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刹,这人形怪物,已把一颗血肉馍糊一的人头,啃个净光,把骷髅往石室角下一摔,竟又走向兀自在“吁吁”出气的长蛇身边,伸出一只毛茸茸的手掌,轻轻拍了几下。
嘿!奇怪?巨蛇对这人形怪物,似是极为驯顺,竟在铁索响声中,又将身躯蜷起,闭目睡去。
程百康侠踪万里,足迹遍天下,年已届百,什么深山大泽没到过,经验之丰,见闻之广,不在任何人之下,可是今日却把他迷惑住了。
他搜遍枯肠,竟也认不出此蛇字中的怪物,究系为何?
要说它是鬼魅之类,实也不像;要说是人,怎会独不为此恶蛇所吞?天底下怎有此等令人不敢置信的怪事!
程百康在边瞧边想中,突见那怪物将毒蛇驯服之后,又向那横陈玉体走来。
只见它略一端详,伏身把那女子的面孔搬正,用一只毛茸茸的手,将覆盖在它面前的长长白毛,注两边一掠,竟自俯首到那女子仔细的审视起来。
顷刻,她迅疾的把那女子的百会穴一拍,在一声低弱的呻吟中,那女子似已醒转,但是,蓦的一声尖叫,又已昏了过去。
那怪物一见女子又已昏迷过去,竟然一屁股坐在她的身旁,鸣鸣咽咽痛哭起来,哭声中还夹杂低微的呼唤:“春兰………春兰……你快快醒来,我是………”
“你是何人?”
一切已明朗化,这头长毛茸茸的怪物,原来是一个人,以故,疯侠疾然现身喝问。
那怪人忽的身形暴起,呼呼两掌向铁门劈来,劲力之大,竟将铁栅门柱震得“嗡嗡”声响。
程百康住门旁疾然闪开,哈哈笑道:“里边的朋友,怎的不问情由,出手就打?”
怪人惊“咦”声道:“外面是什么人?赶快报名来,不然我就放出毒蛇咬死你,反正我此生休想出此石牢!”
“老疯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就是被江湖中人喊做万里疯侠程百康的老不死者,可是,朋友你先莫放毒蛇,老疯子还真不想死哩!”
疯侠说罢,只听那怪人惊愕的问道:“什么?万里疯侠程百康……你真的是吗?”
“那里还有假的!”疯侠说著,转身铁栅门前,哈哈笑道:“你看看吧,老疯子是不是假的?”
怪人也已走近铁门,隔栅对疯侠审视了一阵,两眼滚动著泪珠,不胜悲凄,缓缓而道:“看你模样,不会是假,想不到我囚居此蛇牢,十八年来的非人生活,今日重见天日!唉!我那主人的血海冤仇,想必天理昭彰,得能公诸于世啦!……”他说著,竟又老泪纵横,痛哭起来!
疯侠睹此凄惨景象,也不禁法然欲泪!方欲开口予以劝慰,那怪人忽又悲怆而沮丧的说道:“没有希望啦!任你万里疯侠本领再大,恐亦无能出此石牢,说不定你也要和我一样,老死此中!”
忽然一声呻吟,那玉体横陈已昏迷过去的女子,翻身坐起,双手掩住下体,睁大两只惊诧骇疑的眼睛,直瞪著疯侠和长毛怪人,怔怔的一言不发。
程百康一见此情形,若有所悟的迭忙背过身去,脱下外罩长衫,由铁栅中递过去,道:“先把这件衣服给她穿上,有话慢慢再讲。”
蓦然,石室中一亮,又是一阵尖锐的惊叫,一个赤裸裸的女子玉体,跌在累累白骨之上!
万里疯侠不由得转身一看,“啊”了声,惊得目瞪口呆!
