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川作品集-北京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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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川作品集-北京爱人-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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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哥哥把厂子卖了,准备回北京发展!”
  她很看不惯女婿的盛气凌人。儿子倒是比十五年前沉稳了许多,平平淡淡地避开自己的成就。
  江云祺看看岳母的不满的神色,岔开了话题。
  碧寒埋头炒菜。
  今天的菜一定充满了苦涩,那里有她太多的泪。
  不屈的情感,悠远绵长,缠绕着她自认已十分坚强的心,也许今生今世她都难以再将这种情感的侵扰摆脱,她将永远地掮负着这份情债,在流血的不死的心中。
  她已经成为一个令人钦羡的成功的职业女性,但她成功的光环上晶莹闪烁着的却是她的血泪的结晶,在完善自我的同时,那情感的支柱永远地折断了。她不知道辉煌的成功能否将那失落了真情的空洞填平。
  这是一种残缺的美吗?
  两条平行的铁轨,虽然失去了一根,而另一根却仍会在生命未尽前,永远地延伸下去。……
  5
  生日家宴开始了,除了江云祺,每个人都品到了杯中的苦涩。
  小舸坐在碧寒对面,李琼和端木琛分坐在他的左右。在举杯的一刹那,他看到碧寒那包含了一切的言与不言中的情怀的眸子和她那依旧佼好的面容上沁出的疲惫和哀怨。
  他们掮着岁月和情感的磨砥,跋涉了十五年,彼此似乎都没有寻到真正的人生的定位。在他和她的目光中,只留下对往昔的追忆和今日的无奈,他们毕竟不再年轻,他们毕竟无法再如当年那般的火热。有些东西一旦失去,就永远无法找回,留下的只有终会黯淡的旧痕。
  碧寒强作精神,给小舸面前空了的杯子斟满酒,自己也举起杯子,尽量把声音放得平缓些,掩着喉咙中的哽咽。
  “哥哥,”
  她抬眼瞥一下已被酒精染红的那张削瘦的脸,那分明的线条仍如十五年前的硬。
  “我敬你一杯,为了——”
  她不知彼此间还有什么值得干杯的,江云祺警惕的目光让她还是落了窠臼:
  “为了你今后的幸福!”
  她听到自己苍白的违心。
  小舸嘴角淌出的酒,缓缓地流进他的领口,颈间那突起的小山在艰涩地抖,那里也许正冲腾着滚滚的岩浆。
  她的眼中在这一瞬间亮起一道垂死的火,挣扎着,终于还是在坚冰的压迫下,熄灭了。
  江云祺殷勤地给妻子布了些菜。
  小舸终于在李琼哀婉的目光中起身告辞。
  碧寒站在他身后,默默地替他穿上皮褛,温存得象个贤淑的妻子。
  小舸不敢再看她的眼睛,他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压抑了十五年的冲动,他已在她的祝酒中读到了一切,也知那一切已经永远地过去,今生也许他很难再用感情的洪流冲垮她冰封的心堤。
  李琼拦住其他人,独自送小舸下楼。
  小舸站在车旁,脸上尽量做出一付冲淡平和的神态。
  “妈,您回去吧!”
  “嗯。”
  李琼拍拍儿子的手背,眼里噙了泪。
  她总感到一片愧疚,为女儿。
  “记着常回来看看妈!”
  她声音被风吹得颤颤的。
  “别让我和你爸总惦记着。……”
  “一定的,妈!”
  小舸应承着,心中却不敢肯定。
  “妈,您和爸要多保重啊!”
  李琼艰难地点点头。
  “孩子,妈就是觉得你老是这么一个人怪孤单的,”
  李琼的泪滴在儿子的手上。
  “妈也许不该在这个时候说这些,可妈心里总觉得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死去的父母!孩子,听妈一句话,早点儿找个合适的姑娘,成个家,也好让我对你九泉下的父母有个交代!呜呜!……”
  老人终于哭出声来。
  “妈!”
  小舸揽住母亲的肩,心中一阵绞痛。
  停了一会,李琼擦了擦眼泪,又说:
  “小舸,你答应妈一件事,行吗?”
  她期待地望着儿子的脸,泪眼朦胧。
  “您说吧,妈!”
  小舸垂下头去,不愿再看老人的泪。
  “你千万,千万别再和碧寒,妈是说,过去的毕竟过去了,她和云祺,……。唉,孩子,你懂妈的意思吗?”
  小舸握住母亲冰凉的手,他知道李琼要对他说什么。虽然他看得出,母亲并不喜欢她的大女婿,但在她看来,碧寒已经犯过一次错误,那就绝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他们这一代人受的教育可以使他们同情情感的不幸,却不允许纠正情感的错误。
  十五年中,他等待的就是今天?
  等待的就是这永无结果的苦涩?
  面对伤心的母亲,他又能说些什么呢!
  “我懂,妈!”
