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好汉,居然自贬身价,隐身市井胡混,要休息也该找高楼大厦婢仆如云享福呀?你有的是
钱。”
“孙老哥,别诱惑我好不好?”他笑吟吟紧盯着对方:“听你的口气,你绝不是路经徐
州,心血来潮,半夜三更来找兄弟叙旧的。”
“不错,来找你,专程。”孙老哥郑重地说。
“有事?”
“请你回去。”
“笨了吧:孙老哥,好马不吃回头草。”他也正色说:“我这人缺乏定性,在铁血团呆
了一年多,在我来说,已经破了例啦!”
“老弟,谁不知你离开铁血切的原因!你对陆都堂陷害豪强的事,一直就不以为
然……”
“你错了,我从不反对以暴制暴。”他淡淡一笑道:“这世间,以良制暴早巳行不通,
以暴制良反而成了天经地义的事。碰上一个以暴制暴的人,也是人生一大快事,所以我能在
铁血团呆了将近两年,挥刀干净利落。人各有志,孙老哥,不要劝我,我不会回去的,请替
我向者弟兄们问好。”
“可是……”
“你们有了困难?”
“这……”
“严家父子不足为害,你们毫无顾忌。”
“鄢盐政使。”
“他?笑话。”柳思大摇其头,“陆都堂轻咳一声,鄢老奸会吓—大跳。鄢奸把打手狐
犬全带往江南耀武扬威,不敢留人在京都自讨没趣。严家父子的一龙一鹰,也尽量避免进出
京都。”
“最近不一样啦2老弟。”
“怎么不一样?”
“一年前,鄢奸用重金聘到一个人,留在京师出头露面,折辱了咱们不少人。”
“谁?”
“那条龙,八表狂龙。”
‘两年前一鸣惊人的龙天霸?”柳思脸色略变,“这家伙骄傲自负,自以为天老爷第一
他第二,怎么可能接受鄢奸的聘请做打手?”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呀!如果你回铁血团,一定可以压一压那混小子的傲气,咱们没
有人对付得了他。”
“我也对付不了他呀!他是龙,我是虎,虎哪能对付得了龙2天生强弱是早就注定了
的,老哥。”
“你算了吧!至少,帮我们揍他一顿,帮我们出口气,如何?”
“免谈!一到京都,我哪脱得了身?”柳思一口拒绝。
“不必回京都。”
“你是说……”
“鄢奸在大江的巡缉营,毁了九华剑园,绝剑狂客一家遁走了,双方目下正你追我赶热
闹得很。巡缉营正打算找人搜杀绝剑狂客,很可能把坐镇京都的八表狂龙弄到大江一带主持
其事。你到南京等候,一定可以等到他。”
“算了!老哥。”柳思无动于衷,“你们犯不着私人间斗气,由陆都堂出面逼鄢奸,把
这条龙赶离京都,一句话就可以了。”
“你真怕那条龙?”孙老哥改用激将法。
“犯不着和他结怨。”柳思不上当,“据我所知,那家伙人并不坏,只是少年得志,气
傲天苍,专向高手名宿挑战,心狠手辣而已。我和他没有利害冲突,犯不着挥刀为了你们的
事去和他拼命。陆都堂一句话便可解决的事,你们为何反而要劳师动众……”
“算了算了!”孙老哥不再激他,“其实,那小于对咱们构不成威胁,咱们不想在公的
方面整他,只想在私下给他一点难看而已。你不回去,咱们就不算专程来找你啦!算顺道拜
访好了。你挑得起放得下,急流勇退,丢下优厚的待遇离开,无牵无挂的。咱们的弟兄,谁
不羡慕你呀?哦!打算还呆多久?”
“不一定,但快了!”柳思信口道:“在这里休养反省,还真有髀肉复生的感觉。”
“如果有意重新操刀,别忘了回来和咱们轰轰烈烈并肩干。铁血团很可能与一龙一鹰有
所冲突,届时咱们真需要你这把刀了。”
“呵呵:休们与一龙一鹰真干上了,也许我会替你们操刀助威。”柳思大笑,“老实
说,我对你们用雷霆手段对付那些大豪大霸,实在兴趣缺缺;那些大豪霸中其实也有好人。”
“于心不忍,所以你要离开?”
“我还能说什么?”柳思笑得勉强,“即使被抄没的大奸大恶,我也有自己在助封为虐
的感觉。”
“我了解。”孙老哥亦不想多谈,“迎春花在山东,好像在济宁州一带游荡,听说不怎
么如意,沮丧寂寞……”
“她那种女人永远不会沮丧寂寞。”柳思抢着说:“她喜欢江湖浪女的生涯,她的兴趣
是多方面的,多彩多姿有声有色。你们落脚何处?要不要玩几天?”
