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云深扶起乃侄的上身,急问:“你……你是开平?”
范开平欲哭无泪,惨然地额声道:“二叔,二……叔……”
“我背你出去。”范云深咬牙说,立即将他背上。
文新死盯住囚室木无表情的人,急怒叫道:“你们怎么啦?还不出来逃命?”
范云深长叹一声,凄然地说:“他们如果逃命出去、家小岂不要遭殃?你无法劝服他们
的,他们已经麻木了。”
“这一群愚蠢的可怜虫。你们为何不为自己的生命奋斗?你们即使不出去,同样保不了
家小。与其坐以待毙,为何不奋而求生?”文新愤然大叫。
十余双失神的眼睛,凄然无助地注视着他。没有人移动,没有人出声说话。
他一咬牙,无可奈何地说:“我们走吧!即使是苍天,也不助不肯自助的人。”
他领先出室,范云深背了乃侄紧随在后。
范开平知道葛家的地势,在乃叔背上加以指引。从侧院走偏门,总算平安地离开葛家。
回到范家,众人立即准备行装。范开平夫妇相见、恍如隔世,事急矣!无暇诉说悲怆情
怀,匆匆作逃生打算。
范开平只是被水泡久了,坐在水中时间过长而致双腿行动不便,经过文新用酒推拿,并
服下一些活血药物,已可勉强行动。夫妇俩本已抱定必死之念,没有什么顾忌,甘心情愿与
文新冒险逃生。
唯一可虑的是范西华姑娘,她不良于行,必须有人照顾,照顾的责任便落在文新和乃父
范云深身上,平时由文新背带,有警时则由范云深负责。
凡事只要有一个有魄力的人领导,困难便可迎刃而解。
文新办事能力极强,思虑通达有条不紊。
他向范家老少说明。此次逃生吉凶莫卜.必须抱定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心,方可闯出一
条生路。
如果恶贼们追及,如非必要,不许与恶赃们交手拼命,一切依命行事,稍一大意便可能
丧命,因此必须小心在意以免误事。
仍由范开平领先,绕出村东向北行。出村走上北行的道中,已经是四更正末之间,距天
亮还有一个更次。
众人随身只带了一些金银细软和两件换洗衣物,文新的腰间多了一个包裹,这是他的全
部行李,他有能力带走。
他穿的仍是青直裰,头上挽发未带巾。衣内腰际,扣了一条皮护腰,外面的腰带上,斜
插了一把连鞘长剑。背上,一条长巾背了范姑娘,领先而行无所畏惧。
走了五六里,通过第一节栈道,左面是绝壁,上插霄汉;右面是深壑,下沉百丈。
沿石崖打孔,插入两丈长的巨木为路面,上铺木板,外钉扶栏。
这段栈道全长约里余,中间一段约二三十丈,加建了遮蔽风雨的楼架,极像江南的桥
阁,只是简陋些而已。
彭珍生长在山区,走五六里本来不会有问题,可是心中惊惶恐惧,心情过度紧张,因此
疲劳得也快,已经难以支持了。
范二婶更糟,这一辈子大概从末走过这么远的路、而且又是夜间,既恐惧恶贼们追来。
复又被四周的兽吼鸟啼所惊,早已心惊胆跳神魂出窍,发软的腿不听话拒绝支撑躯体,如果
没有老伴在旁扶持,恐怕早已躺下了。
走在前面的文新不得不放慢脚步,知道这些人确是不支,不由心中暗暗叫苦,到了栈道
中段,他只好止步,轻叹一声道:“天快亮了,咱们休息片刻再走。”
他迅速解下背上的范姑娘,把姑娘扶至壁根坐下,解下包裹放在一旁,锐利的眼神不住
往回路察看。
其他的人皆瘫软在姑娘身旁。
范云深半躺在壁根下,疲倦地问:“文贤侄,‘你看他们会不会追来?”?
“他们会追来的。”他泰然地答。
“苍天庇佑!但愿他们死在飞豹手中,便不会追赶我们了。”范云深向黑暗的苍穹喃喃
祝祷。
文新淡淡一笑,抬头仰天吸入一口气,摇头道:“天是靠不注的,冥冥中的事,谁知道
呢?不过,他们会追来的。
飞豹虽然拥有不少武艺高强的人,但是葛天虹那恶贼的几位更高强的长辈已经赶来相
助,支持不了许久,败局已定,无法回天。”
“那……我们不是凶多吉少……”
“不一定,只要飞豹能支持到天亮,我们便有生路,那时,我有七成胜算。”
“你是说……”
“记得北面第二段栈道么?那儿距此地约有六七里,那天来时我便留意了。”
“对,好像是飞凤栈。”
范开平是在这一带长大的人,当然知道,道:“二叔,飞凤栈是第三段,前面一段叫鬼
愁涧栈。”
文新点头道:“不错,是鬼愁涧栈。西面接连龙门山,千山鸟飞绝,万里人踪灭,要绕
过前面拦截,最少也得三四天。东面好象是一条河……”
“是小西河。”范开平接口。
“好像无法飞渡。”文新颇有把握地说:“沿小西河迄北,三二十里全是悬崖绝壁。”
“东岸从没有人走过,听说那一带蛇虫猛兽很多。”范开平加以解释。
文新笑道:“蛇虫猛兽阻不住武林高手,但我敢断言他们不会走那一带浪费工夫。”
范云深有点醒悟问道:“贤侄,你想在鬼愁涧栈与他们拼。”
“是的。告诉你,逃是下下之策,逃不掉的。这里入秦只有一条路,他们可以一直追咱
们到汉中。”
“到剑州咱们请官府保护。”范云深咬牙说。
文新大笑,说:“保护,如何保护?派一个人伏路,出其不意杀出,或者用暗器行刺?
