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道尽了她数十年来的悲欢人生,也改变了她今后做人的态度。
沈元通闻弦歌而知雅意,知道她内心里对青衫老人华得梦一刻未曾忘怀,于是乘机进言道:“家母身中无形之毒,解药难寻,必须回转庐山就医,晚辈人单力薄,沿途照料不易,恐有失闪拟请老前辈鼎力赐助。”
玉箫仙子那有听不出沈元通言中之意,她虽是七八十岁的老辈人物,也不由老脸一热,羞态毕现,叹道:“孩子,你的心肠真好,英儿算是没有认错了人。”
她避开了正题,把话转到覃英身上,反窘得沈元通俊面绯红。
就在此时,门外又起了急促的脚步之声,来人功力高绝,显然不是阴煞黄彩霞。
沈元通思忖未毕,来人已经进入草庐,朝玉箫仙子扑去。
沈元通何等目力,来人的身法虽快,也被他看得清清楚楚,自然而然的绽开了一脸笑容。
玉箫仙子一声欢呼道:“呵!你果然回来了!”
她双手一张,把覃英搂在怀中,这刹那,天地间几乎只有她们师徒二个人了。
半天半天,都不见她们二人分开,小妞儿覃英,百灵鸟儿似的,叽叽咕咕的,恨不得把一肚子的话,都倒了出来。
玉箫仙子也忘形得把家中的客人抛诸脑后,抚着蕈英久未梳洗的秀发,不住的轻念道:“孩子,你回来了!你回来了!”
堂上,三人六只眼睛,都落到了她们师徒二人身上。
罗惜素抿嘴而笑。
慈航玉女也忘记了身上的毒伤,尽情地欣赏着这幅天地间最美好的画面。
沈元通最不识趣,故意地一连干咳了二三声。
覃英犹自无觉,玉箫仙子惊觉过来,讪讪的一推覃英,指着沈元通道:“英儿,你看他是谁!”
覃英一个翻身,眼睛里立即冒出了情火,又是一声更大的惊叫,转身扑向沈元通,她喜极道:“元哥哥,你是寻我来的么?”
她的热情,慌得沈元通身形连闪,才没有被她抱着。
覃英嗔道:“你怎样啦!”
沈元通呶嘴道:“你看,还有谁?”
覃英天不怕地不怕,当她看到了心目中的婆母和罗姊姊时,想起自己的失态,也不由得羞容滴滴,瞪了沈元通一眼,又对罗惜素做了一个鬼脸,薄嗔道:“都是你!”
娇羞的走到慈航玉女身前,用细得令人无法听到的声音,轻轻的叫了一声:“伯母!”
慈航玉女伸手握住覃英的玉手,吐出“六如神珠”,柔声道:“孩子!你该叫我妈了!”
覃英听得心头大喜,臻首低垂到胸前,樱口连张,却叫不出“妈”字来。
玉箫仙子乐得老怀欢畅,哈哈大笑道:“孩子,你为什么不叫‘妈’呀!是我做错了事么?”
只逼得覃英莲足乱跳,倒在慈航玉女怀中,一阵抖颤。
她是否轻轻的叫了一声“妈”,笔者未曾听到,无以奉告。
这时,大家都沉缅在欢愉里,慈航玉女竟忘了将“六如神珠”纳回口中,她的疏忽,使她的毒伤又恶化了许多。
只见她面色一惨,双手抱扶之力顿消。
覃英正在撒娇,茫无所知。
罗惜素首先看出慈航玉女的异状,只惊得花容失色,疾闪过去,接过“六如神珠”,放回慈航玉女口中,同时,一手拉开覃英道:“英妹,快起来,妈受了毒伤!”
覃英一团高兴,被说得冰消云散,大眼睛连贬,不知所措。
这时,玉箫仙子和沈元通也看出了毛病,同时闪身过去,察看慈航玉女的伤势。
沈元通长吁了一声,道:“幸好尚无大碍!”
覃英似由梦中惊醒过来,脸上的欢容尽退,呆思有顷,忽然莲足一点,直向门外射去。
玉箫仙子单臂一捞,适时抓住她的肩头,厉声道:“英儿,你要干什么?”
覃英肩头一滑,挣脱了玉箫仙子的掌握,她一挣之下,玉箫仙子竟然抓她不住,可见她功力业已大进。
玉箫仙子又惊又喜,但更严肃的叫了一声:“英儿!”语声之中,已含薄怒。
覃英知道师父生了误会,惶急的道:“我要找袁爷爷去!”接着又补充道:“袁爷爷本事可大呢!他一定有办法可以治好妈的毒伤。”
玉箫仙子才知道覃英原是一片好心,并不是发了顽劣之性,颜色转和道:“你卜爷爷医道通神,元哥哥尽得所传,袁爷爷本事虽大,在医道方面,也不一定会超过他们。”
覃英道:“那元哥哥为什么还不医妈的病呢?”
玉箫仙子莞尔笑道:“常言道:医药!医药!医道与药物,原应相辅而行,有医无药,有药无医,都难成,你元哥哥医道虽是很好,手中没有对症之药,又将奈何!”
