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狗嘴巴越张越大,霎时酒意全消,失声道:“你……你是苏家小姐!苏月仙苏小姐!你……你怎么在这里?”
这艳丽女子正是苏月仙。见二狗恢复神智,苏月仙笑道:“总算认出我了。哎,说来话长,自从你走了后。那钦差刘纯厚处处刁难我们家。今天查赋税,明天摊徭役,还时常带逍遥帮的人上门捣乱,搞得家中再无宁日。我爹知道他这是想为佘奇水、杜玉河出气,也只得强自隐忍。”
苏月仙幽幽叹口气,接着道:“后来城里来了一些京城里的人,说是奉了皇太孙差遣,到杭州探查神刀侠李二狗家世。他们打听到你曾在我家做事,就登门造访我爹。领头的就是那位黄大人。当时恰逢刘纯厚在家里撒野。一见黄大人,立时灰溜溜的走了。哼,什么消遥帮主,钦差大人,遇到更有权势的大官,还不是灰头土脸象夹尾巴狗一样!”
二狗心下疑窦丛生,问道:“那黄大人怎么又说你……你是他女儿?”
苏月仙脸露得意之色,道:“黄大人和我爹谈了很久,得知你与我爹是好友……嗯,而且你还是我的……嗨,反正黄大人和我爹言语投机。他说你当了锦衣卫指挥使,比知府还大,便带了我们到京城来投奔你。黄大人知道了咱们俩的事,就接纳我爹当了门生,还认了我作干女儿,说这样才叫门当户对呢!”
李二狗目瞪口呆,道:“什么‘咱们俩的事’?什么‘门当户对’?你在说什么?”
苏月仙掩面含羞,摇身道:“不来了,不来了,你欺负我!”没等二狗明白过来,苏月仙又竖着手指轻点他的额头,娇嗔道:“你真坏,非要人家亲口说出来:黄大人知晓你待我甚好,还出手救过我。就说了,待你上任作成几件大事后,他就与咱俩完婚……”话一出口,立即面红过耳,嘤咛一声投身入怀,把脸贴在二狗胸膛上,一迭声的道:“你坏死了,坏死了!”
怀里软玉温香,耳中娇笑婉转,二狗哪经历过这等风月?登时晕头转向,云里雾里不知身在何处。苏月仙看他失魂落魄的样子,以为他高兴过度,微笑道:“你别高兴太早,想要娶我,可得办成几件大事!”
二狗闻言霍然惊醒,道:“等等,你嫁给我……那,那你师哥刘白飞呢?我看他很喜欢你啊!”
苏月仙撇撇嘴,鄙夷道:“他啊?废物一个,整天跟在我爹身后跟条狗似的。哼,若是他的武功能及得上你的一半,就是他的造化啦!何况李大哥当了大官,以后还要出将入相,荣华富贵受用不尽,刘白飞哪里比得上?” (c)整理
第七章弃官爵神刀侠返乡论武道东瀛客挑战
苏月仙越说越起劲,眉毛轻挑,道:“我苏月仙要嫁就嫁有权有势,武功又好的男子汉。李大哥,黄大人……就是我爹爹,他让我告诉你:今后你若是离开燕王府,效命于皇太孙,高官厚禄唾手可得。唉,燕王只是个王爷,皇太孙可是将来的皇帝啊!你可要想清楚。”
二狗也不是天生愚顿,一听这话恍然大悟,喃喃的道:“原来是这么回事。但我只会杀猪,皇太孙要我来干嘛?”转念想道“我用刀子打架很厉害,好多武功高手都打不过我。难道皇太孙看中了我这个本事?他派人行刺燕王,莫非也要我去……”
正在寻思,苏月仙伏在他怀里微微扭动。闻着二狗身上浓浓的男子气息,渐觉情思迷离,骨酸筋软,当下发嗲道:“李大哥,夜深了,你还不安寝吗?外面又冷又黑,我害怕,今晚我就不走了。”
