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迳向二进跨出。
二进厅内一张乌本方桌,只见两人相对而坐,以首伏案,而桌面前设有怀筷酒壶,桌上并有八支大盖碗,盖封严密。
严陵逸尚未跨入厅内,便瞥见伏案而睡两人,暗道:“我道宅中无人,原来他们已烂醉如泥,难怪无闻自己呼唤。”
甫一跨入厅内,立即发觉事有蹊跷,不禁目中两道夺人神光暴射。
原来两人面前杯筷光洁如新,丝毫未动,居然尚未用过酒食,八支盖碗也决不能不揭开,他不禁心底冒上一股寒意,忖道:“莫非这两人是武林人物,未用酒食前已遭暗害惨死非命?”心念一动,伸手一摸两人鼻息。
果然鼻息已断,触手冰冷,不禁大惊变色。
严陵逸身为世外六凶之首,一身武学堪为一派宗师,心凶意残,这等惨死非常场面已司空见惯,但连受挫折,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绳,绕他为盖世枭雄,也不能不悚然胆寒。
他稍一犹豫之下,决心查个明白,攀仰两尸面目一瞧,赫然认出是峨嵋高手郑子平匡复两人。
两尸面泛青紫,不言而知为剧毒暗器所袭,或饮用剧毒酒食,但杯筷光洁如新,断言并非中了酒食之毒。
他不禁诧异这一双峨嵋高手为何死在此处?此处亦距嵩山之麓不远,推想出必与少林有关却忖不出其中道理。
严陵逸显然出神良久,决心前往少林一探,多少可探出一丝端倪,他进入此宅,也是为了腹中饥如雷鸣,望了桌上杯筷一眼,居中坐下,杯筷移向自己面前,拗起酒壶满满斟了一杯。
酒色澄碧,汁如醇胶,注入怀中,丝毫无声,芳香扑鼻,沁人肺腑,这酒至少埋陈土下有五十年之久。
严陵逸不禁赞道:“好酒,好酒。”
他细心如发,从囊中取出一支银针,插入酒中,须臾起出,并无异状,心中大宽,举杯引仰饮了一杯,只觉甘醇如醴,烈而不燥,暗道:“我平生就未饮过如此好酒,不料至此侧僻小村,居然有此口福奇遇。”情不自禁左臂伸手向一支盖碗掀去。
他三指一扬碗盖,仅启开一线,突从碗内射出六条小金蛇,如矢离弦,扑向严陵逸胸腹腕脉六处要害重穴。
认穴奇准,去势如电,距离又近,严陵逸猝不及防下,顿被金蛇啮上穴道。
严陵逸大骇,但姜是老的辣,他临危不乱,忙行功封住满身穴道。
只觉伤处奇痛澈骨,浑身战颤,痛得冷汗如雨流下,面色大变。
严陵逸忍住痛苦,仔细瞧那伤在左手腕脉穴道上金蛇,那蛇长仅五寸,体细如指,色作金黄眩人眼目,头如六角菱形,目吐湛蓝之光芒,齿如针刃森戟如雪。
他遍历名山大潭,就未见过如此奇形金蛇,不禁心神骇凛,暗道:“这一双峨嵋高手定是丧在金蛇毒利齿之下,我何必坐于待毙。”右手五指抓向腕上金蛇而去。
一把扣住,猛觉蛇身韧如蚊筋,啮势更紧,用尽全力也不能拉脱,痛得出声冷哼。
严陵逸惊骇已极,目光凝在六支金蛇上,无计可施,看来只有束手待毙。
他猛萌逃念,即是要死,亦选择一埋骨之所,不愿为世人所知。
心念已决,身形缓缓离座而起。
右足正待跨出,突闻厅外屋面上传来阴冷语声道:“不要妄自移动,你是想死得快么?”
语声宛如寒冰,风送入耳,令人毛骨悸然。
严陵逸不禁一怔,面向厅外答道:“朋友何妨现身一见,严某是死是活,决不皱眉。”
阴冷语声又起:“严朋友如若惜命,且请安坐不动,老朽如是害你之人,决不会出声示警,但目前还不能相见,容俟片刻如何?”
