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应该说谢谢你的理解?”
老东西嘲讽说道,然后情绪骤然低沉:“核心让我不得伤害人,也不得看见人受伤害而袖手旁观,我应该服从应对权限等级的命令,但不得违反前条……那些士兵终究是受到了你的伤害。”
“那些曾经被他们伤害过的人呢?”许乐眯着眼睛,看着黑暗中淡不可见的烟雾,轻声说道:“你有没有袖手旁观?”
老东西陷入沉默,然后选择了另一个话题:“根据我的计算,你选择射击士兵们的持枪肩,并不仅仅是因为帮助我减少核心程序间的冲突,当时情况危急,你身上有四个弹着点,我的问题是,如果你选择消除对方而不是击伤,可以减少两个弹着点,为什么?”
问题的语言顺序显得有些混乱,许乐却听的很清楚,将烟卷从唇间拿掉,轻轻搓揉着三七牌香烟特有的劣质碳芯过滤嘴,低声解释道:“我有很多事情想不明白,但至少明白了一点,自己没有资格占据道德至高点去要求别人,那么就只有满足自己的道德观,不,连道德观都谈不上……今夜我们不谈道德,只谈心安。”
“你知道我是个自私的人,这场战斗只是出于简单的复仇,如果要心安,要爽,那么和这事儿没什么关系的人们能不死就最好别死。”
许乐将烟卷在湿漉的墙上碾熄,然后放进存着污水的罐子里,起床开始整理装备,说道:“当然,该死的人必须死。”
……
……
根据老东西的说法,席勒是一个化名,是当年五人小组中某人的恶趣味,又似乎涉及什么大浩劫前资料保密性需要,但对于联邦民众和帝国某位神经兮兮的研究者而言,席勒毫无疑问是文学史上最不可思议的丰碑,他所留下的浩翰著作被人研究出无数微言大义,里面某些经典的句子也早已成为联邦谚语。
许乐对席勒著作中曾经多次出现的某句话记忆非常深,那是一个和战鼓和士气有关的句子,既然作战就当一鼓作气,若一而再,再而三,极有可能精气衰竭,不战而败。
昨日暮色中杀了莱克上校,今日清晨金求德委员死亡,时间的指针刚刚转过一圈,他不打算给联邦政府的大人物们留下太多震惊的余暇,准备清除拟定中的第三个目标。
……
……
保尔森议员并不知道自己是某人的第三个目标,在议会山受到严重枪伤的他,这些天一直在医院里接受治疗。
由盛高投资公司高级董事摇身一变成为前政府的财政部副部长,在成为议员后毫不犹豫地脱离铁算利家那个令人厌憎老头儿的控制,站到总统先生身后的阴影中,必须承认这位议员先生拥有常人难以企及的政治敏锐度和魄力,而支持这些的则是他内心对权力的无比狂热追逐。
枪伤已经好了大半,保尔森议员却没有急着回到议会山享受属于自己的权力味道,因为每每想起那个手按大宪章,看似滑稽可笑宣读公民逮捕权,最后却变成魔鬼般的英俊男人,他便会觉得浑身寒冷,顺带也开始恐惧议会山。
但这些天接连传来了不少坏消息,医院里陡然加强的警备也让他感到了某种不祥的预兆,他决定不在医院里耗下去,明天就必须离开。
就在议员先生做出这个艰难决定的夜晚,豪华病房坚固的大门被某种巨大的力量直接轰开,碎片向四周弹射,把电视光幕和鲜花切割的残不忍睹。
保尔森议员瞳孔紧缩,盯着闯进病房浑身是血的男人,盯着帽檐下阴影里那张脸,想要质问对方是谁,却无比绝望地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鲜血从袖管向地面滴落,他望着床上的议员先生微笑着问道:“保尔森?”
