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过道:“我正同忘儿说话、所以还没睡,我们别了有五年了呢。当真谈恭喜老顽童.收了个好徒儿,也该谢谢他,教了忘儿好本事。”他只是随便地谈话说说而已,其实这些话,他又有何必要对郭襄说呢。
但郭襄说道到“我们别了有五年了呢”这句话时,禁不住心中一阵酸涩,心中想着:
“是了,你与这么一个捡到的儿子别了才五年,就这么牵肠挂肚地想着他.一见了面之后又是抱又是搂的,你可想到那同你别了有十五年之久的人么?你可知道她这十五年来,游遍了中原各地,只是为了听得你的一星半点的行使仗义的消息行踪么?”她虽这样想着,自是不能将这一番话说出来.心中虽然酸痛,脸上仍自笑着,轻声道:“你的儿子那么好,不用说五年不见,只怕一年不见,也该好好的亲热一番。龙姐姐可还好么?这许多年来,我可总是想起她。”
杨过自然听得出她话中之意,但却假作不知的道:“龙儿么,她很好。她给我生了一个女儿,又生了一个儿子,整日的陪着儿子女儿,开心得很呢!”
郭襄道:“那两个孩子定然十分好看,象你呢。还是象她?”
杨过道:“儿子象她、女儿象我。”
郭襄想了一下,忍不住笑了出来,说道:“大哥哥定是又在开玩笑.著果真如此,那可是有点大大不妙。”
杨过道:“小妹妹这许多年来,还没有碰到意中人么?”问完了,马上心中十分懊悔,这句话原是不该问的,但已然问了出来,也就只好作关切的样子来看着她。
郭襄马上说道:“我一个人过得好好的,愿去哪里就去哪里,整日里游山玩水,自由自在,若是有了意中人时,整日价为他牵肠挂肚,愁眉若脸,须不快活死了。”
杨过道:“缘由天定,看来是勉强不来的。若有缘时.两人天涯海角,终能相遇,若无缘时,只怕整日价守在一起也难成夫妻。似小妹妹这般行侠江湖,终有一日与有缘人相见,那时别忘了到古墓去告诉我一声,我可是要邀些朋友前去喝你的喜酒。”、这番话顿然让郭襄想起十五年前,自己过生日时杨过的一番所做所为,继又想起杨过在绝情谷中投崖自尽时自己也一同坠落的情景。她心中思潮起伏,良久不语。
月光映照之下,杨过见郭襄俏生生地站在那里,良久不语,—时间也不知说什么好。
过了一会,忽见郭襄抬起头来、悠悠地叹了一口气道:“缘由天定,我偏偏要与老天看看,缘真是天定的么?找这么自由自在贯了,将来有了意中人时,只怕也不能好好地同他在一个地方死死地相守,所以还不如就这么一个人道遥自在的快活。人生百年苦短,一人独行便长。看来一个人独来独往的只怕要活到很老很老呢!”郭襄这样说着.转身已然行去.最后一句话说完时,已在十几丈外了。
只因这一番说话,郭襄当真终生没嫁,后来创立了峨媚派,武功独成一家.在江湖上名声甚赫。
杨过回至掸房,良久不语。
适才两人的对话思忘听在耳内,虽然不明内中情由,但已然猜到了其中的内蕴。若是一般少年,长到十八岁时,或许于男女之间的诸般情事不甚了了,但思忘不同于一般青年,投入江湖,便已然与有琴闻樱有了情慷。自入江湖之后,更是与周暮渝、汪碧寒、杨执等女孩生出种种情事来。
只因如此,思忘看着杨过,禁不住心中想道:“便如爸爸这般用情专一的男子,与妈妈百般恩爱,一入江湖之后,也免不了为情事烦恼,看来我与有琴闻樱的事情也算不上什么了。她要嫁我时,我未见终生能够守着她永远不爱别的女人。她说了终生不嫁我时,我反倒那般的为她伤痛欲绝。其实我与汪碧寒在一起,不也一样的心中满怀愉悦么?古书上所说的钟情男子,看来大中倒是人自己想出来骗人的。”
两人正自沉思着,想着各自的心事,忽然听得外面又有脚步声传来。
那脚步声又是走到他们的禅房门前停住丁。接着听得一个声音道:“杨大侠还没有睡么,方丈有请你父子过去,有事情要与你们商量。”
杨过一听之下,急忙起身,开门看时,却原来是达摩堂的一个中年弟子站在门外。
杨过带同思忘跟了那达摩掌的弟子绕了几绕,拐了几拐.来到后院一个透着灯光的惮房。一路上时见巡夜的僧人在屋脊房角之上闪跃腾挪的身影,禁不住在心中暗自钦佩,看来这座古刹得以垂名数百年不衰,也是实有缘由,绝非浪得虚名。
一进掸房,两人都是一怔。
除下方丈之外,心掸堂五老,无相和那紫面老者均在。