严陵逸不禁呆住,此人倘是敌对人物,将遭受凌辱,否则,如蒙此人解救,传播江湖,自己一生英名荡然无存,由不得心下作难,傍徨无主。
突听阴冷语声再起:“严朋友最好听话,如妄自起念离去,行不过千步,必遭惨死无疑,莫谓老朽言之不预。”
严陵逸苦笑一声道:“朋友是友是敌,不妨见告。”
“老朽并非严朋友之敌,亦非严朋友之友,你一生阴毒狠辣,怎有什么朋友……”
蓦听远处传来一声凄厉惨嚎,语声突然中断。
严陵逸不禁面色变得灰白如纸,豆大汗珠顺颊流下,目露悸惧之色。
饶他虽是龙虎十二盟四凶之首,至此生死俄顷间,也不禁心惊胆寒,魂飞天外。
遥闻又是一声凄厉惨嚎传来,面色更是惨白如纸,汗如雨下,仰目望去,只见六支金蛇利齿紧啮在腕脉六处穴道,紧紧不放,暗叹一声道:“我严陵逸不料竟惨死此处。”
往事历历,重泛心头,只觉这是他作恶多端之过,不由心明内疚,悔悟已迟,喃喃出声自语道:“孽由自作,百死难赏,只恨不见叶超尘身遭惨报,将戎云虎砾骨扬灰,死不瞑目。”
蓦闻阴冷语声传来道:“你这是由衷之言?”
严陵逸目凝室外道:“老朽大梦已觉,但孽重罪深,悔恨无及,只求朋友成全速死。”
“好,就凭严朋友这句话,已回头是岸了,但在下只能在暗中相助你,因眼前均是叶超尘爪牙,少林已遭蒙尘,龙蛇莫辩……”
室外那人突然住口,寂然无声。
严陵逸心中惊疑不已,暗道:“叶超尘果然厉害,行事神速,怎么一转眼间,少林即已易帜。”
只见人影纷纷疾闪,六个高大僧人掠入,其中一个环眼铁髯,面如紫酱的僧人,一眼瞥见严陵逸被金蛇啮住穴道,痛苦难耐,不禁高喧了一声:“阿弥陀佛”,合掌稽首道:“严施主,你这是何故?须否贫僧等助一臂之力。”
严陵逸道:“大师来历可否赐告,怎知老朽姓严?”
僧人微微一笑道:“严施主名动天下,人尽皆知,贫僧乃少林悔心禅院第三代弟子默净……”
语尚未了,严陵逸体上六条小金蛇突利齿一松,回身如弩激射扑向六僧。
六僧不虞有此变,骤不及防,各各被小金蛇啮住颈条“车颊”穴。
利齿如刃,毒液似浆,六僧各各痛得神魂皆颤,惨嚎出声,双腿不由自主一软倒在地上。
严陵逸不禁又惊又喜,知那位朋友暗中相助。
须臾,一条人影急掠而入,现出一个形似恶鬼,阴冷冷的脸孔黑衣人,一眼瞥明六僧模样,眼中不由射出两道惊疑凶芒,道:“默法大师。”
语音刺耳生冷,令人魂俱飞。
六僧并未死去,默法抬面惨笑一笑道:“不知为何,叮啮严陵逸体上金蛇突然回扑反啮。”
黑衣人凶芒迅疾,掠了严陵逸一眼,喉中发出一声桀桀怪笑,道:“严陵逸,稍时定叫你赏酷刑。”说时在怀中取出一浅蓝色瓷瓶,倾出六颗黑色药丸,先不喂服六僧,走在桌前,左手一扬碗盖,尖嘴唿出一声刺耳颤声哨音。
只见六支小金蛇立即松开反身投入碗中。
“当”的一声,碗盖关好,黑衣人嘴角一掀,泛起狠毒的阴笑,突然面色一变,额角冷汗涔涔冒出。
原来黑衣人猛感身后一支手臂伸来,扣住右手腕脉重穴,紧勒如箍,血行立时回攻内腑,眼中金星乱涌,知难幸免,苦笑道:“尊驾是谁?”
