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文精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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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文精选-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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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棘寺小吏王某为文,请志院壁,用规于执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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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冈竹楼记 

     黄冈之地多竹,大者如椽,竹工破之,刳去其节,用代陶瓦。比屋皆然, 
以其价廉而工省也。 
     子城西北隅,雉堞圮毁,蓁莽荒秽,因作小楼二间,与月波楼通,远吞 
山光,平挹江濑。幽阒辽敻,不可具状。夏宜急雨,有瀑布声;冬宜密雪, 
有碎玉声;宜鼓琴,琴调虚畅;宜咏诗,诗韵清绝;宜围棋,子声丁丁然; 
宜投壶,矢声铮铮然:皆竹楼之所助也。 
     公退之暇,披鹤氅,戴华阳巾,手执《周易》一卷,焚香默坐,清遣世 
虑。江山之外,第见风帆沙鸟、烟云竹树而已。待其酒力醒,茶烟歇,送夕 
阳,迎素月,亦谪居之胜概也。彼齐云、落星,高则高矣;井干、丽谯,华 
则华矣,止于贮妓女,藏歌舞,非骚人之事,吾所不取。 
     吾闻竹工云:“竹之为瓦仅十稔,若重覆之,得二十稔。”噫!吾以至 
道乙未岁,自翰林出滁上,丙申移广陵,丁酉又入西掖,戊戌岁除日,有齐 
安之命,己亥闰三月到郡。四年之间,奔走不暇,未知明年又在何处,岂惧 
竹楼之易朽乎!幸后之人与我同志,嗣而葺之,庶斯楼之不朽也。 
     咸平二年八月十五日记。范仲淹 

                                 岳阳楼记 

         庆历四年春,滕子京谪守巴陵郡。越明年,政通人和,百废具兴。 
     乃重修岳阳楼,增其旧制,刻唐贤令人诗赋于其上。属予作文以记之。 
     予观夫巴陵胜状,在洞庭一湖。衔远山,吞长江,浩浩汤汤,横无际涯。 
朝晖夕阴,气象万千。此则岳阳楼之大观也。前人之述备矣。然则北通巫峡, 
南极潇湘,迁客骚人,多会于此,览物之情,得无异乎? 
     若夫霪雨霏霏,连月不开,阴风怒号,浊浪排空,日星隐耀,山岳潜形; 
商旅不行,樯倾楫摧;薄暮冥冥,虎啸猿啼。登斯楼也,则有去国怀乡,忧 
谗畏讥,满目萧然,感极而悲者矣。 
     至若春和景明,波澜不惊,上下天光,一碧万顷;沙鸥翔集,锦鳞游泳; 
岸芷汀兰,郁郁青青;而或长烟一空,皓月千里,浮光跃金,静影沉璧;渔 
歌互答,此乐何极!登斯楼也,则有心旷神怡,宠辱偕忘,把酒临风,其喜 
洋洋者矣。 
     嗟夫!予尝求古仁人之心,或异二者之为。何哉?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是进亦忧,退亦忧。然则 
何时而乐耶?其必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乎。噫,微斯人, 
吾谁与归! 
     时六年九月十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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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觏 

