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就过去了。后来,他就有意无意不看这个频道了。
有次和叶慎宽两个人都喝高了,叶慎宽说:“南方,原来我以为这世上最容易的一件事,就是
忘记,后来我总算明白了,原来这世上最难的事,才是忘记。”
这句话撞在他心口上,撞得他那里生疼,他却哈哈大笑,给叶慎宽的杯子里斟满了酒,:“你
丫又喝高了吧?别在这里悲春伤秋了。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你要诚心想忘,明天他妈就
能忘了。你要是诚心不想忘,那可得受一辈子罪。”
叶慎宽真的喝高了,连说话都口齿不清了:“谁说我不是诚心,我就是诚心!可到了最后,我
舍不得,我什么都没了,怎么能再忘记?”
什么都没了,怎么还能再忘记?
但他是真的,真的下了决心,决心忘记。把有关她的一切,哪怕,再美,再好,也要忘记。
一辈子这样久,他实在没有办法忍受,记得她的痛。
所以他,宁可忘记。
他没有走进床边去,隔得远也能看得到她脸上隐约有泪痕,是哭过才睡着的。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最后把那文书放在床头柜上,没有等她醒来。他没有勇气,他甚至怀疑
,自己下一秒就会后悔。就像那天一样,他一直对自己说,算了吧,就这样吧。可是事到临头
,他却后悔了,因为他舍不得,真的舍不得。
他在床前站了一会儿,很想俯身亲一亲她,最后一次,但终究没有动,只怕惊醒了她,更怕自
己会后悔,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要放手这样难,他好容易下了决心,所以很快就
转身走了,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一看,她的脸大半陷在雪白的枕头里,只能看到隐约的轮廓,再
过几年,他只怕连这一眼都会忘了,忘了她是什么样子,有多美,连记忆都吝啬。
守守到中午才醒,她吃的中药有镇定安神的作用,所以谁的很沉。
太阳光正好,洒在床前的地毯上,一刹那她有积分恍惚,仿佛曾做过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却什
么都不记得了。
她翻了个身,有些惺忪地拿起床头放着的小钟看时间,钟座底下却压着一张纸。她把那张纸抽
出来,原来是离婚协议书,纪南方已经签了名。
有那么几秒钟,她大脑一片空白,仿佛什么都没有想,也仿佛什么都想不了。
她怔怔看着那个签名,很少看到他签名,偶尔会看他签支票,都是龙凤凤舞。但协议书最后的
签名很端正,几乎是一笔一画。其实他们孩提时代都曾下工夫临帖,守守自己的底子很好,到
如今她仍可以写一首漂亮的台阁体小楷。
她把协议书放下,给纪南方打电话,他的手机关机了,然后她又给陈卓尔打电话,陈卓尔人在
国外,接到她的电话很意外,问:“守守?什么事?”
“没……没事。”她东扯西拉地说了几句闲话,就把电话挂了。
就算找着纪南方她也没有什么话要说,她颓然地把那份离婚协议看了一遍,其实他们也没什么
财产分割,联名户头下就一套房子,还有些股票存款,都留给她了。
盛开亲自同司机一起来接她,很难得叶裕恒也在家里。这阵子守守一直不大跟父亲讲话,仿佛
是赌气。但盛开说:“你父亲昨天跟南方谈了一次,同意你们离婚。”
她不知道纪南方是怎么说服双方的长辈,但他总有他的办法。守守沉默着不说话,坐在沙发里
,好像很小的时候,她不过三四岁。那时父亲差不多每个月会从广州回来一趟,每次她被保姆
带下楼,很规矩地坐在沙发里,陪爸爸说话,起先是比较拘束,过一会儿玩熟了,她就会趴到
爸爸的背上去,让他背着自己在屋子里团团转。
悠忽之间,二十年已经这样过去了。
盛开上楼去换衣服,叶裕恒叫了一声她的乳名,守守有点茫然地看着他,叶裕恒的样子显得很
