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银老狼道:“胡藩只不过受了伤,人还未死,你便已不把他放在眼内。哼,你知不知道胡藩是谁?”
那银老狼的问题只使得周老二感兴趣,却不惊异,因为白莲教内身居高职之人,往往隐蔽了真正的姓名来历,使人莫测高深。
这些最高机密,教中只有几个人得知。
十二总管在白莲教中地位虽然不低,但还是有很多机密不够资格参与。
正如梅刚身为十二总管之一,可是除了他管辖的地区人手之外,其他的机关,很多都不知道。
关于银老狼,梅刚和周老二也只知道一鳞半爪而已。
李俊呐呐道:“在下不知道。”
银老狼道:“白莲教北支十二行宫,有所谓五大高手,这五人是谁?”
李俊声音都发颤了,道:“他…胡总管……他是小诸葛?”
周老二也泛起了不能置信之感,因为白莲教北支十二行宫的五大高手,人人皆知是两位王爷,两位鬼使。
还有一位只知外号称为“小诸葛”,却不知这小诸葛长得怎样?
隐藏在什么地方?
如若阴秀才胡藩便是小诸葛的话,那就难怪胆包天李俊震惊惶恐了。
银老狼道:“你忽然变得很聪明了,可惜这一切都在小诸葛算中,他连你会说什么,周老二说什么,通通猜得一字不错。嘿,嘿,小诸葛果然名不虚传。”
胆包天李俊突然厉声道:“银帮主,李俊今日揭下了周仲谋和阮莹莹,立功不小。你借题发挥,想抢夺功劳,可没有这么容易。”
银老狼声音变得极冷,道:“有什么不容易?”
李俊斩钉截铁道:“阮莹莹是生是死,都瞧帮主您了。”
银老狼粗暴大笑一声,听来有如狼号,使人毛骨惊然。
“李俊,本座是什么身份你知也不知?”
胆包天李俊道:“李俊洗耳恭聆……”
银老狼道:“本座是白莲教南支令主,你胆敢抗令逆旨,合该凌迟处死。”
李俊厉声道:“李俊身属北支,除了两位王爷有命,别人的话一概不听。铁衣卫何在?”
他这一声哈喝,院外传来数人雄壮应声。
周老二真想探头出去瞧瞧,一来瞧那曾经雄居南七省,如今是白莲教南支令主的银老娘是何等样的人物?
二来瞧那李俊以及一众铁衣卫出手抗拒的情形。
但他连半根指头也动弹不得,只好空自心急。
院外奔入四人,两个是年约五旬的老者,两个年轻得多,都不超过三十岁。
这四人动作甚快,人得院中,一字排开根隔在银老狼与李俊之间。
周老二侧耳而听,听出四名铁衣卫的阵势,心想银老狼须得出手击倒他,只怕李俊一看情形不妥,先下毒手杀死了阮莹莹,那才糟糕。
只听李俊冷冷道:“银帮主,您的成名在下久仰得很,但俗语说得好,强龙不压地头蛇。本庄人手不少,您只是孤身一人。再说阮莹莹在我手中,您若想她活着,咱们就别伤了和气。待在下向王爷汇报一切。若是王爷有旨把阮莹莹交给您,在下自然遵旨行事。”
很老狼声音比他更冷道:“你的屁放完没有?”
李俊哼了一声,没有回答。
银老狼又道:“本座言出法随,谁也不得违抗。你小心了,本座先把际莹莹夺回,吹,看招……”
院中只听两声惨叫齐起,银老狼狂声大笑,道:“李俊你心里服不服气…”
他说话之时,另有数人叱喝之声。
而那银老狼的语声也忽远忽近,可见他乃是在数名铁衣卫攻击之下,边避边说的。
周老二忖度情况,知道李俊和一名铁衣卫受了伤,阮莹莹亦被银老狼在到手中。
只不知银老狼施展的是什么手法,竟能在一招之间,破了铁衣卫拦阻阵势,还能够连伤两人,夺回了际莹莹?
院门口传来一股凄厉刺耳的话声,喝道:“棍球,糊涂蛋,都给老子停手。这一位是银令生,你们没长耳朵么?咳,都是混球……”
只听几个人齐声道:“属下谒见鬼使大人…”
银老狼哈哈一笑,道:“毁形鬼使,连你都想趁机瞧瞧本座的实力,岂能责怪他们。”
言下已指出毁形鬼使不早点现身的用意。
毁形鬼使道:“令主威震天下,小人哪敢如此大胆妄为。唉,只不知小诸葛变成死诸葛没有?”
银老狼道:“他被剑气所伤,伤势极是严重不过。幸好本座及时赶到,费了几个时辰的工夫,总算救了他一命。这厮很有智谋,若是半夜三更听见,定必以为处县深山野岭,听见不知名的恶兽吼啸。”
周老二真想探出去瞧瞧这两个着名的凶神恶煞的形状,顺便又瞧瞧际莹莹究竟是如何了。
现在周老二已经心平气和恢复冷静了,因为他这回落入瓮中而全不发觉,敢情是白莲教第一智囊小诸葛在暗中主持。
败在此人手中,实在不算耻辱。
毁形鬼使凄厉的声音传人来,道:“请问银令主,此处之事怎生发落?”
