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松霖摇首叹息道:“如此在下更搞糊涂了,未必庵主知道蓝衣文士真实来历,请问庵主与他还是旧识,抑或新知。”
钱晓莺道:“他与老身有恩,知恩必报还不够么?”
吕松霖仰视夜空闪耀星斗,长吁了一声,缓缓垂面出声道:“据在下所知,伤庵主的是蓝衣文士,救治庵主的也是蓝衣文土,用意险毒显然,他可是有恩于庵主。”
钱晓莺凤目中泛出讶异神光,疑信参半道:“阁下此话何所根据,老身不信真有其事。”
吕松霖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闻腾鳌高声道:“老弟,你是亲眼目睹么?”
吕松霖正色道:“在下一路尾随闻兄,如非亲眼看见,岂不是信口开河。”他由隐匿乌鞘岭庵侧丐帮人物目击情形得知,有根有据,虽说施诈用诡,但不离正道。
吕松霖紧接着又道:“此刻已过午夜,露冷风凉,伤者难禁,在下救人要紧,无暇要庵主闻兄细说,二位乃武林宿彦,当知处身之道。”
司徒青雷哼了一声,道:“兄弟等人伤势一两日内,如不与人动手,不致发生变化,蓝衣文士行此阴毒手段,用意何在?”
吕松霖道:“此事说来话长,蓝衫文士无非自感无人相助,实力单薄,镇远堡堡主左平在今日武林中不过是二流角色,借重他也是偾事,最重要的就是他衣钵传人,得力臂助沦入敌手。”
司徒青雷道:“衣钵传人是谁?”
“仇宗胡!”
司徒青雷李庆嵩大感惊愕,久久说不出话来。
吕松霖叹息道:“仇宗胡为人喂下迷神之药,往事已不复记忆,但那迷神药物非每半月服用一次,不然,灵智渐渐恢复,蓝衣文士灰心之余,才行此手段拢络闻兄及钱庵主。”
“蓝衣文士究竟是谁?”闻腾鳌道:“老弟何必讳莫如深。”
吕松霖沉声道:“夺魄郎君巫翰林。”
群雄闻言只觉心神猛震,面色大变。
十丈外紧低着一株古杉立着一条长黑影,两道怨毒冷电眼神逼视了吕松霖一眼,疾晃不见。
吕松霖说后催促李庆嵩等人掩埋尸体后,在夜风稷稷中离去。
闻腾鳌向钱晓莺笑道:“贤妹何必固执偏见,昔年你我反目成仇,致使劳燕分飞,还不是由于贤妹不明偏听之故。”
钱晓莺嗔道:“当年往事,提它则甚!走!这次小妹就依闻兄就是。”
闻腾鳌爽然哈哈一笑,两人紧追吕松霖等人,身影消失于夜色沉沉中。
韶光易逝,春残夏至,枝丝翠浓,蝉鸣初唱。
雪岭山脉深处象牙峰耸霄插云,峭壁千例,排翠拥屏,险奇万分。
峰凹处筑有一幢三间石屋,鸢箩蔓翳,黛浓郁碧,下临万丈深渊,飞鸟难渡,不仔细审辩,无法发现崖上筑有屋在。
左首第一间,室小如斗,仅容两榻对设,靠门摆着一张白木小桌,两张圆凳。
榻上睡着云鬓蓬松,容颜憔翠的俏佳人,正是那柳风薇陈玉茹。
她们被囚于雪岭山中,虽然不算太长时日,冬去秋残,不过短短数月,但在她们感觉,几乎似度过漫长的一生。
人失去自由后,便知自由的可贵。
数月中陈玉茹对柳凤薇由怨恨变为同情,继之为怜悯,与其说是同病相怜,毋宁谓共患难共依。
她们与世隔绝,不知外界武林局势动乱纷纷,也不知霓裳公主在这些日子中做些什么?更不知自已两人身在何处,似两支画眉鸟儿被囚在铁笼内,被人所遗忘。
一日三餐有人送到图形小铁窗内由自己取食,那送餐人悄然而来,悄然而去,也不知是男是女。
靠着峭壁墙上另有小圆窗,铁棚为栏,一线阳光侵入,斗室中显得似乎有点生机。
哀怨一声轻叹出自陈玉茹口中,道:“又是一天了。”
柳凤薇埋头在默默忖思着,突然翻身坐起,星眸中泛出喜容,道:“小妹想出恢复武功之法,不妨一试。”
她们两人已被霓裳公主废去一身武功,柳凤薇在斗室中无时不在思索武功之法!