二狗尚未明白过来,道:“什么?”忽听怀中咿唔作声,低头看去,只见苏月仙满面红晕,眼波曼流,媚声道:“好哥哥,你……你……”一面说,一面坐直身子解开衣带,缓缓褪下衣服。灯光中肌肤胜雪,柔滑香腻,妙曼凹凸俱都一览无余。
李二狗魂飞魄散,涨红了脸呆若木鸡。苏月仙轻舒玉臂勾住他的脖子,曼声道:“好哥哥,今夜良辰,咱们就……”说着伸手来解他腰带。二狗慌了,忙攥紧衣襟。但不知为何臂膀酸软无力,仓促间竟被苏月仙脱掉了外衣。
正在“危急”之际,忽然从二狗怀里“啪”的掉出一样东西。苏月仙拿起来一看,却是两只鞋底。麻线厚帮,针线倒也细致。苏月仙随手抛在床下,又想往二狗身上靠去。忽见二狗目光怔怔,猛然大叫一声,挣扎着翻身下床,捡起那双鞋底举到眼前,惶惑的神情如遭雷击。
原来那正是二妞亲手给他作的鞋底。睹物思人,二妞的音容笑语蓦然涌上心头。刹时李二狗耸身震悚,犹如一瓢凉水当头淋下,霎时将绮念欲望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他摇头定定神,揣好鞋底,撇下苏月仙连滚带爬的冲出门。跑了一会,迎面遇见几个家丁。李二狗问明道路,也不向黄子澄辞别了,出了大门夺路而去。
回到府中已经是三更。二狗稍事整理躺下睡觉。但这些日子所历之事萦绕在脑海中,直令他心烦意乱,辗转反侧。暗想一边是燕王厚赐宠信,一边是皇太孙竭力拉拢,得罪那一方都不行。何况二方势力明争暗斗,针锋相对。自己只是个杀猪的,夹在中间犹似绝壁走索,深渊踏冰,恐怕稍有闪失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思前想后难以定夺。堪堪过了四更,二狗披衣下床,望着窗外明月皎皎,不由得满腹愁肠百结。摸到怀里那双鞋底,暗暗遥思家乡,暗叹“唉,人人都说当官好,我怎么觉得又累又烦心?却不知现在娘的病好了没有,二妞在干什么……”霍地猛然省悟道“我真是蠢到了家!京城里当官不顺心,我为何不回家?什么燕王、皇太孙,我一个乡下人何必跟他们纠缠,还是远远离去的好!可是……呃,他们会放我走么?那王管家成日里跟在屁股后面转,怎么甩得掉?”转念又想“罢!罢!脚长在我身上,我要去那谁管得着?若是要打架我也不怕!……嘿嘿,干脆我就趁今晚天黑逃走,回家和娘过安生日子罢!”
打定主意,二狗立感全身轻松,心里仿佛放下了一块大石头。当下蹩出房门,悄悄的潜入厨房,寻了一套下人的穿的衣服换上,又在面颊旁抹了少许锅灰,回至房中拿镜子一照,俨然就是当日杀猪小厮的模样。装扮停当,二狗找出数十锭金子都是众官恭送的贺礼,用粗布包在成个包裹拴在肩头,然后迈步出门。
此刻一片乌云刚好遮住月亮。二狗蹑手蹑脚的摸索到花园后的围墙下,四面一望,所幸无人,于是攀着一棵大树翻过围墙,落地后认清方向,直奔城门而去。约莫五更时分,李二狗来到西城门。守城兵士看他土里土气,哪会认出是锦衣卫指挥使?盘问两句放出城门。二狗甩开大步向前疾走,渐渐远离了京城是非之地。
翌日天明,二狗走得疲倦。恰逢路遇一辆马车,他便花二两银子雇了车子,命车夫往杭州行进。数日间马车一路向南。车内宽敞明亮,二狗坐着舒坦。沿途天清风和,花红柳绿,左顾云卧山冈,右盼莺鸣翠林,皆是江南艳丽景色。不觉这日来到苏州,但听吴侬软语,眼见锦绣繁华,满街都是二狗熟悉的风情。