疲倦,他说:“昨天南方来跟我说了你们的事情,请我不要责备你。守守,其实爸爸就算偶尔
不赞成你的一些想法,但从来没有怪过你。这世上没有想让自己做子女不幸福的父母。爸爸不
管怎么样,都是想要你过得好。我跟你妈妈商量过了,如果你跟南方在一起不合适,就离了吧。”
她眼眶发热,但是没有哭,仍旧沉默低着头。
“守守,我知道有些事情,爸爸却好似处理得不够妥当,说实话,当年你们结婚的时候,我就
很担心。可是你们两个坚持要结婚,南方又向我保证过,会好好待你,我以为他做得到。昨天
他来跟我道歉,我说你道歉又有什么用呢,你如果要道歉,去跟守守道歉吧。”
叶裕恒很停了,他显得心力交瘁:“你们如今闹成这样,南方从来没在我们面前说过什么,但
我看得出来,你对南方的态度有问题。但我也知道,这种事勉强不来,既然你们两个决定了,
我们做父母的,又能有什么别的办法?爸爸不会阻拦你什么,爸爸只希望你能郑重考虑。”
她一直没见纪南方,后来她打电话给他,他正在做复键,她说:“我签字了。”
他有几秒钟没说话,她也没有说话,仿佛在等待什么,听筒里十分安静,她几乎连他呼吸的声
音都听不到,最后他说:“那我让秘书过来拿吧。”
具体手续是怎么操作的她不知道,几天后他让秘书就把离婚证送来了,她没有打开看,随手收
在首饰盒底下。那天晚上她做了个噩梦,梦到什么都忘记了,只是害怕的要命,惊慌失措地大
喊大叫,叫喊着什么她也不知道,然后就醒了。
醒过来枕头还是冰凉的,原来自己在梦里又哭过了。她模模糊糊地想,还还,只是做梦。她重
新睡着了,但睡得很不踏实,一直迷迷糊糊地的,后来又又人低声说话,仿佛是宋阿姨的声音
,说,:“算了,别叫醒她。”她一惊就醒了,心里觉得不踏实,终究起来了。
吃过早餐后宋阿姨才告诉她:“早上又人给你打电话,你还在睡觉,我本来想去叫你,但对方
一惊挂断了。”
“是男的还是女的?”
“是女的。”
正文 第十五章(下)
她稍微觉得放心了点,但过了一会儿,重新又觉得不安。回到房间后她给江西打了个电话,江
西是个爽快人,听她语焉不详,以为又是托自己去打听易长宁的事情,所以说:“晚上我跟辰
松一起吃饭,他有个发小是高检的,到时候我叫他再帮你打听打听。”
守守只得道了谢,又说:“对了,那个,我一直没上班,你帮我请假。”
“南方不是帮你请过了吗?”大约是自悔失言,江西很快说:“你别想太多了,台里领导都知
道你最近病了,不会有什么意见的。”
守守犹豫了一会儿,终于问:“南方,他怎么样?”
“他父亲不是住院了吗?我昨天去医院,还碰到他了。我看他最近也够呛了,人也瘦了。”
守守很意外,半响改不过口来,最后问:“纪伯伯怎么了?”
“就是高血压,住了有还几天了。”
“外面人怎么说?”
“你管外面那些闲言碎语做什么?别胡思乱想。”江西说,“你自己还在床上躺着呢,好好休
息,长宁的事你就放心吧,我替你去打听。”
江西办事很有效率,托人帮忙辗转打听。过了两天,又专门来家里看望守守。守守见着她高兴
极了,江西带着一束鲜花来,还有自家阿姨做的淮扬细点,打开纸盒只觉得甜香四溢。守守顿
时呀了一声,说:“核桃酥!”“
江西笑着说:“馋了吧?我估计你吃药,正馋着呢。”
“天天喝中药,苦的要命。还不许吃这个,不许吃那个,要忌嘴。”
江西叹了叹口气:“你也是太大意了。”
守守不语,江西很快就转移话题:“我还带了千层糕来,我们家阿姨蒸的千层糕可好吃了。”
入口即化,鲜香软糯,两个人吃着点心,像回到了学生时代,躲在阁楼里吃下午茶,相亲相爱
,无话不谈。
江西告诉守守:“你别着急,长宁运气不错。”
守守问:“怎么?”
“好像有人在捞他。”江西说:“因为听说证据不足,目前形势正朝着好的方向转变。我估计
可能有人不想这暗自继续扩大,所以在控制局面,听说这个暗自还牵涉了另外好几家公司,人
家也是私底下跟我透露的,说不定这中间有什么神通广大的人,或者长宁自己有什么亲戚朋友
在想办法帮忙。要是这样的话,长宁很快可以脱身。”
守守出了一会神,又问:“纪南方的父亲,身体怎么样了?”
江西答非所问,:“你跟纪南方真的离婚了?”