覃英天真地问道:“为什么不多带些药物在身上呢?”
玉箫仙子道:“傻孩子,天下药物,种类何止千千万万,普通行医之人,又不是开药店,即使开药店,也难搜尽天下奇药呀!
何况无影之毒,非比普通之毒,其治疗所需之药,自然更是不易寻觅了。你妈要非有‘六如神珠’,只怕远水救不了近火,早已骨化形消了。”
覃英又道:“元哥哥知道要用甚么药么?”
玉箫仙子摇头道:“我没有听他说道,他应该知道吧?”
覃英道:“我来问他,万一袁爷爷手中正好有那种药,岂不错过了机会?”
此时,沈元通已经安置好了慈航玉女,接口道:“医无影之毒,必须千年陈醋。”
玉箫仙子和覃英同时哑口无言。
要知酸醋,乃是平常人家日用之物,随制随用,无人爱惜,怎会有人将之储存千年以上呢?
所以说,酸醋虽然是平凡之物,但千年陈醋,却较任何奇珍异宝难求。
沈元通又自言自语道:“据闻昔年毒宗西斗豹搜集天下奇毒之物,炼了一瓶百粒毒丸,此丸能中和任何奇绝之毒,使之蕴藏体内,一如常人,永不为害。尤其服用‘百毒丸’后,百毒入体都能为之中和,等于成了百毒不侵之身。只是此丸百数十年来未闻出世,想必已名存实亡了。”
沈元通说了半天,都是充不了饥的画饼,只增加了各人的无限惆怅。
就在各人心中惨雾腾腾之际,阴煞黄彩霞忽然喜洋洋的走了回来,她的满面喜气,立即激起了罗惜素好奇之念,脱口问道:“莫非令妹身上带有解药么?”
阴煞黄彩霞裂齿一笑,兴冲冲的道:“舍妹苦命之人,身上那会有解毒之药,倒是我刚才却遇上了一个古怪老人,他送了我一包药,说是可以中和夫人体内之毒,要我交给少爷验看。”
沈元通剑眉一扬,接过阴煞送过来的小纸包。
包中有五颗红色药丸。
包药纸的反面,写有几行字道:“奉上‘百毒丸’五粒,使用一粒,可中和令堂体内之毒,余四粒可留作他用。”
末后并未署名。
沈元通惊喜过望,不及思考送药之人是谁?便将一粒药丸,放入原曾试过毒针的水碗调匀。
倒了些许在青草之上,查验过青草果然无伤,这才慎重的送请怒航玉女服下。
大家都屏息地等待着慈航玉女服药之后的结果。
草堂之中除了急速的心跳之声外,一切都是静静的。
慈航玉女身中无影之毒,因为口中“六如神珠”的妙用,身上并无痛苦之感,只是觉得身体疲惫,四肢无力而已。
她服用了“百毒丸”,药力行开之后,剧毒相生相克,自生中和现象,但体内依然没有甚么感觉。
她唯一能够体会到的,便是陡然之闻全身恢复了活力,精神充沛一如往昔。她吐出“六如神珠”,知道毒伤已霍然而愈。
所有的人自是欢欣鼓舞,高兴已极。
百虑皆清,千愁尽解,但接着又有两个令人极欲知道的问题,占据了亲人的听视。
其一是“百毒丸”是何人所送?这个送药之人,费尽了阴煞黄彩霞的唇舌,也只使大家知道是出自一个骨瘦如柴的老者之手,但谁也想不出他是谁来,只得作罢。
其二,则是小妮子覃英,到底跟随大头怪人袁逢异,得了些什么好处?
此事玉箫仙子倍极开心,非逼着覃英说出来不可。
覃英逢此异数,功力陡增,心胸开朗,也就款款而谈。
原来,那天覃英被大头怪人袁逢异捉去之后,并未离开大洪山区,只在悬钩峰深壑下,找了一个阴暗的山洞,解开覃英被制的穴道,望着她只是怪笑。
覃英何等脾气,平生那里受过这种屈辱,是以穴道一解,立即跳了起来,运足全身功力,展开白玉箫招,舍死忘生的朝着大头怪人袁逢异攻去。
大头怪人笑嘻嘻的挡住洞门,漫不经心的,就招拆招,轻描淡写的便击退了覃英的攻势。
一而再,再而三,覃英已被戏弄得精疲力竭,斗志涣散。
她乃是心服口不服之人,虽是被大头怪人打丧了胆,但口齿依然占足了上风。
大头怪人一气之下,又伸手点住了覃英的穴道,用一块巨大的石头,堵住洞口,干脆不理覃英的漫骂,覃英骂得倦了,便伏在地上呼呼睡去。
等到她一觉醒来,穴道不知甚么时候已被大头怪人解开了,身边放着一份香喷喷的饭菜,她饥饿之下,毫不考虑的,吃了一个饱。
饭后,她又发现大头怪人还留有一张字条,上面写着:“你如果再骂人,便一辈子都出不了石洞。”
就这么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对覃英的心灵上却有着极大的威胁,出不了石洞,岂不是再也见不到元哥哥了么!