马车出了苏州,沿官道渐渐行至西山。此时正是中午,天上艳阳浮云,照的山岭间烟水蒸腾。马车行走多时,经过路旁一个茶摊子,二狗和马夫停车下来喝茶解渴。
喝了两杯茶,日头微斜,暑热渐消,四方云气袅袅升涌,一道彩虹跃然横贯天穹。李二狗兴之所至,端起茶盏起身走到高处。远望青山葱郁,近看碧水潺潺,趁着那习习和风,二狗只觉神清气爽,寻思道“原来乡下的风景也很好看,以前我怎么没有留意?唉,这次回家后再也不出门了。就跟娘过日子,还有……还有把二妞娶过来!”念及于此,二狗越发归心似箭,立刻便想回茶摊叫车夫赶紧上路。
刚一转过身,忽见一人背对着站在五丈之外,白衣木屐,肩扛长剑,阳光照在身上,金灿灿的宛若山岳披彩霞。二狗微感惊疑,加快脚步朝前走。那人缓缓转身来,朝二狗深深鞠躬,道:“李兄别来无恙?柳生在此等候多时了!”说罢抬起头来,只见鼻如悬胆,唇似刀削,眉宇间有种落寞孤寂的神色,眼神里却隐含勃勃英武之气,正是那东瀛剑客柳生政宗!
李二狗大吃一惊,道:“你……你等我?等我干什么?”转眼看去,又见柳生身后密密麻麻有数百人:和尚,道士,尼姑,盗匪,侠客,形形色色,不一而足,都拿着兵器站在数丈之外。其中有些人跃跃欲试,冲柳生咬牙瞪目,似乎想要上前拼杀,却又欲进还退,畏缩踌躇。
二狗脸上失色,结结巴巴的问道:“那……那些是什么人?都……都是和你一伙的么?”
柳生头也不回,道:“宵小之辈,纵然蚁聚蜂屯,又何足为虑?他们都是来找我寻仇的。”说着拉住二狗的手,微笑道:“李兄,请随我来。柳生有些疑问想要当面请教。”携手与二狗同行,那几百人远远的跟在后面。
两人回至茶铺,找干净座子相对坐下。茶博士摆上两个茶碗,正要沏茶。柳生摇头止住,伸手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小锦囊,笑道:“这是中国的龙井,形如雀舌,色泽墨绿。我收藏了一些准备带回国去,今日请与李兄共享。”说罢倒了些许茶叶在两个茶碗中。
少时沸水满盏,茶香随着水气缥缈弥散。柳生浅浅舐了一小口,放下茶碗,道:“此番中国一行,所历之事令人费解。柳生愚顿,难明其中道理,想要请教李兄。”顿了一顿,接着道“这两月里,我走遍大江南北,和无数中国高手比武。有五虎刀掌门汪秦,‘中州神剑’白松年,崆峒派卧虎居士,点苍派大侠萧逸云,少林寺了空方丈……都败在我剑下,就连名震天下的逍遥帮帮主刘纯厚,也是不堪一击……”
二狗眉尖一颤,道:“刘纯厚?”
柳生道:“正是,那刘纯厚号称‘千面天王’,我只道他身怀绝技,岂料此人武功虚浮,比武败落还施放暗箭伤人。我拔出‘秋正’迎战,最后杀死了他。”
李二狗惊道:“杀人?你……杀了人?”
柳生道:“秋正出鞘必须见血,杀死一个无耻之辈何足挂齿?近日我听闻李兄在京城做官,本想登门拜访。但又听说李兄忽然失踪了。料想尊驾厌弃尘俗,定然已辞官返乡。我便在去往杭州的路口等待李兄,果然在此遇着了。”淡淡一笑,道:“苏杭人杰地灵,武术名家云集。除了李兄,好象还有一位苏剑南大侠。这位前辈号称‘一剑震江南’,定是精通剑术的高人。我仰慕已久,此次正好上门求教。”
李二狗见他面色和善,并无敌意,心中疑惧稍减,道:“你要找苏老爷?那可错过了!”
