食物被别人一把抢去,那份怒火是不难想像得到的。
虽然石琪认识云裳,也知道这位黄衣女郎十分难惹,她还是俏目怒睁,娇叱一声道:“姓云的,石琪那点得罪你了?”
云裳面如严霜,冷冷的道:“你没有得罪我,但我却容不得你!”
石琪大怒道:“好姑奶奶跟你拼了!”
粉臂陡挥,纤掌横拍,莲足轻点,一双像笋尖似的莲翘如同电光石火般的连环飞出。
这位石姑娘当真使出了拼命的打法,她认为云裳是横刀夺爱,纵然敌不过她,她要与她同归于尽。
她怒急攻心,忘记了云裳是惜花帝君也不敢轻易招惹的人物,她不惜舍命一拼,双脚一掌使得凌厉无比。
这位叱咤风云的石姑娘,可能走上了噩运,一日之间。
她竟碰到了两个可怕的劲敌。
此时她攻击的对象,比游犹还要可怕,她一掌双脚连云裳的衣角也没有沾到,忽感腰际一麻,“吧”的一声便倒下去。
技不如人,那是无可奈何之事,这口窝囊气,说什么也得出它一出。
因而,她怒吼一声道:“算你狠,姓云的,不过我倒要问问你,天下的男人多的是,你为什么要跟姑奶奶过不去?”
“啪”的一声,她一连几个翻滚,这一脚踢得轻,石琪的樱唇之中已渗出了鲜红的血水。
她哼了一声,道:“你打吧!你抢了姑奶奶的男人,姑奶奶做鬼也不会饶过你的!”
云裳脸色铁青,已然大动肝火,她似乎想杀人,却又忍了下去,道:“你认为我也像你那么不要脸么?”
云裳在骂人,但骂得十分好听,最起码她说出了并不是来抢男人的,因而石琪听来一点也不感到难过。
不抢男人来作什么?石琪似乎有点难以相信,她以迷惑的目光向云瞥了一眼,道:“那……你为什么要破坏咱们……”
云裳撇一撇嘴,道:“你太下流了,我有点看不惯……”
石琪道:“我怎么下流了?你没有看见他在……在……”
云裳怒吼一声道:“先下淫毒,再困邪阵,你以为能骗过我么?哼!要不是看在石三绝的份上,今日就叫你五步横尸。”
石琪面上一红道:“你不要随便冤枉人,这阵可不是我布的。”
云裳道:“不是你还有谁?”
石琪道:“是游犹,如果你不信可以瞧瞧那本密笈。”
原来石琪被点倒之时,游犹的武功秘笈即摔落在地上,云裳早已瞧到,并已看出那绢册上写着“神机武学”,落款是游犹二字。
但云裳仍冷哼一声道:“他中的淫毒呢?难道也是游犹所下?”
石琪道:“是我下的毒,因为……因为我喜欢他。”
云裳道:“男女之间,应该两厢情愿,你如此作法,实在是自讨苦吃,拿解药给他吃吧!待会咱们还有事相商。”
她拍出一掌,解开了石琪的穴道,玉手翻飞,左右一拂,四周布阵的宝石一齐飞了起来,夺夺之声响个不停,全部嵌入陵寝的石壁上,这份武林罕见的绝世神功,实在有点骇人听闻。
在如此形势之下石琪只好收起野心,她救起了冷瑶光,然后深施一礼,说道:“公子!请原谅……”
冷瑶光哼了一声,扭头对云裳抱拳一揖,道:“谢谢你,云姊。”
云裳微微一笑说道:“一个人不能长得太俊,否则他一生之中,就会碰到数不清的麻烦。”
冷瑶光尴尬的一笑道:“要是说美,只有云姊姊才是瑶台仙子,小弟粗鲁不文,那里敢当那个俊字。”
一顿接着道:“姊姊是怎样找到此地的,可曾见到家母?”
云裳道:“见过了令堂,牡丹堡伤亡惨重,战斗已结束。”
她叹息一声,瞥了石琪一眼,继道:“一饮一啄,莫非前定,如果不是那具翁仲现出异状,冷家庄人手再多,也难以发现这座宣帝陵寝竟是石姑娘的临时香闺……”
石琪一叹道:“云女侠说的是,世间之事,果然勉强不得。”
云裳道:“石姑娘能够醒悟得这么快,果然是具有大智大慧的人,我有几句言语,请石姑娘转告给令兄。”
石琪道:“云女侠但请吩咐。”
云裳道:“武林之中乱象已萌,经我暗中查访,似有某一心怀不轨之人,在操纵整个武林,牡丹堡盛名得来不易,希望令兄能明辨是非,不要做寻惹火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