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文精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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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文精选-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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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以“谊天年早终,虽不至公卿,未为不遇”。 
     予切惑之,尝试论之曰:孝文之兴,汉三世矣。孤秦之弊未救,诸吕之 
危继作;南北兴两军之诛,京师新蹀血之变。而文帝由代邸嗣汉位,天下初 
定,人心未集,方且破觚斫雕,衣绨履革,务率敦朴,推行恭俭。故改作之 
议谦于未遑,制度之风阙然不讲者,二十馀年矣。而谊因痛哭以悯世,太息 
而著论。况是时方隅未宁,表里未辑,匈奴桀黠,朝那、上郡,萧然苦兵; 
侯王僭拟,淮南、济北,继以见戳。谊指陈当世之宜,规画亿载之策,愿试 
属国以系单于之颈,请分诸子以弱侯王之势。上徒善其言而不克用。 
     又若鉴秦俗之薄恶,指汉风之奢侈,叹屋壁之被帝服,愤优倡之为后饰。 
请设庠序,述宗周之长久;深戒刑罚,明孤秦之速亡。譬人主之如堂,所以 
优臣子之礼;置天下于大器,所以见安危之几。诸所以日不可胜,而文帝卒 
能拱默化理、推行恭俭、缓除刑罚、善养臣下者,谊之所言,略施行矣。故 
天下以谓可任公卿,而刘向亦称远过伊、管。然卒以不用者,得非孝文之初 
立日浅,而宿将老臣方握其事,或艾旗斩级矢石之勇,或鼓刀贩缯贾竖之人, 
朴而少文,昧于大体,相与非斥,至于谪去。则谊之不遇,可胜叹哉! 
     且以谊之所陈,孝文略施其术,犹能比德于成康。况用于朝廷之间,坐 
于廊庙之上,则举大汉之风,登三皇之首,犹决壅稗坠耳。奈何俯抑佐王之 
略,远致诸侯之间。故谊过长沙作赋以吊汩罗,而太史公传于屈原之后,明 
其若屈原之忠而遭弃逐也。而班固不讥文帝之远贤,痛贾生之不用,但谓其 
天年早终。且谊以失志忧伤而横夭,岂曰天年乎?则固之善志,逮与《春秋》 
褒贬万一矣。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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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资政殿学土户部侍郎文正范公神道碑铭 

     皇祐四年五月甲子,资政殿学士尚书户部侍郎汝南文正公薨于徐州。以 
其年十有二月壬申,葬于河南尹樊里之万安山下。公讳仲淹,字希文。五代 
之际,世家苏州,事吴越。太宗皇帝时,呈越献其地,公之皇考,从钱俶朝 
京师,后为武宁军掌书记以卒。公生二岁而孤,母夫人贫无依,再适长山朱 
氏。既长,知其世家,感泣,去之南都,入学舍,扫一室,昼夜讲诵。其起 
居饮食人所不堪,而公自刻益苦。居五年,大通六经之旨,为文章论说,必 
本于仁义。祥符八年,举进士,礼部选第一,遂中乙科,为广德军司理参军, 
始归迎其母以养。及公既贵,天子赠公曾祖苏州粮料判官讳梦龄为太保,祖 
秘书监讳赞时为太傅,考讳墉为太师,妣谢氏为吴国夫人。 
     公少有大节,于富贵贫贱,毁誉欢戚,不一动其心,而慨然有志于天下。 
