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元通和曾弼二人,赶了半天,也不见丐帮四人,只好废然而返。
但是,在他们心中,无形之间,都有了一个想不透的谜疑,尤其沈元通,更有一种说不出的沮丧。
他们二人脚下加劲,谁也不愿说话,一口气下来,离开孝感已不远了。
这时天色已晚,铁心秀士曾弼提议到孝感好好吃一顿,再行赶路,沈元通完全同意,二人于是更加快飞驰。
走着走着,沈元通脚下忽然一顿,“咦!”了一声,道:“右边山中,似乎有人发出呻吟。”
铁心秀士曾弼凝神听了片刻,道:“愚兄听不出来。”
沈元通道:“那人气息微弱,临死不远,我们且去看看,能否为友。”
二人朝一座矮山奔去,奔行不久,已发现呻吟之声,是从一座山神土地小庙之中飘出。
庙门紧闭,沈元通推了推,里面已被关住,沈元通毫不考虑的略一运力,庙门应手震开,他的身形,随着向内张开的庙门,闪了进去。
忽听迎面一阵暗器风声响起,他知道是伤者自卫之举,当下一掌将袭来暗器击落,口中同时扬声道:낡朋友,不要误会,我们是来救你的!”
那人哼了一声,消去戒备。
沈元通运功凝神看去,在东边庙角,半倚半坐的靠着一个鼠目尖额的蓝衫老人,沈元通救人心切,到未注意那人的像貌,伸手搭住在他左腕寸关尺,思道:“此人五腑离位,心脉将断,要不碰见我,只怕难逃一死。”
他取出一颗“回天再造丸”,正要纳入那鼠目老人口中,铁心秀士曾弼却忽然扳住沈元通肩头道:“此人鼠目尖额,必非善类,兄弟,不要无心之失,贻下祸患。”
沈元通微一沉吟,道:“大哥,他就是大恶之人,我们也不能见死不救呀。”
铁心秀士曾弼默不作声,让沈元通将“回天再造丸”纳入老人口中。沈元通又疾点了那人三十六大要穴,举掌按在他背心穴上,内力源源渡了过去。
那老人功力不弱,深知疗伤之道,迎着沈元通的内力,运起功来。
不过顿饭时间,那人生机重现,已可自行运功调息。
沈元通站起身来,正要离开,忽见那人上身一顿,又要跌倒,沈元通不由又扶了他一把,同时三指一搭那人寸关尺,暗骂了一声:“老奸巨滑的东西,你竟完全好了!”一甩手:道:“大哥,我们走!”
铁心秀士曾弼不禁问道:“此人已经全好了么?”
沈元通经此一问,心中忽然泛起了一个疑问,忖道:“此人功力已复,为什么还要诈我扶他一把?”当时微一思索,止步回身道:“此人重伤虽愈,但不出十日,必死无疑!”
铁心秀士曾弼道:“救人救澈,你既然伸了手,便应救人到底才对。”
沈元通正色道:“我不是不救他,生死之判,全在他一念之间……”
那位鼠目一闪,站立起来,面上毫无感恩之情,打断沈元通的话,哈哈大笑道:“小娃娃不要危言耸听,难道老夫自己的伤势都不知道么!”
沈元通神色不动地道:“你被人用阴寒掌力震得五脏离位,心脉将断,已是必死之伤,但我用纯阳异宝,将你救活回来,你不该在大功将竟之际,心生杂念,招了外邪,以致自找祸害,让阴毒回窜,潜入肺底,十天之后,必定吐血而亡,老前辈功力虽高,但任督未通,只怕还没有功达肺底的火候罢!”
沈元通医道通神,言之成理,不由那鼠目老人不暗生疑念,他自己的功力,自己知道,确未到达任督皆通之境,再加沈元通把他从生死边缘救了回来,更增加了沈元通话意的份量,心神一凛,语音稍低道:“小友能够医好老夫重伤,自有卓见,请示解救之道。”
沈元通故意沉吟有顷道:“小生医病,首须明了病因,老前辈为什么在大功将竟之际,忽然分了心神,你必须说明,才好对症下药。”
那鼠目老人脸上一阵青白,轻声嚅嚅道:“我要不是身有要事,岂会惜此蚁命,好吧!老夫告诉你,老夫看中了你的疗伤之药!”
沈元通回手一探怀中,才知失去了“回天再造丸”,正要说他几句,那老人却已将玉瓶送回脸上毫无羞耻之色地道:“我将此药还给你,你总该告诉我,解救之道了吧。”
他说话的神情语气,令人非常好笑,好似沈元通生有冶他恶疾的责任,而他退回人家赃物,却是天大的人情。
沈元通又好笑又好气,冷冷的道:“只要你心诚意正,我自会告诉你解救之道。”
说着忽然看到那鼠目老人的右手有六个指头,心中一动,忖道:“难怪,原来是你这个老偷儿!”
