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半边身子在往外,万家愁见她手足都没有镣铐或铁练绳索等物,心想邝真真若不是畏惧那黑煞阴风,则手足仅无束缚,自可轻易逃走。
由此可见得那黑煞明风果然是毒门中的对头克星。
他刚才横过风河,也感到那无数股风力之中,有些特别锐利寒冷。
如果不是有军茶利神功护体,果然甚是难当。
再者那些黑煞阴风隐隐蕴含着无穷威力,这一点才最可怕。
那微弱的灯光对万家愁实是大有帮助,因为当他瞧完了邝真真之后,游目四顾之时,忽见数十缕黑气在小朱和邝真真之间缓缓飘过。
这些黑气如丝如缕,似断还经。
因是细得像丝线一般,故此谈得肉眼难以分辨。
万家愁凝神瞧了一阵,但见这数十缕黑气飘过之后。眨眼间又有数十线飘流而来。
心想那一定是黑煞阴风了,原来本是有形质的,但在黑暗中无法看见而且。
当下收回目光,低头一看,只见身上衣服外面,隐隐布着一层黑气。
他身上穿的本来就是黑色衣服,如果不是先行察觉黑煞阴风有形有质,心有疑虑,则断断难以瞧出衣服上还沾有极淡的黑气。
他暗中一运气,体内毫无异状,知道并没有被黑煞明风侵入体内。
由此看来这黑煞阴风的威力仍然有限,可是身上附着这么一层黑气,终究心中老大的不自在。
于是暗运玄功,登时全身衣服鼓起,涨得满满。
接着生出一阵极微细的颤动,只见那层极淡薄的黑气,竟被弹离衣服的表面。
可是万家愁内劲一收,衣服贴回皮肉之时,那浑身的一层黑气也跟着附贴衣上。
这层黑气虽是极淡极轻,但被他全身上下透出的真气撑开再沾回去,这一离一附之间,万家愁可就发现敢倩连他面孔手脚都像衣服一样,附有那么一层黑气。
只因极淡极薄,又没有异样之感,所以若不是碰巧发现,恐怕到了外面光亮的所在,也不一定会发觉。
他暗自点点头,忖道:“是了,这黑煞明风碰上任何物事,便散布开来,新附其上。若不发觉,被这层黑煞阴风慢慢渗入体内,后果必定十分严重可怕。”
心念一转,运起神功,全身毛孔透出劲气。
那神功劲气本是无形之物,但这刻缓缓撑起那层黑气,却变成可以目睹。
那层淡淡的黑气越撑越大,变成一个肿胀的人形袋子,万家愁心念疾转,暗忖这黑煞阴风既是气体,世上一切刀枪剑戟等兵器自是无能为力。但若是要以那神功劲气将之撑大胀破,以前未负内伤,劲气自可源源透出,不虞力尽。
目下老是过度妄运神功,只怕触发了伤势,登时变成病弱之夫。那时如何还能抗拒明风侵体之厄?只听小朱笑道:“师妹,你半天不回答我的话,敢是答应了我的条件?”
邝真真哼了一声,道:“我还有些疑问未曾想出答案,等我想通了再说。”
小朱道:“那也行,但师妹啊,再过不久就是丑末,这是一昼夜之中黑煞阴风开始弥漫全洞之时,直至黄末才回到河道。我现下已告诉了你,如果你不赶快决定,到时我纵是想救你一命,也是无能为力。”
邝真真冷笑道:“我从未听过有这等事,你休想唬我。”
原来她被囚之时,已过了这个时辰,是以不知。
她嘴上说得虽硬,但深知那黑煞阴风乃是本门诸毒的克星,毒功越强,痛苦越甚,至死方休。
因此,心中实是十分恐惧。
小朱道:“你不信我也没有办法。”
邝真真道:“若是黑煞阴风弥漫全洞,你难道就不怕?哼,我不信……”
小朱道:“那黑煞阴风起时,全洞只有一处可以容身?”
邝真真随口问道:“有什么地方可以躲那黑煞阴风?”
她这句话并不指望小来回答,但万家愁却大感兴趣,心想这黑煞阴风有什么特殊之处还不知道,但却有如附骨之疽,十分可厌。
小朱笑道:“就算告诉了你也不妨,没有黑煞阴风之处便是风眼,方圆约有一丈,四面虽是可以绞碎大石的黑煞阴风,但风眼之中却没有半丝风,连棉絮也不飘动。”
他这“风眼”的话并非胡诌,凡是台风都有风眼,亦即是暗风的中心,当风眼经过之时,风消雨停,倒像是那场台风已经远去一般。
只听小朱又道:“师妹,你不必胡思乱想,我现身之处,并非风眼。我怕你乱打主意,还未抢到此地,自身已送了性命。”
邝真真冷笑道:“嘿,嘿,好笑得很,我可没有这么笨。试想作为人好狡卑鄙,我怎会轻举妄动!”