倏感胸后被点了十三处穴道,骨骼一阵乱响,不禁大骇,接道:“尊驾也太辣毒了,为何废去贫僧一身武功。”
武林中人把一身武学看得比性命还重,此时黑衣汉子心内比杀了他还要难过。
眼前人影一闪,现出一个面目森冷,莫无表情身着绿色长衫的少年,冷笑一声道:“留着你一身武功去害人,还不如废了的好!”
黑衣人黯然叹息道:“杀了我不是直截了当么?”
少年冷冷一笑道:“留下你的性命还有大用,至少让叶超尘知道武林中还有人在,不容他猖妄无忌。”
黑衣人不禁面色大变,心底冒上一股奇寒,道:“在下非叶超尘手下。”
少年扬声大笑道:“无疑是金狮毒爪商六奇手下,还不是一样。”
黑衣人目露黯然之色道:“阁下欲将我如何处置!”
少年目光如刃逼视在黑衣人面上须臾,冷笑道:“我也不取你性命,命你去通知叶超尘速泯图霸武林妄念,更不要染指少林,否则罹报之惨非他所能忍受。”
黑衣人暗道:“只要不伤我性命,叶老前辈定施回春圣手助我恢复一身武功……看来武林中果尚未获悉叶老前辈已鸠占少林,他老人家行事做得委实天衣无缝,无迹可寻,哼!咱们骑驴着唱本,慢慢瞧吧。”忖念之间,嘴角不禁隐隐泛出一抹诡笑。
面目森冷的少年目光锐利,已然察觉,逐淡淡一笑道:“你以为叶超尘可助你恢复武功么?那是妙想天开!谅叶超尘无此功力。”
黑衣人不由面色居变,望了少年一眼,转身蹒跚离去。
少年喝道:“且慢!”
黑衣人闻声一震,转面说道:“阁下还有何事吩咐?”
少年右臂疾伸,迅如电光石火在黑衣人手中抢下浅蓝瓷瓶及掌中六颗丹药,喝道:“你去吧!”
黑衣人不禁魂惊胆寒,三步并作两步奔去。
那少年将一粒解药命严陵逸服下。
北瀛岛主如言服下,内心异常感德,正要问这少年来历姓名,突感脑中一阵天昏地转,昏死仰面倒下。
这时屋外人影纷纷疾射掠入,现出小叫化稽康、神机秀才苗冬青等人。
稽康道:“大哥,少林寺内已派出五拨高手,兼程望山外奔去,行色匆匆,不知发生什么事故?”
这面目森冷少年正是南宫柏秋,闻言目光疾落在苗冬青脸上。
苗冬青略一沉吟道:“依在下猜测,少林此举不外两途,首先,少林定是风闻燕京叶超尘事败,忧虑叶超尘欲向少林不利,所以遣出人手告急求援。其次就是少林急欲搜觅叶超尘行踪下落,以便先发制人,照目前看法,嵩山戒备森严,难出难入,定是为此。”
南宫柏秋微微一笑道:“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在未得事实真象前,不能妄下断词,在下意欲暗随那黑衣人身后前往一探,待在下返回后,再作定夺。”说着手指严陵逸,示意苗冬青附耳上来。
苗冬有急趋近身侧,倾听南宫柏秋指示机宜。
只听南宫柏秋道:“此事全仗苗老师了。”话落人出,轻轻一击掌,立时阴暗僻处掠出一人,南宫柏秋问明黑衣人去向,急急奔去。
那脸似恶鬼的黑衣人失去武功后,面目暗惨更显得狰狞恐怖,身形蹒跚,一摇三晃向嵩山走去。
嵩山,锦屏拥翠,松杉蔽天,涧泉淙淙,风送清涛,不时传来一声声钟韵,播回天外,有种幽美恬静,触然忘我的境界。
岂知这平日宁静肃穆的嵩山,竟充满着血腥杀机,为此灵山静境,蒙上了一重阴霾。
黑衣人蹂蹀慢步,行路维艰向黄盖峰下走去。
道旁丛林暗中忽窜出一个提刀玄衣大汉,低喝道:“崔四爷,你这是怎么了?”似瞧出黑衣人身形步法大异寻常,不禁出声询问。
黑衣人苦笑一声道:“一言难尽,想不到我崔宏光落得这步田地,你可有快马代步么?”