他知道这个其貌不扬唯利是图的老人,本性并非极恶只因习性使然,止不住手痒,于是怒气全消。
铁心秀士曾弼也已看出了鼠目老人是谁,生怕沈元通不知,进言道:“兄弟,这位老前辈就是久负盛名的多指神偷漆老前辈,救了他吧!”
沈元通忍俊不住笑道:“他还了我医伤圣药,外邪已去,无须下药了!”
多指神偷漆七闻言明白过来,恨道:“要不是你救了我一命,我今天便非留下你们二人不可?”
沈元通笑道:“老前辈不记恨晚辈等救错了人,盛情铭感其实晚辈之话,确也非危耸听呢。”
多指神偷漆七眨着鼠目道:“你骗了我,还有解说?”
沈元通笑道:“你偷了我的东西,纵使我今天不知道,明天也一定会发现,那时我只要把你偷我灵丹之事,宣布出去,不用我来找你,自有那些图利之人放你不过,你终将死于别人之手。”
多指神偷漆七悻悻的道:“难道你自己无此顾虑?”
沈元通又笑道:“此丹新近出世,我自己不说出来,谁会知道!”
多指神偷漆七道:“现在我已经知道了!”
沈元通神色坦然地道:“你知道了什么!如果说不出药名,谁会相信你的鬼话?”
多指神偷漆七哑然无语。
沈元通知道这个老人的怪僻,生死都看得甚淡,所以并不感激人家的救命之恩,但是却有一个特异性格,只要对他寄于无限的信任,他便会消去唯利之念,生死以赴。刚才听他语气,显然他另有要紧之事,所以才惜起命来,这时正是取信于这个老人的时机。
沈元通有见及此,心中转了几转,据实道:“‘回天再造丸’之名,老前辈大约不生疏吧!”
多指神偷漆七显然甚是激动,但他尽量抑制情绪道:“现在我已知道了此药名称,只怕你从此休想安宁了。”
沈元通正色道:“你要不是多指神偷漆老前辈,我便不会说了出来!”这几句话显示着无比的信任之心。
只听得多指神偷漆七心花怒放,哈哈大笑道:“小兄弟,凭你这句话,老偷儿交上平生第二个朋友了!”
铁心秀士曾弼冷哼道:“难道我就算不上!”
多指神偷漆七一怔神,忙道:“好,你是我平生第三个朋友。”
铁心秀士曾弼也乐道:“谁是你第一个朋友?”
多指神偷漆七一双鼠目之中,射出几道不合他身份的光芒,朗声道:“玉面书生沈大侠是我生平第一个好友,要不是为了留着这条老命以尽友道,我怎会贪生怕死,将到手的‘回天再造丸’还给你们!”
沈元通偷偷的弹去将要滚下来的一颗泪珠。
铁心秀士曾弼道:“你知道我们二人是谁?”
多指神偷翻着鼠目想了想道:“回天再造丸是妙手仁医卜老儿的秘方,只为药材难找,他当年并未炼成,小兄弟有此奇宝,必是卜老的门人。”
铁心秀士曾弼笑道:“你不用猜了,在下姓曾名弼……”
多指神偷精神一震,插语道:“你是铁心秀士,那么他便是我要找的沈小侠了!”
沈元通感动地道:“晚辈正是沈元通!”
多指种偷眯了一眯鼠目,猛的扬起左手,将右手那只多余的指头,硬生生的劈得飞出老远,凄然道:“我瞎了眼,竟会对你下起手来,真是无耻之极,若不断去这只妄生欲念的指头,何以面对故人之后!”
沈元通更是激动地道:“老伯自责过甚,小侄承当不起。”
多指神偷漆七听沈元通叫他老伯,当时鼠目一鼓,怒冲冲的道:“你不要看低了我,令祖白发仙翁还称呼我一声老弟呢!”
沈元通惶然道:“晚辈失礼了。”
多指神偷漆七哈哈笑道:“好,咱们就各交各的,不套关系,不算老帐也罢!”
沈元通呐呐地道:“老前辈与先父论交在先,晚辈不敢!”
多指神偷双眉一蹙,想了半天,又道:“我和令尊之交,并末以长辈自居,谁对我的味,谁就是我的朋友,好吧,咱们来个中庸之道如何,你也不用称我爷爷伯伯的,令人听了生分逆耳,干脆称我老漆,我呼你小沈,这样都免了你的顾忌,也还了我的心愿,你看行不行?”
沈元通知道这个老偷儿怪得很,不依也不成,只好点了点头,接着又道:“是谁把你打得几乎死去?”