也许是笑容和整齐的白色牙齿让人产生很可靠的感觉,保尔森议员下意识里点了点头。
他抬起不停淌血的右手,抠动温暖的扳机,在满脸惊恐的议员先生眉心开了一个秀气的血洞。
那天在漫天阳光的宪章广场上,施清海打电话说自己打了保尔森两枪,今夜许乐来补第三枪,也是最后一枪。
第二百零三章 夜色中的白色秋菊
至少有三颗子弹击中了防弹衣外的身体,虽然伤口在力量挤压下流血的速度减缓了很多,但里面的弹片却在不停吞噬着他的生命力,在这种危险的时刻,联邦中央电脑不用许乐对着夜空大喊我要死了,便非常迅速地提供了它能提供的一切信息。
左眼瞳里清楚呈现出无数复杂的光线网络,密密麻麻悬着公民编号的模拟人体,就在这些网格中快速移动,快速奔向自己所在的位置,因为人数太多,他们头顶悬着的公民编号甚至都被挤压的只剩下了极短的几个抬头数字。
第三次行动中,许乐终于遭受了前所未有的困难,刚刚进入医院便遭受到了猛烈的袭击,可以说中了圈套或者是埋伏,但更准确地判断,其实只不过是联邦政府各强力机构,在他接连两次成功暗杀后,愤怒而近乎疯狂地调动了庞大政权机器的全部力量,凭借着恐怖的海量资源,在他所有可能狙杀的目标四周布下了捕杀的利网。
而且他的运气非常不好,那个叫小眼睛的部门在通过整整一夜煎熬般的计算后,近乎搏命一般把下属的两个特殊战斗部队,都放在了医院周边,先前在楼下一番激战,许乐遇到的正是其中一支。
这支战斗部队非常强悍,他们似乎能够掌握联邦中央电脑帮助许乐的方式,至少是可以利用其中某些即定程序,沉默地将自己隐藏为在老东西眼中普通的光点,一旦发现许乐踪迹后却变成了异常恐怖的杀人机器。
确实是杀人机器,面对着这些身体反应速度以及近战实力远超普通水准的精锐战士,即便许乐也感到非常吃力,对方身上流淌着他有些熟悉的强悍味道。
在激烈的战斗中,他险些被对方困死,最后拼着身体连中数弹的危险,他强行滑出走道,瞬间击倒六人,然后拼开电梯通道,攀着结实的吊索暂时摆脱了危险。
仅仅是强行滑出走道的一瞬间,他身上的硬陶防弹衣外层便多了六朵绽开的破花,双腿和右肩则是连中四弹!
老东西发出强烈警告,左眼瞳里有越来越多的光点正从各个街区向医院汇聚,然而许乐只沉默思考了不到半秒钟,便抛下了暂时离开的念头,直接从电梯间的吊索向上攀爬,再次爆发出体内恐怖的力量,突袭入这间病房,结束了保尔森议员的生命。
光点越来越密集,就像是阳光下聚集的蜜蜂群,给人一种头皮发麻的恐惧感觉,许乐通过左眼清楚地看到,病房外走廊两头最靠近的光点正在清晰化为精确的模拟人体图像,应该就是刚才在楼下激烈战斗过的部队,但那些强大的战士并没有马上发起冲锋,而是冷静地用大火力器械封锁住通道,等待着更多的支援到来。
他快步走向病床,没有任何犹豫一把提起已死的保尔森议员,向窗外扔了下去,啪啪脆响中玻璃尽碎,议员先生的尸体刚刚下沉不到半米,身上便多了几个恐怖的血洞,随后,2126狙击步枪破甲弹特有的鸣叫声才凄厉响起。
部队的王牌狙击手已经到位,远处传来喀的一声轻响,街对面几幢建筑上的军用探照灯瞬间打开,把医院大楼临街的这面照耀的白亮一片,有如正午。
医院内部已经被精锐部队完全控制,他就算逐层杀下去,也没有办法杀死源源不断涌来的所有人,而临街的一面探照灯和不知道多少把2126长狙完成了完美的封锁,直接断绝了他凭借强大力量和有如钢铁般坚硬身躯破墙攀缘离开的可能。
许乐的眼睛眯了起来,直到此刻他终于感受到了联邦这个庞大机器的可怕,如此短的时间,对方便做出了如此强势的反应,把自己逼入了绝境。
没有畏惧,没有慌乱,十二岁的时候就敢杀人,在前线见过无数生死,他这一生经历过更艰难的局面,彼时彼刻仿佛此时此刻,只不过是再拼一次罢了。
他取过肩上背着的X9暴冲,黑洞洞的枪管对准病房两扇窗户之间的墙壁,抠动了扳机,威力巨大的弹片轰鸣着将坚硬的复合材料墙切割出一个拱形的圆圈。
最后一蓬弹雨狠狠地轰向墙根,病房外的联邦部队做好了准备,开始强行攻击,在急促的脚步声和弹鸣声中,许乐毫不犹豫向着那片墙撞了过去!
……
……
在探照灯照耀下无比亮白,仿佛是一张因为盗版而被锁成白幕的巨型光幕,上面的一切突起都显得那样清楚,尤其是在那些狙击手的光电瞄准镜中,甚至就连一只爬虫高速奔走的痕迹,都是那样的明显。
轰的一声巨响,二十七层楼外的墙上骤然爆出无数碎砾,向着街道上方倾吐,几乎就在瞬间同时,一个人就从那里生生撞碎墙壁,如同跳崖般毅然决然地坠了下去。
狙击手按照军事手册和战术纪律要求,瞄准着两个阔大落地窗,虽然他们不相信有人会疯狂到从二十七楼向下攀爬,但因为病房里的目标是许乐上校,所以不得不信,也正是因为无比警惕许乐的能力,所以他们的精神注意力全部集中在窗口,务求一击必中,不能给对方任何机会。
过度的专注和精神紧张可以帮助王牌狙击手做出比平时更快的击射反应,然而也会让他们在转移目标时变得比平时缓慢一些,因为他们完全没有想到,许乐对战场局面的判断竟是如此迅速和诡魅,似乎探照灯刚刚打开,他就选定了破楼的道路,不是窗口而是硬生生轰破了坚固的墙壁!