陈玉茹淡淡一笑道:“我们已试了多次,均无法达成愿望,何苦痴心梦想?”
柳凤薇道:“不然,在未绝望前小妹永远不放弃此愿。”
陈玉茹凄然一笑道:“就算你能恢复武功,你又能作何打算?逐鹿中原?论雄争霸?英雄事迹快意恩仇到头来无非仍是一梦黄梁。”
柳凤薇垂首默然,须臾抬面笑道:“小妹自知对茹姐负疚,无端将你卷入是非漩涡中,小妹有生之日,必有所图报。”
陈玉茹道:“薇妹无须对我抱愧,应向吕少侠负疚,他一片好意相救护送你我至肃藩故邸,竟奈薇妹一念之私铸成大错。”
一提到吕松霖,柳凤薇星眸中,不禁泛出幽怨之色,淡淡一笑道:“往事已矣,来者可追,你我总不能老死此处,要想个办法逃出樊笼,不过求人莫如求已,恢复武功自为上策。”
陈玉茹摇首道:“谈何容易,那霓裳公主总有回心转意时,说不定吕少侠天涯海角追觅你我二人下落。”
柳凤薇冷笑道:“小妹与霓裳公主势不两立。”
陈玉茹厉叱道:“是你做错了事情,怎能怪得霓裳公主,就算你能安然逃出,恢复武功,一之为甚岂可再乎,你与她势不两立,关我什么事,那吕少侠眼力有失,错爱了你这貌美如花,心如蛇蝎的柳凤薇。”
柳凤薇不禁低垂螓首,只见她芳肩不停地耸动,半晌抬面泪珠满面,哽咽说道:“姐姐不要动怒,小妹知错了。”
陈玉茹铁青如霜面色稍缓,冷冷说道:“贤妹知错就好,就怕你口不应心。”
柳凤薇道:“小妹一言如山,岂能无信,茹姐只管放心。”
突然,邻室响起宏烈大笑,笑声震动石壁,嗡嗡不绝,尘落如雨。
两女闻得笑声,不禁心神大震,陈玉茹暗道:“数日来,邻室死寂如水,似并无人居住,莫非我等尚在严密监视中。”情不自禁问道:“尊驾是谁?为何发笑。”
一个苍老雄浑语声应自邻室道:“不管老夫是谁?但老夫对你们有益无害,多日来,老夫首次听见柳姑娘说了有人性的话。”
柳凤薇惊诧道:“难道我从前做错了么?”
“不但做错,而且几乎不可收拾。”邻室中人答道:“吕松霖为得你们失踪致废忘餐,灰心世事,遁迹荒山,后经其师劝尉譬解,才允复出,但武林局势已然大变,血腥遍野,哀鸿处处,柳姑娘应推为罪魁祸首。”
柳风薇嗔道:“怎能怪得我,我也另有隐衷,情非得巳。”
邻室中人沉声道:“自然是姑娘的不是,姑娘另有隐衷,乃姑娘的私仇,吕松霖乃是顾及武林大局,再说情非得已,根本是欺人之谈,如非姑娘向霓裳公主逞凶,焉能落得如此地步,吕松霖一片坦城待人,反为霓裳公主疑忌心怀叵测,今日霓裳公主自主其是,来始不是姑娘之过。”
柳凤薇闻言,只觉一阵愧悔之念似潮水般激湍心愿,眼眶红湿,螓首慢慢垂了下来。
陈玉茹望了柳凤薇一眼,高声道:“老人家,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
“老夫与吕松霖老弟乃忘年之交,在此石室多日即受吕老弟之托相救二位姑娘。”
陈玉茹道:“吕少侠现在何处?怎不亲自前来?”