多指神偷漆七叹了一口气道:“你寻找罗拱北之事,我早有耳闻,凭我和令尊的交情,怎能坐视,所以便想帮你打听罗拱北的行踪,就在五天前,我发现了罗拱北在江夏现身,同时也听到你堕崖身死的消息,我总不相信以玉面书生那样正直之人会绝了后,故决心要去仙人渡千丈深壑一探,如果能够碰上你,便把罗拱北的消息告诉你。”
沈元通连声谢道:“多蒙老漆关心,我正是闻讯追寻罗拱北而来。”
多指神偷漆七又道:“我走到此处,无意之间,看见丐帮中的酒、跛、瞎三老和龙立那小子,鬼鬼祟祟的在这土地庙中和武林一怪覃老鬼商量着什么事情,只怪我粗心大意,不但没有听清楚他们说话的内容,反被覃老鬼偷袭了一掌,要不是巧遇了你们,我这口怨气就只好找阎老五哭诉了。”
多指神偷漆七顿了一顿,又道:“丐帮之中,除了老花子外没有一个好人,小沈你以后不可再与他们接近。”
沈元通和铁心秀士曾弼看了一眼,但未说出与龙立相遇之事,便和多指神偷漆七走出土地庙,赶奔孝感。
这里是庐山南麓的一家乡村小酒店。
玉面书生沈震宇每次出入五老峰,习以为常的必在此处打尖休息,他有生之年的最后一次午餐,便是在此用的。他辉煌的生命,也就因了这家小酒店而结束。
但是,现在酒店依旧,人事全非,店主已换了一对老年夫妇,表面上风光如昔,可是酒的质料,却比往年差得太多。
这时店中酒客,仅只有二位老年的外路客人,临窗对着形势突兀凌宵的五老峰,远眺随酌。
他们二人的脸上,都有一层凝重的隐忧,只有其中一位身穿蓝色长袍,长的甚为清秀文气的老人对另一位身形伟岸,发黑如漆,身穿褐色短装的老头,叹声问道:“拱北兄,这一年的时光,你已发现了什么可疑之人么?”
那短装黑发老人豪气千云,朗声道:“涣然兄,一年易过,我甚是惭愧,没有找出是谁嫁祸陷害于我!”
原来,那位伟岸黑发短装老者,便是沈元通日思夜想,极欲置于死地的强仇大敌,南明一剑罗拱北。
那位身材中等,气质文秀的蓝袍老人,乃是名动江湖的无形剑孙涣然,他和沈罗二家,都是数十年的道义之交,不愿见他们两家兵戎相见,引起腥风血雨,故舍弃隐居生活,陪着南明一剑罗拱北前往五老峰面见白发仙翁沈一之,说明事实真象,共谋对付暗中嫁祸之人。
无形剑孙涣然又道:“今天你我去找沈老,在时间上说,是不是迟了一点,尤其沈家小娃娃被武当派打下深壑,把事情弄得更是复杂难处。”
南明一剑罗拱北想起沈元通之死,也不由神色一黯,豪气尽敛地道:“一之兄生性豁达明理,克已修养工夫又深,只要诚以相对,倒是极易说开,怕只怕那位一心居士王焕,此兄性情易冲动,成见也深,确是难以应付。”
无形剑孙涣然笑道:“你不上庐山也好,我去知会沈老一声,为你们安排一个相会地点也就是了。”
南明一剑罗拱北苦笑道:“孙兄如此帮忙,甚是惑激。”
无形剑孙涣然立起道:“我这就去,你在此静待佳音。”
无形剑孙涣然正要离去,店门外面忽有三条人影疾奔而来。
南明一剑罗拱北触目一惊,轻声道:“涣然兄不用去了,沈家娃娃已找来了!”
无形剑涣然愕然道:“是沈元通?”
就这一句话的时间,多指神偷漆七和沈元通铁心秀士曾弼等三人,已直逼到二位旷世高人桌前。
多指神偷鼠目一翻,对南明一剑罗拱北全无敌意地裂着满口黄牙笑道:“你们二位还没有上庐山?”
南明一剑罗拱北礼让道:“漆兄请坐!”
同时,眼光又落到沈元通身上,心中甚是奇怪,不但坠崖未死,而且比自己暗中跟蹑他的那个时候,似乎有了极大的进境,稚气也脱除了不少。
无形剑孙涣然对漆七并不生疏,他见了沈元通和铁心秀士曾弼二个资质极佳的少年人,与多指神偷漆七走在一起,惋惜地一皱眉头。
多指神偷对于好恶向走端,他的感情现在是随着沈元通而变异,所以对罗拱北已产生了一种厌恶之心,当时并不理会罗拱北,却回首对沈元通道:“小沈,罗老儿虽染黑了一头红发,但纵是百年不见,也逃不过我的一双贼眼!”
沈元通剑眉高挑入云,赤着双睛,抢到南明一剑罗拱北面前,冷笑道:“我只道你永远龟缩不出的呢,老贼,有什么话说?”
南明一剑罗拱北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人虽正直刚强,伹其凭藉的并不是匹夫之勇,其享名武圣之一,岂足等闲,他知道像沈元通这类年龄和经验极为幼稚之人,不是单凭理论和功力可以制伏的,要有,也只有用情感之一法,但是,这时沈元通对他的印象已是恶劣到极点,此路简直就是不通,他目前唯一可想的,便是等待新的时机出现。
所以他正襟危坐,微微的笑了一笑道:“小侠来得甚好,老夫正要入山拜访令祖,我们慢慢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