守守嗯了一声,江西说,:“怪不得,南方到医院去,纪伯父都不肯见他,听说是气坏了。外
面都传说南方为了一个P大的女学生,跟你彻底翻脸离婚。传的有鼻子有眼的,我还不大相信
,因为南方他对你实在是……”她停了一下,赶紧笑笑:“不过这个了,各人有各人的缘法,
强求不来。”
初夏的时候守守才回去上班。
刚下过一场小雨,满城的绿色仿佛都要滴下水来。行道树是洋愧,开着大捧大捧雪白芬芳的百
花,像无数白鸽子停栖在绿叶下。守守见过了几位新同事,又拿到最新的栏目计划,就没有其
他别的事了。江西听说她要回来了,抽空过来她的办公室,跟她说话:“你怎么瘦了?”
“妆画得不好吧。”守守摸了摸脸。
其实是睡眠不好,她最近一直失眠,吃什么药都没有效,要么睡不着,睡着了又总是做恶梦,
很多时候哭着醒来,醒来就忘了做了什么梦,但只记得哭。有时候早上起来眼睛就是肿的,盛
开非常着急,劝她去国外度假,但她不肯,于是盛开又劝她来上班。
“你头发也要打理了。”
不长不短确实很尴尬,发尾扫在脖子里觉得痒痒的,守守说:“正打算留长,过阵子再去修剪。”
江西说:“要不我们一块儿休年假吧,去英国。”又说:“你别以为我是陪你,我是早就想休
假了,找不到借口,正好趁这机会一块儿。”
守守非常感激,知道江西其实是担心她,她说:“还是不要了,我懒得动。”
“出去走走吧,我们回去看看母校。”
守守拗不过她:“辰松一定会在心里骂我,把你拐跑了。”
“他忙着呢,我们一周见不到一面,我去趟英国再回来,他也不见得知道。”
两个人一起去英国,仿佛回到了学生时代,那时候圣诞节,复活节和暑假,她们两个总会一起
出门旅行,乘协和号航班飞越英吉利海峡,从伦敦到巴黎,
然后持Eurailpass搭乘火车横跨欧洲大陆。或者一路向西,飞越高山与大洋,换过一个又一个
时区。旅程的新鲜与劳累,总令人兴奋又疲倦。
毕业后守守再没来回来过,或许是厌倦,寄宿学校那样单调的生活,再加上英国永远湿淋淋的
天气。当年讨厌得不得了,只想早点摆脱。而如今一出机场,就觉得感慨,不由对着江西嘘唏
:“连协和号都停飞了。”
江西说:“物转星移吧。”
是物是人非吧,少年时代的心境厌倦永远一去不复返了。那时候意气风发,以为自己将来一定
会遇上最好的那个人,携手同心,永不分离。不过短短数载,已经面目全非。
江西说:“你就是想得太多,你经来的好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伦敦仿佛永远在下雨,湿漉漉的城市,铅云沉沉的天空,过不了一会儿,雨渐渐下得缠绵起来。点点飞过车窗外,落地无声。
计程车慢吞吞地驶过大街小巷,仿佛行进在无边无际的雨帘中。一幢幢建筑在蒙蒙细雨中闪烁
着晕黄的灯光,更显得历史悠远漫长。
本来在伦敦有不少亲友,但她们两人都是不爱麻烦的人,于是住了一个酒店套间,正好两间睡
房,还有会客厅与餐厅。
守守倒时差,终于睡足了十四个小时,还是进来把她叫醒的:“你怎么这么多年一点长进没有
,还这样能睡啊?”
守守留念这难得的睡眠,哼哼唧唧不肯起来:“我再睡一会儿。”
“快点起来吃饭。”
同江西一起去街头小店吃炸鱼薯条,越发像是回到学生时代,守守难得的好胃口,把整份炸鱼
连同薯条都吃完了。
雨早已经停了,街道上还是湿漉漉的。街旁的橱窗里有漂亮的帽子和大衣,和江西手腕着手停
下来看,像是十几岁的时候,难得放假,从学校出来,一起进城逛街。
江西问:“明天要不要回学校去看看?”
学校离伦敦还有一个钟头的车程,守守想想就懒:“算了,就在这里掉念一下青春吧。”
话说的似乎有点伤感,其实两个人的伦敦,不是不慵懒。
天气好时跟游客一起去看皇宫换岗,到国家画廊看《向日葵》或者去剧院看巴黎舞剧。天气不
好就留在房间看电视,叫送餐服务。
天天这样吃喝玩乐,不过两周,守守的脸都长圆了,照着镜子对江西哀叹:“我在英国竟然能
长胖,真是太神奇了。”因为十几岁时永远觉得英国菜吃不惯,所以一致瘦一直瘦,没想到此
番重来,大吃特吃。竟然连圆圆的婴儿肥都回到脸上。”
江西说:“谁叫你天天吃那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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