                                袁州州学记 

     皇帝二十有三年,制诏州县立学。惟时守令,有哲有愚。有屈力殚虑, 
祗顺德意,有假官借师,苟具文书。或连数城,亡诵弦声。倡而不和,教尼 
不行。 
     三十有二年,范阳祖君无择知袁州。始至,进诸生,知学宫阙状。大惧 
人材放失,儒效阔疏,亡以称上旨。通判颍川陈君侁,闻而是之,议以克合。 
相旧夫子庙,狭隘不足改为,乃营治之东北隅。厥土燥刚,厥位面阳,厥材 
孔良。瓦壁门庑,黝垩丹漆,举以法。故生师有舍,庖廪有次。百尔器备, 
并手偕作。工善吏勤,晨夜展力,越明年成。 
     舍菜且有日,旴江李觏谂于众曰:“惟四代之学,考诸经可见已。秦以 
山西鏖六国,欲帝万世,刘氏一呼而关门不守,武夫健将,卖降恐后。何耶? 
诗书之道废,人惟见利而不闻义焉耳。孝武乘丰富,世祖出戎行,皆孳孳学 
术。俗化之厚,延于灵、献。草茅危言者,折首而不悔。功烈震主者,闻命 
而释兵。群雄相视,不敢去臣位,尚数十年。教道之结人心如此。今代遭圣 
神,尔袁得贤君。俾尔由庠序,践古人之迹。天下治,则禅礼乐以陶吾民。 
一有不幸,犹当仗人节,为臣死忠,为子死孝。使人有所法,且有所赖。是 
惟朝家教学之意。若其弄笔墨以徼利达而已,岂徒二三子之羞,抑亦为国者 
之忧。 
     此年实至和甲午夏某月甲子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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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敦颐 

                                   爱莲说 

     水陆草木之花,可爱者甚蕃。晋陶渊明独爱菊;自李唐来,世人甚爱牡 
丹;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 
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予谓菊,花之隐逸者也;牡丹,花之富贵者也;莲,花之君子者也。噫! 
菊之爱,陶后鲜有闻;莲之爱,同予者何人?牡丹之爱,宜乎众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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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格非 

                              书洛阳名园记后 

     论曰:洛阳处天下之中,挟殽渑之阻,当秦陇之襟喉,而赵魏之走集, 
盖四方必争之地也。天下常无事则已,有事,则洛阳必先受兵。予故尝曰: 
 “洛阳之盛衰,天下治乱之候也。” 
     方唐贞观、开元之间,公卿贵戚开馆列第于东都者,号千有余邸;及其 
乱离,继以五季之酷。其池塘竹树,兵车蹂践,废而为丘墟;高亭大榭,烟 
火焚燎,化而为灰烬,与唐共灭而俱亡者,无余处矣。予故尝曰:“园圃之 
兴废,洛阳盛衰之候也。” 
     且天下之治乱,候于洛阳之盛衰而知;洛阳之盛衰,候于园圃之废兴而 
得,则《名国记》之作,予岂徒然哉? 
     呜呼!公卿士大夫方进于朝,放乎一己之私意以自为,而忘天下之治忽, 
欲退享此乐,得乎?唐之末路是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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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清照 

