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此处,眉头皱了一皱,又道:“大哥,为免目标太大,你不妨循原路回客店去等我,待会趁这蒙面人注意力稍懈之际,由小弟渡河前去追赶。”
铁心秀士曾弼先是不愿,继而心中一动,也就欣然同意。
他陡发一阵哈哈狂笑,身形暴起,出林向来路纵去。
他的原意,是想引走那蒙面之人,好让沈元通及时渡河。可是那蒙面之人精灵无比,并不上当,只阴阴一笑,反缓步向林中搜索过来。
沈元通见这蒙面人如此精灵,不敢怠慢,趁蒙面人踏入林缘之际,立即施展无上轻功,身化一片灰云,毫无声息地向河中落去。
二三十丈宽的河面,他虽然不能一跃而过,但借着水面浮力,脚下数点也就到了对岸。
他立身对岸,纵目打量,那只小舟已经不知去向,他略一思索,认为舟中之人,必已被岸上预伏之人接引而去,乃连忙展开身形,继续向东追去。
他追了一程,又来到一条江流之前,依然一无发现。
他俯视江水,心中忽有所悟,忖道:“此间显然已是洞庭附近地区,难怪那小船转眼便自不见……洞庭烟波八百里,周围支流岔渠纵横,不知其数,我应向哪里找那小船呢?……”
第十八章 物极必反
沈元通瞑目凝神,倾耳细听,也不闻有何声息。无奈之余,遂又盘膝坐地行功,以企静中生慧,听出一些动静来。
他内功之精湛,当世无俩,行功未久,便已万念皆敛,心头一片空明,果然听出五里之外,正有小舟滑过水面和木桨击水之声。
他心中大喜,连忙起身循声奔去。
奔行不久,又见江流挡道,江面之上,一舟疾驰如飞,正是原先所见的小船,那操舟之人功力不弱,木桨一起一落之间,小船一射就是数丈,虽是顺水下行,船头照样激起一片水花,船尾后面拉着两条水线。
沈元通沿着河岸随船疾走。
前面河道更是曲折分歧,小舟穿行其中,时东时西,速度却一点不减。
沈元通幸亏功力高绝,逢河过河,跟定小舟,毫不放松。
走了一阵,前面已是一望无涯的洞庭湖面。
那小舟进入洞庭湖后,便向百十丈外一排簇集的灯光之处驶去。
那灯光摇曳不定,显然是发自一艘大船之上。
沈元通朝那簇灯火看了一眼,嘘出一口长气,自语道:“总算不虚此行!”
附近湖边没有其他船只,事实上即便有,他也不能利用。
他提足丹田真气,身形一起,落身水面,竟然踏波而行,朝大船行去。
这条大船由于离岸甚远,是以防范并不十分紧严,船首上虽有一个守望之人,但哪能发觉沈元通的掩入。
沈元通以快速身法,避过守望者的耳目,无声无息地落到船上,隐身两桅之间,取好角度,向中舱中看去。
但见这座中舱宽约二丈,长约二丈五尺,几乎占了全船的极大部份。陈设豪华,檀木桌椅,漆得通红发亮,长帏垂地,不亚于皇室巨户气派。
舱中这时共有七人:除了瞎丐明宇已被解开穴道,坐在下首外,另有四个黑衣蒙面人,分立两边窗下。
正中上首,并坐两人,右边的也是一个黑衣蒙面之人,左边的则是一个身穿浅蓝色杭绸长衫,面色微现苍白,一派富贵之像的老者,赫然竟是龙虎异丐魏晋。
这时但见上首右侧那位黑衣蒙面人,以主人的身份,客气和平的语气,向瞎丐明宇道:“明大侠,你有什么话,在你们帮主面前,尽可直言无忌。”
瞎丐明宇白眼球向上首眨了几眨鼻头同时皱了一皱,忽然嘿嘿一阵冷笑道:“本帮帮主在此倍受优遇,锦衣肉食,丐帮上下,已可放心,瞎子没有什么话可说的了!”
他语气神态中充满叽嘲,显然是因为眼见龙虎异丐验色正常,一点没有受过折磨的迹象,且换去丐门服饰,心中已生愤慨。
龙虎异丐魏晋一双虎目之中,隐含泪水,淡然道:“明师弟,愚兄在这里过得很好,你回去吧!”
瞎丐明宇哼了一声,暗道:“你过当然很好,你可知道帮中弟子吃尽了苦头!”他愈想愈气,霍地站起冷然道:“谨领帮主法谕,小弟这就告退!”
说罢转身便朝舱外走去。
上首那黑衣蒙面人一摆手道:“且慢!明大侠!你莫非想背叛你们帮主?”
瞎丐明宇停住脚步,面孔却依然朝外,愠声道:“敝帮内部之事,不劳尊驾关心!”
那上座的黑衣蒙面人嘿嘿一笑道:“贵帮魏帮主掌理帮务将近二十年,想不到你明大侠身为长老,居然对他如此信念不坚!”