方丈向杨过父子二人介绍了那紫面老者,原来这紫面老者名叫金通,是与无色,无相同一辈份的少林派俗家弟子。这次来到少林寺看望师父,结果正巧遇上无色受伤,便代无色前去迎敌。
方丈道:“我请杨大侠过来,是要与你商议一些事情。目前江湖上各大帮派纷起,几乎每一帮派都有独霸江湖之心。令郎在此局面之下,好似处在一个极为特殊的地位,不知令郎已然觉察到了没有。”
思忘虽然觉得种种事端总是围绕在自己身上.但自己究竟处在一个什么样的特殊地位,他的心中实在不甚了了,听得方丈如此说,便轻轻地摇了摇头。
杨过却缓缓地点了点头,但没有说什么。
方丈道:“青衣帮虽然庞大.但据我寺中弟子多方查探,青衣帮实属一个更为庞大的帮派的分支,那个帮派被一个名叫圣主的人统领。听说那圣主不但本人武功不可测,手下更有一群怪异之士,个个武功不弱,招式怪异奇诡。那圣主得了这些怪异之士相助。更修得了一门无上神功,便野心勃勃,要将武林尽数统一在自己的麾下,做他的武林皇帝。”
方丈言到此处,顿住了。杨过道:“我也有所耳闻。我几日前为了追寻郭大侠夫妇遗下的一柄宝刀,在江湖上听得好多帮派都奉那圣主为尊。”
思忘想要说什么,但他没有说,他不想在这些和尚面前提及他曾与那圣主交手这件事。
方丈看着思忘道:“目前江湖上各大门派,若是联手与那圣主相抗,或可免于劫难,但圃于门户之见,各帮派之间很难联手合作,无隙御敌。即便是做到了此点,由于现今武林中人郭靖夫妇已役,再没有人能有他们那等威望热情,领袖武林与那圣主相抗,所以我们为使武林免遭劫难,只好另寻他法。”
杨过看了一眼思忘,他聪明机智,凡事一点即透,已然猜到了方丈所说的另寻他法是什么法,但他仍是问道:“方丈不妨直言,到底是什么方法。为使武林免遭劫难,但有所命,我父子无有不从。”
方丈道:“此事不一定非得劳动杨大侠,但却非得着落在令郎的身上。”
思忘道:“我爸爸要我做的事,我自会竭尽全力。”
方丈看了眼杨过,转头对思忘道:“此事你爸爸定然是要你去做的,他行侠仗义,威名素著,若不是因他退隐古墓之中.这武林领袖原该由他来做,那我们也就不用多费这许多脑筋了。但凡事须顺其自然,不可强求。我们要你做的这件事,却是非要你来做不可,”
思忘道:“那武林领袖我是做不来的,待我自己的另外的一件事做完了,我也要如爸爸那般的退出江湖。”
方丈道:“我们并非要你做这武林领袖。但要你做的这件事,只怕比做这武林领袖更要难些。”
思忘已然同江碧寒说好了,待去昆仑山救了母亲,便同她找个地方隐居起来,好好地相爱,享受爱情,青春和生命。这看起来简单之极,但好多人到死的时候才知道,一生只为虚名忙碌,并没有享受到这本该属于自己的,谁也夺不去的最为宝贵的一切。
眼下这方丈不是正在给自己找事情做么?思忘想到这里,便道:“这事情既是这么难,只怕是我做不来,别要因我而误了你们的大事,你们还是找别人来做吧。”
杨过听了这些话,有些奇怪地看着思忘。他发现五年不见,他寄托了如许心血和希望的思忘变了。他想要冲他发作,但是他又能说什么呢?难道他能够说他只顾了自己的生活性命而不顾江湖人的生死么?他自己不是也厌倦丁这些江湖上的杀戮征战而隐居古墓的么?
思忘已然看出了杨过目光中好似已然流露出来的责备之意.禁不住心中一动,想起五年之前自己在古墓之中的好多个日日夜夜,想起爸爸给自己讲的好多的行侠江湖的故事,想起爸爸教自己剑法时的耐心和循循善诱,他问着自己:“难道爸爸那么认真地费尽心血教自己功夫,便是要自己一生无所作为地隐居起来么?”这样想着,他的心中又开始了动荡不宁,天鸣方丈道:“这事若是别人做来.那自是干难万难,但由令郎做来,那却比别人容易得多了。”
思忘道:“为什么偏我去做就比别人容易?”
方丈道:“你的武功已达深不可测之境,只恰当今之世,再也无人能够及得上你,此其一。你的身上,系着江湖上诸多绝顶高手的干系,老顽童周伯通是你师尊,想来他的掌法剑法已然尽数悉心传了给你、日间你用弹指神通功夫洞穿老钠衣袖,想来东邪黄药师也与你有些渊源,此其二:青衣帮乃圣主所率帮派之中的最大一帮,你与他们的帮主过从甚密,大可从内部比别人能够更多地了解那圣主的武功路数及力量分布,此其三。有此三点,你做起这件事情自然比别人更容易一些,这如许机缘,使你更应担当超拯救江湖同道的大任。小施主,老袖算是谨代中原万千生灵求恳于你了,万望体莫负江湖众多武林同道之所托!”
