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对方的人影也未看到,可说栽到家了。
铁金刚开始心惊了,弄不清偷袭的是人是鬼?
语声刚落,房内突然传出一阵怪笑,声如枭啼,似乎不是发自人口,尖锐刺耳,令人闻
之毛骨惊然。
他警觉地旋身,不假思索地拔刀出鞘,狂风似的卷入房中,钢刀幻化一道光幕护住全
身,疾冲而入。
幽暗的房中,内角站着一个披头散发的朦胧身影,一看便知是个身材修长的女人,穿的
是曳地淡灰长裙,苍色短袄,白净的细手中,握着一柄尺八长的铁如意。
他一怔,收住势讶然道:“九幽娘郭寡妇,是你在捣鬼?”
九幽娘举手轻拂覆面的长发,俏巧地将发挽至耳后,露出苍白而清秀的面庞,一双大眼
明亮清澈,美好的樱桃小口泛起动人的笑意。
九幽娘用清脆悦耳的声音说:“铁金刚,你说话怎可随便?我九幽娘是活生生的人,你
说我捣什么鬼?”
“不是你戏弄咱们?”
“咱们无仇无怨,为何要戏弄你们?哼!你少臭美,凭你这蠢牛似的货色,与灵猫那窝
囊废材料,还不配引起我九幽娘的胃口。”九幽娘尖酸泼辣地说。
“但房中只有你一个人。”
“不错,目前只有我一个人。”
“你的意思是……”
“戏弄你们的人,已经走了。”
“你是说……”
“我可以告诉你的是,那是一个女人。”
“不是你。”
“本姑娘与你们一样,同样是被戏弄的人。”
“什么?你也是……”
“本姑娘知道你们落了店,想来与你们商量商量,没想到一进房,便被人从身后欺近,
一把锋利无比的小匕首抵在耳后的藏血穴上,禁止本姑娘声张。以后的事,你们已经知道
了。”九幽娘心有余悸的说。
“真的?你看清对方了?”
“没看到面孔,仅从对方的语音,和身上散发的幽香,猜想她是个女人而己,而且是个
年轻的女人。”
铁金刚收起了刀,拖起栽倒的灵猫,发觉灵猫被击中耳门,打昏了而已,并非被制住穴
道。
他拍醒了灵猫,放在床上说:“晁兄,这件事你看怎么办?”
他将九幽娘出现的经过说了。
灵猫晁飞摇头苦笑坐起,不住揉动着耳门说:“九幽娘的话可信,他也不是戏弄咱们的
人。这个鬼女人神出鬼没,到底有何用意?委实令人心中耿耿。”
九幽娘吁出一口长气,郑重地说:“天罡道长派你们前来安西堡等候消息,由此知他已
经知道情势有变了。”
灵猫咳了声,狐疑地问:“你……你怎知道咱们与天罡道长的事?”
九幽娘盘膝在床上坐定,淡淡一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河西往来只有一条
路,来往的江湖人寥寥无几。再说,李家栋举家西迁,至甘州卫落户的事,已经是尽人皆知
了。”
门外一声长笑,踏入一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
儒巾、青袍,佩剑,手握折扇,缓步踱说:“不错,美髯公李家栋不愿在中原与武林朋
友勾心斗角,甘愿放弃在中原的家业,带了一家老小子侄远走甘凉落户,投奔甘州左卫的族
弟李百户。
可能开设牧场,也可能转落卫籍偕子侄们从军报国,以雄霸武林的绝艺,与胡虏们周
旋,男儿志在边疆,你们为何反对?”
九幽娘哼一声说:“假书生姓贾的,你是李家栋的朋友么?”
假书生脸色一沉,冷笑道:“贾某江湖末流之辈,还不配与李大侠论文、甚至还不配与
他的子侄辈平起平坐,要说贾某是他的朋友,未免太抬举贾某了。”
人影再现,进来一名中年老道,嘿嘿怪笑道:“人家假书生知道江湖道上不谅解美髯公
的人,纠众在路上行凶,因此激于义愤,不自量力在前面开道,要打发咱们这些拦路的妖魔
鬼怪。你们大祸临头啦!
还不乖乖丢兵刃远走高飞,难道想伸长脖子接剑么?嘿嘿……我天风炼气士甘拜下风,
避之大吉。”
九幽娘首先勃然大怒,一声冷叱,疾冲而上,铁如意迎胸挥出,内劲山涌,风雷声骤
发。
假书生哼了一声,“锵!”一声清鸣,长剑出鞘,顺势向袭来的铁如意挥去。
“锵!”暴响震耳,如意与剑相接。
同一瞬间,铁金刚挥出一刀。
向一刹那,后面的天风炼气士左手疾扬,寒芒脱手飞射,震武林可破内家气功的飞电钻
破空而飞。
假书生末料到对方同时发难,顾得了前面,招呼不了身后,飞电钻出其不意偷袭得手,
射入假书生的背肋。
九幽娘斜退八尺,几乎跌倒。铁金刚一刀落空,侧飘丈外。
假书生浑身一震,大吼一声,旋身长剑招发“招龙引凤”,临危拼命。快逾电光一闪。
天风炼气士飞退出房,以分厘之差,从剑尖前逸走不敢接招。
假书生这一招是虚招,主攻的却是左手的折扇,老道身形一动,折扇便破空急袭。扇出
手,身形追踪而出。
老道只顾计算人,却忘了人家也计算他。
等他发觉折扇及体,已来不及躲避了,百忙中强提真力扭身急闪,避开要害,“嗤!”