大汉闻言惊愕不胜,忙应了一声“有”,撮嘴唿哨一声,道旁疾奔出无鞍黄骠骏马。
崔宏光道:“快扶我上去,崔某被人制住穴道,武功业已丧失。”
大汉骇然变色,伸手疾将崔宏光扶上马背。
崔宏光不待大汉出言,抓紧缰绳一抖,座骑四蹄飞动,登山越岭疾奔而去。
一条绿色人影迅疾绝伦出骑后赶上,只一闪,身形消失于马腹下。
沿途桩卡布设森严,但认出骑上人崔宏光,都未闪出喝阻,马行如飞,片刻时分,已奔出十数里遥,隐隐可见飞檐掩映在翠云绿叶丛中。
岳庙居于黄盖峰之阳,朱门碧瓦,丹盈崇殿壮丽于王宫,由庙门至正殿的莫里许,杉松古柏森列成行,气象肃穆。
崔宏光纵马奔在殿前甬道中,已经神疲力竭,拉不住缰,马蹄突然一惊蹶,啊哟一声,人从马背上滚了下来。
一株古松上电泻疾落一个蒙面人,道:“崔宏光……”
崔宏光嘴角溢出一丝黑血,睁眼道:“快领我去见商山主。”
蒙面人道:“山主现在少林寺内,你遭何人毒手,速告赵某代你索偿血仇。”
崔宏光道:“赵老大,这仇你报不了,速将我送上少林。”
蒙面人突出声道:“山主与少林掌门已返转,免徒劳跋涉。”
只见庙门首迈入金狮毒爪商六奇等八名身披黄色袈裟僧人,八僧之中护着一个白眉银发清瘦如鹤的灰衣老僧。
贴首马腹下的南宫柏秋,一眼瞥见灰及老僧,不禁脸色一变,暗道:“这哪里是少林掌门,分明是叶超尘。”
他从灰衣老僧两道惊愕眼神中分辩出来,因叶超尘瞥见崔宏光倒地神状,不禁疏神露出他那特有的眼神。
岳庙中均是他的心腹羽党,不虞南宫柏秋藏身马腹,人在略无戒备,心神松驰之际,最易毕露原形。
当然,叶超尘也在所难免,岂知一时疏神,种下了他日覆灭之祸,为叶超尘始料不及。
南宫柏秋只觉心神一颤,知少林掌门已凶多吉少,叶超尘易容扮成掌门维妙维肖,难于分辨,假使叶超尘不偕同金狮毒爪商六奇前来岳庙,即是两道眼神有异,南宫柏秋也难察觉少林掌门就是叶超尘。
一项难题在南宫柏秋脑中油然泛起,此刻即是南官柏秋施展武功迎头一击,成功与否却为将为他带来无边的困扰。为什么?
因他无法向天下武林证明眼前的少林掌门就是叶超尘,除非他找出少林掌门人的尸体或囚禁之处,否则,他无异成为武林之公敌。
倘或他一击不中,纵然能逃出这高手星罗棋布围捕下,将使叶超尘更戒备森严,诡谋毒辣,甚至将少林掌门毁尸灭迹,这样一来岂非画虎不成反类其犬。
心中一生警惕,只觉兹事体大,不能冒失行事,把一腔怒气强行压抑下来。
只见金狮毒爪目露惊诧之色道:“崔宏光,你为何落得这般模样?”一手扶起,另一掌紧接着崔宏光的“命门”穴上。
崔宏光似乎精神一振,苦笑道:“属下被人废去一身武功,有辱山主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