※※ ※※ ※※
约过四更时刻,满天寒星点点,山风呼啸,正是:“月落鸟啼霜满天”的情景。
此刻,正有一红两白三条疾如流星的身影,在一道两旁举高千仞的峡谷中奔驰著……
蓦然,三条快速得出奇的身影之前,飞起数支啸声刺耳的穿云响府,紧跟著一阵“鸣—鸣—”哨音后,两边高峰上火箭,滚木,擂石,如飞蝗般纷纷向三条身影中打下。
这三个快速的身影,原来正是白猿秀士玉麟,以及白马红娘苏玉娇与神猿狒狒。他们因急于拯救陷身黑衣教总坛的万里疯侠程百康,竟如风扫落叶般连闯黑衣教十几处关卡,长驱直入徂徕深山。
他们因追杀敌人,而被诱入这座“一夫当关,万夫莫敌”之险峻峡谷。
这时,玉麟情知中计,但前后均被滚木擂石所封,万支火箭,又密密麻麻的射下,谷中草木燃烧,顿时浓烟翻腾,火舌飞舞,几成火海一片!
苏玉娇挥动两柄青霜,籍著身法轻功,档访躲石,闪展腾跃,已香汗淋漓,娇靥失色!
玉麟仗著掌劲加风似浪,排拒著火箭滚石,应付尚可自如,狒狒等来穿去,也不至于吃亏。
然而谷底火势遍燃,快已然落脚之处,饶是玉麟艺高胆大,处此进退维谷,上下不能的绝境,也不免心中发起毛来!
按说以玉麟和狒狒的轻功,由此谷底串上山顶,实非难事,可是他乃至性之人,怎肯将苏玉娇甩在火海中受死?倘要把她带著上纵,如无火箭滚石之顾忌,尚可办到,然而眼下情况,岂能让他如此做去呢?
正在此时,苏玉娇的一件大红斗蓬,已被火燃数处只听他焦急的喊道:“麟弟!你赶快逃命吧,我快要支持不住啦!”
玉麟见此情状,心痛欲裂,血脉资张,送忙说道:“苏姐姐,赶快把那件斗篷甩掉,你再支持一会,我要冒死一试!”
说著,复又高声喊道:“狒狒往两边上去,杀跑他们,快!”
白猿狒狒乃千年异兽,灵性过人,领会玉麟之意,厉啸一声,山谷响应,电光也似,直向举顶飞去。
这畜牲可能亦是怒火已极,只听一片惨嚎起处,人影飘飘,纷纷向火海中堕落!
顿时火访,滚木,擂石,稀掉下来,良机一瞬,玉麟奋起神威,一把抓住苏玉娇的左臂,足尖向峰壁一点,龙吟似的长啸一声,左臂伸张,直如一只白鹤,闪电似的向峰岭飞上。
眼看即将纵上山峰,忽的一块巨石当头压下,玉麟临危不乱,右肩微侧,左臂上下挥动,把一个直线上纵的身形,连带著苏玉娇的纤躯,在半生里硬生生打了一个折,那块下压巨石,正擦身而过。
就在巨石擦过的电光石火间,他右足尖竟在下堕之石块上微微一点,藉物用力,便轻飘飘的落在山峰之上。
他这等轻功,简直是非人所能,怎不使远看的黑衣教人,瞠目咋舌!
玉麟落脚之处,敌人已被狒狒全部扫除,故而未逢阻挡。他将苏玉娇轻放地上,纵目四下一掠,已无敌踪,吁了口大气,暗道“好险!”
白猿狒狒把山顶施放火箭擂石之人,正自追杀得豕突浪奔,哀嚎不绝,玉麟恨透了黑衣教的歹毒作风,是以也不制止,干脆放手由它作去!
苏玉娇惊魂甫定,从地上站起,长剑入鞘,幽幽一叹,便一头扑在玉麟怀中。
于是——
两个身体胶著在一起,四只臂膊紧紧的缠绕著,四片火热的嘴唇也合拢了,竟发著「啧啧”之声……
大地在沉沦,宇宙万物似已不复存在……
山风呼啸,松涛簌簌,黑暗中只有两个拥抱如胶著的人影。真个是:只要两心相印,无月无光何妨?