一声折扇入体,射入左肩肋。
“砰!”老道斜跌出丈外。
假书生飞掠而过,忍痛夺路。
“拦住他!”老道嘎声叫。
九幽娘与铁金刚来不及追赶,灵猫鬼精灵不敢出头拦截,眼看假书生身形踉跄,三两起
落蓦尔失踪。
老道吃力地坐起,大叫道:“糟了!他一定漏消息,美髯公有备而来,咱们谁也休想如
意,枉费心机。”
前院突传来一声惨叫,接着两黑影电射而来,是一男一女。
铁金刚与灵猫左右一分,抢出房外搬兵刃准备动手。
九幽娘也抢出,三面列阵。
人影倏止,冷笑声刺耳。
老道已拔出折扇,抓了一把药未塞在创口,站起身叫道:“咦!两位不是巫山双魅
么?”
两个黑衣男女穿的是黑色劲装,男的身材修伟,女的曲线玲珑,佩了剑,挂了百宝囊,
脸上带了鬼形面具,掩去本来面目。
巫山双魅,是魔道中名号响亮的一对夫妻。
男的绰号叫作黑魅,姓唐名刚,排行第五,因此乃妻也就名正言顺被称为唐五娘。
黑魅唐刚嘿嘿冷笑,傲然地说:“你们四个江湖上名号响亮的人,居然拦不住一个小
辈,只配大呼小叫,真令人失望。”
九幽娘冷然接口道:“阁下可知那人是谁么?等你知道他的名号后,再来夸口并不算
迟。”
黑脸扭头便走,走了两步扭头道:“唐某暗中跟踪假书生来的,他确实是激于义愤想暗
中保护李家栋一家,护送至甘州卫的。
可惜他自不量力,自取其祸,在下已一掌震碎了他的心脉,目下店伙已将他拖出堡外掩
埋。你们如果有兴趣前往送他入土,还来得及。”
老道吸入一口长气,急叫道:“唐施主,贤伉俪请留步。”
“你有何见教?”黑魅唐刚冷冷地问。
“贫道认为。咱们同仇敌忾,有坐下来捐弃成见联手商量的必要。”
黑脸摇头冷笑道:“你们这些人,未免太少见识了,目下安西客栈中,在下所知,不算
潜伏堡外的人,仅落店的入亦有七起之踱,包括了黑白道群雄,皆是冲美髯公而来的高手名
宿。你想,还能谈得拢?”
“施主,咱们如果联手,实力……”
“老道,你又说笑话了。所有的人中,有些是美髯公的朋友;有些是激于义愤意欲助拳
的人;有些是为了私仇;有的是为了古董,有些是为了李家的掌经剑谱。
更有一些人是为了不愿美髯公退出中原,意欲兴风作浪激起巨变以便坐收渔利。你说
吧,利害冲突,人各为己,如何联手?”
“贤伉俪为的是什么?”
“哼!告诉你并无不可,在下为的是他那批价值连城的珍玩字画。据在下所知,你天风
炼气士为的是那几副吴道子的鬼画,恰巧在下也中意那些真迹。你说!是你放弃呢?抑或要
在下放弃?”
“唐施主,贫道只要那几副……”
“抱歉,恕难割爱,免谈。”黑魅一口回绝。
画还未到手,他却说起“恕难割爱”的话来了,似乎画已成为他的囊中物,别无商量余
地。
唐五娘冷笑一声,接口道:“五郎。咱们走吧!犯不着与这些不自量力的人浪费口舌
了。”
黑魁唐刚并不急于离开,往下说:“诸位、你们也许还有朋友在外地,看清了目下安西
堡的情势,很可能感到实力不足,想离开召请朋友前来壮胆。
或许明白成事无望,知难而退。听在下的劝告,千万不要作离开的打算,那样太危险
了。”
灵猫晁飞确有此念,想出堡去催请天罡道长,赶忙问道:“唐兄之意,是有人不许咱们
离开?”
黑魅嘿嘿笑,语气不友好地道:“不错,谁也休想离开。”
“是唐兄的意思?”
“是众人的意思,谁知道附近的人中,有哪几位是美髯公的朋友?目下安西堡已成了步
步杀机的险地,只许人进入,不许人出去。诸位最好不要出堡,免滋生误会,枉送性命岂不
冤哉!”
