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面保人突然伸手校住水怪康和,显明地要制止水怪有所举动。
“你们听够了吧?进来坐。”黑面怪人向厅外拍手叫,“你如果想卖弄巫术,赶快打消
这笨念头。”
厅外的小院子毫无声息,不可能有人存在,透过厅门和明窗,小院子一览无遗。
全屋死寂,毫无异样声息。
东方玉秀与侍女,警觉地解开裹了剑的青布卷。
“不可能有人。”东方玉秀听不到异声。心中一懈,“你是说小妖巫来了?她藏身在南
郊外呢!”
“信不信立可分晓。”黑面人抓起一只茶杯,虎目半闭神功默运,手向前一送,茶杯飞
弹而出。
茶杯飞出厅门,飞落小院子,猛地传出一声怪响。茶杯在小院子的方砖地爆炸破裂。
怪事发生了,碎杯片不是摔破飞散的,每一片皆有如活物,向上翩然激射,发出奇异的
破风怪啸,速度比投杯时快了十倍。
一声惊呼,缩在檐下的人往下掉。
一声怪响,一道黑气从屋顶斜逸、下旋、罡风呼啸卷向下坠的人。
黑面人出现在门外,伸手便抓向黑气。
东方玉秀主婢大吃一惊,只感到身侧微风凉然,黑面人便蓦尔失踪,却出现在门外,显
然是从她们身侧掠过的,但她俩却没看到人影。
黑气一泄而散,人影幻现在院侧。
黑面人一抓落空,顺势俯身抓住了坠下刚要着地的人,一声长笑,将人背挟在腋下。
原是扮成贫妇的侍女,月华仙子的得力臂膀。
幻现在院角的人是月华仙子,裹发髻的包头青帕被抓掉了,脸色苍白,惊容明显。
“把你们用诡计弄翻的两个释放,交换你这位侍女。”黑。面人说。
“你……你怎么可能知……知道屋外所发生的事?”月华仙子傻傻地问。
“我的神通比你深呀!”
“不可能……”
“喂!交不交换?”
“如果我……我不交换呢?”月华仙子凤目一转,居然笑了。
“我就把你的人,交给八表狂龙。你瞧,八表狂龙的女伴就在这里。”
“你不会的。”
“可别搞错了,小妖巫。”黑面人也笑,笑容极为可怖狰狞,“淮河的好汉怎敢与巡缉
营作对?把人交给他们必定有重赏。你卖人不成,自己的人反而被卖,报应很快是不是?”
“好吧!我交换。”月华仙子别无选择,飞越院墙。
水怪和东方玉秀主婢都出来了。
东方玉秀惊疑不定。
水怪是谁河地区好汉们的头头,这些吃水饭的好汉,怎么可能有如此身手高明的人物?
连水怪康和也只能在二流人物中,勉强可占一席地,仅水性略为高明而已,还不配在江湖亮
字号。
一个少女带两个大男人,居然一手挟一个,飞越院墙轻巧利落,月华仙子之所以能在江
湖称雄,并非全凭她的巫术,骨子里具有深厚的武功根基。
人往地下一丢,鼻端抹上一些药末,头上轻拍了两掌,白发郎君和飞虎钟雄霍然惊醒。
“怎……怎么一回事?”白发郎君昏昏糊糊爬起怪叫,不住摇晃着脑袋。
“咱们又被迷昏了。”飞虎比较清醒些,盯着月华仙子苦笑:“这是小妖巫做的好事。”
“罢了!”白发郎君泄气地说:“咱们都是名声响亮的风云人物,再三被人弄昏摆平,
今年真是流年不利,冲了哪一位不好惹的太岁?”
“你两个家伙赶快滚蛋。”黑面怪人释放侍女,沉声挥手赶人,“这里即将被可怕的高
手强行闯入,你两个专打烂仗的泼棍绝对禁受不了,快走!”
“你……”白发郎君讶然盯着黑面怪人,想发火却又不敢造次。
“我以后会找你,你竟敢冤魂不散蹑在我身后弄鬼。”东方玉秀杏眼睁圆,但不便发作。
“我喜欢你并不犯法呀!”白发郎君嘴上不饶人,“在徐州你主动勾引我,不到手绝
不……哎……”
黑面怪人信手一挥,一块一两重的碎银块,不轻不重地在两丈外,击中白发郎君的门牙。
门牙幸好没断,发出一声脆响。
白发郎君大骇,飞跃而起逾墙急遁。
飞虎也吓了一跳,跟着飞逃。
“你该打断他的门牙,免得他以后胡说八道。”月华仙子掩口笑,“你说即将有可伯的
高手强闯,是指黄雀吗?”
