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西叶帮主已然动了杀机,他尚悬身空际,五指疾吐,猛抓索媸的天灵盖穴。这一抓是他毕身功力所聚,只要让他指尖碰上,索媸就得当场毙命,绝难幸免,可惜他力与心意,那一抓竟然未能如愿。
这位名满湖溥的一代宗师神色一呆,跟着抖手一掌,击出一股十分奇特的掌力,此时他与索媸相隔不过八尺,“呼”的一声,那一掌不偏不倚的遥遥印在索媸的后心之上。
索媸娇躯被掌力击得飘了起来,像轻絮随风一般,向那漫天风雪的黯夜之中投了进去。
共三化及任天宠跟踪急迫,一前一后扑向索媸飘落之处。在这双师徒的想法,索媸中了那一掌,纵然不致当场横死,也必然失去活动之力。但他们找遍附近每一寸地方,依然鸿飞冥冥,连一点踪迹也找不到,这双师徒只好败兴而返了。
雪压香山,冰冻伊水,冷家庄笼罩着一片愁云惨雾……
环境确属极端不利,以冷家庄弹丸之地,三百来个人口,纵然每人都有一身不凡的武功,也不能与天下武林为敌!
不过冷家庄没有一个人气馁,他们一条心、一条命,以坚强不屈的意志,坚守着祖宗交给他们的这片基业。
约莫三更向尽,一阵急骤的蹄声随着风雪遥遥传来。
冷家庄数楼上的石炮强弩,已经对准了来路,一队劲装疾服的武士,在庄门之后待命出击。
蹄声逐渐清晰了,敌楼上的守望着,也现出了诧异之色,他们发现了来骑,却只是一头健壮的毛驴。
虽然那两人一驴,不可能对冷家庄构成什么威胁,但戒备者依不敢松懈,他们静静的伏伺着,让来骑者直达庄门之前。
“开门啦,我是冷枫。”
“啊!”
敌楼之上传出吹呼,庄门也同时打了开来,冷枫及毛驴刚刚进入庄门,一名守卫者已迎上来道:“辛苦了,枫大哥,这位是谁?”
冷枫道:“索媸,瑶兄弟的媳妇!”
“瑶兄弟呢?”
“现在不要问,还是快去守望吧!”
“是,枫大哥。”
守望者回到岗位,冷枫则领着索媸直奔冷府后堂,他参见了冷夫人,再将探听敌情不幸被擒时经过,向冷夫人一一陈述。
索媸也藉机参拜道:“媳妇索媸参见婆婆。”
冷夫人淡淡道:“瑶儿呢?他为什么不跟你在一起?”
索媸螓首一垂道:“媳妇无能,没有能够好好的照应大哥……”
接着,她将由冷家庄走以后,一切悲欢离合之事,为冷夫人一一详述。
他们的遭遇,不只是多采多姿,惊心动魄之处也不在少数,但冷夫人凤目微阖,凝坐如山,听完索媸的全部叙述,她连正眼都没有瞧看索媸一下。
最后,她冷冷的道:“你说这孩子是瑶光的?”
索媸道:“是的。”
冷夫人回顾侍立身后的遏云道:“将孙少爷抱给荀大娘去,她的孩子刚刚断了奶,请她好好替咱们带带。”
索媸一怔道:“婆婆,我有奶……”
冷夫人道:“我知道。”
知道?知道为什么不让索媸带自己的孩子?一个初生孩子,初为人母的少妇,母爱之深,是难以比拟的。因而索媸哀告道:“婆婆,我会带孩子,咱们母子由兴安岭前来,走过了千山万水……”
冷夫人怒叱一声道:“住口!哼,你的胆子太大了,冷氏门中,还没有敢向婆婆顶嘴的媳妇!”