听了方丈的一席话、思忘心下极为震骇,这时猛然听得窗外一下轻微之极的响动。
杨过已然电射而出。
第二十六章 救情人弹指除奸
老方丈天鸣的一番说话.已然使得思忘怀然心功,一股豪侠之情涌了起来。在他正欲说话的当儿,忽听得窗外传来一下极轻微的响动,众人尚自一怔,杨过已然破窗电射而出。
思忘随后跟了出来,紧跟着是紫面老者金通和无相惮师。
众人尽皆怔在那里。
与杨过对面面立的,竟然是—个身穿白衣的与思忘的面孔一模一样的人。
万丈道:“这位施主.你昨夜来寺,打伤了无色.我们正欲找你,你今番既然来了,须得做些解释才好,”他说得甚为客气,那人一声冷笑,道:“小小的少林寺。未必便能留得住谁。”
思念道:“喂,你为何装做我的样子来行凶做恶.我与你有什么冤仇么?”
那人道:“是你装做我的样子在到处杀人.而不是我装做你的样子在做恶,众人在场.我两人谁杀人多些.自有公论,你敢说你没有杀过许多人么?”
思忘冷声道:“我杀的都是该杀之人.这与你又有什么干系了?”
那人也是嘿哩—阵冷笑道:“我杀的就不是该杀之人么?你兴师动众的来到少林夺,不就是为了杀那无色和尚么?我先行替你将他杀了,有什么不好,你却在这里质问我.恩将仇报:”
思忘一时之间被他说得怔住。
杨过道:“你既然来了,何不光明正大地以本来面目示人?”
那人嘿嘿冷笑道:“神雕大侠便谁都管得么,我又没有到你的古墓去,此地是少林寺,我爱以什么面目示人,与你有什么相干?”
杨过道:“你当我管不得么?”说话间已然一掌轻飘飘地拍了出去。
那人虽然嘴上说得硬朗,见杨过真个出手时倒也识得历害.凝神静气端立不动.待杨过手掌已然拍得实了、方始微一侧身.也是一掌拍了出来.但掌到中途,嘴上咦了一声,猛然问后纵下开去。
杨过并不退避,只是轻轻地哼了一声。
刚才那人已是吃了一个暗亏,在场之人都看得出来,但除了杨过自己.谁也不知那人到底因何吃亏。思忘虽然功力通神比起江湖阅历.那可是与杨过相差得太也遥远。
原来扬过在适才那一掌之中.暗藏了三股力道,虽只是平平淡无奇的—掌.实际上却变幻无方.一般江湖高手定然会被这左面看来的平淡无奇所惑.而忘记了那掌力的变化莫测.那人、在应付杨过的这—掌时,正是在这方面吃了亏。
他看到杨过的掌轻飘飘地拍过来,立即看出这是极为妙的一掌、自己若是急于应着。那么从这一掌开始.便会陷入、处处被功的局面,是以并不急于应着,而是等杨过的一掌拍实了.才微—侧身,卸去那一掌之力再行出手反击。他一切都是这么做了。
但当他卸开了扬过的掌力之后.刚一出手反击、猛然之间—股大力当胸压来,立时压得他胸中一滞,急忙收掌跃了开去。
总算他见机得快,若再慢得片刻,此刻只怕已被杨过那一掌之力的第三股力道打得重伤倒地了。
那人吃惊自不必说,杨过也是心下甚惊。
众人提到将无色打得重伤之人与思忘相貌相似,但并没有说出年纪来。扬过只道来人定然已四十五十岁的年纪了、不料一见之下,再听话声,对方年纪决计不会超过三十岁。那么他能将无色打得重伤便有些令人怀疑了,是以扬过试了他一掌,一试之下,才知对方确然武功已达极高境界。
思忘已然跃到了那人的身后,阻任了那人的退路。
那人见了,又是一阵冷笑、道:“你们非要留下我不可么?
那对你们恐怕也没什么好处!这句话说完了,人已然跃了起来、双掌一搅一收,又向前一送,一股大力无声无息地向杨过攻到。
杨过不问不避,衣袖一摆,单掌一挥便迎了上去,但听得闷雷也似的一声响,那人借这一掌之力向后倒纵出去,越过思忘的头顶发足便奔。
杨过已然知道他定然会跑,但不料他会在一招之间便逃,想要追赶时已自不及,禁不住暗中恼恨自己,竞让他这样的在自己父子俩手中全身而进。
猛听得哧的一声响,接着听得那人阿的一声惨叫,与此同时,亦传来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