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到底年轻,而且除了知道柴哲的家世外,对侯马镇其他的人事地物毫无所知,怎经
得起一个老江湖的盘洁?三盘两盘便露出了马脚。
“小老弟,你既然如此地关心他们,可知对侯马镇印象极深,决不是十年前经过此地的
旅客。”弘老仍然和气地说。
“我不明白你说这些话的用意何在。”她避重就轻地说。
“在下认为你是受人所托,前来打听消息的。”
“难道说,你是那次杀人放火的强盗不所?”
“你说是不是?是又如何?”
“如果是,在下要为枉死的人索回血债。”
“你为谁家索?”
“为所有的人。”
“好大的口气。”
“是不是你们?”
“谁叫你来打听的?小老弟,说实话。你,风尘满身,曾经走过长途,但头上的四平巾
末沾尘土。手上的长布卷,里面藏了兵刃,不是剑便是鞭锏。目光神意内敛,鬓丰如女流,
肌润如玉,全无丈夫气概,如果不是女人,便是修为所有成的内家高手。小老弟,说实话,
谁要你来的?你落脚在何处?有同伴么?”
“在下拒绝答复。”
“你如不答复,咱们……”
“怎样?”
“恐怕要得罪你了。”
姑娘徐徐举步,冷笑道:“在下却是不信。”
易弘尚未有所举动,他身后的一个青年人抢出拦去路叱道:“站住!从实招来。”
姑娘冷冷一笑,不予理会,仍然向门外走,不闪不避地向青年人撞来
青年人勃然大怒,叉手向前迎,暗中运气行功,随时准备出手。
姑娘脚下不停,一步步向前闯。
接近了,青年人像门神般挡住了去路。
姑娘不能向对方怀里撞,冷叱道:“让开,阁下。”
青年人右手疾扬,劈面就是一耳光抽出。
姑娘左手的长布卷一拂,架住了来掌,右手疾扬,照青年人的腰带中间来上一拳头,
“噗”一声打了个结结实实,疾逾电闪。
“哎……”青年人大叫一声,倒撞而出,“蓬”一声背部撞在刚奔上接应的另一名同伴
怀里,两人皆立脚不牢,仰面便倒,跌成一堆。
易弘大惊,闪身拦住去路,变色大喝道:“阁下好重的拳劲,竟能击散犬子的气功,将
人击退丈外,造诣之高深出人意料。阁下,通名。”
姑娘不理他,抖开布囊的一端,露出剑把,然后冷冷一笑,举步前行。
内室的人全被惊动了,潮水般涌出。麻面大汉刚才被姑娘出言讽刺,本就憋了一肚子
火。冲出内堂门,不管三七二十一,大吼一声,捞住门旁的一张长凳,冲上抢凳便猛扫姑娘
的腰背。
长凳这玩意相当霸道,是练武人必习的基本功夫,不怕刀砍剑劈枪挑,三五种兵刃近不
了身,四条腿却是攻袭的利器,应付群殴极具威力,被击中准爬不起来。
姑娘倏然回身,左手的剑鞘轻轻一搭,便毫不费力地搭住了凶猛扫来力道如山的长凳,
右手不知何时已拔剑出鞘,但见剑虹疾闪,叱声震耳:“你敢存心伤人?”叱声中,鲜血涌
现,有物坠地。
麻面大汉“哎”一声惊叫,丢掉长凳飞退丈余,头上的发结下见了,顶门全是血。发结
带着一层头皮,“噗”一声掉落在长凳旁。
姑娘缓缓转身,从容插剑人鞘,脸色一沉,阴森森地说:“姓易的,说吧!你们是不是
七年前杀人放火的人?”
易弘大吃一惊,想不到姑娘的手脚如此迅疾,更想不到姑娘在十余名高手的围困下,竟
然那么镇定从容。他一看不对,猛地双手齐扬,六支断魂镖发如飞蝗。
姑娘一惊,相距过近,不敢不避,在间不容发中向侧一闪,危极险极地闪开了六镖急
袭。
易弘更是大吃一惊,退至门旁大叫道:“退远些,用暗器毙了他。”叫声中,又发了三
枚断魂镖。
姑娘不假思索,一手抓住神台下的八仙桌,掀翻挡在身前,急退至壁角。
“得得得得……”暗器像暴雨般钉在桌面上,有些几乎贯穿桌面,劲道骇人。
这一带不论凳桌,皆是最坚实的木料所制,结构坚牢,又厚又重,普通的八仙桌要两个
人方可抬走,用上百十年甚至传下三两代,依然完好如故,暗器居然能贯透,可知这些人对
暗器的使用,已到了可破内家气功的地步了。
姑娘背部倚壁,三面受敌,身陷危局,不由心中暗暗叫苦,十余名高手用暗器袭击,怎
能冲出屋外突围?
