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匣剑凝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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匣剑凝霜-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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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服式不同,隶属各异。一个是锦衣卫千户、一个是五城兵马指挥司的副指挥、一个是不
知隶属何处穿云骑尉制服的正六品官。三个人皆穿了自己的官服,佩了军刀(锦衣卫千户佩
绣春刀)。三人中,那位云骑尉最年轻,只有廿一二岁,英俊潇洒,不像是武官,人才一
表,显得洵洵温文,风度翩翩。副指挥官位最小,只有七品与县太爷相等,年约廿七八,身
材魁伟,像貌威严,一双虎目冷电四射,似可透人肺腑。五城兵马指挥司负责首都的治安,
人材济济,比起锦衣卫那些功臣世勋之弟,论真材实学委实高明多多,可是,他们却没有锦
衣卫神气。白天在碧螺村捕拿人犯的三个为首之人都在场,穿紫花刃袍的人佩了绣春刀,自
然是锦衣卫的人,官位比那位千户小得多,坐在一旁神色十分懊丧。至于那位佩雁翎刀的
人,与那位杨巡检连座位都没有,分立在知府大人身后,神色冷然。千户大人从怀中掏出一
卷图像,在案上摊开,左放右收,徐徐阅览,云骑尉神态悠闲,目光落在图像上。千户大人
突然停下,向杨巡检颔首道:“杨巡检,你过来看看,你所说的李玉其人,像不像这个要
犯?”杨巡检欠身说声遵命,疾趋案前行礼而后走近。手卷这一段画了一个人像,一旁注记
着身材、相貌、特征、年岁等等。杨巡检端详片刻,沉吟着说:“很像这个人,但卑职不敢
肯定是他。”
  “不许给我敷衍。”千户大人沉下脸说。杨巡检打一冷战,欠身道:“卑职不敢,只因
像上的人似乎要矮一些。脸庞也宽些,同时,脸色是黑褐,口音是淮安,而李玉……”
  “我只要知道两人的神韵是否相同。”
  “这个……”
  云骑尉淡淡一笑,接口道:“薛大人,不能怪他,他不曾见过要犯本人,自然无法比
较,不得不慎重其事。”千户大人神色一变,变得笑容可掬,说:“岳大人的话有道理。其
实要犯在春正期间仍在京师候机行刺,想来不会这么快就在此地出现……”
  “这种人神出鬼没,飘忽不定,赶起路来,一夜之间,便可远出三四百里外,在此地出
现并非不可能。”
  “那……岳大人之意……”
  “下官认为,不管是与不是,这人交给下官好了。”
  “那……岳大人只是受都督促请,留意此贼而已;缉拿捕杀的事,本官责无旁贷,岂敢
偏劳岳大人?”薛大人满脸好笑,在使用激将法。“等查出要犯的底细时,下官自会知会薛
大人。、“不!不!岳大人如果遇上,请径自擒捕好了。岳大人如需臂助,本官一定全力支
持。”
  “好,明天下官到杨五爷府上拜会,希望获得一些线索。”佩雁翎刀的人欠身馅笑道:
“小的深感荣幸,明日当洁樽以待,扫径恭迎大人的虎驾。”
  “岳大人对逃官沈仲贤的事。不知有何高见?”薛千户问。岳大人谈淡一笑,说:“下
官对此一无所知,不敢置言。”
  “但……他既然牵涉到李玉……”岳大人摇摇头,说:“李玉的行踪极为明显,有守城