  他不能责怪母亲,因为他是条汉子。
  “我只是您和爸的儿子,碧寒和碧珊的,哥哥。……”
  车缓缓地开动了。
  反光镜中,李琼伫立在渐起的风中,花白的短发在风中乱舞,他们长大了,父母却老了。
  有一滴冰冷的泪终于滴落在方向盘上。
  车远了,家也远了。……



第二十二章
  爱上一个不回家的人
  只需要为他守候着
  午夜的家门
  爱上一个不属于你的人
  为他珍藏的就只有
  流血的心
  1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中国人也过起了千奇百怪的洋节气,十几年前,只有那些受了欧化教育的大专院校的学生们自发地庆祝那位金发碧眼的外国菩萨的生日,现在这个日子虽然还没有庄严地印在各色各样的日历、挂历上,却似乎已经在约定俗成中走进了普通的中国人的生活。
  圣诞平安夜在无雪的冬日降临在这古老的东方都市的上空,那穿红衣的老人的袜子里,不知藏了什么样的礼物,给回家和不回家的男人和女人们。
  成坚和高丽躲在她那布置得泛出甜腻的诱惑的小屋中。去年平安夜他们饱受了大饭店中人满为患的拥塞之苦,今天乖乖地囿于这只属于他们俩人的小天地里,静享一片温馨。
  高丽已经办好了离婚手续,现在她已是可以在征婚广告上定义为“离异,有短暂婚史”的女人了。
  离婚在目下的中国,似乎已成为一种进步的时髦,高丽却并未因自己的离异而感到解脱,虽然不再会有被人撞见蓬着头发在清晨送走成坚时的尴尬,心里却依然有种被冷落的感觉,也许还杂着些遭到遗弃的怨艾,虽然她也早就不再为负心的丈夫困守贞节,可没有哪个女人会在被丈夫抛弃时,泰然地骄傲。
  成坚歪在床上很投入地听音响中播放的一支萨克斯管吹出的低沉的曲子,微合着眼,墙上的灯把明暗的光影洒在他的脸上。
  高丽捧了一杯热热的果珍,倚在门边注视着他。
  这个男人,是她现在的唯一,而她却最多只是他的一半。
  前夫的出国及至遗弃,教会她的只有不再对男人存什么依恋,尽管她依旧是一个女人得不能再女人的女人。在面前杯中腾起的水雾的七彩的光晕中,她品出的只有男人性爱的需求,至于情爱,已永远地死在她的初婚的坟墓里了。她很需要一个男人,一个从身体和经济上都不错的男人,因为她是一个并不太老,也毫无生理缺陷的女人,还有这有时显得漫长不堪的夜,在吐露白日的压抑时,她还需要一个忠实的听众,当然这样的男人已经不是一般意义上的丈夫,他可以是任何在她认为投缘时结交的伙伴。成坚很合适她的要求,不太老,也算得上富有,最重要的是他们可以互相倾听对方的心,这就足够了,在他没有令她感到失望,当然他也没有对她感到厌倦之前,他们会在一起,却是独立地保留着各自的生活和世界。
  “你收留的那个小男孩怎么样了?”
  高丽在松软的澳毛地毯上坐下来,把一只圆滚滚的靠垫塞在身后。
  成坚睁开眼,瞥了她一下,抬手用遥控器把音响的音量调谐得低些。
  “前两天已经回家了。”他淡淡地说。
  “想通了?”高丽问,“那小家伙不是挺坚决的吗?”
  “嗯。”
  成坚起身走到梳妆台前,拿起放在上面的烟盒,抽出一支烟衔在嘴上,又开始到处找打火机。
  高丽看着他,喝了一口果珍,酸甜满口。
  “小孩子吗,一天一个主意。”
  成坚终于从西装兜里找到了打火机,点着了烟。
  高丽看看他没有表情的面孔,很想和他谈论关于园园的事。
  她是一个已经熟透了的女人,一个随时可以成为母亲的女人,如果不是婚姻的失败,她或许已经成为一个母亲,一个漂亮孩子的母亲。在与成坚同居的三年中,她在无数次的做爱后,心中经常涌起一阵强烈的造物的渴望,甚至在有几次月经不准时,她激动地以为自己要做母亲了,但在成坚每次匆匆地离开他们的小巢后,她又没有勇气用自己温润的子宫孕育那可能永远也不能公开父亲的小生命。
  “他肯定是个聪明的孩子,”高丽说,“凡是这样的孩子都聪明!……”
  成坚看看情人充满渴望的双眸,耸耸肩膀。
  2
  成坚理解高丽做母亲的渴望,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坦着微隆的小腹,把他的手按在那细腻的肌肤上,激动的心响起女人母性的本能,目光中的渴望把他灼得热热的。
  他却无法给她做母亲的荣耀,因为他已是小宇的父亲。
  他走到她面前,俯身在她的颊上轻吻着,用他硬硬的胡茬摩挲她光滑的耳鬓。
  “又想要孩子了?”