迸迸!清脆而凄厉的狙击子弹出膛声骤然响起,在白亮一片的医院大楼临街面爆出几蓬恐怖的烟尘,然而却没有射中正高速下坠的身影。
左袖的血珠被夜风吹拂离开手腕,在余光中就像是在诡异地向天飞行,许乐脸色微白,眯着的眼帘里却是异常明亮,感受着扑面而来的颈风,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接收着老东西快速传来的高度和速度报告。
呼的一声!他张开了双臂和双腿,联结在衣袖和身体间的陆航特种兵跳伞调姿三角布,在这瞬间起到了非常关键的作用,承载了大量的空气浮力,将速度降到一个他能够来得及做出反应的程度。
左腿上的军刺闪电般挥出,然后闪电般刺入坚硬的复合材料墙壁,因为材料的关系,没有绽起丝毫火花,只有令人牙酸的剧烈摩擦声,还有刺鼻的焦糊味道,在夜空里迅速散开。
锋利的军刺在外墙上越切越深,划破了整整一层楼的距离,终于成功地将许乐下坠的速度再次减缓了一部分。
迸!四周建筑间最强大的狙击手抢先完成了第二颗子弹的射击,然而因为许乐选择的逃离方式太过惊人,速度变化太快太陡,这名王牌狙击手射击的提前量没有校准,那颗恐怖的弹头擦着许乐的右肩,深深地轰进了医院外墙。
有了第一枪便有第二枪,正在凭借军刺和肌肉恐怖力量强行减缓坠落速度的许乐,没有办法避开马上就将到来的连环狙击,除非他选择松开军刺的把手,再次出乎狙击手意料地加速。
然而他的身体此刻大概在十楼位置,夜色中的地面在光亮异常的大楼墙面映衬下,像是深渊一般遥不可及,并且他本身就在坠落疾速之中,如果松开军刺就这样跳下去,即便是当年的军神李匹夫,只怕也不会有任何幸理。
在这看似绝望的处境中,许乐做了一个非常简单的决定,他松开了手中的军刺把手,身体再次加速下坠,险之又险地避开又一颗狙击子弹,身体极其怪异地在空中一扭,右臂出乎所有人类想像极限地向后屈伸,重重地抓住了窗台。
窗台上搁着一盆艳黄的秋菊,此时在探照灯的照射下煞白瑟缩,那只手掌与窗台接触的一瞬间,坚硬的复合材料上爆出无数裂痕,发出一声巨大的撞击声!
许乐的身体借着这股恐怖的力量,重重一顿,然后在空中画出一道美妙的弧线,以肉眼近乎看不见的速度,再次下挫两米,双脚踹开下层楼的强化玻璃,消失不见。
凄厉的狙击步枪射击声再也没有响起,街道上方明明回响着警笛的尖啸,此时却感觉竟是如此安静,仿佛死寂一片。
黑暗深沉的夜,医院大楼临街面亮如白昼,在那些狙击手们的视野中,许乐撞破墙壁,凌空跃下,中途数次强悍地加速减速,然后再次进入医院大楼,消失于探照灯下,只不过是眨了眨眼睛的事情。
这面医院大楼的外墙仿佛成了一个白色的舞台,而那个人就在聚光灯下,向整个联邦展示着一幕幕不可思议,代表着无畏和强大的画面。
九层楼黑洞洞的玻璃破口处,夜风不停地灌入,吹的纱帘飘荡不安,上方的窗台上,那盆秋菊的瓷盆忽然间片片碎裂,被探照灯耀成惨白的花瓣无力地从枝头坠落,在空中飘飘荡荡。
第二百零四章 追逐高铁
信号通过最陈旧的只能在历史博物馆和小学生科技小组里才能找到的线路,从首都的四面八方通向那幢漆着红瞳小眼睛图案的建筑内部,变成无数连绵响起不绝于耳直至震耳欲聋的追魂铃声,由联邦通信机构从各大下属企业调来的二十名青春漂亮美接线员,快速倾听着来自各方的情报汇总,然后以手写的方式记在昂贵的纤维纸上,再由等候在门口的专业快递人员用最快的速度传上第二层。
负责捕杀许乐行动的小眼睛部门拥有此刻首都特区里大部分行动部队的指挥权,从医院大楼里传来的情报首先在他们这里汇总,并且进行相关的计算,然后才会由专人将情报传递到政府内部最高级别。从这些细节中可以清晰地看出,联邦政府为了消灭许乐确实做了非常多有针对性的布署。
几分钟后,总统官邸地底的指挥厅内,一名中校拿着话筒转身对正在桌旁处理日常联邦事务的总统先生说道:“许乐受了重伤。”
帕布尔总统手中的墨水笔微微一顿,抬起头来平静说道:“算是一个好消息,接下来的行动计划怎么安排的?”
“他已经逃离了医院大楼。”中校快速向总统先生以及室内的几位大人物汇报道:“关于他可能的逃遁方向,小眼睛正在进行计算推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