兵勇与店主作证,可知他与沈仲贤一无牵连,如果勉强将他们牵连在一起,非但一无好处,
而且反会引入迷途。当然,我们必须深入调查,全力搜集证据,多放眼线寻踪觅迹,相信在
知府大人的协助下,不难找出他们的藏匿处所。舟车劳顿,如无要事,下官告辞。”薜千户
也随着离座,向杨巡检说:“杨巡检,沈犯不可能远走高飞;今晚你连夜派出人手,明晨以
前,各处要道的眼线必须就位。任何可疑人物,皆需彻底盘查以防漏网。请知府大人迅拟就
海捕公文,发送各县缉拿李玉。”岳大人接口道:“李玉恐怕还在附近,他离店时未带行
囊,必定在府城有事待办,为免打草惊蛇起见,眼线切记不可贪功妄自出手捕拿。这是一个
危险人物,派出的人必须武艺高强,即使有机可乘,也不易妄动,至要至要。”说完,行礼
告退。当涂客栈埋伏了不少人,等候李玉返回客栈取行囊。同知府大人得到密令,连夜调集
散处各地的巡捕和兵勇,随时候命出动,不分昼夜听候差遣。府城安静如恒,但暗地里风云
变色,外弛内张。城门入夜即闭,夜市刚张。巡捕兵在城中每一角落巡逻,却忽略了城外的
事。
  南津门外的南洲津旁,建有一座听江亭,距城只有两里地。这座亭建自宋代,由州守洪
遵建造,是本城的城郊名胜。附近聚居了三四十户人家,称为南津厢。本朝最小的治理单
位,城内称坊,城郊称厢,其他村镇称里。该地称厢,一听鲁知是城郊。南津厢没有夜市,
入夜时分罕见闲人,这一带全是农户,近听江亭一带则有十来家小店,照例夜间不营业。这
是座无名的城厢村落,白天有准备入城的客商歇脚。三月杪,天上浮云片片,洒下微弱的星
光,大地黑沉沉,夜风微带寒意,还需要穿夹衣。一个浑身黑的夜行人,越城而出直奔南津
厢。同一期间,西面也有一条黑影悄然接近。
  听江亭的西端,有一座土瓦屋,屋主人是一对年届就木的老夫妇,无子无女,守着数亩
菜园仗以为生。由于人少屋大,因此在半年前收容了一个年近半百的江湖人。这位江湖人疯
疯癫癫,但谈吐不俗,语含玄机,好喝两杯老酒,相貌清瘦有点仙风道骨的气概。只是身上
穿得褴褛,疯起来大唱大闹语不可辨,经常逗得附近的顽童向他投石子吐口水。他姓柴,名
字连自己也记不起来了,因此附近的人皆叫他为柴疯子别看这位柴疯子疯疯癫癫,不疯时,
在听江亭旁摆了一个卜摊,看相兼测字附带择日卜吉,满口的内行话,令那些村夫俗子听得
伏伏贴贴。他的卦和看相测字,居然甚有苗头,相当灵验。久而久之,柴疯子在太平城竟然
成了名人,活神仙的绰号不胫而走。但叫他为活神仙的人不多,大多叫他为柴疯子。他也因
此而收入不坏,所赚的钱尽足糊口而有余,可是,他经常闹穷,钱都送进了亭旁的卖酒小村
店一听江馆。从城内出来的人,接近至半里地,犬吠声便零落地传出。人是逃不过犬的耳目
的,这是各地村落防贼的唯一法宝。黑影相当机警,他徐进徐停,便不至引起凶猛的群犬叫
吠声。不久,终于接近了听江亭,悄然踱向柴疯子居住的宅院。两头猛犬突从小巷中咆哮着
冲出,张牙舞爪向前猛扑。黑影手一扬,抛出一块异物。冲来的猛犬突然转头,夹尾巴逃
走。“笃笃笃!”他伸手轻扣小门环。已经是二更尽三更初,村民早已入睡,虽听到犬吠
声,但村在路旁,谁也懒得理会。全村黑沉沉,看不到一丝灯光。屋内没有声息,黑影再次
叩门。久久,屋内有了灯光,有个苍老的口音问:“谁呀!三更半夜敲门,是哪儿失火了不
成?”
  “我,来自碧落黄泉,乾坤混沌,前途茫茫,特来请示迷津。”黑影低声答。屋内听不
到一丝声息,久久方传出先前问话的苍老嗓音:“你来自碧落黄泉?”