这是家教,既然当上了冷家的媳妇,就得遵守冷氏门中的家规。于是,她的泪水悄悄的流了出来,却不得不让过遏云将她的命根子抱走。
跟着,冷夫人向身后另一侍婢晓岚道:“带少夫人去西院安歇,你就留着伺候少夫人吧!”
索媸辞过婆婆,随着晓岚来到西院,这是一幢别墅式的建筑,精舍数槛,耸立在假山荷池之间,如果不是隆冬,应该是花木扶疏,景物优美的好所在。
但她此时的心情,是仙宫也无法安枕,母子连心,教她怎能放心得下。
这是她离开天残谷以来,最为伤心之事,她呆呆的瞧着窗外,那一团团冰冷的雪花,每一朵都像打在她心坎中似的。
晓岚同情的咳了一声道:“少夫人,你饿不饿?小婢替你弄点吃的好么?”
索媸道:“谢谢你,我不饿。”
晓岚道:“那么少夫人安歇吧,不久就要天亮了,整夜不睡会伤身子的。”
索媸道:“我知道,你先去睡吧!”
她不睡,丫环怎敢先睡,连另两名专责西院的老人也弄得神魂不安。
最后,晓岚忍不住道:“少夫人,你是想念孙少爷么?其实荀夫人会好好照顾他的,明儿你不妨到荀家去瞧瞧。”
索媸道:“荀家有多远,咱们现在就去瞧瞧好么?”
晓岚道:“深夜造访,只怕不太方便……”
索媸道:“咱们不必惊动荀家,只要瞧一眼咱们就回来。”
晓岚无可奈何,只好点头应允,她们迳由西院越墙而出,向东一拐,不过半箭之地,便已到达地头。晓岚轻车路熟,领着索媸越过一道矮墙,扑到一面窗槛之下,她伸头瞧了一眼,悄声道:“少夫人看,孙少爷睡得好乖。”
索媸向窗内一瞥,只见一条暖炕之上,睡着大小三人。
左侧靠墙之处正是她的爱子,果然睡得十分香甜,中间睡的是一名三十出头的少妇,右侧是约莫三岁的小孩。
她原本打算瞧一眼就走的,此时瞧到了,她却双脚钉地,怎么也举不起来。晓岚大为焦急,道:“少夫人,咱们暗中偷窥是失礼的,被人瞧到了难免弄出是非,咱们还是赶紧走吧。”
晓岚说的确是事实,她只好依依难舍的退出墙去,奔出来及十步,一股奇异的声浪自天际遥遥飘来,索媸愕然止步道:“晓岚,你听出这是什么声音?”
晓岚道:“不知道,小婢从来没有听过如此难听的声音。”
索媸道:“声音虽然难听,它却暗含先天真力,此人如是冲着咱们而来,只怕是冷家庄的一大劲敌!”
晓岚道:“少夫人,你说这怪声,会是人类的么?”
索媸道:“自然是人了,他在香山之上,居高临下,俯瞰全庄,显然含有示威之意。”
怪声还在继续着,而且正由香山移向庄门,那不仅是示威,简直叩门挑战,目中无人。
冷家庄在怪声骚扰之下忙乱了起来,本晚,荀巨卿轮值全庄戒备及巡查之责,他一面差人飞报冷夫人,自己则倒提长剑,奔上敌楼。
他刚刚爬上敌楼,怪声已及门而止,那份速度,比飞鸟似乎还要快捷。
此时,风雪已停,灰蒙蒙的天空,已露出一丝暑光,荀巨卿向庄外一瞥,竟然忍不住打了两个寒噤。
庄门百步之外,立着三名奇形怪状之人,一人形似猿猴,一个吊眼麻面,这两人的长相,已经够难看的,如果与另一人相比,他们倒变做二名英俊的美男子了。
另一个人生着一个大头,下豆上锐,形如三角,眼鼻均挤在三角尖端,只有一张血盆大口长在三角的底部,这份丑恶之状,实在天下少见。
但他也有过人之处,两耳垂肩,双手过膝,按相书上说,他应该贵不可言,也许就恁这点贵相,他当上了名震当代的瘟神。
他绝不在江湖之上露面,但只要是他现身之处就从来没有一个幸存之人,因而瘟神房诩的大名,可以说家喻户晓,无人不知。
怪声终于停止了,那麻面吊眼之人,已向敌楼之上传过话来。
“上面是哪一位?站出来让咱们瞧瞧。”
这位麻面吊眼的恶客,实在狂得过分,那种狗仗人势的德性,叫人无法看得顺眼,荀巨卿没有站出来,却也没有令他失望。
“在下苟巨卿,你们是谁?到本庄来有什么指教?”