常自诵曰:士当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也。其事上遇人,一以自 
信,不择利害为趋舍。其所有为,必尽其方。曰:“为之自我者当如是,其 
成与否,有不在我者,虽圣贤不能必,吾岂苟哉。” 
     天圣中,晏丞相荐公文学,以大理寺丞为秘阁校理,以言事忤章献太后 
旨,通判河中府。久之,上记其忠,召拜右司谏。当太后临朝听政事,以至 
日大会前殿,上将率百官为寿,有司已具,公上疏言天子无北面,且开后世 
弱人主以强母后之渐,其事遂已。又上书请还政天子,不报。及太后崩,言 
事者希旨,多求太后时事,欲浑治之。公独以谓太后受托先帝,保佑圣躬, 
始终十年,未见过失,宜掩其小故,以全大德。初,太后有遗命,立杨太妃 
代为太后。公谏曰:太后,母号也,自古无代立者。由是罢其册命。是岁大 
旱蝗,奉使安抚东南。使还,会郭皇后废,率谏官御史伏阁争,不能得,贬 
知睦州,又徙苏州。岁余,即拜礼部员外郎,天章阁待制,召还。益论时政 
阙失,而大臣权幸多忌恶之。居数月,以公知开封府。开封素号难治,公治 
有声,事日益简。暇则益取古今治乱安危,为上开说,又为百官图以献,曰: 
任人各以其材而百职修,尧、舜之治,不过此也。因指具迁进迟速序,曰: 
如此而可以为公,可以为私,亦不可以不察。由是吕丞相怒,至交论上前, 
公求对辨,语切,坐落职,知饶州。明年,吕公亦罢,公徙润州,又徙越州。 
     而赵元昊反河西,上复召相吕公。乃以公为陕西经略安抚副使,迁龙图 
阁直学士。是时新失大将,延州危。公请自守鄜延捍贼,乃知延州。元昊遣 
人遗书以求和,公以谓无事请和难信,且书有僭号,不可以闻,乃自为书, 
告以逆顺成败之说,甚辩。坐擅复书,夺一官,知耀州。未逾月,徙知庆州。 
既而四路置帅,以公为环庆路经略安抚招讨使,兵马都部署。累迁谏议大夫, 
枢密直学士。 
     公为将,务持重,不急近功小利。于延州,筑青涧城,垦管田,复承平、 
永平废寨,熟羌归业者数万户。于庆州,城大顺以据要害,夺贼地而耕之, 
又城细腰胡芦,于是明珠、灭臧等大族,皆去贼为中国用。自边制久隳,至 
兵与将常不相识。公始分延州兵为六将,训练齐整,诸路皆用以为法。公之 
所在,贼不敢犯。人或疑公见敌应变为如何,至其城大顺也,一旦引兵出, 
诸将不知所向。军至柔远,始号令告其地处,使往筑城。至于版筑之用,大 
小毕具,而军中初不知。贼以骑三万来争,公戒诸将,战而贼走,追勿过河。 
已而贼果走,追者不渡,而河外果有伏。贼失计,乃引去。于是诸将皆服公 
为不可及。公待将吏,必使畏法而爱己,所得赐赉,皆以上意分赐诺将,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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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为谢。诸蕃质子,纵其出入,无一人逃者。蕃酋来见,召之卧内,屏人彻 
卫,与语不疑。公居三岁,土勇边实,恩信大洽,乃决策谋取横山,复灵武, 
而元昊数遣使称臣请和,上亦召公归矣。初,西人籍为乡兵者十万,既而黥 
以为军。惟公所部,但刺其手,公去兵罢,独得复为民。其于两路,既得熟 
羌为用,使以守边,因徒屯兵,就食内地,而纾西人馈輓之劳。其所设施, 
去而人德之,与守其法不敢变者,至今尤多。 
     自公坐吕公贬,群士大夫各持二公曲直,吕公患之,凡直公者,皆指为 
党,或坐竄逐。及吕公复相,公亦再起被用,于是二公欢然相约,戮力平贼。 
天下之士,皆以此多二公。然朋党之论,遂起而不能止。上既贤公可大用, 