他们绝处逢生之后的快乐,竟忘记了一切,似亦忘记了大敌当前,虎狼环伺!
霍的一声报警厉啸,把两个沉醉在爱之海里的年轻人,蓦然惊醒!
从乱石堆中,悄择声息的走出两个幽灵似的魔影,掩至玉麟身后四丈远处,倘非那声白猿报警,使他途将苏玉娇软玉温香的桥躯推开,极可能双双在爱情的海洋中,而被惊涛骇浪吞没!
那两个鬼魅般的人影,似已看清对方已自惊觉,乃将迅速掩进之势,倏然停下,只听一阵鬼哭狼嗥似的“桀桀”怪笑,震荡得松涛簌簌,山峰迥响!
笑声戛然中断,但见两个魔影中,一人缓缓向玉麟和苏玉娇走来,约近两文之远,复又停住。
苏玉娇惊呼出声,面色倏变!
白猿秀士玉麟,已经看清来人之一,正是仇人黑衣教主褚呈祥,并不以为怪。怪的是那心狼手辣的褚呈祥,兀自老远站下,而行进前的却是一个满头红发被散,紫膛脸,尖下巴,鹰腮环目的奇装异服怪人。
怪人停下身来之后,对玉麟和苏玉娇掠过不屑的一眼,复又纵声狂突起来。笑声中力充沛,震人心弦!
笑声一直不停,而且愈来愈烈,玉麟甚感诧异,不知这怪人狂笑不止,是何用意?
笑声忽而高昂,忽而低沉。高昂时,如怒涛骇浪,潮涌排岸,万马行空;低沉时,如潺潺溪流,鸣鸣咽咽。又如孀妇夜叹,如泣如诉,无限幽怨!
大约笑过盏茶时间,玉鳞犹自摸不清这怪人,究竟是在搞什么鬼名堂?心想:你能笑,干脆叫你笑够,再送你到鬼门关不迟。
忖念间,无意中掠了身旁的苏玉娇一眼,只见她面容惨白,两手微微颤抖,额上豆大汗珠,滚滚而下。双目紧闭,上齿紧咬著下层似是在拚命运功,抵御一种外力的袭击。
玉麟睹状,心中骇然,已目憬悟:原来红发怪人的狂笑,乃是一种伤人的无形功力!
半点不假,红发怪人,此时正是施展他苦修数十年而成的“蚀魂毒音”。
他这“蚀魂毒音”,至为歹毒。是用内家功力,将蓄炼于丹田之内的一种纯阴毒气,藉声音送出,伤人的程度如何,乃决定于炼此毒功之人的内力修为;内功愈高,伤人愈重。
然而,这并不是绝对的,而是也要看被袭击之人,内功深浅而决定之。内功深,则抵抗力强,受伤则轻,反之则重。可是内功已臻大乘化境之人,则此“蚀魂毒音”,便完全失去作用。
这种“蚀魂毒音”,一经震入耳膜,受袭之人,直如万蚁钻心,逐渐五内碎裂,终则化为一滩浓水,尸骨不见,可以说歹毒已极!
苏玉娇幼受庭训,复经黄山老尼——无极大师,十年浸淫,内功修为,已可列为江湖上二流高手,因此,她在初听毒音时,尚不知觉,但不一会便感不妙,如非及早运功抵拒,此时恐已难逃一劫。
饶是如此,此刻,已渐感内力不支,毒音攻向内腑,心中难受已极!然而,她情知这是生死关头,绝不能稍懈。否则,必不堪设想!
玉麟睹状,虽则心焦如焚,但当此生死关头,又不敢惊扰她。否则,她正运功吃紧之时,一经惊扰,很可能走火著魔。可是总不能眼看她那痛苦的神情,让其忍受下去?