她并不能肯定那个用千里传音术传警的人,是这个黑脸膛丑陋狞恶的怪物,因为这个怪
物应该与水怪,在这里等侯不速之客。
但她的潜意识中,却认为就是这个怪物向她传警的。
“是,也不是。”
她心中一震,亮晶晶的凤目,专注地搜索黑面怪人的眼神,与及脸部的易容物。
这句话她不陌生,说这句话的语腔虽然不同,调侃的口气却是相同的,在她最困顿脆弱
的紧要关头,她就听过这一句话。
柳不思,这个巡缉营的小人物。
但她不敢确定,这个黑面怪人,似乎并没使用易容术,怎么看也不像柳不思。
重要的是,巡缉营的人怎肯放过她?
她曾经从鸿福老店的店伙口中,了解柳思的底细,知道柳不思其实是七猛兽的人,一个
打听消息的小跑腿,抬不起头的小伙计,如此而已。
这个武功骇人听闻的黑面怪人。当然不可能是柳不思。
她想:也许是那个用布袋蒙头的人。
“我听不懂。”她信口说。
“是,因为跟踪你们的人已经来了;不是,因为跟踪的人不敢妄动,已经发出讯号,召
来足以对付你的高手赶来,可能即将到达。懂了吧!”
“现在走来得及吗?”
“也许。”
“我得走。”
“好,你不笨。我替你挡住她们。”黑面怪人指指东方玉秀主婢:“你两人武功相去不
远,她可以缠住你。我不会让她如意,你走吧!”
“你们……”她指指水怪。
“他也要走,乘船到泅州快活去也。”
手一挥,水怪退入厅,往后堂一钻,形影俱消。
“从后堂走,由左面的小巷脱身。”黑面怪人向她指示机宜:“不要再打掳活口的主
意,你已经是他们必杀的目标。”
“再见。”
“对,我们一定会再见的。”
她和侍女从黑面怪人身侧掠过,奔入厅堂。
掠过的刹那间,她出其不意伸手急抓怪人的右颊,手指接近颊上的胎记,想摸模看是不
是天生的。
糟糕,她的手短,怪人的手几乎比她的手长一半,右胁被怪人摸了一把,指尖触及她浑
圆挺秀的玉乳侧。
她像是触电,跳起来急急缩手,一头抢入厅堂。
“啐!”她扭头大发娇嗔,脸快要红到脖子上了。
怪人不理她,手一张。制止跃然欲动的东方玉秀追赶,脸上的狞笑可怕极了。
东方玉秀收回踏出的一步,不敢逞强硬闯。
“你两人都有剑,何不拔剑试试运气?”怪人狞笑着说:“仰止山庄东方家的剑术独步
武林,号称北剑。你老爹绰号一剑愁,你能一剑让我发愁吗?”
“阁下贵姓大名?亮名号。”东方玉秀沉声问。
提起她老爹,提起她东方家的剑术,怪人的口吻显然表现出轻蔑的意味,这就牵涉到仰
止山庄的威望。她与大多数武林朋友一样,每个武林人都自命不凡,为争名不惜生死与之,
她就是这种人。
“你不必知道我是谁,你也无需刨我的根底。我不会和你比武功高下,不会和你争武林
排名,更不必和你争江湖地位,我只是一个阻止你损害别人、偶或管管闲事的小人物。你如
果想缠住小妖巫,等巡缉营的人赶到,必须通过我这一关,必须凭你的所学击倒我。”
一声剑鸣,东方玉秀拔剑出鞘。
黑面怪人哼了一声,眼神一变,变得凌厉慑人,阴森冷厉不像人的眼睛。
“你真的拔剑了,证明你已经无药可救。为了你仰止山庄的利益,你已经甘冒身败名裂
的风险,利用八表狂龙帮助你扬名立万,妄想向当代风云人物之途迈进,为你仰止山庄增
光。”黑面怪人声色俱厉,怪眼中冷电四射;“我可以原谅你年轻气盛,原谅你傲慢自负少
见识。但要我用强制性的手段把你踢出是非场外,免得你陷溺太深身败名裂,我认为不值
得,你不会领我的情,你会诅咒我一辈子,所以我不再理会你的死活了。走也,后会有期。”
声落,身影已消失在厅内。
东方玉秀一扑落空,剑光跟不上怪人消退的身影。
月华仙子不信邪,不信黑面怪人能末卜先知。她带了侍女躲在巷对面的一家用楼上,从
窗缝居高临下,监视不远处水怪的简陋房舍,所有的动静一览无遗。
不久,看到东方玉秀主婢,出现在屋后进的瓦面.游目四顾像在搜寻什么人。
片刻,四面人影纷现,以奇快的速度冲入,屋内屋上都有人穷搜。
看到八表狂龙出现.她暗叫一声侥幸。
她知道,八表狂龙吃定了她。
她的巫术对功臻化境、定力超人的八表狂龙威胁性甚小,她的武功也比八表狂龙差,除
非她能有机会先期布置决战地点,不然在任何地方,她也无法抗拒得了八表狂龙的雷霆攻击。
她总算明白了、八表狂龙也将她列为劲敌,只要获得她的下落,一定会十万火急亲自赶