易弘见姑娘已暂时获得安全的地势,喝声“停”!叫道:“快去找火神龙上官兄来,用
火弹逼他出来受死。”
受伤的麻面大汉应喏了一声,从后堂走了。
姑娘心中大急,等火弹及身,那岂不完了?她一咬牙,正想冒险突围,蓦地门口人影倏
现,喝声似沉雷:“易大叔,你带着人回辰州去吧,我不愿杀你,快走!”
易弘大骇,火速转身,骇然叫:“咦!你果然回来飞蛾扑火了。”
柴哲站在门口,两手空空,只带了一个百宝囊,脸上木无表情。叉手而立,毫不在意屋
中有十余名高手之多。他冷冷的点头,冷冷地说:“不错,这儿是在下的故乡,怎能不回
来?但不是飞蛾扑火。在下听说镇中住了不少神秘人物,便猜想到可能是会主派人前来守
候,果然料中了,只不过竟然是你,会主未免把柴某看扁啦!派你们几个人来,说句不客气
的话,简直是枉送性命。”
易弘冷笑一声道:“你认为易某不配擒你?”
“不错。”
“三坛的高手正陆续赶来,十大护法有五位即将到达。会主料事如神,算定你在解冻时
便会潜返中原,至故乡探听亲人的下落,果然料中了。本会眼线满天下,你无处藏身的,还
是随我返湖广自首,或许……”
“住口!随你们去做杀人凶手么?做梦!你回去告诉会主,他再要不明大义,柴某便要
将黑鹰会的罪行公诸天下。告诉他,我会办得到的。”
易弘突下杀手,向前跃进,双手齐扬,六枚断魂镖破空洒出。
柴哲双手一拂,屹立如山,脚下未动分毫,六枚断魂镖全被他接住了。
易弘疾冲而至,在镖后跟到,拔出了鬼头刀。
柴哲用接来的镖作势发射,叱道:“站住!你不要命了!”
易弘打一冷战,踉跄刹住脚步,距柴哲不足六尺,伸刀可及,但竟不敢出刀。
柴哲将六枚镖—一向下丢,一枚,两枚,三枚……一面诚恳地说:“易大叔,真的,你
该带着人走了,我不希望……”
易弘抓住机会,踏进一步,鬼头刀来一记“力劈华山”,刀光一闪,向下疾落。
柴哲将手中最后一枚镖发出,向侧一闪。
易弘猝下毒手,鬼头刀下落,满以为马到成功,却突然浑身一震,钢刀一顿,脚下收不
住势,人向前冲,冲出门外去了。
“当啷啷……”鬼头刀跌落声震耳。
“哎……唷……”易弘的叫声传来,接着蓬然倒地。
柴哲移回门中,向里叫:“诸位,好来好去,你们就此离开山西,不要停留,不然休怪
柴某有失地主的风度。易大叔右肩井被他自己的断魂镖射入,受伤并不重,你们把他带走,
快替他起镖上药,死不了。”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手中都扣有暗器,但拿不定主意,不知该如何是好。
柴哲重重地哼了一声,大声说:“会主大慨将西番之行的经过告诉了你们,却未将柴某
的艺业说出,你们还以为柴某是三流人物,是不?他如果都未说,便是存心要你们前来送
死。快走!难道要柴某把你们全都留下不成?”
众人仍然迟疑不决,站在门侧最近的一名大汉突然双手齐扬,两支袖箭破空飞射,随着
一声厉吼,拔剑疾扑而上,突下杀手,身剑合一来势极为凶猛。
柴哲右手伸出,接住了两支袖箭,大汉的剑已分心点到。他向右一扭,剑贴身而过。接
着左手一拨,切中大汉右手脉门,剑便无法收回变招了。
大汉收不住势,撞入他的怀中。他左手一闪,一支接来的袖箭,穿透了大汉的右颊,插
在那儿两端露出的长度相等,箭尖血淋淋地。
他随势一掌抵住大汉的胸口,向前一送。
“啊……”大汉狂叫一声,“砰”一声跌了个手脚朝天,滑至神案下方行止住。
他丢掉另一支袖箭,沉声道:“会主的脸上,也挨了在下一箭,创口完全相同。诸位,
给你们三声数送行,数尽如果仍未离开,休怪柴某不留情面,每个人都得留下些什么才
行!”
靠近内堂门的两名大汉,一溜烟走了。
“二!”