银老狼道:“这姓李的贪淫好色,容易误了大事,带出去吧。”
毁形鬼使应一声是,步声起处,已有两名铁农卫过去,把李俊和另一名负伤的铁衣卫架出院外。
银老狼又道:“你小心听着,这大半个月以来,咱们连续受挫,便如武当的薛鸿飞,剑术极精,竟然一招之内落败,断指鬼使接着丧生。还有小诸葛邢聪(即阴秀才胡藩),虽是有点读书人的酸气,但他的武功却高过薛鸿飞不少,亦是三五个照面之内,便被剑气所伤,差点儿送了性命。他们的挫败,非同小可。”
毁形鬼使道:“小人晓得,所以一接到消息,便兼程赶回来瞧瞧。”
银老狼沉吟一下,道:“小诸葛一早便怀疑那万人杰就是击败薛鸿飞,杀死断指鬼使的人,可借资料来得迟,现下姓万的失去影踪,暂时无法对证。至于小诸葛之伤,他肯定对手不是万人杰,而且我看剑气的路数也不像,定是另外一人。此人的武功是什么家数来历,不久便知。但咱们目前却已有两个强绝一时的敌人,实是不易应付。”
毁形鬼使道:“银令主,小人向来只奉令行事,这动脑筋方面的小人是不行的。”
他停歇一下,又道:“刚才您老提起杀伤小诸葛之人的武功家数,不久便知,这话怎说?小人实是极想早点得知。”
银老狼道:“本座但知天下使剑名家,都练不到剑气伤人的地步。或者武当、峨嵋和昆仑那几个老不死强办得到,然而小诸葛很肯定的说,伤他是个男性,年纪绝不超过三旬,南方人氏。由此可知绝不是林虚舟或陆天行。若是小小年纪便练到能以剑气伤人的地步,那就非得是大成圣剑不可了。”
毁形鬼使声音充满惊讶,道:“大成圣剑?大成圣剑?小人从夫听过这一门剑术的名称呀。”
银老狼道:“这大成圣创乃是中原数千年一脉相传至高无上的武功之一,实含儒家中庸之道和忠恕的精神,所谓弥高弥坚,不思不勉,瑞日祥云,光风齐月……”
毁形鬼使问道:“什么叫做弥高弥坚,不思不勉?”
银老狼道:“这个……这个么?解释起来话长得很。你回后问问小诸葛,他读过书,解得比我好。总之,那中原嫡传武功跟读书很有关系,不是读书人不能学那门武功,还须得很清高正派的君子才行。但你也知道,读书人多半不是东西,所以有资格修习这门武功的实在很少很少。”
毁形鬼使哈哈一笑,道:“银令主说得好,读书人多半不是东西,这话一点儿不错,哈……”
在房间内的周老二像木头人一般,听了外面那些对话,想咧嘴苦笑一下也有所不能,只听银老狼又道:“咱们的对头除了两个一流高手之外,现在又多了一个很伤脑筋的敌人。”
毁形鬼使道:“这个人是谁?”
银老狼道:“便是这个女子的父亲,智慧仙人阮云台。这厮可不大容易应付,对不对?”
毁形鬼使忙道:“对,那厮惹不得,听说不但诡计极多,使人防不胜防。而且本身武功也很高明。”
银老狼仰天厉声而笑,道:“他越厉害越好,我银老狼打算跟他攀一门亲事,我们变成亲戚之后,他就非帮着我不可了,哈……哈……”
毁形鬼使跟着他也发出嚎哭似的笑声,这两人的笑声加在一起,真说不出有多么刺耳难听。
银老狼又道:“咱们白莲教要办一场天下无双的喜事,请遍武林各门派,黑白两道,统统来喝本座的喜酒,银阮联婚,哈……哈……”
毁形鬼使道:“妙,妙极了,恭喜令主,这是本教大大的喜事,小人马上向两位王爷禀告。须得早早筹备一切。银令主,您有几位公子?新郎是哪一位公子?现下在什么地方?吉期排在哪一天?”
很老狼哼了一声,道:“胡说,本应就是新郎,哪有什么公子不公子!至于吉期么,本座要请遍天下武林人物,有些路途迢迢,总要个把月吧?”