万家愁却暗叫一声惭愧,若不是身外那一层黑煞阴风的人形套袋未曾除去,心中感到碍手碍脚的话,很可能已经跃过去,把小朱拿下,占夺了那处位置。
小朱道:“师妹你骂我,我也不放在心上。不过为人好角卑鄙是一件事,我这儿是不是风眼位置又是一回事,你怎可缠在一起说?”
邝真真道:“哼,本来就是同一回事。试想以这种反复阴险之人,心中定然也算计别人和你一样。所以你怎肯先站在风眼位置,让人家有可乘之机?”
小朱嘻嘻笑道:“高明得很,果然猜得很对。喂,师妹,我说你还是爽爽快快答应了,咱们立时离开这凶险之地。到了外边,谭明董胜他们晓得你是帮主夫人,自然加意奉承,岂不快活自在!”
邝真真刚刚呸了一声,忽然侧耳而听。
原来此洞不知有多大多深,此时四面八方隐隐传来一种奇异繁嚣的声音,入耳叫人心下烦躁不已。
小朱厉声道:“我已告诉你时间无多。待会儿黑煞阴风一起,那就来不及了。”
邝真真听得那异声隐隐,心中便无端惊悸之极,额上微微沁出冷汗。
登时晓得那当真是黑煞明风欲起的声音。
原来她自幼修司毒功,不但全身藏有毒物无数,连她体内血液都有剧毒。
那黑煞阴风乃是诸毒克星,故此她毒功越高,感应越强。
万家愁远远见她似是浑身颤抖,显然害怕无比,不觉惊讶想道:那阵阵异声虽是凄厉可怕,却也不须惊惧至此,她可不是没有胆子的普通女孩子呀?邝真真颤声道:“好,好,我答应啦。”
她深知身上毒功消散之时,那万千无量的痛苦,难以形容,是以心胆俱寒,骇得连声音也控制不住。
她接着又道:“你!你快过来吧。”
小朱道:“那也不忙,只要你答应,时间就一定够用。”
话虽如此,但说话速度已经大为加快,可见得时间还是要争取的。
“师妹,你小心听着,咱们之间有一条风河河道,河道中永远有着黑煞阴风,所以你不能就此过来。”
邮邝真道:“那……那便如何是好?”
她出手杀人,毒辣且快,干净利落之至。
万家愁对她这一着,既佩服但又厌恶。
他本不是什么正派人物,也从来不受戒杀行善的观念所限困,但对于邝真真的毒辣杀人之举,却是由衷地感到厌恶,只是现下听她害怕发颤,大有孤零无助任人欺可怜态,胸中陡然泛起豪情,正要开口,小朱却早了一步应道:“你别惊慌,我有办法。”
他止歇一下,突然哈哈大笑,道:“师妹啊,以你的为人,哪有惊慌之理。唉,刚才一刹那间,我好像回到七八年前,那时候你梳着辫子。咱们逛到一个村子,有两条恶狗狂吠扑来,你吓得连连叫我。
我一面叫你别怕,一面出手毒死那两条恶犬。然后咱们又暗暗施毒,杀死那养狗人家大小七口,出了胸口中一恶气,哈……哈……”
他想起旧事,声音中流露出感情,竟使人觉得他那女子似的嗓音忽然悦耳得多。
不,他们那时年纪尚轻,手段已经那么狠毒残忍,这话听了却又令人万分增厌。
邝真真叹息一声,道:“唉,那时候的日子过得多好啊,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想……”
小朱道:“师妹,你亲自毒杀了两人,还用棒子打那尸身,这才出了气。哼,你的心肠自小就那么冷酷残忍,你的惊慌都是装出来的,你以为我不知道么?”
邝真真尖声道:“这会儿还说那些废话做什么?我不是答应了你么?”
万家愁突然泛起了不想救她的念头,心中尽是厌恶他们两人的情绪。
但旋即哑然失笑,暗念此时何必多想别的,还是赶紧找一找那风眼所在为要。
但他却没有时间去找,一来他根本全无线索可寻,二来小本的那边引起了他的注意。
小朱道:“我抛一件东西到你身前,你拾起来,再依我之言施为。”
说时,扬手抛了一个白色的小囊,落在邝真真的面前。
邝真真想是无法考虑了,依言拾起,讶道:“这个小白布袋里面有什么东西?”
小朱道:“那是救你性命之物,小心丢了我便不能救你啦。”
邝真真忽然讶道:“咦,还有细线……哎,是你拉扯那根小线么?”
小朱哈哈一笑,道:“不错,你被小白布袋里面弹出来的小针刺痛了小手,对不对?”
邝真真道:“是呀,这就是你施加我身的剧毒么?”
小朱道:“笑话,那毒针没刺伤你手,你以为我瞧不见么?”
邝真真愣了一下,才道:“你!你看得见?”