  “生于天地之间。”黑影低声回答。“何以取信?”黑影握住门环,叩环作答,先是三
响,依次是一三一,共叩八响。木门吱呀呀拉开一半,灯光外泄,黑影一闪而入,信手掩上
大门。听堂陈设古旧,农具杂物四处堆放,显得杂乱无章。一个梳道髻、衣着褴褛、鱼眼薄
唇、留着鼠须的人,左手擎着松明,右手挺着一把锋利的钢刺,锋尖抵在客人的左胸下心坎
要害,冷冷他说:“阁下,你犯了三项错误。”来客赫然是云骑尉岳大人,但换了一身黑劲
装,外罩黑披凤,不带刀,带剑挂百宝囊,神色从容,淡淡一笑道:“错误在所难免,人世
间,谁又能毫无错误呢?”
  “其一;碧落黄泉的切口,须在清明节后使用,表示从那时起,工作即转入地下,目前
仍使用碧落红尘。其二,下一句你仍用天地之间;红尘与黄泉是不同的,如用黄泉,就该用
九幽二字,全句该上玄黄九幽之间。其三……”
  “其三,在下该叩门九响,次序该是三、二、三、一。清明以后,该叩五下,一、二、
一、一、二,不错吧?”岳大人泰然地说。主人脸色一变,沉声问:“那么,阁下是存心相
试而来的?请示海底。”
  “此非待客之道,收了你的藏锋刺。”岳大人收敛了笑容说。“你……”
  “我说,收起你的藏锋剌,听到没有?”岳大人沉下脸说,温文的神色立即转变得十分
阴冷萧杀之气外露,不怒而威。
  “在下不允许再犯错误,你如果……”
  “你早已错得不可收拾了,还能再犯错误么?柴疯子,你被捕了。”岳大人手脚好快,
声落左手出,身形一扭,左手便扣住了钢刺的锋尖后五寸,顺手带向身后右手的食中二指,
已点在柴疯子的左期门穴上,快逾如电光石火。柴疯子吃了一惊,审视着点在左期门穴上的
两个手指。“你阁下如果认为在下不会点穴术,何不试加反抗?”岳大人冷冷他说。柴疯子
心中确是有点不信,这两根指头皮不粗肉不厚,细皮白肉像是女人的王手,要说可以点穴,
鬼才相信。要想学点穴术,难倒是不难,指尖一点之力有百斤以上的劲道,集百斤力于指尖
极细的面积,制穴轻而易举。可是,要练到这种地步,谈何容易?手指头没经过千锤百炼,
谈也不谈。他刚想退移反击,心念甫动,便感到左期门穴有一道奇异的压力潜劲压迫着穴
道,气血开始浮动,无可抗拒。他心中大骇,好汉不吃眼前亏,冷笑道:“柴某认栽。阁
下,有何见教?”岳大人收回手指,也放了抓住的藏锋刺,走向左壁坐下,泰然地说:”在
下来得鲁莽,但不得不来,特请柴兄协助。”
  “尊驾是……”
  “在下岳琳,来自京师。”柴疯子脸色一变,惶然问:“京师良乡有一位江湖前辈金翅
大鹏岳云鹏,那是……”
  “那是家父。”柴疯子冷笑一声,不屑地说:“我明白了,原来如此。”
  “阁下之意……”
  “想当年,令尊在声沟桥避兵,在危急中救了兵部尚书何鉴,独力护送何鉴突破千军包
围,逃回大营,因此官兵能及时陈兵南海、芦构桥、羊房角三处,及时阻遏刘三的兵马。刘
三终于功亏一篑,未能攻入京师,大明江山之所以能气数未尽,名义上是何鉴的功劳,但未
始不是令尊的所赐。可是,令尊仅成为何府的一位教师爷、看门犬。而你兄弟两人!……令
兄是不是叫岳珩?“不错。”
  “他混了个从五品飞骑尉,你呢?”