故卒置群议而用之。 
     庆历三年春,召为枢密副使,五让,不许,乃就道。既至数月,以为参 
知政事。每进见,必以太平责之。公叹曰:“上之用我者至矣,然事有先后, 
而革弊于久安,非朝夕可也。”既而上再赐手诏,趣使条天下。又开天章阁, 
召见赐坐,授以纸笔,使疏于前。公惶恐避席,始退而条列时所宜先者十数 
事上之。其诏天下兴学取士,先德行不专文辞,革磨勘例迁,以别能否,减 
任子之数,而除滥官。用农桑考课守宰等,事方施行,而磨勘任子之法,侥 
幸之人皆不便,因相与誊口,而嫉公者,亦幸外有言,喜为之佐佑。会边奏 
有警,公即请行,乃以公为河东陕西宣抚使。至则上书愿复守边,即拜资政 
殿学士,知邠州,兼陕西四路安抚使。其知政事,才一岁而罢,有司悉秦罢 
公前所施行而复其故。言者遂以危事中之,赖上察其忠,不听。 
     是时夏人已称臣,公因以疾请郑州。守郑三岁,求知杭州,又徙青州。 
公益病,又求知颍州,肩舁至徐,遂不起。享年六十有四。方公之病,上赐 
■存问,既薨,辍朝一日。以其遗表无所请,使就问其家所欲,赠以兵部尚 
书,所以哀恤之甚厚。 
     公为人,外和内刚,乐善汎爱。丧其母时尚贫,终身非宾客,食不重肉。 
临财好施,意豁如也。及退而视其私,妻子仅给衣食。其为政所至,民多立 
祠画像,其行已临事,自山林处士,里闾田野之人,外至夷狄,莫不知其名 
字,而乐道其事者甚众。及其世次官爵,志于墓,谱于家,藏于有司者,皆 
不论著。著其系天下国家之大者,亦公之志也欤!铭曰: 
         范于吴越,世实陪臣。俶纳山川,及其士民。范始来北,中闲 
     几息。公奋自躬,与时偕逢。事有罪功,言有违从。岂公必能?天 
     子用公。其艰其劳,一其初终。夏童跳边,乘吏怠安。帝命公往, 
     问彼骄顽。有不听顺,锄其穴根。公居三年,怯勇隳完。儿怜兽忧, 
     卒俾来臣。夏人在廷,其事方议。帝趣公来,以就予治。公拜稽首, 
     兹惟难哉!初匪其难,在其终之。群言营管,卒坏于成。匪恶其成, 
     惟公是倾。不倾不危,天子之明。存有显荣,殁有赠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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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曼卿墓表 

     曼卿讳延年,姓石氏,其上世为幽州人。幽州入于契丹,其祖自成始以 
其族闲走南归。天子嘉其来,将禄之,不可,乃家于宋州之宋城。父讳补之, 
官至太常博士。 
     幽燕俗劲武,而曼卿少亦以气自豪。读书不治章句,独慕古人奇节伟行 
非常之功,视世俗屑屑无足动其意者。自顾不合于时,乃一混以酒。然好剧 
饮大醉,颓然自放。由是益与时不合。而人之从其游者,皆知爱曼卿落落可 
奇,而不知其才之有以用也。年四十八,康定二年二月四日,以太子中允秘 
阁校理卒于京师。 
     曼卿少举进士,不中,真宗推恩,三举进士皆补奉职。曼卿初不肯就, 
张文节公素奇之,谓曰:“母老乃择禄耶?”曼卿矍然起就之,迁殿直。久 
之,改太常寺太祝,知济州金乡县。叹曰:“此亦可以为政也。”县有治声, 
通判乾宁军。丁母永安县君李氏优,服除,通判永静军。皆有能名。充馆阁 
校勘,累迁大理寺丞,通判海州。还为校理。 
     庄献明肃太后临朝,曼卿上书,请还政天子。其后太后崩,范讽以言见 
幸,引尝言太后事者,遽得显官,欲引曼卿,曼卿固止之,乃已。 
     自契丹通中国,德明尽有河南而臣属,遂务休兵养息,天下晏然,内外 
驰武三十余年。曼卿上书言十事,不报,已而元昊反,西方用兵,始思其言, 
