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小径绕山麓婉蜒,树林茂密,如银月光透不过枝叶,在林下行走暗沉沉的,难辨
方向,不知身在何处。
马匹在这种小径中,千里神驹也得慢慢走。
“不对!”领先的中年人突然惊讶自语道:“我怎么……怎么竟然昏昏欲睡?”
“我……我也是呀!”牵白发郎君坐骑的人,听清了同伴的自言自语,“是有点怪!”
“今天咱们忙了一天,真有点困顿疲乏。”断后的女郎说话透着倦意,“再夜间赶路,
难免精神不济。魏三爷,最好歇息半夜……”
“晤!大概仰止山庄的人沿官道追出十里外了,”领先的人是魏三爷,“前面有灯光,
找地方歇息。”
隐约可看到闪烁的一星光芒。似乎并不远。果然不错,绕出林缘,便看到一座破败的古
寺,
走近寺门前广场,魏三爷勒住缰。
“是寺还是庙?”魏三爷在昏昏欲睡中,居然猛地神智一清。
倒坍的山门,半崩的山墙,透过残破的山门,可看到里面的大殿门毁窗坏。
外面落叶盈寸,野草萋萋,荒凉破败的景象,说明这座寺早就无人管理了。
那盏小小的圆形灯笼,插在半塌的墙缝中。
“怎么可能有灯笼?”
第二个中年人下马,牵着坐骑踏叶而进。
只有白发郎君在马上,被捆牢在鞍上失去活动自由。
一阵怪风刮来,枯叶沙沙怪响。
白发郎君的马被中年人牵着,缓缓接近山门。
他也感到倦意甚浓,但因心中气愤,也不住盘算逃走的良策,因此精神比较旺盛些。
他坐在鞍上视界高广,目力也比四个男女杀手锐利得多。
“不要接近!”他突然大叫。
“你叫什么?”
中年人扭头沉叱。
“看清灯笼的标志!”他又提高嗓音。
“什么标志?”
“带发骷髅头!”
“什么?”
魏二爷牵着坐骑走在前面,总算看清了灯笼上的标志,骇然止步。
白色的布制灯笼上,给了一个用墨画的骷髅头。
骷髅没有皮肉,当然没有头发。
但这个骷髅,黑亮披散的头发,有如风蓬,极为唬人。
“摄魂骷髅!”
魏三爷骇然惊叫,声音走样。慌张地挂缰,扳鞍上马。
“砰”右脚半跨过路,突然向下摔落,手脚略一抽搐,便寂然不动了。
“砰噗……”三个人先后摔倒。
白发郎君以脚跟猛踢马肋,想驱马逃走。
不料健马猛地一蹦,反而向前冲出,把他向下摔落。
“畜牲……”
他咒骂着,但也立即失去知觉。
其实,在他们发现灯光的同时,已经受到了禁制。距破庙两百步左右,安装了慢性的迷
魂药物。
※ ※ ※
摄魂骷髅邓八荒,宇内七大恶魔之一,带发骷髅头,就是这恶魔的标志。
这恶魔年已花甲,深目高颧脸上无肉,与他的标志差不多,夜间真像骷髅。
所以白天很少现身,带了二个门人为祸江湖,以修建庙观为借口筹措财源,三十年来一
贯作恶,敲诈、抢劫、勒索无恶不作。
迄今为止,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在何处,建了多少座宫观。
据说这恶魔妖术通玄,三个门人也是他的随从。白天负责出面与人打交道。
行脚天下各地投宿的地方,都在荒郊野地,无人居住的寺庙或弃宅,落脚的地方禁止任
何人接近,挂出的标志接近者杀无赦。
星斗盟这四个杀手,应该知道这恶魔的底细和禁忌,黑夜中一头撞进死亡地带,看清标
志已经嫌晚了。
只有剑侠剑仙才敢向此恶魔挑战。
※ ※ ※
破庙有三进大殿,没有一扇完整的窗。
二进殿已坍倒了一半,三进殿的两侧偏殿还可以聊蔽风雨。
五个人被绑住手脚,丢在积尘盈寸的殿角里。
神案上挂有另一盏暗绿色的灯笼,也绘有—个带发骷髅暗绿色的幽光充满全殿,那些断
头断肢的破败泥塑木雕神像,显得更狰狞可怖。
坐在破拜台上的摄魂骷髅邓八荒,背对着灯笼,面貌模糊不清,益增神秘恐怖的气氛,
似乎他的深陷眼眶内,有绿色的鬼火闪烁不定。
一旁侍立的中年道装大汉,相貌亦狰狞可怕。
白发郎君久走江湖,已是江湖的风云人物,但今晚算是他第一次看到这个令江湖人物胆
寒的恶魔本来面目,只感到凉意自脚底直窜天灵盖。
“前辈……”他强抑心头恐怖,为自己的生死全力挣扎。
报魂骷髅是恶魔,他是淫贼大坏蛋,应该可以算是同道,按理不至于同道相残。
“不许说。”摄魂骷髅声如豺嚎,“老夫摄了你们的魂,你们的底细会在元神出窍中招
十供。”
“前辈明鉴,晚辈被这几个……”
“老夫知道,星斗盟的杀手。”摄魂骷髅打断他的话,“你们的恩怨是非,与老夫无
关。你们冲犯了老夫的忌讳,要死要活随你们自己选择。”
“前辈之意……”
“每人以两千两银子赎命,少一两也不行。”摄魂骷髅狞笑,“老夫将你们囚禁在某一
处地方,由你们修书,向你们的家属亲朋筹款赎人,银子付足放你们一条生路,不然,嘿嘿
嘿……”
摄魂骷髅的赎人条件,以他们的身分来说并不苛。
星斗盟杀手替有钱有势的人对付仇家,杀一个人,‘花红决不少于一千两银子。
杀手遇上勒索的专家,也算是报应。
“本盟的弟兄不会以八千两赎我们的。”魏三爷绝望地说:“前辈莫非存心向本盟挑
战……”
“呸!挑战?你们星斗盟算什么东西?”摄魂骷髅轻蔑的神情令人胆寒,“百十个土鸡
瓦狗谋杀犯,老夫片刻就可以屠光。明天给我修书,老夫派人到南京贵盟的山门投递,贵盟
主若不付款,你们死!”