情急智生。他迭忙掏出“万应灵丹”,捏了一粒,将苏玉娇紧咬的牙关撬开,送进她的樱唇。
那知这一来,反使苏玉娇正在吃紧关头,松了一口真气娇躯一晃,便瘫痪的倒在他怀中,以已昏迷过去;然而,正因如此,才保全了她的生命。这是后话,此处搁下不提。
且说玉麟一见苏玉娇昏迷过去,情知受伤严重。悲啸一声,招来狒狒,示意它守护,自己则纵扑红发怪人,一出手便是“金风送爽”,凛冽寒风,迳自撞去。
红发怪人正自施展毒音,突见玉麟跃身扑上,一出手就是万钧劲力袭至,心中一愕。暗道:“这小子敢情是临死拚命!他那里会知道眼前少年,是一位迭遇天缘人力而造成一朵武林奇葩,“蚀魂毒音”对其根本毫无效果呢!
红发怪人心中忖度,脚下可不停留。在感到玉麟掌风奇寒怪异的刹那,挫腰,瞪脚,“平步青云”拔起三丈多高。半空里一式“鹞子翻身”,头下脚上往旁飞出老远,然后“玄鸟划沙”,飘然落地。
玉麟自出道以来,虽则迭遇高手,然而具有这等轻巧高超身法的人,这还是第一次遇到。是以,一招未中,心下微凛。
然而他岂肯让他轻易脱逃?随拧腰,长身,急如旋风似的复又追扑而上。
红发怪人身形甫落地面,见玉麟复又扑来,且在半空中竟能向其呼呼劈出劲力万钧的两掌,这种超人武功,几曾见过?
他那敢硬接,迭将身形往旁滑出一丈,让开来势,默运毒功,力聚双掌,待玉麟身躯落地,暴喝一声,蓦起发难,“推波助澜”挥出两掌。
劲风中挟著奇臭难闻的气味,排山倒海般向玉麟撞到。
玉麟此时已然怒极,自顾不了那么许多。迭忙摒住呼吸,运足九成真力,招化“推窗见月”,迎拒红发怪人劈来掌劲。
“轰隆”一声大响,两股劲风相触,空气回旋中沙石乱迸,林木摇动。
红发怪人闷哼一声,一条身子像断了线的风筝,飘飘摇摇往后飞去。玉麟身躯微晃,原地未动。
玉麟正自错愕对手何以竟会如此不济?却瞥见那红发怪人飘飞的身影落地后,接著又是几个起落,便脱离了他的视线,没入黑暗中。
嘿!这老怪敢情未曾受伤?玉麟犹自忖度是否追赶他时,在然瞥搅黑衣教主褚呈祥还未离去,随即反身跃回,几个起落,来到苏玉娇原来倒卧之处,环顾一遍,不禁大骇!
此时,不但苏玉娇人影已杳,黑衣教主亦失去所在,而守护苏玉娇的白猿狒狒,竟亦不知去向?
山风啸嗷,星光黯淡,晨曦微露中,使伫立于山峰上的这位白衣少年,感到一阵空前未有的悲伤,迷惘与孤独,扑籁籁落下两行英雄之泪!
白猿秀士玉麟正在万分悲怆,迷惘之时,天已初露曙光。空山寂寂,他已不知何去何从?……
忽然,他竟引吭长啸起来,想藉以发泄胸中块垒,那知在一阵山响谷鸣,余音迥荡未绝中,隐约传来白猿狒狒的厉啸。
那啸声虽然极低,极远,然而,玉麟的耳目何等灵敏,已自办清啸声方向,心中一喜,迭忙施展绝顶轻功,流失也似,迳向啸声急驰而去。
也不知跨过多少条深涧,越过几许峻岭高峰?那啸声已越来越近,但是仍然看不见狒狒的影子!
玉麟在急驰间,骤闻身前不远处,呼噜声响,仿佛雷鸣,似为一道水势湍激的涧流。于是急纵前去一看,果然所料不错!
此时,已红日东升,视野清晰。但见面前深涧横阻,阔约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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