即使在大庭广众之间,杀三两个人如同探囊职物,何况官府根本不可能派人护送咱们出境
呢!”
范姑娘不住发抖,颤声道:“文大哥,我们不是绝望了吗?”
“末到绝望之时,切不可轻言绝望。走吧!如果咱们赶不到鬼愁涧栈,我就难以兼顾你
们了!”文新泰然地说,口气充满坚强与自信。
日上三竿,他们看到了半里外的鬼愁涧栈。
西北面奇峰插天,山岭云雾燎绕,茫茫一片,群山俱起,望之令人目眩。
东南面百丈深渊的对岸,也是连峰豆岫高与天齐,一片山海气魄浑雄。
栈道长约四里左右,通过峰半腰婉蜒向东北伸展,像一条长蛇时隐时没,真是令人咋
舌,简直是出于鬼斧神工之手。
工程之艰巨浩大,令人叹为观止。
“快到了!”范开平疲倦而兴奋地叫。
文新突然止步,迅速地解下范姑娘和包裹,急叫道:“振作起来,你们必须赶快到达栈
道,爬你们也得爬到,快!”
“锵!”剑鸣震耳,他的长剑出鞘。
范云深背起了爱女,拖住乃妻,发狂般向前奔。
范开平也挽了摇摇欲倒的妻子,踉跄而行。
这是一处陡坡,路宽仅丈余,不易两面包抄。后面百步左右,一群大汉正转过山嘴来,
势如星跳丸掷。
文新仗剑徐退,脸色阴沉庄严,嘴角绽起一丝令人心悸的笑意,虎目中杀机怒涌。
近了,第一名中年大汉已接近至二十步内。
他剑尖徐升、止步叫:“咱们已放弃武连驿的产业,不要赶尽杀绝。”
中年大汉直迫近至两丈内,举手示意十二名爪牙止步。
一声刀啸,狭锋长刀出鞘,厉声道:“我料中了,果然是你,原来你小子是行家,难怪
受到毒打水浸,只是口鼻出血而已。”
文新沉静地淡笑,冷冷地说:“在下已尽了练武人的本份,忍到最后不可忍,才出手自
保。已经够了,阁下。”
“够了?咱们的人岂能白死?”
“在下又岂能白白送命。”
“好,太爷先毙了你。”
“不要迫我、阁下。”他沉声说。
“你真是范老二的管事?”
“无可奉告。”
“阁下真叫文新?”
“无可奉告。”
一声怒啸,中年大汉急冲而上.刀光一闪,“力劈华山”走中宫进招,如同电耀霆击。
“铮!”剑虹飞射,“嗤”一声,一无阻碍地刺入中年大汉的咽喉,快如电光一闪,毫
无对方躲闪机会。
剑已见了血,血腥可令人发狂。
文新一声长啸,飞越尚未倒下的尸体.冲向仍在失惊的十二名爪牙,剑花疾吐,第二名
大汉连刀也来不及撤出,心坎要害便出现一个血口。
后面十一个人大骇,一冲错便死了两个,那是不可能的事,但竟然发生了,被震撼得魂
飞魄散,慌乱地撤兵刃自卫。
路太窄,活动不易。一比一已经不够宽裕,二比一便只剩下直进直退的空间,硬碰硬全
无回旋余地,鼠斗于窟,力大者胜。
文新像一头狂狮,无畏地长驱直入。手中剑以可怕的奇速进搏,快得令人目眩。
“铮铮!铮……”爆发出一阵刺耳的金铁交鸣声,如同连珠花炮同时爆炸。
一连串令人目眩的闪电,一鼓作气排空切入刀光人影中.剑化龙蛇人如狮扑,所经处波
开浪裂。
“砰噗”人体可怖地摔倒、滚翻、掷跌。
地下,一滩滩鲜血染透尘埃,触目惊心。
“啊……”中剑者的惨号惊心动隗。
腿快的人回头狂奔,死的恐怖令人激发生命的潜能,逃得比任何时候都快。
天字下充溢着死亡的气息,死神已向这些人伸出接引之手。
最快只能逃出十余步,便走完了生命的旅程。
最后一名爪牙终于中剑,惨叫着翻滚了十余丈的坡底,十二个人,无一幸免,这一场近
乎疯狂的快速搏杀,像是狂风暴雨打残花。
他拂动着鲜血染红了的长剑,扭头叫:“还不快走?快!”