“前辈,晚辈客店中还有一百二十两金锭。”白发郎君心中一宽,道:“余款晚辈可以
至徐州借贷。”
徐州金银的兑换率是一比五五,余款还差一千四百两左右。
“你算了吧!你到徐州找九尾蝎,迄今毫无下落,你能向谁借贷?作案?”
对方知道他的底细,他毫不感到惊讶。
“晚辈有个姓柳的朋友,他很有钱。”他心中一动,决定冒险,料定老魔不会留意一个
小混混的事,“前辈派人押着晚辈至客店取了金子,再去找那位朋友,凑足余款毫无困难。”
他却没想到魏三爷知道柳思的底细。
人在生死关头,拉一个人在黄泉作伴,是正常的反应,有些人甚至会把亲朋好友也拉下
地狱呢!
“前辈,这淫贼姓柳的朋友只是……”魏三爷果然要揭他的底。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怪异的茶啼,摄魂骷髅猛地一蹦而起。
举手一挥,向随从打手势。
阴风乍起,二人一闪即逝。
“隐身术!”魏三爷惊叫。
“没知识!”白发郎君嘲弄地说:“那是差劲的五行遁术,目力够仍可看到遁走的形
影,我就看到了。你们这几个混蛋乘人之危,日后最好别让我碰上你们。”
“就算你真有二千两银子赎命,也逃不过本盟日后的全力追杀。”女郎的语气依然阴森
凶狠,“那个姓柳的小混混,只是一个月支数两的小伙计,他不可能替你筹措千余两余款,
所以你是死定了!本盟仍可获得追魂箭胡大霸的五千两银子花红。”
“哈哈!五千两花红,倒要付八千两赎金,贵盟是这样做买卖的,杀头的买卖有人
做……”
“你别笑,本盟哪一位兄弟姐妹不是视死如归的杀手?盟主是不会付赎金的,你势将和
咱位陪死。”魏二爷抢着说。
阴风大作,灰尘飞扬,暗绿色的灯笼在风中摇晃,似乎满殿闪烁,风发出鬼哭神号似的
呼啸,似乎已处身在阴曹鬼域。
五个人毛骨依然,畏缩成团不住发抖。
霹霹啪啪一阵暴响,风掀起残瓦到处乱飞,掼碎的声浪震耳,平添五七分恐怖。
阴风阵阵中,雾气开始涌腾,
浓云掩耳,蓦地天宇中金蛇耀目生华,随即一声暴雷天动地摇,大滴的雨珠光临大地。
夏日的暴雨事极平常,但这时暴雨光临大地,似乎与天气剧变无关,而是摄魂敬骸在呼
风唤雨。
所有的人皆知道摄魂骸楼会妖术,他们被擒没经过任何打斗,莫名其妙便成了待宰的羔
羊,就是被老魔用妖术擒住的。
心理上早就崩溃了,把夏日的暴风雨,看成老魔行法,该是合情合理的推断。
“没有人抗拒得了这恶魔!”黑暗中传来白发郎君绝望的语音:“仰止山庄的人,也会
和咱们一起陪葬。老天爷!今年我一定是碰上了太岁,撞了煞神。”
“轰隆隆……”
雷声震耳中,有某一堵断垣或破壁倒下了,地面动摇。
五个人躲在壁根下瑟缩,魂飞魄散惊恐莫名。
※ ※ ※
来人的确是仰止山庄的英雄。他们是追逐白发郎君匆匆飞赶的。
双方已势成水火,必须了断这次严重的冲突,虽则发生事故的原因微不足道,小纠纷演
变成大冲突。
并非双方不能容忍,而是双方的名头声誉,久已在心理上形成正邪不两立的意识,借小
小的纠纷,引爆了久已蕴藏的敌对火花。
一位金刚受了伤,已无转圆余地。
五匹健马循小径穷迫,三位金刚与少女主婢俩。
他们并不知道白发郎君已被掳,只知道眼线所透露的消息是,白发郎君已随同伴连夜南
奔了。
眼线是徐州的地老鼠,的确发现白发郎君是随两位同伴—往南走的。
少女与侍女或许缺乏经验,三位金刚可是威震江湖的高手名宿,十足的见多识广老江
湖,但却忘了穷寇莫追的禁忌。
幸好他们是有备而来的,沿途提高警觉十分小心。
看到灯光,五匹马反而加快。
星斗盟的人,因为是缓缓探索而进,嗅入的迷魂药物较多,一到庙外药性便发作了。
五匹马驰入落叶满地的山门广场,领先的金刚即发现有方不远处,带了马包行囊的五匹
坐骑,拴在树下如不活动,即使走近也不易发现。
“真在这里!”这金刚低叫。
“为何要悬灯笼?”另一位金刚举手示意,要同伴勒住坐骑,独自策马驰向灯笼,“这
座破庙,也不是可以住宿的地方……咦!摄魂骷髅!”
