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上了车,守守才无声的笑了起来,驾驶室顶灯是温暖的橙黄,因为喝过酒,她的一双眼
睛真的是眼波流,脸上有点红扑扑的粉,仿佛是一颗水蜜桃,皮薄得掐一掐就要破,所以不能
用手拿,只可以吮,而且一定很甜——纪南方被自己这念头吓了一跳,连忙坐正了身子,开始
倒车。
他喝了一杯苞谷酒,其实他酒量极好,根本不当回事,开着车照样上路。回去都是山路,
蜿蜒曲折,一圈圈绕下去,一层层的盘山路……公路上车并不多,只看得到两道寂寞的灯柱射
出老远,偶尔路过灯火通明的集市,瞬息又被抛在车窗后……守守终于睡着了。她本来有睡午
觉的习惯,这天被他拉出来试车,没有睡成,所以犯了困。她这一睡着就睡得很沉,靠在车门
上,仿佛想要蜷起来的样子。车内本来就十分安静,静得仿佛能听见她均称的呼吸——纪南方
有点恍惚,仿佛是那杯苞谷酒的酒劲上来了,心里只想快点回去,可是却又隐隐觉得,还是开
慢点好。
正文 第六章(下)
不论开快还是开慢,最后都终于回到她宿舍楼下,把车停下后,他倾过身叫她:“守守,
醒醒,到了。”
她睡眼惺松,还有点迷糊:“嗯……到了?”
暖气吹起她几根发丝,痒痒的拂在他脸上,他觉得应该是错觉,因为她的头发剪得那样短
,怎么会被暖气吹到自己脸上?可是她的发丝很,带着一点她独有的清甜气息,没等他反应过
来,自己的唇已经落在她的唇上,跟想像中的一模一样,仿佛最柔嫩的蕊,楚楚令人不忍深触。他不敢动,只是这样轻轻一触,就此停留,他竟然不敢动。
她骤然睁大了眼睛,仿佛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过了两秒钟后,她才用力推开他,打开车
门,有点踉跄逃也似的跑掉了。
他使劲摇了一下头,仿佛也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只犹豫了几秒钟,他就下车追过
去。他在楼洞里追上了她,没等她反应过来,他已经抓着她的手腕,她开始挣扎,他很干脆的
将她按在了墙上,一手扣住了她的下巴,带着一种不可理喻的霸道,狠狠的吻下去。
守守脑子里轰然一响,仿佛整个人都炸开来,血统统往脸上涌。如果刚才那一触只是蜻蜒
点水,现在的他几乎带着近乎野蛮的掠夺。他的手臂将她牢牢困在墙壁与他的怀抱之间,她透
不过气来,肺里的空气几乎都被他挤出来了,他攻城掠地,而她节节败退,她开始害怕,只觉
得惶急,因为只有易长宁这样亲过她,他甚至比易长宁还霸道,辗转吮吸,不放过她的每一分
甜,只觉得不够……不够……恨不得将她整个人都揉碎了才好……那种渴望的叫嚣一旦觉醒,
再也没办法平息,只有贪娈的吻着,更深更深地吞噬……直到她凉凉的泪珠沾在他脸上,他才
有点恍惚的停了下来。
两个人都僵在那里,一动不能动。他的手还撑在墙上,保持着将她围在自己怀中的姿势,
可是他渐渐明白过来,明白自己做了什么。她泪流满面,只觉得一切都是模糊的,在泪光中,
整个世界都是模糊的,扭曲的不可思议……他怎么可以这样对她?
她终于推开他,转身往楼上走。
“守守!”他着了急,可是不敢再伸手拉她,跟着她上了两步台阶:“我错了……我喝高
了……守守……”
她没有按电梯,她步子很快,上楼梯,他跟在后面,一直跟着她到了楼上。她边流泪边找
钥匙,他叫她的名字,可是不敢再碰她:“守守,我错了。我糊涂了……守守……你别哭……”他从来没有这样心慌意乱,仿佛手足无措,就像小时候闯了,打碎父母的结婚照,不知道该
怎么办才好。
她终于找到了钥匙,打开门进去,把他关在外头。她没有力气再动弹,腿一软就坐在了地
板上,后背抵着门,只觉得冰冷的,就那样贴在身上:易长宁……易长宁你在哪里?
你答应过要娶我,要爱我一辈子,不让我被别人欺负,你在哪里?
过了几天是守守外祖父的生日,虽然不是整寿,但她提前差不多一个月就准备好了礼物,
打起精神回家去给外祖父拜寿。
凡在国内的儿孙辈们都回来了,济济一堂,如同众星捧月般簇拥着老人。一年一度除了除
夕,就数这天最热闹。老人家看到守守更是高兴:“丫头!今年送我什么?”
