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他走入房间的历无双突然问道:“万公子,你准备在此歇脚么?你沉吟寻思,是不是心有疑虑?”
万家愁坦白地道:“我正在想江湖如此险恶,人与人之间,好像都互相不能信任。我很想跳出江湖外,永远不要见那些个个心怀鬼胎的人,不和他们来往……”
万家愁的武功出神人化,但投身江湖中,也感到厌恶害怕,别的人就更不必说了。
厉无双同意地点点头,道:“你心中的感慨且别多想。这铁镜古寺原属冥天宫势力范围,你在这儿歇息,不大妥当吧?”
返魂叟在门口接口道:“万公子想必有所图谋,老朽幸蒙公子救出生天,恩同再造。如果有可以效劳的地方,务请吩咐一声。”
厉无双道:“对,万公子尽管吩咐下来。”
万家愁先是摇摇头,突然改变了主意,道:“我想有劳返魂叟到集贤庄走一趟,查明银老狼这件喜事的情形。还有就是有一个女孩子,本是假扮作我的妻子,由一个叫做周老二的人保护着,投宿在集贤庄,他们下落如何,我也急于知道。”
返魂叟喜道:“老朽这就去办,当今之世认得老朽的人已寥寥无几,老朽根本无须化装。”
万家愁道:“我在这儿养养神,有厉谷主在就行啦!”
返魂叟当下再问些细节,又向厉无双道:“以老朽愚见,万公子乃是纯阳之体,当他调元运息之际,若有纯阴之人助他一臂之力,事半功倍。这个法门如此这段便妥,厉谷主不妨找件衬手的物事,用借物传力之方法就行啦。”
厉无双暗暗感激返魂叟的好意,因为她平生未碰过男人肌肤。
若用借物传力之法,自是最佳之法。
直到第二天中午,返魂叟才回到古寺来。且喜寺内宁温如故。
万家愁正与厉无双说话,神清气爽,显然经过这段时间的调元运息,功力已达到巅峰状态。
返魂叟道:“走朽此行已查到很多消息。第一宗,还有一个时辰,也就是未时举行婚礼大典,现下逾千的贺客闹哄哄的凑集在广场上,有个临时搭成的巨大棚子。在那儿交拜天地人人都瞧得见。第二宗,那银长老敢情是白莲教南宗领袖,集贤庄则是白莲教北宗重要巢穴之一,所以里里外外有数千徒党,布防甚是严密。第三宗银老狼的喜帖上写明智慧仙人阮云台亲临主持婚典,所以贺客中包括了武林各大门派的高手。第四宗,吴芷玲和周老二早在七八日前就已离开集贤庄,据说还是集贤庄总管阴秀才胡藩亲自送走,吴芷玲还有两个仆从.这会儿全都在襄阳一家客栈中暂居,听说正等候你回去。”
这位老江潮把许多事情扼要叙述,清楚得很,一点也不混乱。厉无双啊了一声,道:
“还有一个时辰就行礼么?只不知阮云台亲临主持是真是假?”
万家愁寻思了一会儿,站起身子,先向返魂叟厉无双道谢过,又道:“我晓得该怎样做了,咱们就此别过。”
厉无双道:“除非万公子禁止,不然的话,我打算到集贤庄瞧瞧热闹。”
返魂叟道:“白莲教有防虽严,却全不盘查监视贺客,咱们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混到棚前观礼。”
万家愁微微一笑,道:“两位爱怎样做都行,我却准备自我行事,我走了……”
一眨眼,万家愁失去踪影。返魂叟失声赞叹道:“好快……当真教人难以置信。”
厉无双望着他,缓缓道:“你去是不是?”
返魂叟仰天一笑,道:“当然去,咱们这条性命横竖是捡回来的,对不对?”
