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开封城垣,倘有里许,急纵疾驰中,徐玉麟猛可的遥见数十条黑衣人影,一线见迎面奔来。
行家一看便知,来人俱都是上乘轻功,江湖健者。
徐玉麟因欲急起嵩山,面见净心大师,解释嫌怨,所以不愿招惹事端,徒增困扰,误延行程,随迭忙煞住前冲身形,说道:“各位留神,前面有人来了,我们要不要躲一躲?”
疯侠、“了因”、秦大川同时停下,凝神向前一瞧,果见十数条黑影,飞垛流失般疾驰而来疯侠笑道:“车多不碍路,各走各的,我们为什么要躲?”
徐玉麟答道:“老哥哥且莫误会小意,因为我们要赶路程,躲躲总是少惹麻烦。”
疯侠忽然“哈哈”大笑道:“老弟,你这就错啦!要来的总是要来,是麻烦躲也躲不开!”
两人说话间,那十几个黑衣人影,已自来到跟前,因发现有人拦路,忽的住下,一字儿摆开。
徐玉麟一行人众,这才看得清楚,来人竟是十四名青袍道土。
疯侠凝神之下,忽对来人说道:“老疯子还以为是何方朋友在此路过,原来是‘武当二真’!哈哈!两位道友别来无恙?夤夜兼程疾进,又率领著这多高手,不知有何贵干?”
十四名道土台中,在疯侠话毕,走出了两位六十多岁的青袍道长。徐玉麟自是识得,正是在金岭镇会过的“武当二真”、“玄真”、“清真”两人。
这时“玄真”道长,向疯侠拱手施体,“清真”道长,却对徐玉麟瞥了一眼,转身向十二名弟子喝道:“给我把他拿下!”顺手向徐玉麟一指。
这十二名道上,都是武当派的一流高手,在清真道长呼喝出声的同时,兵刃齐出,一拥而上,竟将徐玉麟团团的包围起来。
情况的突然,直使徐玉麟怔呆得莫知所措!
但是一种武人直觉的防卫本能,已使他不期然的撤出了“九龙剑”来。
一道霞光出现,虽在黑夜中,依然夺目生辉,竟将蜂拥扑上的十二道上,为之一怔,进击之势,也随之稍停。
既存这当见,万里疯侠程百康嘻笑之态尽敛,面罩严霜,撇下玄真道长,身形一纵,跃落徐玉麟身傍。
秦大川、“了因”和尚,也同时跳进包围圈中。
于是十二名道士扑击之势暂停,但已排成了一座阵式,把四人困在核心。
万里疯侠勃然怒叱道:“武当乃名门正派,怎的这般不讲道理,见面就要拿人?老疯子这把年纪,死了也不算夭折,倘若你们说不出个理由来,我这把老骨头就选在此地埋葬吧!”
随此话音,一阵骨节格格作响,他的两脚已陷入坚硬的土中三分之深,可见此老,已是怒火难遏,功力运集到了何种程度?
“了因”和尚双掌合什,双目微垂,低宣声:“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秦大川背后摘下了柄“链锁蒺藜”,抖得“叮当”作响!
双方态势至为明显,只要武当道士在往前踏进半步,惊天动地的剧战,立即爆发!
“武当二真”万难料到,这位出身少林,诙谐百出,游戏风尘的大侠,此刻竟然淌起这淌浑水来,而且已真的动怒作威!
“玄真”道长,右手微招,示意门人勿动,面色肃穆的说道:“少林,武当源属同流,僧、道一家。程大侠义薄云天,素为武林所仰慕,德高望重,名满天下。不是贫道多嘴,倘若不明敝派七星峰上,发生了何事,最好请勿插手这场是非漩涡,以免玷辱令誉!”
他这番先捧后扛的词锋,本是想略为平息疯侠怒火,令其置身事外,以免引起两大门派之间的冲突。
那知此言一出,却是收效相反,只见疯侠怒极而笑道:“少林,武当源属同流,僧、道一家,哈哈哈!这话直是动听得很哪!倘非你们这些杂毛,倘还略知饮水思源,不然,哼哼!恐怕连我老疯子也要喝令拿下啦!”
要知疯侠年已届百之人,乃是当今少林掌门人净心大师俗家师弟,辈份尊崇,誉满江湖,论身份地位,“武当二真”见了他,都得礼让三分。
徐玉麟既与疯侠一道,那么不管武当派与徐玉麟有何过节,见面之下,“武当二真”总得把事情说明白,然后再行解决,才是正规。
可是“武当二真”见面就喝令拿人,疯侠即使素养再好,再不计世俗礼数,这种目无尊卑的举动,如何叫他忍受得住?
谁都知道,武当派的祖师张三丰,武功多源出少林,最明显的张三丰手著「仙家易筋经”,就是脱胎于少林派的“易筋经”。
因此之故,玄真道长不提武当少林同源,倒还罢了,这一提起,无异给疯侠火上添油,是以竟出口骂起杂毛来了。
“杂毛”二字,对道长来说,实是一种莫大的污辱,“武当二真”乃武当掌门“青虚道长”
师弟,在派中地位尊高,江湖上声望颇隆,仅是比疯侠小了几十岁年纪而已,疯侠对其如此不逊,怎不著恼?