  “区区六品云骑尉。”柴疯子仰天狂笑,声如枭啼,笑完说:“好光彩!哈哈1光宗耀
祖,祖德流芳,良乡的岳武师时来运转……”岳琳淡淡一笑,接口道:“至少,良乡岳家不
是乱臣贼子。你,龙凤盟的江南总领,专做黑道买卖,与响马贼同是一丘之貉,并不见得比
我光彩。”
  “至少,龙凤盟的人皆以黑道侠士自居,十大戒律遵守不渝,扶弱济贫,杀贪官惩恶
霸,劫富济贫,替天行道,人人是英雄好汉,个个是侠义男女。比起你们这些贪官污吏太监
弄臣的走狗咱们光彩得多。”
  “平心而论,太子太保何鉴为人如何?”柴疯子久久不语,只叹出一口长气。岳琳淡淡
一笑,往下说:“五省贼乱两年余,生民涂炭在何公力争之下,各地量免田税,多方瞻仰,
惩贪残官吏,停止工役,还民故业,贷以牛种,复其家三年,请告诉我,他是不是贪官污吏
弄臣,说呀!”
  “这……”柴疯子不愿表示意见。
  “我兄弟两人,并非籍太子太保保荐而攀龙附凤,而是凭本身的武艺在京师告紧时,投
身戎伍获得的功名。家父之不愿出仕皇家,用意在避免倚功邀赏之嫌。阁下,骂人请有分
寸,指桑骂槐借题发挥不算英雄。”柴疯子低下头,久久方说:“好吧,咱们不用多费唇
舌,说出阁下的来意。”他有意逃避那些不愉快的话题。“首先,柴兄必须明白,在下既然
知道贵盟的底细,自然必有所恃,希望阁下衷诚合作。”
  “当然。”柴疯子不假思索地答。
  “在下已打听出艾文慈已从京师逃至江南,希望获得他的消息。”柴疯子脸色一冷,哼
了一声说:“阁下,你奉谁之命捉他?”
  “这个……你别管。”
  “江彬?钱宁?谷大用?你……
  你这走狗!”岳琳也脸色一沉,冷笑道:“阁下,岳某耐性有限。”柴疯子仰天狂笑,
笑完说:“你杀了我这江南总领,良乡岳家将以血来偿还。柴某如果怕死便不会加入龙凤
盟,以武犯禁。阁下,咱们生死相搏,还不知鹿死谁手。要命,给你无妨;要问艾文慈的下
落,别说柴某不知,即使知道,也决不会透露半个字。”
  “你很强硬。”
  “不是强硬,而是道义。
  阁下,良乡岳家不是低三下四的人,北地名武师的名头,得来不易,太子太保何公一代
贤臣,与江彬奸贼势不两立,早些年几乎死在刘瑾之手,落了个两袖清风家徒四壁,几乎饿
死。目下他又与朝廷的群奸作对,高风亮节举世同钦,而你,是他一手提携的人,居然转而
替那些奸贼卖命。呸!你还有脸和我说话?”
  “阁下,我再说一遍,我要艾文慈的消息。”
  岳琳不动感情地说,脸不改色。“你知道艾文慈是什么人?”
  “从贼的莠民,叛变的逃卒。”
  “哈哈哈哈……”
  “你又知道他多少?”
  “柴某不知,只知他是奸贼们出一千两银子格杀不论的人,这就够了。”
  “你应该知道。说与不说,我等你一句话。”
  “头可断,血可流,不说就不说。”柴疯子斩钉截铁地说。岳琳冷笑一声,离座而起,
阴沉沉地迫进,虎目中冷电四射。柴疯子徐举藏锋刺,冷笑道:“这次在下不会再犯错误
了,你最好拔剑。”
  岳琳一声冷笑,左手一引,揉身扑上。柴疯子一声低叱,闪身招出“青龙入海”抢攻下
盘,刺攻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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