原来,范云深一家,只逃出二三十步外,便已支持不住。同时也担心他的安危、所以倚
在两株柏树上、恐惧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们看到他大发神威、看到他以秋风扫落叶似的声势诛杀群鬼,血肉横飞的景象,把他
们吓僵了。
“我们快走!”范云深惊怖地说。
文新徐徐后退,注视着遥远处飞掠而来的三个灰袍人。
三个灰袍人来势奇疾,像是御风飞行,袍袂飘飘,猎猎有声,背后长剑的剑穗在身后飞
舞。
只消一看对方的身法,他便知碰上高明的劲敌了,立即植剑于地,脱去外面的直裰,现
出里面穿的藏青色劲装,和插有飞刀的皮护腰,顺手将剑鞘佩上,左手先试试飞刀是否趁
手,然后从容拨剑。
一脚将外衣踢下山坡,仍徐徐后退,等候强敌接近。
三个灰袍人通过尸堆,缓缓停步。
三人互相一打眼色,开始检查尸体的致命创口。
文新已退出百步外,仍徐徐后撤,并末回身向敌,目送前面的范家老少进入栈道。
为首的灰袍人检查完毕,向两名同伴沉声道:“致命创口上起眉心,下迄腹部,这人出
剑似无章法,难以猜测他的剑路来历,咱们得小心了。”
一名梳道髻发根现灰的人哼了一声说:“只要他出剑,兄弟便可看出他的师承来历。”
最后一人留八字胡,傲然地说:“即使他是武林一门之主,今天也难逃一死。兄弟对付
他,两位兄长负责擒捉姓范的一门老少。走!”
三人不再以轻功追赶,快步追逐,依然快极。
近了,三十步,二十步……
留八字胡的人超越而前,大袍一拂,鸟爪似的枯手伸出袖口,一跃而上。
正待伸手抓出,文新书然转身,沾血的长剑垂在脚尖前,虎目中神光闪耀,眼神像利刃
般死盯着对方的脸上,一脸肃杀,肌肉像是冻结了。
冷静、阴沉、镇定,像个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僵尸,更像一头正伺机扑向猎物的大豹,
浑身散发出阴冷危险的死亡气息。足以令对方毛骨悚然心头发冷。
伸出抓人的手停住了,身形亦止。
这位仁兄先前的傲气,被他的神色镇住了。
另两人跟到,不由自主地同时停步。留八字胡的人见同伴到了,感到脸上无光,自己的
失态定然已被同伴发觉了,不由怒火上冲。一声怪叫,猛地虚空一抓。
相距不足一丈,手一伸于是拉近了三尺余。一抓之下,无声无息的劲气破空而出,显然
惊怒之下,用了了歹毒的奇学。
文新长剑一拂,厉啸骤发,像是划过一道凝结的透明冰墙,异响刺耳。
抓来的劲道被剑气所震散,但剑势也出现阻碍的现象,双方皆较上了内家真力,谁也未
能取得优势。
留八字胡的人脸色一变,警觉地道:“好小子,居然能击散老夫的钩魂爪绝学,显然你
不是江湖道上的无名小辈。哼!你认时咱们巴山三圣么?老夫神爪张定远。小辈,亮出名号
吧!”
文新不言不动,摄人的眼神紧吸住对方的目光。
神爪张定远怒极,厉声道,“小辈,没有人敢在老夫面前如此狂傲不理会老夫的话,你
是哑巴么?”
他仍然不加理睬,兀立如同石人。
神爪张定远羞怒交加,双爪同时上提,吸口气功行双臂,须袍无风自动,作势抓出。
为首的灰袍人缓步踱出,沉声道:“老三,退!这小子的练气术已臻炉火纯青之境,已
可以气御剑了,不宜与他徒手相搏,让愚兄来收拾他。”
声落,手一抄,长剑入手,神爪张定远无言退下,仍然愤怒末消。
文新仍屹立原地,剑尖前指蓄劲待发,但剑身所发的龙吟已经消失,握剑的手并未用
劲。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明眼人已可看出,他御剑的劲道已可收发由心,剑未出劲道
内敛,出时便发如雷霆。
可知他已作久斗的准备,已将这三位自称巴山三圣的人列为劲敌。
灰袍人并未冒失地出剑进击,阴森森地道:“老夫剑圣罗化,我有话问你。”
文新一无表情,任何人也吓不倒他。
剑圣罗化长剑徐举,往下说:“说出你的身份名号,也许咱们可以好好商量。”
文新恍若未闻,连眼皮也未眨动一下。
剑圣罗化怒火渐炽,冷笑道:“年轻人狂傲不是坏事,但也得看在何时何地。快亮出身
份名号,老夫好指点你一条明路。”
文新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