声落,身形疾闪,夫妻俩扬长而去。
铁金刚摇摇头,收了兵刃入房,嘀咕着说:“是啊!如果是我,看见有人出堡也会加以
阻止。管他的,安顿好先找一顿好酒菜填饱肚皮再说。”
其他数人也各自入房。这一夜平安无事,安西老店先后住下了六七位客人,加上早半天
落店的旅客,总数已超过三十大关。
大人传来消息,说美髯公一家子,由于旅途劳顿,有人患病,仍在兰州歇脚,并无登程
西上的打算。
何时可以动身,谁也不敢肯定。
…
小勤鼠书巢 扫描校对 旧雨楼·云中岳《邪神传》——第二十章
云中岳《邪神传》 第二十章 从兰州至甘凉,行劫最理想的地方就是在安西堡附近。
兰州是肃王府所在地,除了兰州卫之外,还有王府的三卫、闲杂人等休想在兰州明火执
仗为非作歹。
第一站是庄浪卫,辖地南起苦水湾堡,中途站红城子堡。
庄浪卫指挥使姓鲁,原是卫西南的西大通堡人氏,是汉化了的蒙古人。
首先归附大明皇朝的,先祖叫阿什达,颇有军功;二传巩卜失加,授职庄浪卫指挥同
知。三传改汉姓,叫鲁鉴。
这位指挥使以忠勇果决著称,正统年间固原满四造反,他帅本卫士兵出征,立下汗马功
劳。
在这附近数百里内,所有的蒙人番人,只听他的号令,只有他才能治理那些归化了的骠
悍胡番。
在他的辖地里,没有人敢为非作歹。
任何一处偏僻角落,也藏不住一个歹徒。
对付那些入境作奸犯科的人,完全按当地的风俗处死。
他那一队巡逻骠骑,一个时辰可以追逐七八十里,任何快速的马贼,也难逃脱闪电似的
追踪。
武胜堡以北,地属古浪千户所。
那位户长却是个庸才,附近盗贼如毛,痞棍横行。马牙山安西堡,就是这种窝藏匪类无
法无天的地方。
这就是这群中原的邪魔外道,为何选择安西堡动手的缘故。
美髦公李家老小逗留兰州,令这群无法无天的江湖群豪十分失望,在这里多耽搁一天,
便多一分走漏消息的顾忌。
可是,除了等候之外,别无他途。
午前这段期间内,灵猫的主谋人天罡道长带了其他几名党羽陆续赶来会合。
这位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天罡道长,据说出身武当,也有人说他是武当的逐徒,天罡剑术
出神入化,在江湖上名号响亮。
这期间,群推开始活动,不惜威迫利诱,拉拢那些人数少实力单薄的人联手结盟,以扩
充实力。
情绪随时光的消逝而渐渐不安,人与人之间,表面上的客气逐渐消失,代之而起的是猜
疑和仇视。
伙与伙之间敌意渐明,个人与个人之间亦呈现水火不相容的警兆。
利害冲突,敌意何能避免?如果没有互相利用的因素在内,这群人恐怕早就发动铲除异
己的火并了。
这天近午时分,官道南面啼声得得,一人一骑小驰而来,是一匹高大健壮的大宛马,俗
名枣骝。
马上骑士很年轻,高身材,猿臂鸢肩,雄壮结实,脸色红润略带风尘之色,五官清秀虎
目炯炯。
穿一身蓝劲装,头戴英雄巾,脚下是半统快靴、宽宽的皮护腰,佩着长剑。胁下悬着百
宝囊和皮水囊。鞍后有马包,一看便知是长程旅客。
堡门站着一个青衫人,荼亭外也站着一名大汉。歇脚棚外,站着粗壮如山的铁金刚。
三人目迎小驰而来的健马,眼神中涌现太多的疑问。
骏马小驰而来,接近堡门徐徐止步。蓝步骑士的目光,扫过附近三个虎视眈眈的江湖健
者,再转向堡门内不远处的安西客栈看去。
客栈门外的金字大灯笼上,“安西客栈”四个字看得清清楚楚,更可看到迎风招展的酒
旗子。
铁金刚招子雪亮,一眼便看出对方是来自中原的江湖朋友,少不了心动,挥手叫:
“嗨!老弟台,来自中原么?”
蓝衣骑士高坐雕鞍,轻拂着马鞭淡淡一笑道:“不错,中原来。”
“往何处去?”
“甘凉、也许更远些。”
“总不会去吐鲁番。”
“也许更远些,撤马儿罕、天方。”
西逃的蒙古人,在撒马儿罕建都,曾经横行欧亚,鞣料天方诸国,三次火焚巴格达,君
临莫斯科。
目下在位的是忽春赤汗,国势已衰,都城仍在撒马儿罕。与大明皇朝仍保持往来,但与
仍在东部游牧的蒙古人(北元),关系反而不够密切。
因为久经变乱,撒马儿罕的蒙人已改信回教,这是与阿拉伯长期交往的结果。而东部的
部落,却信喇嘛教,两不相容,乃是意料中事;
目下官方禁止人民出边,但亡命商人却经常结伙偷渡玉门关,远至数千里外的撒马儿罕
贸易。
当然,其中也有朝廷派的间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