唯有这一件事,是她最最担心,可是她不愿意向大头怪人示弱。好在饭已经吃饱,体力尽复她走到洞口,运起全身功力,向阻洞石块推去。
以她一身功力而言,二千斤的大石虽然抬不起来,但要推移位置,应该不会有多大的困难。
可是她这全力一推,却不由她不黯然垂泪,全身的劲道用在这大石之上,竟等于蜻蜓摇石,纹风未动。
她只是一个任性的小姑娘,并不是一个真的没有理性的人,由此一试,心中已自有数,大头怪人真狠,非要她输这口气不可。
她伤心地流下几滴屈辱的眼泪,心服口服了。
这一天,大头怪人没有再来,自然她也只吃了一顿饭。
第二天,大头怪人进来了,手中提着饭盒,脸上挂着怪笑,绝口不谈昨天之事,这样,给她保全了不少颜面,也消除了她不少敌意。
大头怪人待覃英用过饭食,脸上怪笑一敛,正襟道:“孩子,你知道我是谁么?”
覃英眨了眨大眼睛,口中尚未说出“不知道”三个字,大头怪人已接下去道:“你自然不知道我是谁,但是你师父卓雪梅却认识我。”
覃英见他口气之间,连师父都不放在眼内,忍不住气道:“你的口气倒不小,等到你见了我师父,只怕就要像………”她本来想说:“就要像我见了你一样!”话到口边觉得这句话有辱于自己,猛然顿住,赌气不说了。
大头怪人看出了覃英的心意,哈哈大笑起来。
覃英脸上一热,樱唇微掀,又想出口伤人,不料这时,大头怪人一眼射过来,吓得覃英一哆嗦,想起大头怪人不让她出洞的话,只恨得牙齿咬得磁磁作响,却不敢骂出声来。
大头怪人见了覃英恨在心头的怪像,真的乐了,抚着覃英的秀发道:“孩子,你师父见了我比你见了我驯柔得多了呢!”
覃英哼了一声,不作理会,她简直就不相信,师父还会怕谁!
大头怪人又道:“你曾师祖称我一声袁大哥,你师父喊我袁爷爷。”
覃英记忆里,似乎听师父说过这么一回事,但是她不相信那人还会活着,尤其想起自己认了一个假祖父的往事,更使她生了戒心,嗤鼻道:“你这些鬼话骗得谁来!”
大头怪人急了,拍着自己的大头道:“你不相信我?”
“我凭什么相信你?”
“就凭这个!”大头怪人又拍了一下大头。
覃英眉儿一皱,想了一想,觉得“大头”不是随便可以假装得来的,便渐渐有些相信了。
她认定了大头怪人的身份之后,胆子陡然倍增,又回复了娇憨之态,笑道:“你要真是袁爷爷,能对我这样坏么?”
大头怪人一怔道:“我对你什么地方不好?”
覃英理直气壮地道:“你要关我一辈子,能算是好吗?”
大头怪人又是哈哈笑道:“谁叫你乱骂人哩!”
“谁会想起你是袁爷爷!”口头上也承认了事实。
大头怪人忽然一怔道:“你师父叫我袁爷爷,你也叫我袁爷爷?”
覃英娇憨地反问道:“那你要我叫你什么?”
大头怪人屈指一数,口中默默念道:“父、祖、曾祖、高祖、伯伯、叔叔、爷爷、曾爷爷。”
忽然大头连摇道:“不,没有人叫曾爷爷!”他想了半天,实在想不出适当的口语称呼,只好又一摇大头叹道:“好吧!你就叫我袁爷爷!”
覃英得意地笑道:“你不是吃亏了一辈么!”
大头怪人鼓了覃英一眼,心中暗骂:“你这小妞儿真刁。”却正色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把你找来?”
覃英想起关在石洞中的屈辱,不由又生气道:“你还好意思说哩!专在小辈面前称英雄!”
大头怪人苦笑道:“你不要和我斗嘴,行不行!”
覃英从大头怪人苦笑中,看出大头怪人认真的神情,见好就收,再不发言,静听大头怪人说下去道:“近来江湖上有一个心术险恶的小辈,他一面假充正人君子,尽量争取正义之士的好感;一面又暗使鬼域伎俩,役使千百江湖人物,为他作尽伤天害理之事,而且还计划以他下流的手法,统率武林,称尊天下。”
覃英插言道:“他好大的胆子!”
大头怪人微微一笑,接道:“可是近来江湖上,也出现了一个年少英雄,他想破坏那大坏蛋的阴谋,有意澄清天下,消灭邪魔。”
“我想助他一臂之力,于是记起了你师父的白玉河箫,意欲借来一用,但是没有碰到你师父,却遇见了你。”
覃英打岔道:“于是你要教我三样本事,把我的白玉洞箫骗去?”
大头怪人气道:“你为什么尽向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