集贤庄这时一反往昔森严气象,灯彩一直张挂到在外大道上,任中之人男女老幼,全都换上新衣,一派喜气洋洋景象。庄内广场上贺客如潮水一般,熙熙攘攘,好不热闹。东首搭了一座四五尺高的木台,上面有棚盖可以蔽日这雨。朝台甚是宽广,至少可容纳得三数百人。台上已布置好,一应婚典用物俱全,当中悬挂一面红色大喜幛,底下的长桌上两支大红烛矗立,特别惹人瞩目。千余贺客挤在广台前方及左右两面观礼。
台上也有近百贺客,衣饰不同,大都鲜明光洁。很多是须发皆白的老人家,不过年纪虽老,精神却大,个个腰肢挺得板直,面色红润,显然都是武功精湛的名家高手。
震天的鞭炮声气氛更热闹,也把众人的目光吸引到台上。因为银老狼与阮莹莹这对新人将在鞭炮声中上台行礼。天下武林人物有些是应邀参加,另有数千人闻风而至,不辞跋涉千里之势,为的只是亲眼瞧瞧这对新人。银老狼首先亮相,台上的贺客们大家都起身致敬。只见那银老狼身高六尺,瘦长体材。脸型尖长,鼻钩唇掀,面色青中泛白,年纪在五旬之间,一望之下,予人以阴森凌厉之感。那对眼睛转动扫瞥时,不时射出炯锐迫人的光芒,乍看之下此人除了十分凶狠森厉,也不见得很特别。银老狼跟四下的贺客招呼说话,忽然咧嘴一笑。许多人见了都大吃一惊,原来银老娘不笑还好,这一笑露出了白白长长的尖齿,额头眉毛皱缩起来,活像一头恶狼。台上的贺客俱是武林中有身份的人,不管是正是邪,都自有气度。可没有一个人比得上银老狼的凶戾可怕。
但银老狼娶的居然是智慧仙人阮云台的女儿,听说阮莹莹人长得还很漂亮……
几千道目光集中在银老狼身上,都泛起了几乎相同的感想。
另外在那些贺客中,有三四十位装束相貌有特征的,可以认得出是什么人。
但还有几十位便看不出来,不知道是什么来头。
鞭炮声鼓乐声和笑声震耳欲聋,突然间众声皆寂,只剩下鞭炮声劈啪不断,却显得有点孤独了。
木台上出现凤冠霞披的新娘子,凤冠下红巾遮住了面庞,所以无人瞧得见她真面目。新娘子左右和身后都有穿着新衣的妇人簇拥着,和银老狼面对面站好,准备交拜天地。许多人忽然觉得这场面有点滑稽,因为这对新人好像是在戏台上演戏。
这种行礼的场面,自应在大厅内举行才对,把喜筵设在厅场中便合理了,哪有措一座木台行礼给天下宾朋观看之理?人丛中突然喷喷喷射出六支火箭,连珠电射木台。
火箭一起,登时众声喧哗。可是那六支火箭还未到达木台,突然改变方向,—一昂首向天空高处飞去,并且在半途便熄灭了。从一看而知这些火箭是被别的暗器击飞的。在半空中暗器击暗器取准已是万分不易,更惊人的是击中那六支火箭的腕劲指力须得万分雄浑才行.同时暗器中还自生妙用,使火箭熄灭,实是难上加难。
逾千贺客大都是行家,齐齐喝彩,声如雷鸣。
火箭射出之处人群挤来挤去,显然大家都生怕受到嫌疑,所以个个极力想避开。
木台上的百余宾客事前被嘱咐过,一旦有事发生,便个个坐回自己座位,所以台上之人各自就位,霎时变成没有人一般,秩序井然。由台前直到新人行礼之处,空出了十余丈方圆一大片地方。大部份贺客一看这等局面,全都醒悟了。
敢情那银老狼遍邀天下武林人物来吃喜酒,用意是了结他一生的大仇大怨。
这时一个手提明晃晃的长刀,约是四十左右的壮汉跃出木台,已没有人觉得惊讶,都是好奇地瞧瞧此人是谁?与银老狼有何过节?武功如何?那壮汉一举一动,既敏捷又有力。他和银老狼打照面时,眼中射出仇焰怒火。鞭炮声不知几时停止了,所以众声一歇,偌大地方和那么多的人,竟然寂静得如在荒野中。
那壮汉冷冷道:“银老狼,还认得张某人么?”
银老狼额首道:“你是庐山派掌门人天风刀张百良,我认得你。”台下汹涌人头略略起了一阵骚动,谁也想不到第一个上台寻仇的竟是赫赫有名的庐山派掌门人。这一派百余年来人才出得不少,在赣闽间势力极大。尤其近两年章武帮突然无声无息失了踪,庐山派更是声势浩大。天风刀张百良面寒如水,道:“银老狼,你就算有天王老子撑腰,张某人也要当着天下英雄,与你决一死战。”
他的话斩钉截铁,全天转圆余地,可见得仇怨之深,已无法解得。谁也不暇追究他们之间有何深仇大报,反正瞧了那张百良的表情,以及他抢先出手的态势,便知那仇恨不是杀父便是夺妻了。银老狼掀唇而笑,样子和声音都活像一头恶狠地道:“张百良,你想掩护放火箭的人,对不对?但我告诉你,那人已抓到……”
此时一个俊秀少年奔过来,在他耳边低语几句,便即退下。
“张百良,本人绝非胡言夸口。那放火箭之人.刀法箭术都很不错,可惜临阵经验太差了,被本人手下拿住。我问你一句,要不要把此人带上来给天下英雄瞧瞧?”