这话说得既重又狠,睹丐明宇当即浑身一震,开口不得。
那黑衣蒙面人,向瞎丐明宇背后看了一眼,又是嘿嘿一笑,道:“咱们山主就因为恐怕你们丐帮弟子,由于不了解魏帮主在万洋山的近况而生出异心,所以才特别将魏帮主送到这里来给你们看看……”
瞎丐明宇冷声道:“我已经看得够明白的了……”
黑衣蒙面人又是嘿嘿一笑道:“你甚么也没有看得出来!”
瞎丐明宇霍然转回身子道:“你这话怎么说?”
黑衣蒙面人又是嘿嘿一笑道:“你别以为你们魏帮主此刻一身锦衣,好端端地在这里,就认为他受到我们甚么礼待。事实上他不但一身武功尽失,如同废人,而且在来此之前,终日困坐黑牢,衣食牛马不如……他皮肤白嫩,便是长期不见天日的明证!”
瞎丐明宇听了全身一阵剧颤,面现愧疚之色,惨然叫了一声:“帮主……”
船桅上的沈元通也是恨火填膺,热血沸腾,心中飞快地盘算着两个问题——究竟是即时现身救出化子伯伯龙虎异丐?还是暂时容忍,以便蹑踪前去,查探万洋山的魔穴?
正当他难以取决之际,龙虎异丐忽然黯叹一声,开口道:“师弟,你回去吧……尔后勿再以愚兄生死为念……”
瞎丐明宇低头垂泪,半晌,猛地抬头,惨然而毅然地道:“帮主!你太受苦了……假如小弟是你,小弟宁可……”
贈虎异丐魏晋猛然抬头,嘴唇连动,似乎想说什么,但忽又黯然一叹,垂下头去。
那黑衣蒙面人却嘿嘿一笑,冷然道:“明大挟,你的头脑也太不清楚了,你们帮主是贪生怕死的人吗?他要能够自戕,他能活到今天吗?”
瞎丐明宇怒声道:“想必又是你们施了什么挟制手段!”
那黑衣蒙面人得意地道:“一点不错!你们帮主的忍垢偷生,全是为了你们。咱们山主当面交代过,魏帮主倘若自寻短见,则丐帮弟子一个也别想活命!”
瞎丐明宇怒火狂腾,一瞪白眼道:“敝帮上下,一个也不在乎!”
那黑衣蒙面人嘿嘿一笑,道:“好,那你就带着你们的帮主走吧,本护法保证决不出手拦阻!”
说罢不屑地一哼,将头转向一边。
瞎丐明宇转向龙虎异丐魏晋道:“帮主,小弟带着你闯!”
龙虎异丐魏晋黯然摇了摇头,道:“师弟,不别费心了,这事是没有办法的。”
瞎丐明宇作急地道:“帮主,你平常不是主张‘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么?”
龙虎异丐魏晋一叹道:“话虽如此说,但这种势将动摇本帮根本之事,岂可乱来?何况现在问题还不仅关系本帮命运,愚兄于来此之前,曾有三十位患难朋友被指命以生命为愚兄担保,愚兄倘不回去,怎对得起他们?……”
沈元通听了这话,又惊又怒,同时暗喊道:“好险!我几乎做出使魏伯伯遗恨终生之事!”
于是他只好放弃出手救出龙虎异丐的念头,而暗下盘算蹑踪前往魔穴的计划。
瞎丐明宇听了这番话,也怔立当场,不言不动。
这时,那黑衣蒙面人却又开口道:“明大侠,你们已经定下了抢救贵帮帮主的计划,是不是?”
瞎丐明宇闻言又是一惊,额上立时沁出了汗珠。
黑衣蒙面人语音变得更为峻峭地道:“你们的计划是:调集贵帮所有好手,在附近数县境内遍布暗椿伏线,根本无须追踪,也能查出我们的行踪,一有发现,便全力围攻。是这样的吗?