她笑着拿给外祖父看:“笔洗。”
东西是清代的,并不贵,青的松鹤延年,取个意头罢了。外祖父果然很喜欢,又说:“还
是丫头对我最好,知道我喜欢什么。哪像沂勋那小子,就送我一套奥运门票,蹿掇我这把老骨
头到时还去看开幕式。”
盛沂勋是她的大表哥,听到自己被点名,于是开玩笑:“爷爷这么多年最偏心守守,要是
换了守守送您门票,您又该说,还是丫头有孝心,早早就打算陪姥爷看开幕式了。”
老人家大笑:“不得了,这混小子,连我的说词都猜得到。”
一屋子人都笑起来,七嘴八舌哄老人家开心,甭提多热闹了。吃过长寿面后守守又陪着姥
爷在走廓上溜弯儿。老人家快九十岁了,可是精神很好,根本不用人扶,步子迈得比守守还稳
当,一边走就一边数落:“丫头,最近怎么都瘦成这样了?”
守守伸手摸了摸脸,说:“实习有点忙,正好当减肥了。”
“胡说,”老人家虽然是呵斥,可是仍是疼爱的语气:“小孩子减什么肥?再说我就不明
白健健康康不捍?非得瘦得像排骨一样。”
“姥爷!”守守撒娇:“等我吃两顿好的,马上就长回来了。”
“那你常常回来,我叫老张给你做狮子头。小时候你最爱吃狮子头了,有次一口气吃了三
个,那么大的肉丸子,你吃了三个,把带你的刘阿姨都给吓着了。忙给你喂消食片,最后还是
积了食,上吐下泻……后来你就学乖了,再爱吃,也只吃一只了,知道吃多了受不了哇。”
守守想起童年糗事,有点不好意思的笑,老人家却慢慢的说:“所以不管喜欢什么,都得
节制。前一阵子,沂勋把小虎揍了一顿,我说你打孩子干吗?不就是玩个游戏吗?等他吃过亏
,明白事理了,自然懂得凡事要节制,哪怕再喜欢,喜欢到伤心伤身,那就不值得了。”
守守有点发怔,原来连姥爷都知道了,自己的这点伤心事,原本以为是瞒过了父母,没想
到原来谁也没瞒住。老人家说:“孩子,人生在世,哪会样样都称心如意?况且你还小,将来
遇到的人会更好,到时候你就会知道了,如今这点烦恼,实在不值得一提。”
她心里一酸,小声说:“姥爷,我懂得。”
是啊,这些她都懂得,可是她早就明白,这辈子她也许会遇上很多人,也许会遇见比易长
宁更好的人,可是,再好的人,都不是易长宁。
就像小时候看《倚天屠龙记》,杨不悔说:“无忌哥哥,你给了我那个糖人儿,我舍不得
吃,可是拿在手里走路,太阳晒着晒着,糖人儿融啦,我伤心得甚么似的,哭着不肯停。你说
再给我找一个,可是从此再也找不到那样的糖人儿了。你虽然后来买了更大更好的糖人儿给我
,我也不要了。”
那时候不明白,觉得张无忌更好,为什么杨不悔偏偏要喜欢那个殷梨亭?武功不够高,为
人也优柔寡断,更弄不明白他爱的到底是纪晓芙还是杨不悔,可杨不悔就是对他痴心不改——
百思不得其解。
一直到了认识易长宁,才知道,原来喜欢就是喜欢了,没有道理,亦没有别的办法。不管
他是什么人,不管他是什么样子,只得是他,再没有别的办法。
姥爷有午睡的习惯,散步后就上楼休息去了,几个表哥也改到去园打牌,她和表盛芷玩一
盘跳棋,很多年没玩过了,还是小时候的游戏。盛芷看她有点心不焉,于是问她:“你的感冒
还没有好?”
“什么?”
“失恋如同一场感冒,其实不需要任何药物,最后也会自然而然的痊愈。”
她挺佩服这位表,歪头打趣:“,有没有兴趣替我们写个文案?”
盛芷璨然一笑:“等你们改版成情感频道。”
正文 第七章(上)
晚上有小心家宴,所以陆陆续续有客人来,都是世交好友,来给老人家祝寿。
守守没想到纪南方会来,他是陪他母亲来的,他妈妈看到她很高兴:“哟,守守这姑娘越
长越漂亮了。”
她叫了声:“陈阿姨。”然后也叫了声:“三哥。”
然后趁长辈们说话,她顺势就走开了。纪南方却跟着她一直走出来,她有点恼,猛然转过
身:“你干嘛跟着我?”
她气鼓鼓的样子很好玩,像小时候跟他斗嘴斗输了,其实厉内荏。于是他就笑了:“过几
天我请你吃饭吧,去吃四头鲍?”