那清真道长,心胸较狭,早已按捺不住,此刻又听疯侠口出不逊,勃然大怒,声色俱厉的喝道:“老叫化子,休得依老卖老,不识抬举,难道说武当派真的怕你不成?我倒要试试你那七十二式少林拳,究竟有多大道行?”说著,一步步向场中踱来。
“好哇!老疯子绝不令你失望就是!”
疯侠话落,说打就打,呼地一拳捣出,强劲猛烈的拳风,犹如一股怒浪,迳朝清真道长卷去。
清真道长心中微凛,那攻硬挺,迭忙往傍疾跃数步,始避正锋,暗道:“这老疯子功力确是厉害!
疯侠一拳捣出,见清真道长不敢硬接,忽的“哈哈”大笑道:“怎么样?老疯子这手打狗拳,还不错吧!”
他这话,简直令清真道长再地无法忍受,心下一沉,反手撤出宝剑,欺中宫,踏洪门,招化“怪蟒出洞”,迳向疯侠扑去。
说时迟,那时快!蓦地长虹挥舞,黑白两影乍合又分中,“当啷”一声震响!
只见清真道长手中青钢剑断去大半,落在地上的一截,闪闪发光!
清真道长颊下长髯根根倒竖,清瘦面容上泛出了从未有过的悲愤,羞惭之色,目光电射般向徐玉麟掠过。
“小子,一并给你——”
随此话音,清真道长的一半断剑,脱手挪出。
一阵破空锐啸,直似颗殒星,划开漆黑的夜幕,向徐玉麟的门面打至!
清真道长挟数十年之功力修为,盛怒之下,将兵刃当做暗器打出,劲道之大,委实骇人!
徐玉麟急忙中功贯左臂,运聚了十成功力,向飞来断剑,呼的一掌劈出。
于是狂飙暴作,空气回荡,清真道长掷出的一柄断剑,半空里打了个旋,又迅疾的飞回。
一股锐利啸声,经由清真道长头顶擦过,掠出七八丈远,跌落尘埃。
清真道长打出的劲道,已经是够大的了,而徐玉麟这种掌力,更是令人惊骇至极!
清真道长初受疯侠唇齿之辱,再受徐玉麟断剑之耻,情急之下,已然存了拼命之心。
但见他面孔扭曲,身躯颠抖了一阵,暴然跃起,犹如焦黑色巨雁,迳向徐玉麟扑去。
徐玉麟身形往旁疾跨,避开清真道长饿虎扑羊的一击,喝道:“在下不杀手无寸兵之人,拿剑来吧!”
就在此时,玄真道长撤出了柄毫光四射的长剑,喝道:“师弟,接住——”话落,脱手飞出清真道长一扑未著,反身接著了玄真掷来的宝剑,清啸声中,剑化“满天丝影”,便向徐玉麟当头压下。
武当以剑术领袖武林,而“武当二真”又为当代十二剑手中人,自有其卓异群伦的剑术造诣。
清真道长盛怒出手,武当剑法精华,已尽情施展。
徐玉麟虽不明武当派来人来意,但衡度情势,料知眼下之局,绝不能善罢干休,随也展开师门绝学——“上清奇门剑法”,与清真道长拼斗起来。
这两人,一个是武当派中的高手,一个是“东道”真传,都是用剑圣手,可谓针锋相对,将遇良材。
清真道长临敌经验丰富,制机得宜,虚招送出,煞手暗递,无奈徐玉麟身法轻灵得令人不可思议,内功绵绵,愈战愈勇。
玄真道长一傍掠阵,看得清楚,情知师弟清真,一时固不致散落,但如此下去,在内力上必吃大亏,心不暗自凛骇,灵机转动,计上心来。
于是把手一招,十二名高手弟子,长剑齐出,同时发动。
须知疯侠原先之怒,也是怒在以武当派在武林中之声望,“武当二真”之身份,竟然罔顾江湖道义,使用不三流的联手围攻之法,眼下玄真道长,又发动十二名弟子动手,更将这位风尘大侠,已经稍息的怒火复炽!
只听他怒吼道:“玄真老杂毛,听说你们武当‘七星剑阵’,天不无双,好好好!老疯子行授就木之年,开开眼界,死也值得!”
此人生性如此,说打就打,绝不含糊!
于是七十二路少林神拳,已然施出。
要知玄真道长此举,原意只是想使十二名弟子出剑虚动,藉以分散徐玉麟之心神,俾令清真制敌机先,如今经疯侠一说,反而把他提醒,心想,事已至此,也只好豁著与少林派正面冲突了!