柳生道:“怎么?”
二狗便将苏剑南与逍遥帮的过节,以及投靠黄子澄的事讲述一遍,又道:“苏老爷如今在京城,你快去找他罢。”
柳生愣了半晌,忽地哈哈大笑,摇头道:“原来如此,这人欺善惧恶,趋炎附势,料想剑术也难脱俗流。这样的人不配与我交手。”笑了两声,又悠然长叹道“中原武术日渐式微。习武之人如王霸天,刘纯厚,蜡炬之流,攀附权贵,醉心富贵,结果荒颓了练武修行;还有佘奇水,杜玉河之辈,纠缠于江湖恩怨情愁,弄得行止乖张,失却武者本色。至于苏剑南等徒有虚名的小人,那就更不足为道了。”
二狗听得莫名其妙,只有含糊点头。柳生道:“武当派太虚道长,少林派了空大师,这些前辈倒是清修的高士。只可惜太过迂腐,对武学的看法因循守旧,超越不了前人。纵然皓首穷经,抱着武功秘笈苦练数年,也难以参悟武学至高境界。”
说到这里,柳生眉宇舒展,欣然道:“我五岁开始练剑。十岁孤身进入深山幽林,在渺无人烟的地方修炼剑术。终日与虎豹为友,采野果为生,心无旁骛的专心练剑。十二年后,我终于领悟到了剑道至理:那就是‘眼中无剑,心中有剑’,只要剑意存于心中,就算手中长剑无招,也能制敌取胜。”
李二狗耐着性子听完,摸摸脑袋,笑道:“是……是啊,你说的对。”
柳生目光炯炯,盯着二狗道:“‘心里有剑,手中无招’的道理,是我花了十二年时间才悟出的。李兄刀法神妙,想必对武学也有独到见解。但我看李兄不象江湖中人,言谈平淡无味,莫非故意深藏真意?还望李兄念我万里而来,不吝赐教一二。”
李二狗听他说了半天,好象没有打架的意思,想要告辞继续赶路,又怕柳生阻难。为难之间不由心头烦乱,浑身闷躁,茶水连连喝了好几碗。此刻见柳生发问,他无从回答,只得假装喝茶,端起碗来仰头“咕咚咕咚”一通猛灌。柳生见状诧异,问道:“李兄为何这般喝茶?难道不懂品茗之道么?”
二狗瞪着眼道:“我……我口渴就要喝,难道喝水还有讲究?”
柳生笑道:“品茗乃高雅之事。非画胜于赏画;非诗而胜于吟诗。何况此茶香馧轻浮,乃上等极品,怎能狂喝滥饮?须得浅尝慢闻,才能品味其中妙处。”说着双手捧着茶碗,放到鼻子下来回嗅闻,再轻轻抿一小口,接着撅唇眯眼,微微叹气,一幅悠然陶醉的神情。
二狗粗声道:“我是乡下人,哪里懂什么赏画吟诗?我只知道茶是用来解渴的。要是只能用鼻子闻,用舌头舔,那管什么用?不能给人解渴的茶,怎……怎能叫好茶?”
柳生微微皱眉。李二狗这些日子沉浮于江湖和官场,受尽烦扰折腾,满肚子的话憋了许久,此时都抖了出来:“比如……比如你们都说我武功高,刀法好。其实我哪会什么武功。我会耍两下刀子,都是平日杀猪练出来的。”
二狗仰脖子将碗中茶水喝光,接着道:“我……我不明白,你们练武功到底有啥用处?我杀一口猪,就能挣钱养活我娘。我每天杀的猪越多,活儿干的越利索,便能挣更多的钱。掌柜的高兴,主顾也喜欢,我娘也能吃饱饭有衣穿。只要想到这些……我就觉得杀猪是最好的行当!我天天杀,年年杀,满脑子都在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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