就这么一句话,她就放下心来。看来那天他真是喝高了,所以一时酒后失德。算了,看在
这么多年手足的份上,她原谅他了。
于是她很高兴的说:“不行,你请客吃什么四头鲍啊,听着就腻,我要吃沂蒙风光。”
这顿饭终究没吃上,因为快到年底的时候电视台非常忙,每个人都恨不得有三头六臂,守
守虽然是实习生,但她非常勤快,又不娇气,连主任也对她另眼相看,于是相应的工作任务也
逐渐加重。而纪南方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所以守守一段时间没看到他,早把这事忘到脑后去
了。
这天赶一个节目,整个栏目组忙得昏天暗地,已经快晚上八点了还没吃晚饭。工作已经接
近尾声,跟她同组的糖糖长长伸了个懒腰:“哎,可算弄完了,我都饿得有点幻觉了……好像
闻到蛋糕的气了。”
守守本阑觉得,被她这么一说,胃倒一抽一抽的疼起来。是真的饿了,她也有点幻觉,空
气里好像真的有蛋糕的气。两个人正面面相觑,突然听到有人桥,门本来没关上,回头一看,
原来是保安。
托着一只大大的蛋糕盒走进来,帅帅的保安笑眯眯的说:“蛋糕店送来的,按规定不让进
门,所以我就帮忙拿上来了,叶,原来今天是你生日啊,生日快乐!”
糖糖先尖叫了一声,守守也怔了:“我……忘了。”糖糖说:“真是,你自己都不记得!”其实家里人一贯按旧历给她过生日,所以她自己把公历生日都忘了。
糖糖接过蛋糕去,守守笑着招呼同事:“来来!快吃蛋糕!”
“哎呀,小叶今天生日都不说一声。”
“凯宾斯基的CheeseCake,呵,订蛋糕的人真有心!”
嘻嘻哈哈热闹起来,都放下了手头的事,围过来簇拥着守守,替她点上蜡烛,让她许愿。
有同事把灯关了,薄薄一点微红的烛光,朦胧的跳跃着,映在守守脸上。守守突然有点难过,
因为这情形,似曾相识。
只有易长宁给她过公历生日,去年的这一天,易长宁忙着加班,她给他打电话,他哎呀了
一声,说:“我忘了。”
那次她忘记他生日,她曾非常心虚的说:“要不,下次你也忘记我生日吧。”
他斜睨:“我永远不会忘记你生日的。”
结果他却忘了,她郁闷了差不多整整半天,直到回到宿舍,才看到大捧的蓝紫睡莲,还有
生日蛋糕。原来他只是逗她,他根本就没忘。
整间宿舍见到那束空运来的睡莲都吸气,涵秋说:“这男人真浪漫!别人都送俗气的不得
了的玫瑰,他却送睡莲。”
舒熙园看到蛋糕垂涎三尺:“是冰激淋的哦,再不吃就化了!”
关夏手一挥,替守守发了话:“吃!吃!赶紧!”
大家嘻嘻哈哈,点上蜡烛让守守许愿。
那时候许了什么愿?
易长宁,希望我们永远这样幸福。
真是傻啊,这世上哪有永远,幸福是空的烟火,瞬息万变,盛开的丽眩目,然后转瞬即逝
,再也不见。
易长宁第一次送她,也是睡莲。
那天他请她吃过水煮鱼后,第二天易长宁又打电话给她,约她吃饭,她说:“师他们还没
回来呢。”
他说:“我知道。”停了停又说:“其实我有件事想告诉你,我们当面再说吧。”
守守觉得很奇怪,不晓得什么事,所以按时赴约,结果他送她一束睡莲。
她轻轻“啊”了一声,又惊又喜。睡莲仿佛还带着池塘清凉的露水,开得正好,亦有小小
的紫红菡萏待放,舒卷如意的碧绿叶子,不过手掌大小,仿佛是一掬郁郁青青的夏意。
她不是没收到过,在国外的时候有男孩子送她大捧的向阳葵,金灿灿的,耀得人眼睛都痛。回国后也有人送玫瑰,九十九枝,俗气得不得了,又不巧被叶慎宽看到,笑话说真是叶家有
初长成。
可是没有人送过她睡莲。
心里有小小的窃喜,仿佛是风乍起,伏在荷叶上的蛙跃入池中,溅起点点涟漪。
她很喜欢,看了又看,说:“这不像店的样子。”
没有玻璃纸绉纹纸的包裹,亦没有俏的配叶,只是几片莲叶,那样随意的一束,仿佛是随
手撷下来,让她想起硕大的景泰蓝大缸,四合院夏季槐荫底下的幽静,浮一点绿的萍,而她还
很小,踮着脚,看姥爷养的鱼。鲜红的一尾两尾,悠然划开墨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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