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匣剑凝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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匣剑凝霜- 第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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州、南安等地,食用广盐。淮盐不上赣州,江水多险,上航不便。广盐在边境一带经常闹
贼,道路时断盐运不济。所以赣南一带,长期乏盐。赣州是盐的集散地,原设有税厂,但至
去年加以撤消,因为盐贩皆成为私盐贩子,谁也不肯向税厂缴税。这一来,税厂撤消,等于
是承认盐运已断,盐的来源已绝,私盐贩子发财了,盐价直线上升,一日三跳。这种现象直
至三年后(正德十三年十一月)阳明先生王守仁巡抚赣南汀漳等处,剿平各地大盗,方量行
建厂打通盐运,赣南的人方获得足量的盐食用。
  运私盐,这是大风山庄的经济主要来源。他们垄断了盐运,与盗匪勾结,不许把水流人
外人田,这就难怪盐价何以始终踞高不下,平民百姓叫苦连天了。
  大风山庄控制盐运,勾结匪盗,培植奸宄,掩护亡命,无一不是犯法的勾当,但局外人
不明内情,仅风闻那是一座江湖人的逃荣神秘山庆而已。组织十分严密,派人分司各事,中
上阶层皆采单线指挥,各负其责,各自发展,有问题则另有专人负责解决。但有利必有害,
彼此之间,难免摸不清底细,时起冲突,也牵涉意气之争。长处是可以发挥自己的才能,而
且可保守秘密。
  各行业的负责人,如无座召秘令,不许擅自返回山庄,消息往来皆另派有专人负责,所
以山庄平时极少有人往来,总之,这是一个组织严密,人才济济,实力雄厚,野心勃勃,极
具威胁性的神秘集团,是江湖人心向往之,颇具诱惑力的处所。
  六月盛暑,一个风尘仆仆,来自福建汀州府的旅客,踏着夕阳余晖,渡过丁关东桥,走
向东津门。
  还有半个时辰关闭城门,因此城门口行人不绝,但大多数是返城的人,出城的民众,定
是城郊附近的居民。
  赣州府城周十三里,原有十三座城门,目下塞了七座,还有六座城门出入。该城的官吏
上自知府大人,下至守城兵勇,似乎对金银很感兴趣,对公务提不起劲。大大的东津门,已
到了黄昏将近闭门时间,城门口竟然不见把门的人了,更不见兵勇的踪迹,自然没有人盘查
奸宄,门禁松弛,一至于此。
  城门洞两侧的公示栏,照例张贴着府大人的劝民勤耕守法的布告,张贴着通缉人犯逃丁
的榜文图影。
  捉拿艾文慈的榜文仍在,字迹模糊难辨,图形却早就失了踪。岁月悠悠,三年,谁也不
再记忆通缉犯中是否有艾文慈其人了。
  他,正是文文慈。但他的身份证明路引上,姓名是文英,福建福州府闽县洪塘村人氏,
至赣州访友。平时他说官话,万一遇上福建人,他的福州话几乎可以乱真,在福州住了四个
月,为了生存,他必需学会当地的语言,不然便活不下去了。
  穿一袭揭衫,背着包裹,胁挂旧革囊,手拉一根竹枚,青帕包头,风尘掩不住他英俊的
脸容,贱人之衣褐衫,也盖不住他雄壮如狮的结实身材,整个人充溢着蓬勃的生气与豪迈爽
朗的性情。
  他本能地扫了那些榜文一眼,从容入城。
  城东城北与城西,俱是商业区,店铺林立,市面繁荣。城外江边船舶连糟,小舟穿梭往
来,城北章贡两水合流处折梅亭旁,旧税司已经拆除,四年前改建了一座赣关,税课司便设
在关内。关对面江北岸,是四大镇之一的合江镇,船夫与那些见不得天日的亡命和浪子,不
愿进城找麻烦,干脆到合江镇找快活。因此,合江镇成了四大镇之首,亡命流浪与江湖客,
替合江镇带来了畸形的繁荣。四大镇是城东长兴乡的平固市、大由乡的七里市、城西的章永
乡杨梅渡,与及两江合流的合江镇,而以合江最繁华,是冒险家与寻梦容的乐园。
  合江镇是水旱码头,天下间哪一座水旱码头不是是非之地?
  次日一早,他施施然到了合江镇。
  江湖之人所以称为江湖人,因为他们具有与生俱来的求生本能,具有适合环境的挣扎能
耐,有一双多见的眼,一双多闻的耳朵,和一张善探消息的嘴与嗅得到危险及嗅得到猎物的
猪犬鼻,也须有一双快腿逃避灾祸与抢夺猎物,为了争生存,当然得具备这些条件。如果有
一样差劲,可能便因此而送掉性命。
  事先,他已将赣州的形势打听清楚,有备而来,方敢现身闯入府城。
  但对大风山庄的真正底细,他尚未摸清,得费不少工夫,慢慢来。
  沿江一带是码头,四五十艘船,人群忙碌,旅客脚夫与上下货的伙计乱糟糟。镇北街尾
左是至吉安的官道,右是赣江。栅门内是石仙庙,供奉着死后为神的秦朝人石固。庙前的广
场甚大,乡人的集市设在!”