来对付她。
来的人约有二十五六名,已经搜遍全屋,有人向四面扩大搜索圈,侵入四周的民宅。
她心中发慌,这里一定会被搜到的。
很糟,这时已经不能找到小巷子脱身了。一咬银牙,她带了侍女跳落邻居的屋脊,在屋
顶飞掠而走。
真像两道青烟。两人卯上了全力飞遁。
她听到身后传出呼哨声,猛回头便看到追来的人影,依稀有若流光,速度惊世骇俗。
“分!”她急叫,“你从下面走。”
侍女不假思索,跳落一座房屋的天井。
她速度加快,吸引追的人向郊外逃。
这一带本来就是街尾,以外便是郊外。
在房屋顶上窜上跃落相当危险,如果踩陷屋瓦就糟了,在郊野可以全力施展,脱身有望。
不论是平凡的普通人,或者是内外交修的武林高手,体力的消耗现象是相同的,不同的
是能支持多久而已。
总之,先期的爆发力愈强,耗损的精力也愈多,绝对不可能精力源源不绝,一盛二衰二
竭,是铁的定律。
那天能穷追她远走的人,共有三个,八表狂龙是其中之一,另两个是西岳炼气士与飞熊
熊伯权。
要不是草木竹林茂密,她决难摆脱二个高手名宿的追逐。
故事重演,又开始你逃我追。
这次,能衔尾追逐的也有三个人。
她在百忙中扭头回顾,看到二十余步后追得最快的八表狂龙,另两个落后十余步,其中
没有她害怕的西岳炼气士。
其实她并不真的害怕西岳炼气士,只是她的巫术经常受制于老道的道木,有点施展不
开,缚手缚脚的感觉,心理上的压力,比实际的搏斗压力沉重些。
很糟,这次恐怕有点不好,这一带可供藏匿的浓林竹丛不多,荒郊旷野大白天藏身不易。
开始,追的人可以和她保持距离,她可以凭借急剧转向的技巧,将距离拉远,以抵销八
表狂龙稍快的速度。
但不久之后,她的精力开始衰退,速度每下愈况,折向窜逃也弥补不了损失的速度。
八表狂龙已接近她身后十步左右了,大事不妙。
体能行将消竭,她后悔不迭.早知逃不掉,应该乘精力仍在时,与对方行破釜沉舟的一
击。
现在,她恐怕连举剑的力道也消失了,何况手中根本没有剑。
脚好沉重,她只能近乎麻木地奔跑。
“我要追得你力竭而死。”身后传来八表狂龙冷厉的叫声,即将接近她身后了。
八表狂龙也浑身大汗,脚下同样沉重,但精力比她强盛得多,她几乎已经嗅到男人的汗
臭味了。
“我还可一拼。”她咬牙切齿道,准备止步转身。
身侧的草丛中人影一闪,她连闪的怪影是人是兽也没弄清,一条强劲有力的手臂,已经
夹背挽腰将她挽离地面,似乎身躯开始腾云驾雾。
“挽住我的肩。”熟悉的语音入耳,“调息。”
她兴奋欲狂,五行有救了,没错,是黑面怪人。
二五起落,她隐约听到身后八表狂龙的狂怒叫骂声,之后便骂声渐远.终至遥不可闻了。
她大感困惑。显然黑面怪人一直就隐身在她附近,十几里路的疯狂弃逃,怪人所耗损的
精力,绝不下于她和八表狂龙,为何怪人却精力如此充沛?
挟带着一个人飞掠,一二十步就后力不继了,而怪人似乎没有任何吃力的神情流露,速
度骇人听闻。
正在思索,感到速度一慢,然后徐徐停止,挟住她的手一松。
“站稳了。”怪人拍拍她的肩膀:“找地方躲起来调息恢复体力,千万不可急于找水
喝。精力恢复三成,便可远走高飞,以免被后面追来的人搜出。”
“你……”
“我有我的事。”
“我……我欠你一份情……”
“废话!”
她没有机会道谢丁,怪人已远出二十步外。
“他……他是什么人?”她喃喃自语。
八表狂龙也支持不住了,坐在一株大树下调息,浑身衣裤已被大汗湿透,体内有贼去楼
空的感觉,口中似要喷出火来,大量失水因而产生衰竭性的昏眩感。
他曾经看到怪人的侧面,看到黑脸膛与胎记.怪人挟着月华仙子飞掠的速度,把他傲世
自负的狂态赶走了一大半,心中悚然而惊。
遇上了真正的劲敌,他想到了同伴。
往回路眺望,旷野寂寂,那有同伴跟来?
“全是些饭桶!”他脱口大骂。
调息毕,他被汗湿透的衣裤,竟然被行动所发的热度蒸干了,精力恢复得相当迅速。在
一条小溪喝水,他恢复了生龙活虎的英雄气概,循原来追逐的痕迹,失望地觅路返城,
走了三四里,穿越一丛桃林,前面是一处废耕了的旱田,野草高及腰部。
黑面怪人的狰狞身影,屹立在烈日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