麻面吊眼之人嘿嘿一阵大笑道:“要说你孤陋寡闻,对俺吊客戴魁不熟识,倒算不得怎样稀罕之事,如果你说姓苟的竟不知道家师,嘿嘿……咱们丧门吊客就会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荀巨卿冷冷道:“阁下师徒也许十分有名,可惜咱们冷家庄对鸡鸣狗盗的下五门贼徒,素来不屑一顾!”
瘟神房诩勃然大怒,他再度发出怪啸,同时身形一转,凌空而起,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迳向敌楼扑来。
荀巨卿怒叱一道,石炮强弩立即以骤雨忽降之势,向瘟神迎头猛击。
这位名震武林的瘟神,果非浪得虚名,只见他双袖飞舞,劲风如潮,那些石炮强弩被他掌力震得四散,一点也伤他不得。
“轰”的一声巨响,敌楼已被瘟神撞塌一角,他立身敌楼之上,引颈发着怪啸,那份赫赫威势,果然不愧瘟神之名。
荀巨卿心知恁守卫弟子的能力,绝难与这位一代巨魔相抗,因而他率众退守第一道栅闸,以待冷夫人的援军。
此时天色大明,夫人已亲率庄中高手赶到,在瘟神骤降,全庄战栗之际,这位冷家庄的女庄主依然神态从容,一副凛然难犯之色。
她秀目双挑,风目中射出两股慑人心魄的威棱,迎向疾奔而来的瘟神房诩道:“瘟神房诩,名震江湖,但冷家庄与阁下素无恩怨,夜闯敝庄,阁下必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瘟神房诩在冷夫人丈外之处停了下来,道:“好说,好说,老夫这点虚名,只可以骇唬酒囊饭袋,在姑射双娇的眼中,实在是算不得什么。不过老夫一生之中,只收了这两个不成才的徒弟,打狗还要看主面,令郎一再向劣徒下手,老夫必须讨还一个公道。”
冷夫人一怔道:“阁下是说小儿瑶光得罪令徒了,但小儿离开本庄,已两年音讯全无,老婆子虽不袒护小儿,但也不便听信阁下的片面之言。”瘟神房诩冷哼一声,冷冷道:“令郎当真不在庄上?”
冷夫人道:“阁下应该明白,老婆子并非怕事之人。”
瘟神房羽道:“瘟神所至,鸡狗不留,老夫总不能为了你司马婉如砸了自己的招牌,咱们少说点废话,还是在手底下见个真章吧!”
老夫人面色一沉道:“很好,阁下划出道来就是。”
瘟神房诩道:“老夫一旦出手,绝不手下留人,在咱们动手之前。冷夫人不妨再作三思。”
在场冷氏弟子没有人见识过瘟神房诩,但瘟神所至,鸡犬不留,据江湖传说,那是千真万确之事。因而,除了冷夫人及几个少数高手,无不悚然动容。
冷夫人却神色冷漠的一哼道:“这么说来,阁下是要对冷家庄开放一条生路了?”
瘟神房诩道:“老夫确有此意……”
冷夫人道:“不必拐弯抹角了,说出你真正的企图吧!”