小朱道:“当然啦,但不要紧,你故意装作被毒针刺手,哎地叫一声,这时我那白布袋冒起的神仙瘴刚好钻入你目中。哈哈,这神仙瘴如是由鼻孔吸入,毒力有限,但若是从口中钻入,嘿,嘿,那毒力你也知道的。”
万家愁听得目瞪口呆,心想毒门高手施毒的手法果然诡奇之极,连对方心理也得摸透,算得准。
这等手段真是叫人有防不胜防之感。
邝真真道:“原来你已算定我不会被袋中毒针所伤,所以假装说看得见我,唉,我又上了你一个当啦。”
小朱道:“老实说,对付别人我还真懒得动这么多心思,但你却与别人不同,我不得不多加小心。喂,师妹……”
邝真真应道:“是,怎么啦?”
小朱道:“把小白布袋捡起来……”
万家愁可看得见,那邝真真果然已把布袋丢在地上,闻言又抬起。
他心中惊异不已,自个儿暗暗盘算道:莫非他当真瞧得见,否则他怎知布袋已丢在地上?
第十九章 奇 竹
小朱道:“你把毒经放在袋中,我瞧瞧若是不假,便带你去风眼躲过大劫。”
邝真真道:“好吧,但本门这本宝籍已经传了数百年,虽然都很小心收藏,但纸质已经脆黄。若是卷起塞入袋内,只怕其中有些会碎裂飞散。”
小朱哼了一声,但想想她的话也有道理,便道:“那便知何?”邝真真道:“小朱哥,我既已答应了你,又吞下了神仙瘴,自然无反悔害你之理。不如让我亲手把宝籍秘典奉上,岂不稳妥?”
小朱想了一下,才道:“这话有理,我要你塞在小布袋之意,只不过怕本门宝藉被黑煞阴风沾上,登时化为灰……”
邝真真道:“本门秘发只载着各种毒功秘诀,本身无毒,那黑煞阴风恐毁它不了。”
小朱道:“你岂可如此粗心大意?这本宝藉经本门多少前辈捧读收藏,本来无毒之物,也变成剧毒无比。除了本门之人,只怕还未看完一页,便毒发身亡了。”
邝真真道:“对,对,我倒是没有想到这一层……”
她一边说话,一边取出一件东西,在双掌中翻来覆去,不知道在干什么。
万家愁直皱眉头,心想邝真真莫非还存有歹心,在那秘籍上施展手脚?但如果小朱被弄死,则她所中的神仙瘴又如何能解?小朱忽又扬手,抛了一件东西过去,道:“师妹,这是个大布袋,你钻入袋中,卷曲身子,我把你拉过来。不过你必须有耐心点,因为通过风河之际,必须很慢,以免那黑煞阴风受到鼓荡,登时触发潜能。那时候连我也难逃大锅。”
邝真真道:“不,要我从风河河道中通过,简直是叫我送死。”小朱道:“这布袋不是凡物,黑煞阴风无法沾附或透湿过布袋。你入洞通过这条河道,那件白衣便是跟这布袋作用一样。”
邝真真道:“原来如此,哼,谭明他们还哄我说,那件白衣已沾了黑煞阴风,须得赶快脱下丢掉……”
小朱道:“你那边丢掉,他们这边就收回来了,哈,哈,他们此计也妙得很,谅你不敢不赶紧丢掉。”
邝真真打开袋口双脚先入袋,然后全身缩人袋中,卷曲在一团。小朱开始扯动手中小索,拉她过来。
万家愁运功小心查看,只见那布袋缓缓进入河道之后,小朱更小心更慢,那个布袋几乎瞧不出还在移动。
这时那些细如丝缕的黑气经过白布袋时,黑白分明,看得更为清楚。
同时也看得出布袋内的邝真真颤抖不已,万家愁尝过黑煞阴风奇寒刺骨的滋味,心中登时明白。
想道:是了,这白布袋不知是何质料缝制而成,虽然挡得住黑煞阴风渗附,但却挡不住寒冷。
邝真真内功造诣有限,自然冻得发抖了。
其实他把这布袋的神效看低了,若不是此袋有辟冷灵效,以邝真真的功力,早就冻死结为冰块了。
万家愁见小朱动作极慢,还须一段时间才能把她拉得过来,当下收回其他念头,单单寻思破那身外这一层黑煞明风之法。
他对付这等古怪神秘的物事,自然而然当作与敌手相斗一般,是以脑筋比平时灵活百倍。
在一刹那间他已考虑了七八种方法,但都无法料想以后的变化。这正如动手过招,若是不能看透敌人招数的后着变化,胡乱应付,就等于庸手斗殴,称不上武林高手了。
万家愁的武功已达宗师地位,自然更不肯莽撞。
他眉头略皱,四肢身体透出的真力劲气突然增强了少许。
只见那一层极淡的黑气微微波动,宛如水面忽来微风,起了涟港一般。
万家愁心头一动,想出一法,暗念此法虽然无功,也无后患,是以大可一试。
当下更不迟疑,双唇微露一线,吹出一缕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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