看清了灯笼上带发骷髅,连仰止山庄的人也感到不安。
“撤!”
第三位金刚断然下令撤走。
“咱们中了暗算,有迷香一类毒物!”第一位金刚已有所觉,急声大叫:“服药……不
好!”
幸而迷香的药力发作很慢,他们先前所吸入的迷香也不多。叫声中人向下扑,吃力地滑
下雕鞍。
“结阵!”
第二位金刚也感到疲倦昏沉,知道走不了,断然下令戒备。
五人快速下马,一面服药一面撤剑戒备。
浓云掩月,阴风大作,满地的落叶枯枝漫天飞舞,异声四起。
灯笼乍熄,被风吹上半天空。
五男女在狂风中成圆形坐下,定下心神调息行功。
“嘿嘿嘿嘿……”可怕的阴笑声入耳,压下了呼啸的狂风声。
少女冷哼一声,整衣而起。
显然她比四位金刚的修养高得多,迷香对她起不了多大作用,恢复得最快。
“原来淫贼有你这老魔撑腰,难怪敢向本姑娘挑衅。”她的嗓门不大,但字字震耳,也
压下了狂风的呼啸。“也许你真有呼风唤雨,移山倒海的神通,但绝不可能摄本姑娘的魂。
你必须凭真才实学,给后生晚辈有放手一拼的机会。”
飞砂走石,眼前视野朦胧。
天宇中电光耀目生花,霹雷起自左近震耳欲聋。
少女惊疑不定,心底生寒。
这现象如果是妖术所造成的,这老恶魔未免太可怕了。
第一颗豆大的雨洒落在她的鼻尖上,她的胆气以高速沉落。
真能呼风唤雨,恶魔可能已修至超越地行仙境界了。
一阵鬼哭似的可怕阴笑入耳,对面出现发如飞蓬的摄魂骷髅,古稀年纪头发仍是黑的,
所穿的宽大黑袍,袍袂与大袖在风雨中飞扬,发也在飞扬,像是突然幻化出来的厉鬼。
“仰止山庄确有几个人才,你这小女人可能是最佳人才之一,一定年轻貌美,武功出
色。”摄魂骷髅得意地朗声说:“有几分才貌的女人,眼高于顶骄傲自负理所当然,老夫喜
欢,老夫要你,老夫……”
一位金刚突然以眩目的奇速,向老恶魔飞扑而上,剑出长虹经天,身剑合一破空狂攻。
“斗胆!”
摄魂骷髅冷叱,大袖疾挥。
金刚的剑气极为猛烈,攻势凌厉,用大袖接剑,简直开玩笑。
一声怪响,大袖与剑接触,剑气被袖风一挥而散,金刚连人带剑飞出二丈外,吧嗒怪响
声中滚了二匝,手一松便昏迷不醒,爬不起来了。
少女到了,剑尖似乎有怪异的芒影闪烁。
暴雨倾盆,视线受阻,在雷电的光芒映照下,摄魂骷髅那可怖的恶魔形貌,真可以吓破
畏鬼神朋友的胆。
她夷然无惧,挥剑而上。
老魔的大袖湿透了,挥舞时重量与韧性增加十倍,袖一动是风大作,体外的雨滴向外激
射。
响起三声怪异的震鸣,大袖三次与剑接触,每一次接触皆似乎有电气火花进爆,接触的
劲道骇人听闻。
叭一声暴震,少女的第四剑被袖拍中,一声惊呼,被斜震出丈外。
“很好,老夫更喜欢……”
摄魂骷髅怪叫,一闪即至伸手便抓。
枯枝似的怪手探向领口,少女的剑到了。
手爪猛然回缩,大袖前拂。显然,老魔知道手爪不宜与剑接触,少女剑上的异芒非比寻
常。又一声爆响,电气火花进爆,少女再次斜飞而起。身形不再沉稳,手脚也似乎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