召见。稍用其说,籍河北、河东、陕西之民,得乡兵数十万。曼卿奉使籍兵 
河东,还称旨,赐绯衣银鱼。天子方思尽其才,而且病矣。既而闻边将有欲 
以乡兵扦贼者,笑曰:“此得吾粗也。夫不教之兵,勇怯相杂,若怯者见敌 
而动,则勇者亦牵而溃矣。今或不暇教,不若募其教行者,则人人皆胜兵也。” 
     其视世事,蔑若不足为。及听其施设之方,虽精思深虑,不能过也。状 
貌伟然,喜酒自豪,若不可绳以法度。退而质其平生趣舍大节,无一悖于理 
者。遇人无贤愚,皆尽忻懽,及闲而可否天下是非善恶,当其意者无几人。 
其为文章,劲健称其意气。 
     有子济、滋。天子闻其丧,官其一子,使禄其家。既卒之三十七日,葬 
于太清之先茔,其友欧阳修表于其墓曰: 
          呜呼曼卿!宁自混以为高,不少屈以合世,可谓自重之士矣。 
     士之所负者愈大,则其自顾也愈重,自顾愈重,则其合愈难。然欲 
     与共大事,立奇功,非得难合自重之士,不可为也。古之魁雄之人, 
     未始不负高世之志,故宁或毁身污迹,卒困于无闻。或老且死,而 
     幸一遇,犹克少施于世。若曼卿者,非徒与世难合,而不克所施, 
     亦其不幸不得至乎中寿,其命也夫!其可哀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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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泷冈阡表 

     呜呼!惟我皇考崇公,卜吉于泷冈之六十年,其子修始克表于其阡,非 
敢缓也,盖有待也。 
     修不幸,生四岁而孤。太夫人守节自誓,居穷,自力于衣食,以长以教, 
俾至于成人。太夫人告之曰:“汝父为吏廉,而好施与,喜宾客,其俸禄虽 
薄,常不使有余,曰: ‘毋以是为我累’。故其亡也,无一瓦之覆,一垅之 
植,以庇而为生。吾何恃而能自守邪?吾于汝父,知其一二,以有待于汝也。 
自吾为汝家妇,不及事吾姑,然知汝父之能养也。汝孤而幼,吾不能知汝之 
必有立,然知汝父之必将有后也。吾之始归也,汝父免于母丧方逾年。岁时 
祭祀,则必涕泣曰: ‘祭而丰,不如养之薄也。’闻御酒食,则又涕泣曰: 
 ‘昔常不足,而今有余,其何及也!’吾始一二见之,以为新免于丧适然耳。 
既而其后常然,至其终身未尝不然。吾虽不及事姑,而以此知汝父之能养也。 
汝父为吏,尝夜烛治官书,屡废而叹。吾问之,则曰: ‘此死狱也,我求生 
不得尔。’吾曰: ‘生可求乎?’曰:‘求其生而不得,则死者与我皆无恨 
也。矧求而有得邪!以其有得,则知不求而死者有恨也。夫常求其生,犹失 
之死,而世常求其死也!’回顾乳者抱汝而立于旁,因指而叹曰: ‘术者谓 
我岁行在戌将死。使其言然,吾不及见儿之立也。后当以我语告之。’其平 
居教他子弟,常用此语,吾耳熟焉,故能详也。其施于外事,吾不能知;其 
居于家,无所矜饰,而所为如此,是真发于中者邪!呜呼!其心厚于仁者邪! 
此吾知汝父之必将有后也。汝其勉之!夫养不必丰,要于孝;利虽不得博于 
物,要其心之厚于仁。吾不能教汝,此汝父之志也。”修泣而志之,不敢忘。 
     先公少孤力学,咸平三年进士及第,为道州判官,泗、绵二州推官,又 
为泰州判官。享年五十有九,葬沙溪之泷冈。 
     太夫人姓郑氏,考讳德仪,世为江南名族。太夫人恭俭仁爱而有礼,初 
封福昌县太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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