瘟神房诩道:“很简单,交出天残武学,咱们拍腿就走。”
冷夫人仰天一阵狂笑道:“交出天残武学,阁下那横行江湖的招牌就可以不要了?”
瘟神房诩面色一变道:“司马婉茹,老夫对你已经特别容忍了,当真惹火了老夫,嘿嘿……”
他说话之际,威棱四射,这位名震武林的瘟神,随时都可能痛下煞手。此时一名年约四旬,面目精干的大汉忽然挺身而出道:“房前辈!在下有一不明之处,前辈能否赐与解答?”
瘟神房诩向他瞧了一眼道:“说说看。”
那名大汉道:“前辈找的是冷家庄,不是冷姓弟子,自然不在必死之列了?”
瘟神房诩心中一动,暗忖:“好家伙,老夫正在分化冷家庄,你小子竟然送上门来。”他心头暗喜,口中却淡淡道:“如果你不姓冷,老夫倒可以考虑考虑。”
那大汉道:“在下姓耿,单名一个橘字,与冷家无亲无故,只是同住一庄而已。”
一个人如果贪生怕死到当众乞怜的地步,这个人的品格,应该是不明是非,厚颜无耻的。然而耿橘处世方正,大义凛然,在冷家庄他是一个人人敬爱的好汉子,那么他何以会临危变节,做出这等丢人现眼之事?
他往日的朋友在叹息着,所谓疾风知劲草,不到生死相关,利害所击,要断言一个朋友的真正品格,将是一件十分危险之事。眼前的耿橘,就是一个最好的说明。
鄙夷的目光,向他纷纷作无言的斥责,他却视如未观的淡淡一笑道:“怎么样?房前辈!你说我应该与冷家庄完全脱离关系么?”
瘟稀房诩嘿了一声道:“当然应该,只要不是姓冷的,老夫都可网开一面,还有谁愿意脱离,你叫他们统统出来好啦!”
耿橘身形一转,面对着冷夫人一揖到地,说道:“耿橘请求脱离冷家庄,并请冷夫人原谅万死之罪……”
他的语音未落,陡地拔剑拧身,一招下庄刺虎,集平生之力,猛刺瘟神房诩的前胸。
这一招太过突然了,没有人想到一个贪生怕死,临危卖友之人,会有这等慷慨激昂,义烈撼天的行为。
在冷家庄,耿橘名列十大一流高手,这一招又是他处心积虑的孤注一掷,去势之疾,当真宛如飞星,只听到“剥”的一声,长剑已然插入瘟神房诩的右肩之上。
瘟神房诩不愧为一代巨魔,他不仅在电光石火之间避开了要害,并于长剑穿肩之后,仍能挥动右臂猛拍耿橘的天灵。当耿橘闪身跳避之时,他那五根钢铁般的手指,已抓在耿橘的右肩之上,“克嚓”一声脆响,耿橘整条右臂,已被他活生生的折断了下来。
这位当代瘟神,已然大发凶性,他丢掉断臂,再施毒手,五指暴伸,插向耿橘的胸腹。
这场血淋淋的激战,打得惊心动魄,凶险无比,双方观战之人。全都目瞪口呆,眼看着那瘟神那单掌一插,耿橘必会肝肠破肚,溅血横死,却没人有那抢救之能。
魔爪带着劲风,向耿橘作致命的一击,瘟神的血盆大口,也在发着扣人心弦的怪啸。
他是阴沟里翻船,竟会栽到一个后生晚辈的手里,适才那一剑虽然要不了他的老命,但至少也要休养个十天半月,他恨极了这个不知死活的耿橘,存心掏出他的八宝来泄泄气。
就在他的指尖刚要触及耿橘的胸衣之时,倏地寒芒耀眼,冷焰砭肌,一股凌厉的剑气,直扫他的腕脉。
瘟神大吃一惊,他做梦也未想到会有如此高明的人物,急忙缩臂飘身,但手指也传来了阵剧痛。这位魔头的左肩还插着一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