                                金石录后序 

     右《金石录》三十卷者何?赵侯德甫所著书也。取上自三代、下迄五季, 
钟、鼎、礯、鬲、盘、彝、尊、敦之款识,丰碑大碣、显人晦士之事迹,凡 
见于金石刻者二千卷,皆是正讹谬,去取褒贬。上足以合圣人之道,下足以 
订史氏之失者,皆载之。可谓多矣。呜呼!自王涯、元载之祸,书画与胡椒 
无异;长舆、元凯之病,钱癖与传癖何殊?名虽不同,其惑一也。 
     余建中辛巳,始归赵氏。时先君作礼部员外郎,丞相作礼部侍郎,侯年 
二十一,在太学作学生。赵、李族寒,素贫俭。每朔望谒告,出,质衣,取 
半千钱,步入相国寺,市碑文果实。归,相对展玩咀嚼,自谓葛天氏之民也。 
后二年,出仕宦,便有饭蔬衣綀,穷遐方绝域,尽天下古文奇字之志。日就 
月将,渐益堆积。丞相居政府,亲旧或在馆阁,多有亡诗、逸史、鲁壁、汲 
冢所未见之书。遂尽力传写,浸觉有味,不能自已。后或见古今名人书画, 
三代奇器,亦复脱衣市易。尝记崇宁间,有人持徐熙 《牡丹图》,求钱二十 
万。当时虽贵家子弟,求二十万钱,岂易得耶?留信宿,计无所出而还之。 
夫妇相向惋怅者数日。 
     后屏居乡里十年,仰取俯拾,衣食有余。连守两郡,竭其俸入,以事铅 
椠。每获一书,即同共勘校,整集签题。得书、画、彝、鼎,亦摩玩舒卷, 
指摘疵病,夜尽一烛为率。故能纸札精緻,字画完整,冠诸收书家。余性偶 
强记,每饭罢,坐归来堂烹茶,指堆积书史,言某事在某书某卷第几叶第几 
行,以中否角胜负,为饮茶先后。中,即举杯大笑,至茶倾覆怀中,反不得 
饮而起。甘心老是乡矣!故虽处忧患困穷,而志不屈。收书既成,归来堂起 
书库,大橱簿甲乙,置书册。如要讲读,即请钥上簿,关出卷帙。或少损污, 
必惩责揩完涂改,不复向时之坦夷也。是欲求适意,而反取憀慄。余性不耐, 
始谋食去重肉,衣去重采,首无明珠翡翠之饰,室无涂金刺绣之具。遇书史 
百家,字不勅保静欢锩撸t市之,储作副本。自来家传《周易》、《左 
氏传》,故两家者流,文字最备。于是几案罗列,枕席枕藉,意会心谋,目 
往神授,乐在声色狗马之上。 
     至靖康丙午岁,侯守淄川,闻金寇犯京师,四顾茫然,盈箱溢箧,且恋 
恋,且怅怅,知其必不为己物矣。建炎丁未春三月,奔太夫人丧南来,既长 
物不能尽载,乃先去书之重大印本者,又去画之多幅者,又去古器之无款识 
者。后又去书之监本者,画之平常者,器之重大者。凡屡减去,尚载书十五 
车。至东海,连舻渡淮,又渡江,至建康。青州故第,尚锁书册什物,用屋 
十余间,期明年春再具舟载之。十二月,金人陷青州,凡所谓十余屋者,已 
皆为煨烬矣。 
     建炎戊申秋九月,侯起复知建康府,己酉春三月罢,具舟上芜湖,入姑 
熟,将卜居赣水上。夏五月,至池阳,被旨知湖州,过阙上殿。遂驻家池阳, 
独赴召。六月十三日,始 
     负担舍舟,坐岸上,葛衣岸巾,精神如虎,目光烂烂射人,望舟中告别。 
余意甚恶,呼曰:“如传闻城中缓急,奈何?”戟手遥应曰:“从众。必不 
得已,先弃辎重,次衣被,次书册卷轴,次古器;独所谓宗器者,可自负抱, 
与身俱存亡,勿忘之!”遂驰马去。涂中奔驰,冒大暑,感疾。至行在,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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痁。七月末,书报卧病。余惊怛,念侯性素急,奈何病痁,或热,必服寒药, 
疾可忧。遂解舟下,一日夜行三百里。比至,果大服柴胡、黄芩药,疟且痢, 
病危在膏肓。余悲泣,仓皇不忍问后事。八月十八日,遂不起,取笔作诗, 
绝笔而终,殊无分香卖屦之意。葬毕,余无所之。 
     朝廷已分遣六宫,又传江当禁渡。时犹有书二万卷,金石刻二千卷,器 
皿、茵褥、可待百客,他长物称是。余又大病,仅存喘息。事势日迫,念侯 
有妹婿,任兵部侍郎,从卫在洪州,遂遣二故吏,先部送行李往投之。冬十 
二月,金寇陷洪州,遂尽委弃。所谓连舻渡江之书,又散为云烟矣。独余少 
轻小卷轴书帖,写本李、杜、韩、柳集,《世说》、《盐铁论》,汉唐石刻 
副本数十轴,三代鼎鼐十数事,南唐写本书数箧,偶病中把玩,搬在卧内者, 
岿然独存。 
     上江既不可往,又虏势叵测,有弟迒,任勅局删定官,遂往依之。到台, 
台守已遁;之剡,出睦,又弃衣被走黄岩,雇舟入海,奔行朝,时驻跸章安。 
从御舟海道之温,又之越。庚戌十二月,放散百官,遂之衢。绍兴辛亥春三 
月,复赴越;壬子,又赴杭。先侯疾亟时,有张飞卿学士,携玉壶过视侯, 
便携去,其实珉也。不知何人传道,遂妄言有颁金之语,或传亦有密论列者。 
余大惶怖,不敢言,亦不敢遂已,尽将家中所有铜器等物,欲赴外庭投进。 
到越,已移幸四明。不敢留 
     家中,并写本书寄剡,后官军收叛卒取去,闻尽入故李将军家。所谓岿 
然独存者,无虑十去五六矣。惟有书画砚墨,可五七簏,更不忍置他所,常 
在卧榻下,手自开阖。在会稽,卜居士民钟氏舍。忽一夕,穴壁负五簏去。 
余悲恸不已,重立赏收赎。后二日,邻人钟复皓出十八轴求赏,故知其盗不 
远矣。万计求之,其余遂不可出,今知尽为吴说运使贱价得之。所谓岿然独 
存者,乃十去其七八。所有一二残零,不成部帙书册三数种。平平书帖,犹 
复爱惜如护头目,何愚也耶! 
     今日忽阅此书,如见故人。因忆侯在东莱静治堂,装卷初就,芸签缥带, 
束十卷作一帙。每日晚吏散,輙校勘二卷,题跋一卷。此二千卷,有题跋者 
五百二卷耳。今手泽如新,而墓木已拱,悲夫!昔萧绎江陵陷没,不惜国亡 
而毁裂书画;杨广江都倾覆,不悲身死而复取图书。岂人性之所著,死生不 
能忘之欤?或者天意以余菲薄,不足以享此尤物耶?抑亦死者有知,犹斤斤 
爱惜,不肯留在人间耶?何得之艰而失之易也! 
     呜呼,余自少陆机作赋之二年,至过蘧瑗知非之两岁,三十四年之间, 
忧患得失,何其多也!然有有必有无,有聚必有散,乃理之常。人亡弓,人 
得之,又胡足道。所以区区记其终始者,亦欲为后世好古博雅者之戒云。 
     绍兴二年、玄默岁壮月朔甲寅,易安室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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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天祥 