可是山主智慧过人,早就洞悉了你们的阴谋,贵帮散布穿这附近的弟子,早由山主另行派人,悉数制住了。”
瞎丐明宇白眼连眨,额上冷汗如雨下。
那黑衣蒙面人向瞎丐看了一眼,嘿嘿冷笑着又道:“山主对于此事原极震怒,但体验你们是出于对魏帮主的一片忠心,只要你们今后认真办事,便可免予追究。贵帮那些被制弟子,都只须在背心轻轻一拍,便可复原,千万不要乱来,否则丧了性命,又要埋怨咱们心黑手辣了。”
龙虎异丐魏晋忧急地道:“师弟速即回去,不可误事。”
瞎丐明宇凄然道:“帮主!难道我们就这样由人摆布驱策下去么?……”
龙虎异丐魏晋一阵激动,忽然大声道:“师弟,忍耐一时吧!武林中只要庐山沈家不倒,只要沈老前辈与我那元儿在,任何灾难都不会延续太久的……”
沈元通听了这话,不禁热血沸腾,泪下如雨。
那黑衣蒙面人嘿嘿一阵不屑的冷笑,将龙虎异丐魏晋的话头打断。
瞎丐明宇呆了一呆,遂即道:“帮主请善自保重,小弟这就告辞。”
语毕走出舱房,跳上原来的小船,含悲带愁而去。
沈元通这时已相好新的藏身之处,移身飘到舵房后面,以适当角度向全船监视。
龙虎异丐魏晋一身功力已废,折腾了半天,已是疲惫至极,进入僵舱未久,便自浑然入睡,发出了沉重的呼吸之声。
沈元通想起龙虎异丐魏伯伯平日是何等英雄人物,如今竟落得如此惨况,受人挟制,生死不得,心中不由一阵裂痛。
等了许久,这只大船仍未见有开动迹象,沈元通正自想不通之时,忽然湖边岸上,暴起一红一蓝二簇火光,直冲云汉,在数十丈高空,炸成万点火星,反罩下来,不久又归于沉寂。
——这显然是某种联络讯号。
果然这时便听得那黑衣蒙面人道:“丐帮瞎丐已经离去,快放下小艇,我们也应走了。”
他话声才落,后舱之中,立见那四个比较年青的黑衣蒙面人抬出一捆黑忽忽之物,向水中一甩,那捆东西落水自动鼓起,原来竟是一艘用油布制成的软筏。
那年老为首的黑衣蒙面人首先跳下软筏,四个比较年青的也随着跳入。
不久龙虎异丐魏晋亦由那担任守望之人扶出船舱,跳入筏中。一只小小软筏,满满挤了七人。
油布软筏吃水虽深,却无下沉之虞,只见四只长桨挥处,水花飞溅,那软筏如怒矢一般,向湖岸射去。
待软筏去远之后,沈元通走出舵房,搜查之下,发现这艘大船上业已空无一人。
他兀立中舱,正自猜疑不定之际,忽有一股烟火之气,冲鼻而来。他反应极快,立即飞步上前,掀开一块船扳。船板下,浓烟起处,一蓬火花,正带着嗤嗤之声,迅速地向前舱移去。
他见此情肜,立即明白是怎么回事,不由笑念道:“这样一艘豪华的船,竟以火药将它炸毁,真也舍得。”
他本待弹熄那星星之火,将这艘大船保全下来,忽又觉得不对,如果这只大船没有按照他们的计划毁去,岂不引起他们的疑心,提高了他们的骛觉,也增加了自己蹑踪的麻烦?
于是,他立即纵身出舱,跳落湖面,踏波而行,向软筏的去向赶去。
他内功修为精深无比,略运神功,便可循声跟踪,无须与前面的人相距太近。
这种循声跟踪的方法,虽然极耗真力,但他为了确保行藏的不致暴露,也就顾不得许多了。
他之所以要这样谨慎,是有他的理由的,因为他要在神不知鬼不觉之下,摸清万洋山的一切措施设置,以证实他心中的设想——“万洋山主”就是“万家生佛”应成伦,而“万家生佛”应成伦,也就是那阴谋组织的主使者,他的杀父仇人。
他知道,“万家生佛”应成伦已成了今日武林中的新偶像,要想将他入罪,或向他寻仇,如不先抓到确实的证据,一定不能便天下人信服,甚至会引起武林公愤。而这种搜取证据的行动,必须特别隐密,否则,对方一有警觉,事情就难办了。
万洋山这个阴谋组织委实太不简单,但就解送龙虎异丐魏晋回山的这件事上,便透出无穷的诡秘。
他们押解着龙虎异丐,不但一路上昼伏夜行,而且每晚上路之时,沈元通都发现押送之人,除了那年老蒙面人之外,其余四个蒙面汉子都已由新人接替,显见这些蒙面汉子亦属外围分子,只是奉命行事,分段负责,根本就不知被押解者为谁,目的地何在?
沈元通发现了这种情形,越发暗佩那暗中主谋者的心机细密,心中也就更增加了几分戒意。
如此五个蒙面人押解着龙虎异丐在前急急兼程,沈元通在后遥遥暗随,一路东南而行,走了三个夜晚,始进入山区。山区内警戒极严,几乎是五步一椿,十步一卡,即使狡如鼠狐,也难偷渡。
幸好沈元通轻功之高绝,已入化境,身形展开,有如淡烟,借着林木隐蔽,仍能长驱直入,通行无阻。
在这人烟绝迹的山区之中,又走了整整一天一夜。天亮之后,来到一排插天削壁之前。押解龙虎异丐的一行人,并未因削壁的横拒而停止行动,一直向削壁脚下走去。
沈元通见了不禁感到奇怪,那知微一怔神之间,前面的人竟忽然失去了踪迹。
他知道削壁下必有蹊跷,却不敢马上接近,唯恐误中对方诡谋,暴露行藏,功亏一篑。
等了约有半盏热茶时间,见壁脚下没有丝毫动静,这才长身走出隐身树林,向削壁下纵去。
削壁底下,矮树数丛,树丛发面,光滑的削壁俨然屹立,竟一些也看不出有甚么异状来。
沈元通心中不服,神功暗运,日光如电,立即看出石壁上有一条缝隙。缝隙形作半环,细如发丝,如果不是沈元通功力深厚,目光如炬,又加是有心人,万难发现。
毫无疑义,这里便是龙虎异丐和那几个蒙面人消失的所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