天风刀张百良面色一变,心中大为震动。假使银老狼是吹牛的,绝不敢来这一把空城计的。张百良哪敢造次,强自使自己冷静下来,冷冷道:“闲话体提,张某要出手了。”银老狼两手既无兵刃,也不脱去新制的光鲜的长衫。“行,你只管出手,本人教你三招之内摔落台下。”这刻不是吹牛夸口的时机场合,银老狼以章武帮主和白莲教南支令主身份,定须说出做到才行。
天风刀张百良厉声大笑道:“好,好,三招过了,张某再与你计较。吠,看刀……”
喝声中但见一道刀虹,光芒强烈,疾卷银老狼。张百良这一刀非同小可,乃是庐山派不传之秘,列为七大绝招之一。同时张百良在这一刀上,已聚集了毕生功力,威势之强,令人咋舌骇汗。银老狼在这眨眼间。居然移开了目光,注视对面的新娘子,右手随随便便挥出一掌天风刀张百良大叫一声,连退六七步,瞪目口呆。原来银老狼那一掌也是他庐山派秘传绝学。克制他的刀招,用来正如恰到好处。初写黄庭,银老狼轻描淡写就破了刀招,更迫得他不能施展绵绵无比的后着诡变险招。
张百良目瞪口呆之余,突然间仰天悲啸一声,右手平举长刀,左手拇食二指内力运出捏住刀尖,“当”的一声脆响,长刀中断为二。
全场之人雅雀无声,晓得张百良这号人物从今而后已经没有了。
张百良长长叹口气,丢掉手中断刀,一跃落台,迅即消失在人群中。
银老狼向台下大声道:“还有人胆敢骚扰没有?”
声音难听之外,口气更是狂傲无比。四下寂静无声,想来已无人敢鲁莽出手了,除非自忖武功比天风刀张百良高明。过了片刻,台前升起一个年轻清朗的声音,全场皆闻。“银帮主,这不是敢或不敢,而是值不值得的问题。只不知阮小姐的面上红巾可不可以取下?”要是阮莹莹长得很丑,便不值得骚扰了。那人的意思很明显,人人一听而知。这话实是万分侮辱,阮莹莹漂亮与否与别人何干,这岂不是当着天下英雄说出调戏的话么?是可忍孰不可忍,银老狼眼中凶光四射,向台前发话之入望去,除了那个人之外,四周本来挤得满满的人群,突然像退潮般散开,只剩下一个方巾儒服的青年。
年纪约二十七岁,面如冠五,唇红齿白,手中拿着一柄括扇,微微含笑,真是好一位风流俊俏人物。银老狼那么凶狠凌厉的目光,一点也没骇着他。反而躲在凤冠霞被里面的阮莹莹身子微微发抖,原来是她的男人,银老狼登时发觉了,目光却仍然凝住那风流书生。这小子气度不凡,没带兵刃,相信一定是杀伤小诸葛的年轻神秘剑客了。
小子来得好,这天罗地网有一半是为你而设的。全场没有半点声息,几千道目光,在银老狼和风流书生之间扫来扫去。银老狼狞笑一声,突然反手虚虚一抓,阮莹莹面上红巾“籁”一声飞到他掌心。阮莹莹那张娇媚青春的面庞,登时毫无保留地呈现众人眼前。阮莹莹面上难为情的红晕一晃眼完全消褪,变得极为冷静,使人感到那张美丽的年轻脸上,隐隐泛出智慧的光芒。银老狼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书生好像没有听见,目光在阮莹莹面上直打转,银老狼咆哮一声,又问一次。
那书生才收回目光,朗声道:“区区沈君玉,银帮主一定从未听过贱名。”
银老狼哼一声,道:“太湖沈家就出了你这个沈君玉,我焉能不知!”
全场升起一阵惊讶窃语声,那太湖沈家乃是武林世家之一,赫赫有名,凡是在江湖上走动之人,无不闻名。沈君玉原来是出身武林世家,无怪胆敢持那银老狼的虎领了。沈君玉也露出惊疑的神情,那银老狼果然有点邪门。太湖沈家虽然很有名气,但沈君玉这三个字在江湖上全无人知。“没错,区区来自太湖,银帮主连区区贱名都晓得,那么区区向阮小姐问一件事,想来帮主也不会反对。”银老狼实在没想到有这等事情发生,听沈君玉口气,似乎很有资格向阮莹莹当面询问。
好,反正这小子休想活着离开本庄,问什么都不打紧。“你尽管问,只要阮小姐肯回答。”沈君玉高声道:“阮小姐,请问你今日这件亲事,是不是你心甘情愿的?令尊大人何在?”全场又升起一阵窃语声,沈君玉的问话太奇怪了,难道以智慧仙人阮云台的身份,也有人敢迫他女儿成亲么?沈君玉独自站在台前,其余的人离他都有两丈以上,成为半圆形的人墙,左方一个大胖子从人墙上踏前两步,哈哈大笑,脸上胖肉笑得直抖。“沈君玉,这话你应该问我才对。”
沈君玉讶道:“尊驾是谁?怎能替阮小姐解答?”那大胖子笑声不绝。
“那么沈君玉你又是谁?凭什么资格问阮小姐?”他反问得锋快如刀,人人心服。
一点不错,首先你沈君玉凭什么问阮小姐呢?沈君玉淡淡一笑道:“区区在下乃是阮小姐的表哥。阮小姐的令尊是区区的姨父。今日不见姨父在场,是以区区心中疑惑。现在尊驾可以赐复了吧?”
大胖子哈哈而笑,道:“我什么都不是,但若不是我,天下同道无人得知你与阮小姐的关系,日后对银帮主名誉有大大的影响。”这话也是言之成理,大胖子打抱不平,代为消释群疑,应当算上一功。沈君玉仰天一晒,动作十分萧洒。大胖子越趄着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