所有的人皆开始向内堂退,姑娘却向怀中藏有手卷的中年人招手道:“你,阁下,留下
刚才的手卷再走。”
中年人略一迟疑,掷出手卷,急急走了。所有的人一哄而散,溜之大吉。
姑娘吁出一口长气,推开桌面纵身而出,喜悦地叫:“哲哥,你怎么恰好赶来了?好
险。”
柴哲上前拾起手卷,笑道:“小妹,你以为我放心让你乱闯么?从史龙的口中,我已猜
出可能是黑鹰会派人前来守候了,只不过不知来的是什么人而已,正好由你吸引他们的注
意,我便可从中取利找到他们的巢穴啦!小妹,你太大胆,黑鹰会的人皆练了各式暗器,发
时不择手段,你怎可……”
“你坏,你不告诉我,我怎知他们是黑鹰会的人?”姑娘假嗔着叫。
“要是先告诉了你,今天不知要出多少条人命。”他一面说,一面打开了手卷道:“当
然我也不敢确定他们必是黑鹰会的人。”
手卷绘着他的像,维妙维肖。他并未正式入会,会中的人们大多数不曾见过他的面,所
以带了他的图形,按图索骥,搜寻他的下落。
“绘得真像你呢,而且绘工精细,出于名家手笔。”姑娘由衷地说。
柴哲淡淡一笑,丢掉手卷说:“黑鹰会中人才济济,文武俱备,可借不走正途,良可慨
叹。其中据说有几个人,可从第三人的口述中,描绘出正主儿的正确相貌,决不会走样。刚
才那几个家伙逃了回去,如果我所料不差,下次相逢,你的相貌定然也上了图啦!”
“那……那你为何要放他们走?纵虎归山……”
“那位易弘父子两人,与我曾有一面之缘。再说,我们岂可在镇中杀人,让镇民吃官
司?走!”
“走?到哪里?”
“到姑射山莲花洞我母舅家中,家父母原在那儿避祸。”
“好,走。”
“我还得找个人来问问,我走后的第三天,到底是些什么人前来杀人放火,毁了十六户
居民。”
镇中寄住的十余名黑鹰会爪牙狼狈而逃,镇民已无所顾忌,两人花了一个时辰工夫,终
于打听出详尽的消息。
那天罗龙文一群恶贼光临柴家,邻居们虽不曾出面过问,但暗中仍有人在一旁察看动
静,看到了几名恶贼的真面目。当晚官兵前来抄家捕人,柴家已先一步失火,官兵一无所
获,仅带走了里正和附近的邻居至衙门查问,自然问不出所以然来。
第二天,坂泉坡发现了十八具死尸,人命关天,侯马镇被官府闹了个鸡犬不宁,大捕嫌
疑犯的结果,使侯马镇整整乱了一两个月。
镇民怎知内情?一问三不知,令官府的人大为光火,但也无可奈何。
镇民的不合作态度,可能激怒了恶贼们,第三天晚上贼人夜侵,杀人放火,那些劫后余
生的人,确曾看到杀入镇中的贼人中,有在柴家闹事的恶贼在内。事过后,官府派人前来勘
查,草草结案,说是贼人来自霍山,贴出几张捉拿霍山贼的布告了事,镇民岂敢出头?
柴家的罪名也经官府公布,说柴瑞结交霍山贼,拒捕杀伤官兵,罪该灭门。
官府并不能断定两具残骸是不是柴瑞夫妇,因尸骸已大部成灰,既不能断定,便画影图
形出重赏缉拿柴瑞夫妇归案,死活不论。
事情比青天白日还要明白,显然杀人放火屠杀村民泄愤的人,毫无疑问他是罗龙文恶贼
的爪牙所为了。
问清了一切,两人立即启程北上。
次日,一队行商迤逦南下,出道关西行。这群人中,柴哲和姑娘已改装易咨成了押货伙
计。
第一场暴风雪光临前,人马平安到达乌蓝芒奈山。大寨主裴大小姐亲率一群男女荚雄远
出十里外相迎。护送客人的人,不但有梭宗族的番人,而且有蓝鹃旗的蒙人铁骑,浩浩荡荡
迎回山寨。
此后两年中,附近千里之内,汉、蒙、番的人相处得极为融洽,彼此间和平相处,往来
不绝。
不论冬夏,柴哲与云笙姑娘在这一带山林原野间出双人对,练功极勤,耕牧文事武功之
余,姑娘乘了神驹一笏墨,柴哲乘了一匹乌锥,双骑骋驰,感情日增。
双方的家长,皆认为两人是天造地设的一双佳侣,暗中商量好等小俩口年满二十,方替
两人完婚。
柴哲的双亲不但来了,他的母舅一家人也一同在乌蓝芒奈山落户,这儿天高皇帝远,永
不会受到官府的迫害,他们的选择是明智的。
昆仑三羽土在柴哲一家子到来的第二年,曾返回昆仑一走,第二年便在大积石山找到了
洞府,成了乌蓝芒奈山的近邻。他们不时至牧场作客,指导柴哲用功。
他们并未忘怀中原,经常有人到四川成都作客,不但知道中原武林的动静,更知道朝廷
的消息。
八爪苍龙是他们消息的供给人,老捕头有办法在府大人的衙门中,按月将一份邸报弄
出,交给来人带回乌蓝芒奈山。当然,邸报并非全份带回,而是只将重要的消息抽出,重要
的消息自然以严贼父子的动静为第一优先。
成都府派人至京师抄邸报,邸报是朝廷每日公布的重要消息,大至沿海倭祸边墙寇患,
小至大小百官的升迁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