毁形鬼使万万料不到新郎就是眼前的老家伙,连忙于笑几声,道:“小人该死,忘了银令主是当世风流人物,这新郎自是由令主做的。别的事不用令主操心,小人马上发喜帖,天下各门派和黑白两道,只要是个人物,都请得来参加本教这宗大大的喜事……”
银老狼道:“这事你须得用心一点,本座的喜事一定要最热闹、最盛大的,酒席要最好的,地点就在集贤庄,你快点安排。”
毁形鬼使恭应一声是,此声起处,银老狼出院去了。
毁形免使大步走入房门,一扬手中的哭丧棒,啪一声打了周老二一记。
周老二只觉全身筋络一松,恢复行动之能。
转过头来打量对方,只见那毁形鬼使头发技散,面上有许多疤痕,看来丑陋而又恐怖。
一身白长穆,拿着根哭丧棒,左肩挂一小块红布。
这块红布是他与断指鬼使的区别,一个在左,一个挂右。
周老二明知自己的武功跟这个毁形鬼使差了一大截,便不作逃走的妄想。沉下心神,瞧他有何动静。
毁形鬼使面目僵木,全无表情,道:“周仲谋,本使跟银令主的对话,你都听见了。本使要你忘记这些话有何法子?”
周老二干脆道:“有两个法子,一是杀死了在下。二是用重手法伤了在下的脑子,使在下变成白痴。”毁形鬼使发出难听的笑声,大有老猫玩捉鼠游戏的味道。
“还有一个法子,你应该晓得的。”
周老二点点头,道:“使座说得不错,还有一个法子,那就是由在下戴罪立功,使阮小姐顺顺当当嫁给银令主。”
他既参与其事,那些对话忘记与否就毫不相干了。
毁形鬼使道:“从前本使曾听说过你是本教中大有才智之上,果然不假。你怎么说?咱们一言立决。”
周老二道:“在下甚愿有戴罪立功的机会。”
毁形鬼使道:“那很好,但你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话声中一棒扫去,抽中周老二左腿,啪劈一声,周老二痛不可当,撵因地上。
双腿腿骨尽行断折。
原来毁形鬼使哭丧棒的劲道分作前后两波,前一波的力道折断了左边腿骨之后,跟着第二波的劲道透过去,把右腿骨也给折断了。
下午约是未初时分,周老二用两只拐杖代足,通过一道铁门,走人一间相当宽敞的房间。
桌边一个美丽的妙龄女郎支须沉思,那铁门开关的声音竟不曾使她转眼瞧上一瞧。
周老二凝身不动,心痛如绞。
在武林人眼中,她出身高贵,容貌俏丽,又是青春年少。
若是匹配与那恶魔似的银老狼,实在悲惨不过,岂只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而且。
不过世界上有什么比生存更重要的呢?
退一步说,拖延着生存的机会,或者有柳暗花明的转机也未可料。
“阮小姐,在下是周老二。”
“哦,是你。”
她迅转眼望过来。
“我还以为又是那些做说客的无聊婆娘。啊呀,你的腿怎样了?”
周老二苦笑一下,道:“在下双腿折断,但这是小事,不足挂齿他把身子靠墙,便不费什么力气了。
“在下也是说客,这一层阮小姐定必想不到吧?”
阮莹莹惊异地凝视他,好像想从他面上的表情找出什么道理似的。
“你来劝我嫁给那头野兽么?真的么?你真的要我那样做?”
周老二严肃地点点头,道:“自然是真的,在下斗胆请问小姐一个问题,你如是不愿偷生苟活,为何现下还不自寻了断?”
他不等阮莹莹回答,自嘲地笑一声,又道:“你不必回答,在下其实也知其故。这个房间防卫甚是周密,体武功已被禁制,四肢乏力,纵想自寻了断,也是有所不能。”
阮莹莹倒了一盅茶,起身走过来,端到他嘴边让他喝。
周老二一瞥之下,见她掌心写着“待时而逃”四字。
于是呷了一口,点头道谢。
“你很坦白,”她说:“我正在想要不要痛骂你一顿。”
周老二道:“小姐是明智知机的人,心知骂在下一顿,也是徒然。故此打算忍住气,听听在下劝婚的说词。”
他稍歇一下,暗自猜想那银老狼不知有没有亲自在门外盘听。
“在下早先亲眼得见梅刚兄在蚁窖中,惨遭万以啮身之苦,又见哑婆婆囚锁于水牢中,那水含有毒质,哑婆婆的样子瞧来痛苦无比。”
阮莹莹轻叹一声,道:“我答应了这头亲事,他们就可以脱离苦海了,是不是?”
她忽然打个寒噤,如果这一拖延手段到头来竟然弄假成真,她一生一世要陪伴那野兽似的男人了。
万家愁的脸孔和另一张美如冠玉的脸孔浮现在眼前,万家愁沉默淳朴,却极坚强有力。
另外那个青年便是沈君玉,在烟柳蒙蒙,波光万顷的湖边的那段恋情,怎能忘怀?
阮莹莹的劳心抽痛起来,连连叹气不已。
她的父亲智慧仙人阮云台,智名满天下,平生算无遗策,可是这回摔起变化的,恐怕他也出乎意料之外。
他能不能在吉期已届之前,把魔掌中的独生爱女救出生天?
沈君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