“住在高升老店。”孙老哥离座,“一早就走,赶路要紧,无法叨扰你一桌酒席,想起
来委实不甘心。哈哈!天色不早,该告辞了!”
“你呆在这鬼地方,有什么好玩的!”另一个中年人也离座:“咱们在京都……”
“去你的,我也曾在京都混呀!”柳思拍了对方一掌。“你喜欢懂情趣的漂亮粉头,何
不到南京金陵十六楼快活一段时日?”
“回程咱们走水路,在南京逍遥。”
“我知道你会。”柳思说:“你们住高升老店,最好留意些。”
“怎么说?”孙老哥问。
“白发郎君也在高升老店投宿。”
“这混蛋算老几?配我们留意他!”
“他得罪了一些人,包括仰止山庄的美丽小姑娘。晚上如果有事,岂不是打扰了你们的
清静?”
“这混蛋真有种,居然敢向仰止山庄挑战,在太岁头广动土,他的野心是越来越大了。
该走了,后会有期。”
向权威人士挑战,是那些志比天高的年轻人。扬名立万的最佳途径,不论胜负都可以提
高自己的地位。
因此许多名家高手、最讨厌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年轻初生之犊,—旦碰上了,修养不够
的名宿们,必定会设法除之而后快,不择手段以解除威胁。
白发郎君找上了仰止山庄的人.也很可能牵涉到这种心态。当然那位美丽的小姑娘,也
是诱发这种心态的动机之一。
※ ※ ※
柳思忙了一整天,暮色四起时,他悠闲地离开车行,进入南关,踏入住处的小巷。
巷口站着白发郎君。一脸凶相。
“咦!东门老兄。”他心中暗笑,这家伙今天一定万事不如意,所以脸色难看,“脸上
臭臭的、不会是出了毛病吃错了药吧!”
“混蛋!”白发郎君破口大骂,凶狠地堵住他的去路:“受人之托,忠人之家;你他娘
的在车行忙了一天,只料理车行的事,根本没替我打听九尾蝎的事,把我的事搁在—边。”
“且慢且慢!”他阻止对方大吼大叫:“你这位大爷级的江湖英雄好汉,在见识上似乎
不怎么入流,办事更不上道。”
“你说什么?”白发郎君要动手了,怒火快要冲上天灵盖啦!
“我说的是实话,东门大爷。”他退了两步表示心怯:“靠我一个人,一双手两条腿,
在有二、二十万人的徐州府。打听一个躲起来的老江湖,办得到吗?必须倚仗其他人帮忙,
帮忙的人越多越好。一整天我放出风声,先后请了二十七个地老鼠出动。他们每个人都可以
出动十个以上的朋友相助。你说我没替你办事?他娘的!你没给我丝毫好处,你摆出凶神恶
煞的嘴脸相逼,像话吗?”
“你……”
“好!我伯你,我也躲起来。”
“你敢?”白发郎君怒叱。
“为何不敢,你找得到我吗?我……”
白发郎君身形倏动,眨眼间便近身,一把劈胸抓住他的襟头,向下一按。
他的身材比白发郎君高半个头,雄壮也加三成。小个子用抓领对付巨人,要揪住领将人
往下按,那是极愚蠢的不自量力举动,除非真有比巨人的体能超过一倍以上的劲道。
白发郎君认为吃定了他,江湖大名鼎鼎的风云人物,吃定一个小地头蛇,是天经地义的
事。
他向下挫,像是在对方的揪按劲道下崩溃。
“我要让你知道谁是主宰……”
白发郎君一面用劲,一面凶狠地举起右掌,要加以痛击。
柳思身形下挫,右肘一抬,肘尖恰好与白发郎君的胁肋齐平。
噗一声响,一记力道恰到好处的霸王肘,撞在白发郎君的左肋下,正中要害。
一个无心,一个有意,出其不意贴身攻击,任何身手超绝的高手也会上当。
接下来的一连串痛击,有如暴雨打残花,拳掌记记着肉,脚踢膝撞绵绵不绝。
“嘎……呃……”白发郎君再三仆而又起,完全失去自保的机会,发出一连串痛苦的叫
喊,最后口鼻流血,躺在地上四仰八叉挣扎难起。
“你——这———”
看清脸上方邪笑着的柳思面孔,白发郎君似乎仍然难以接受被狠揍了一顿的事实,说话
的嗓音完全走了样。
阴沟里翻船,事实不由他不接受,最初的一记措手不及的霸王肘,一撞之力便气散功消
了,何况他根本就不曾运气行功。
“这是要提醒你,千万不要轻视地方蛇鼠。”柳思的笑容又邪又怪,说话的腔调也怪,
“强龙不斗地头蛇,蛇鼠被逼急了也会反噬。今天你挨了一顿不算严重的狠揍,是一次很好
的教训,也是经验,日后你会感谢我的。不要再找我,‘我伯你。”
白发郎君老半天才爬起来,恨上心头,踢开了柳思住处大门,屋内已人去屋空。
※ ※ ※
高升老店在南关外,城外没有夜禁,旅客昼夜都可以行走,江湖朋友把进城住店
看成畏途。
白发郎君带着一身酸痛,狼狈出了南关门,拖着沉重的两条腿走向客店,他觉得全身骨
头好像已经被打散了、这辈子那曾吃过这种苦头?