但是——
清真道长正与徐玉麟打得难解难分,“七星剑阵”发动之后,势必亦将其困于阵中,门人投鼠忌器,自然难收宏效。
他正在忖念之际,忽听数声惨哼,流目看时,只见十二名弟子中,已有三人倒下!
两个似是中了疯侠神拳,一个则被秦大川“链锁蒺藜”打得剑飞脑裂而死!
神算子秦大川岂是个省油之灯,当年在江湖上也是个“叮当”响的人物。
此人非但机智沉著过人,故有神算子之称,而手中一柄“链锁蒺藜”,招数诡异莫测,更是泣鬼嚎神。
只是十八年蛇牢之苦,已将其折磨得人生嗔念俱消,沉默寡言,可是徐玉麟在他的心目之中,犹若己子,爱护有加。
此番武当派师出无名,拦路逞凶,已使此老动了嗔念,故而出手毫不留情。
玄真道长触目伤情,微作沉忖,一不做二不休的决心,已自打定。于是沉声喝道:“师弟住手,快自退出!”
清真道长与徐玉麟斗得正自吃紧之际,蓦听玄真喊叫之声,心神一分,门户洞开。
徐玉麟那肯错过这千钧一发良机,“九龙剑”招出“清歌曼舞”,“嗡嗡”一片龙吟,瑞霞千道,长虹交辉,把个清真道长括得风雨不透,那里还有跃退之机!
清真道长凛骇之下,究不愧为名门高手,剑走武当保命绝招——“回风旋浪”,层层青芒大盛,护佐过身三十六处大穴。
徐玉麟剑势稍缓,清真道长由护身的“回风旋浪”,变作攻敌的“白云出岫”,朵朵银花,单向对手“坚络三焦”。
这一招又是武当剑术攻敌绝学,剑锋忧幻无定,令人防不胜防!
徐玉麟暗道:武当剑法的是名不虚传,这败中求胜的绝招,尤属难能!心忿转动间,清真道长剑锋已自逼近,他因早已察及清真这柄长剑,亦是把宝刀,罡气功夫,已自布满全身,是以临危从容,态度自若。
清真道长见徐玉麟并未闪避,窃喜就要得手。
那知剑锋尚距对手还有半尺之时,突觉一股强大劲力,竟将其宝剑阻住,无法再往前推动分毫。
“不好!”两字,犹在念中,徐玉麟身形一旋,长剑已自递到清真胸前“商曲”要穴。
清真道长凛惧中,撤招不及,只好撤剑后倒,抑用“铁板桥”工夫闪避,但是已然迟了半著就在此生死立判的瞬间,徐玉麟心忿微转,宝剑锐锋,竟斜斜的刺下,紧贴清真道长肋间而过!
一片青袍随风飘起,清真道长胁下划上一条浅浅的血糟。
徐玉麟宝剑收回,向霍然跃起的清真道长,抱拳一揖,道:“承蒙道长相让,在下就此谢过。”
清真道长面色难看已极,两眼老泪涔涔而下!
他岂是不知,对手实乃剑下留情,否则………
可是,从此以后,声望扫地,十二剑手之内,亦必剔除了他的名字!
人为财死,亦为名亡。尤其是江湖中人,把名看得比命尤重。
只见清真道长,反身捡回了失落的宝剑,一语未发,向著四周武当弟子,投下留恋的一瞥,仰天大笑起来。
笑声中充满了悲怆,直使所有在场人众,心弦震荡!
突地,笑声戛然而止,寒光一闪,清真道长推金山,倒玉柱般的躺下去了——剑切咽喉,血染黄沙!
这情景,仅是发生在刹那间的工夫,即使运距离最近的徐玉麟,想出手抢救也是不及!
情况变化得太也突然,谁也料想不到这位当代十二剑客的武当高手,竟能因一招之败,举剑自刎!
从此,“武当二真”已成了“武当一真”,但是谁能置信另外“一真”,却是死于自己的剑下呢?
决心死去的人,往往在那瞬间的一霎,认为一了百了,可是却往往因此一了之念,而造成未死者的血海深仇,怨冤相报,永无止息的屠杀,纠缠,这岂非是死者之原意?又岂能是一了百了啊!
徐玉麟望著横尸地上的清真道长,神色黯然,不胜唏嘘!
这时武当门下九名弟子,均被此突然情况征得停上了骚动,疯侠,“了因”,秦大川三人,也一齐楞在当场!
倏地,玄真道长身形跃起,掠至清真道长尸首之傍,低头瞧了瞧这位情逾手足的师弟之惨状不由老泪纵横!
久久,倘抬起头来,向徐玉麟瞪了怨毒的一眼,恨声道:“你好狠毒的手段,武当派十个门人的血债,眼下与你同时情结!”俯身抱起清真道长尸首,捡回宝剑,由斗场外大步迈去。
徐玉麟怅怅的停立斗场中央,似是在回忆著一些往事,又像在默数著天边忽然殒落的辰星……
天亮了,东方已已吐出了鱼肚白。
开封府城是个商业中心,人口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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