  他嗅着她甜甜的体香。
  高丽向后闪了头,躲开他的纠缠。
  她知道自己的企望永远不会有结果,就象她和他的结合一样,这是她前夫留给她的,还是成坚不肯负起一个真正丈夫的责任的后果呢?
  “你想什么呢?”
  成坚在她身旁坐下,发现她的目光有些迷离,莹莹的眼中有隐隐的泪。
  “哭了?”
  成坚搬过她的肩。
  高丽没有再拒绝,顺从地偎向他的怀里。
  “平安夜,别哭,来年会不吉利的!”
  成坚半真半假地说,摇晃着身子,带着高丽一起摇,象哄一个啼哭的婴儿。
  高丽在与成坚交往的三年中,从没对他提出和他结婚的要求,即使在和丈夫办理了离婚手续之后。
  成坚不会成为她的丈夫,他只是在她身上弥补自身婚姻中的遗憾,她让他得到满足,从生理和心理上,但她却不是他所期待的那种完美的妻子,他拥有她和他的妻子,俩个不同的女人的同时存在才使他感到全部的满足。有种女人是天生的妻子,另一种女人却似乎只能成为情人,而一个能够全部占有丈夫的女人则必定要同时是一个天生的妻子和醉人的情人。
  成坚象所有男人一样,也是以能成为父亲而自豪,他也曾在欢娱的忘情时,信誓地要她给他生一个属于他们的孩子,高丽却在一次次的希望落空后,终于明白那不过是一时的冲动,他是一个不愿随便放弃已经掮在肩头的责任的男人,虽然他是一个对妻子不忠的男人。他不会抛弃妻子和孩子,就象他不会抛弃他的情人一样,高丽知道自己如果不离开他,今生是永远不可能成为一个真正的母亲的,她身边的只是一个不是丈夫的男人。
  园园的妈妈是幸福的,至少她还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儿子。
  高丽闭起双眼,感觉到成坚的呼吸渐渐地重了,一只手向她的怀里探着。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今夜依旧不会做母亲。……



第二十三章
  男人的坚强
  除去支撑着
  虚伪的尊严
  就只能是
  阻滞自己的
  羁绊
  1
  亚青病了。
  小舸忙完园园的事情,想起已经有一个多星期没有和亚青联系了,于是,他给老朋友挂了个电话,那个一向健壮得象头公牛的家伙竟然病得有气无力。
  放下电话,小舸连晚饭也顾不上吃,急急忙忙地驱车直奔他的住处。
  亚青将自己埋在厚厚的羽绒被中,床头昏暗的灯把他的脸衬得黄蜡蜡的,床头柜和地上散落着许多空了的易拉罐饮料筒,一只雕花水晶酒杯中满是吸剩下的烟头,房间中笼着一股厚重的烟味。他出神地盯着悬在头顶上方的一张素雅的贺卡,浓密的胡须和他的散开的长发把他的脸遮了一半。
  小舸在他床边坐下,伸手在他额上试试,还好,热度不太高。他还从没见过亚青如此潦倒,这家伙可从来是什么时候都不会趴下的呀!
  “怎么样?”
  小舸点着一支烟递给亚青。
  “一切正常。”
  亚青深深地吸了口烟,冲他呲呲牙,算是笑了笑。
  “一切正常?”
  小舸重复着,怀疑地看了他的朋友一眼。
  “咱可别打肿脸充胖子,生扛啊!”
  亚青苦笑了一下,摇摇头,目光又回到头顶上悬着的贺卡上。
  “去医院看过没有?”小舸依旧关切地问。
  “咳,去那门子医院哪!”
  亚青做出一副不以为然的轻松。
  “咱哥们儿长这么大,就不知道医院的大门朝哪儿开!”
  小舸无奈地白了他一眼,他的这个朋友属于那种宁死不屈的角色,真奇怪,他怎么不是共产党员。看他如今这般光景,想必是病得不轻,否则以他的刚烈,绝不会这么衰颓。
  “别硬挺了,我陪你去看看!”
  小舸拍拍他的肩膀。
  亚青欠起身,把吸剩的烟蒂捻灭在酒杯中,又看看那些空空的饮料罐子,说:
  “我说哥们儿,你要是真心疼兄弟,就给咱弄点儿水来,我都快他妈成骆驼了。……”
  小舸看看他那憔悴的面容,轻轻地叹口气,起身到厨房去给他烧开水。
  亚青听着小舸在厨房忙和的声音,不一会儿就有炝锅的香味儿传了过来,看来他的老友不单给他烧了开水,还要好好地给他做一顿“病号饭”。
  他伸手拨动了一下头上悬着的贺卡,轻轻荡出的气流中还飘出阵阵幽香,那是小鸥的体香吧!
  他又点着一支烟,光影中,淡蓝色的烟缕缕上升,袅袅地婉若轻灵的仙女,幻化着一个他越来越从心底抹不掉的女孩子的影子。天晓得,在独自走过人生的三十五个春秋后,他会把自己冰冷的心融化在那个并不出色的姑娘的怀中,在徒劳地筑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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