他将柳思恨入骨髓,把今天的遭遇看成奇耻大辱,被一个地老鼠型的小伙计,出其不意
地狠揍一顿,消息传出江湖,保证有人笑掉大牙。
有苦说不出,这一顿揍是白挨了,日后见面唯一的正确行动,是不让柳思开口揭他的疮
疤,不让任何人嘲笑他,尽快把柳思毙了。
他却不替柳思想一想,小巷子没有人行走,柳思如果也与他一样心狠手辣,毫无疑问会
将他弄死,甚至可以将他弄成残废示众江湖。
柳思不但没弄断他的手脚,连他的剑和它刀也没动手没收,他却存心要杀掉柳思,两个
人的心态完全不一样。
南关外大街十分热闹,黄昏时光,正是最忙碌的时候,车马行旅摩肩接通,收工的人更
是乱轰轰,谁也不留心傍在身旁往来的是谁。
两个中年人突然一左一右挟注丁他,胁下左右章门穴立即被制住了。
即使章门穴不被制住,他也无力反抗,双手已被扣牢扭转制得牢牢地,制他的人手劲极
为强劲可怕,似乎连他的臂骨也快要扣碎了。
他本来就浑身酸痛脱力,毫无反抗的机会。
“你们……”他大叫。
“闭嘴!”左面的人沉此。
他看清二人面貌,心中一凉。
是那位扮村姑少女的三个同伴中的二个,在彭城酒楼见过面。
“可耻!”他厉叫。
一耳光打得他眼冒金星,不敢再咒骂了。
※ ※ ※
出街口,前后不见有人。
他感到脑门一震,便失去了知觉。
醒来时,首先嗅到马匹的气味,以及一缕淡淡的幽香,感觉出有人正在捉弄他。
强韧的牛筋索,把他捆得结结实实,是那种公人们捆死囚的捆法:五花大绑。只要双手
挣扎,连在头上的脖套便会愈勒愈紧。
他看出正处身在路旁,有五匹马。
捆他的人再检查一遍,这才拖起他。
没错,是那个曾经扮村姑,惹起麻烦的美丽女郎,以及在酒楼一同进食的三个中年人。
“你们要干什么?”白发郎君咬牙切齿道:“就为了在下管了小小的闲事,你们就卑鄙
无耻地计算我?”
“你的案犯了。”绑他的人将他的剑与飞刀臂囊,挂上雕鞍的判官头,“咱们自南京跟
踪,好不容易在徐州才跟上你。”
“案犯了?”
“在高邮州你做了些什么狗屁事?哼!”
“淮扬三霸的老大追魂箭胡兴盛?”
“不错,你污辱了他的女儿!”
“你……你们……”
“星斗盟。”那人冷冷道:“胡老大要活的。”
“罢了!”他失声长叹,“没想到那混蛋,居然有勾搭你们的神通,肯花重金请得动你
们这些杀手,而我偏偏走了霉运,我认了。”
天下各地有不少杀手集团,有些人数上百,有些三个小猫五条小狗,有些拥有庞大的实
力。
星斗盟,算是颇有名气的杀手集团,人数不多也不少,在杀手集团中,排名远在十名以
外。
为了捉他,星斗盟这次出动了四个人。
如果他事先得到风声,四个人绝对奈何不了他。
假使他不是恰好被柳思打得七荤八素,两个中年人也休想在街上一下子就制住他,他算
是在阴沟里翻船。
仰止山庄七个超等的高手,也奈何不了他呢!
这四个杀手,比仰止山庄的人差了十万八千里。
一个身手超绝的名宿,很可能栽在一个村夫手中。
“认命吧!阁下。”中年人开始取出另一根绳索,将他拇牢在马鞍上。
”快!”另一个坐在马上的中年人催促:“蹄声渐近,那些人恨透了这淫贼,该已发现
他被人弄走而追来,快。”
蹄声渐近,地面亦为之震动。
五匹马刚驰出半里地,月光下,后面尘埃飞扬,甚至已可看到飞驰的人马形影。
“糟!咱们的坐骑没有他们的好,”女郎不安地叫:“他们会追我们到天尽头。”
“先躲一躲,他们好像还没发现我们。”领先的中年人下令,“走右面的小径。”
五匹马小驰,避免发出蹄声,进入小径,消失在山麓的树林暗影内。
※ ※ ※
小径绕山麓婉蜒,树林茂密,如银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