                                指南录后序 

     德祐二年二月十九日,予除右丞相兼枢密使,都督诸路军马。时北兵已 
迫修门外,战、守、迁皆不及施。缙绅、大夫、士萃于左丞相府,莫知计所 
出。会使辙交驰,北邀当国者相见,众谓予一行为可以纾祸。国事至此,予 
不得爱身;意北亦尚可以口舌动也。初,奉使往来,无留北者,予更欲一觇 
北,归而求救国之策。于是,辞相印不拜,翌日,以资政殿学士行。 
     初至北营,抗辞慷慨,上下颇惊动,北亦未敢遽轻吾国。不幸吕师孟构 
恶于前,贾余庆献谄于后,予羁縻不得还,国事遂不可收拾。予自度不得脱, 
则直前诟虏帅失信,数吕师孟叔侄为逆,但欲求死,不复顾利害。北虽貌敬, 
实则愤怒二贵酋名曰“馆伴”,夜则以兵围所寓舍,而予不得归矣。 
     未几,贾余庆等以祈请使诣北。北驱予并往,而不在使者之目。予分当 
引决,然而隐忍以行。昔人云:“将以有为也”。至京口,得间奔真州,即 
具以北虚实告东西二阃,约以连兵大举。中兴机会,庶几在此。留二日,维 
扬帅下逐客之令。不得已,变姓名,诡踪迹,草行露宿,日与北骑相出没于 
长淮间。穷饿无聊,追购又急,天高地迥,号呼靡及。已 
     而得舟,避渚洲,出北海,然后渡畅子江,入苏州洋,展转四明、天台, 
以至于永嘉。 
     呜呼!予之及于死者不知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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