  场,称为赶庙市,三面有各色店铺,百货惧备。这是镇中的两大繁华区:庙市、码头。
  他在各处走了一困,仔细察看市况与形势,直至傍晚,方离开这座最复杂最多是非的市
镇,对该镇龙蛇混杂的情报已有了深切的了解。
  一连十天,他对赣州作了深入而彻底的调查,接着该是策定行动的计划了。
  大风山庄既然是亡命浪子黑道人物的逃薮,可想而知,活动范围决不限于赣州一地,庄
名出于大风歌,志在雄霸天下的意由极为明显。能与群盗通声气,而群盗又暗中与宁王勾
结,宁王反迹已露,正加紧备战,把这些关系详加分析,便可一目了然啦!
  朝代的兴替,大明江山的兴衰,与他无关,他自己本就是大明皇朝的叛徒。但在他的心
目中认为不管谁统治天下,天下的百姓决不能惨遭荼毒,决不能像他一样家破人亡被屠杀被
奴役,如有这种情形发生,他得设法阻止。
  他这次前来赣州,志在看看大风山庄的动静,其次是找红娘子杨寡妇。他对找当年匪首
报仇的念头,不如往昔殷切热烈,甚至已淡薄得将近古井无波的境地了。经过在山东歼仇,
浙江巧遇真安僧的事,他的心冷下来了,当年山东响马举事,确也有不得不兴的的苦衷,只
因为良莠不齐,在打天下这段期间,难免发生许许多多大怒人怨的惨事。而这些一度叱咤风
云的人,所受到的报应也够惨的。刘家兄弟死亡殆尽,杨家只剩下一个声名狼藉的杨寡妇亡
命天涯,赵家也只有名亡实存的赵疯子,目下在山中出家苦修逃世。荆心自问,他该向谁报
仇?响马贼攻揭林树并未得逞,屠杀福林村鸡犬不留的是江彬国贼纵兵屠杀,迁怒于响马贼
是不是有失公允?
  那么,江彬是他必欲得之的人了,但这国贼是当朝宠臣,目下正伴待君侧,引锈正德皇
帝冶游,车驾往来于大同宣府,微服游幸刮财物索女人,行止起居四周锦卫如云,十里之内
不许有身怀寸铁的人接近,要找江贼报仇,难比登天。
  至于日后找到红娘子后,到底有何打算,他无法决定。当从宇内双仙口中挖出红娘子的
下落时,他确是兴奋而激动,报仇之念一度不可遏止,但半年来的逃亡、奔波、隐居,他报
仇的意念又淡下来了。
  前来大风山庄探动静的另一原因,便是希望摆脱岳家兄弟的追缉,他对逃亡、被追杀、
被迫害的事感到不耐,如果大风山庄那些黑道人物是讲道义的英雄,藏身在山庄附近暂避风
头也不是坏事,只要这些人行事合乎江湖道义,隐身在旁料亦无妨。
  他到底是局外人,孤家寡人一个,调查只能深入表面,而无法直捣核心,有些人间接受
在大风山庄指挥数载,仍不知自己在为大风山庄卖命,他以十天工夫从表面上调查,所知自
然有限。不过,以他的聪明与及江湖经验来比较,他所获的消息已较任何一个老江湖所知为
多。
  赣南山高水险,民风骠悍而保守,大都市的排外性虽不太显著,但仍然在某些场合壁垒
分明,他对语言有天才,对各地的方言学习进境神速,在进入江西之前他已有所准备,这时
已可派上用场了。
  要混身山庄并非难事,按江湖规矩,只消将真姓名与所犯的案说出,直接投贴拜在,便
可受到款待。但这种方式并不尽善,原因是山窿的人,常会以所犯的案大小而待遇有所差
别,像造反下五门贱贼、犯了江湖戒律的恶盗、采花好杀的歹徒等等,山庄是决不许可这种
人上门的,上门也只有自讨没趣。以他的身份来说,即使未列入造反之列,也只能做几天宾
客,打发些盘缠走路面已,他仅算是一个江湖无名小卒,不会受到那些成名人物的重视,走
一趟看别人的脸色,到底不是滋味。
  他不走这条路,他要开辟一条自认为妥善的道路,确也有点自不量力。同时,他并不希
望真的投身山庄托庇,受人指使毕竟不是什么好事,在未完全模清对方的底细前,他不能冒
然决定自己的去留,如果这些人是为非作歹之徒,他不但不屑接近,甚至可能挺身而出锄除
不法哩!
  他所获的消息总算强差人意。其一,大风山庄的人,似乎并不控制山庄以外的人,赣州
仍是三教九流人物自由发展的地方。其二,赣州的歹徒,似乎不受大风山庄管辖。其三,私
盐贩子听命于一个拥有庞大潜势力的人,这人姓龙名劳,绰号叫双头龙、与大风山庄有往
来,可能是大风山庄的主要人物。其四,大风山庄与占山为寇的著名巨匪保持相安局面,彼
此可能有交情有默契,但不能控制小股盗贼,赣州城内外窃案层出不穷,城郊四乡也经常发
现小股流贼打家劫舍拦路收钱,掳人勒索。其五,四镇的地痞流氓,只听说大风山庄是黑道
人物投奔托庇的好地方,但没有人真正去过那里,路程毕竟太远了,可知大风山庆并不重视
没有地位的小人物。其六,真正公然表示由大风山庄经营的店铺有二,北大街的大药肆济众
堂,与合江镇的合江船行。其七,城内外的县民,对信丰县的大风山庄并无印象,影响力不
大,所知者限于江湖人,甚至经常与江湖人接触的打铁兼造兵刃店,也不知大风山庄。其
八,维持地方治安的巡捕,对大风山庄所知有限,不誉不毁,莫不相关。
  一连串的可能,他相当满意,他认为,这是他隐身潜伏最理想的地方,不久之后,他可
以进人大风山庄找到红娘子的。
  他身上还有三十余两银子,可以安度三两个月。近十余年来,大明宝钞已成废物,朝廷
不再禁用金银,物价尚称平稳,每石米价银二两,十三两余银子,已是一笔相当可观的财富
了。
  七月初,他在合江镇租下草房栖身,然后准备做生意。事先,他已至各乡打听行情,他
认为有两处生意比较赚钱。一是至远乡偏僻糖场贩糖。至镇中出售,红砖搪与姜糖的市况甚
佳,稳赚不赔。一是收购蜜饯,近山区一带的石蜜、梅桂子、蜜梅、干姜等,船伙计与水客
们皆嗜之成瘾。此地的蜜饯品质极佳,尤其是石蜜,早年曾列为贡品,水客们皆买来赠送亲
友,极受欢迎的。他决定贩卖蜜饯。英雄末路。
  花了两天工夫,他到崆峒山九峰山一带,购买了一担货物,花掉了十余两银子,本钱可
下得不少,第三天,他挑着货物返城。
  九峰山在城西南三十余里,南接崆峒,北向府城,有一条小径直达大西门。挑着一担货
物,洒开大步往回走,倒也自得其乐。
  辰牌末,过了横坑乡,路已走了一半。天宇中万里无云,酷阳高照,晨间的凉气已消,
愈来愈炎热,他头戴遮阳笠,挑着一担木油箩,腰带上挂了一条汗帕,挽起衣袖,露出粗壮
结实的古铜色手臂,敞开衣襟,半露壮实的胸膛。他的打扮,完全是一个贩货挑夫,谁相信
他是个武林健者?谁相请他是早年横刀跃马叱咤沙场所向无敌的骁将?
  大丈夫能屈能伸,做小贩比做浪人无赖光荣得多。
  他购货的路线是南下峻们,转向九峰,然后取遣返城,这条返城的路他只走了一次,但
已经不算陌生。他知道,转过前面的小山脚,便是横坑乡的水尾村,距城只有十里左有了。
  水尾村只有三四十户人家,村西是小山,村东是稻田。进了村栅门,并无异状,村民们
忙着干活,只有一些村童好奇地向他目迎目送。
  村北的栅门右侧,栅柱上飘扬着一面税旗,两名皂衣公人把守在门两侧。栅内侧东首的
一家村舍中,大门外也有三名皂衣人,里面似乎还有同伴。
  他心中一怔,心说:“怎么这里有课税的人?大概是派来催征的。”
  他昂然而行,课税课不到他的零担,不用烦心。接近栅口,一名皂衣人用手向村舍一
指,说道:“挑到那边去。”
  他又是一怔,不敢不听,缓缓到了门前,尚未开口询问,门口的三个人已将他围住了,
其中一人叫:“放下,里面是什么货?”
  他放下担子,据实答:“是蜜饯。”
  那人又问:“到城里去?”
  他又据实答:“是的。”
  另两名皂衣人,已分别动手揭开了萝盖,一味乱翻,把那些以棕叶包得好好的货物翻得
颠三倒四。
  “到里面去纳税。”皂衣人冷冷地说。
  “纳税?这是……”
  “这是钞关派来的水尾抽分分场。”
  “咦!抽分场只科竹木柴薪税………”
  “闭嘴!你这刁民好大的胆子,胆敢抗税,你想造反?”皂衣人怒叱。
  他忍住一口恶气,沉着地说:“小的天胆也不敢抗税造反,这些货物是小可刚购到的,
尚未贩卖,贩卖时当按规缴纳门摊税,目下……”
  “呸!你还敢顶嘴?凡经过税场的货物,不论自用或贩卖,自七月初一起,一律课额外
税,抗缴者法办,货物充公没收,你是不是想抗缴?”
  他长吁一口气,暗叫罢了,苦笑道:“小的不敢,只是不知此地有抽分场而已。”
  “现在你该知道了,进去办理缴纳事项。”
  “是,小的遵命。”他无可奈何地说。
  里面设有案桌,两名公人坐在桌后,一计银,一文牍,简简单单。门外的三名皂衣人验
货、过秤、估价,经过一阵忙碌,一名皂衣人拉大嗓门叫:“蜜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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