邻室老人鼻中浓哼一声道:“他如能亲身前来,老夫就是多余的了。”
陈玉茹道:“你老人家来此多日,怎不设法救出我俩。”
邻室老人家大笑道:“说得这么容易,老朽殚智竭虑,始终没有想出一个善策,昨晚始奉吕老弟手书,柳姑娘说的一点不错,求人不如求己,但不知柳姑娘想出何法。”
柳凤薇道:“莫过于恢复武功!”
老人击掌赞道:“对极,请道其详先自何始。”
柳凤薇道:“先自十二经始。”
老人长叹一声道:“无怪吕老弟称道柳姑娘聪毅绝伦,说得一点不错,与吕老弟手书中不谋而合,但两位姑娘均废去武功,无人助力打通十二经穴,空言无补于实际。”
柳凤薇不禁色变,暗道:“是啊?我与茹姐此刻俱是废人一般,纵然想出,也是无可奈何。”不禁目露黯然之色。
陈玉茹高声道:“老人家,吕少侠书中说些什么?又何能送达你老人家手上。”
老人一阵大笑道:“你们疑心老朽所言不实,其中有诈么?不瞒二位姑娘说,老朽实是在霓裳公主麾下效力,却与吕老弟办事,不仅是老朽.除了霓裳公主之外无人不尊仰吕老弟诚厚谦德所动,莫不与二位姑娘及公子释怨共事一夫……”
二女听得娇靥泛红,相视羞赧一笑,柳风薇道:“纵然我有心承前错,如霓裳公主坚不相容可待如何?”
老人道:“只要姑娘心口如一,此事包在老朽身上……”说着略略一顿,又道:“据老朽所测,霓裳公主仁厚惠爱,行事向不绝人太甚,定给二位一线恢复武功之望……”
陈玉茹道:“那有此事,我两已如常人一般,武功尽失,如想恢复非从头做起,恢复武功,打通十二经渠,无异是痴人说梦。”
老人大诧道:“这话老朽根本不信有其事,难道二位姑娘在十二时辰内永无半点感觉么?譬如胸郁腹闷头痛气喁等,应在何时辰,二位囚此日久,习惯使然而浑如无觉,二位姑娘不妨细想想,倘真如姑娘所言,吕老弟亦是无法可想。”
柳凤薇不禁一怔,道:“老人家,请容我想一想再回答。”
陈玉茹经数月囚禁,只觉习武是一桩得不偿失的苦事,尤其女儿更易招致无谓的烦恼,此刻的她大有无武一身轻之感,对恢复武功竟冷淡不置意,笑道:“老人家,你可否将吕少侠近况见告。”
邻室老人道:“陈姑娘如不嫌烦,老朽自当相告……”逐滔滔不绝,口若悬河,将数月来武林局势详叙。
柳风薇一面静心思索一面却留意邻室老人说话,待老人说完,惊道:“如此说来,金狮毒爪商六奇若习成紫府奇书附录中下十四页绝学,恐天下无人能制矣。”
老人答道:“那是当然,所以吕老弟须在金狮毒爪未习成前制他死命,但欲霓裳公主与二位姑娘相助不可。”
柳风薇该冷笑道:“霓裳公主与她大有裨益,我俩已是废人……”
老人忙道:“两位如不与霓裳公主冰释误会,霓裳公主岂能回心转意相助吕老弟,语云:不仁者不可以久处,不可以长处,柳姑娘明书知礼,不可不慎思。”
柳凤薇不禁默然。
陈玉茹面合微笑。
邻室老人忽低咳一声,道:“有人来了。”
两女不禁一怔,只见门边一个小圆窗口塞入一只红木食盒。
陈玉茹走去将小圆盒放在桌上,取出四包精致小莱,一碗汤,两大碗香喷喷的白饭,笑道:“薇妹,请来用饭吧。”
柳凤薇嫣然一笑,走了过来坐下,两人默默进食。
用饭已过,忽听老人道:“两位姑娘尚未答复老朽十二时辰内有无异样感觉。”
柳凤薇道:“仅午夜子时微感心烦掌热,肩背酸楚,齿寒足冷。”
老人长叹一声道:“这就是了,霓裳公主点穴手法奇奥旷绝,恐老朽无能为力,何况又不能破壁面见二位姑娘,细察脉象,依吕老弟书中所述逐步施治。”
陈玉茹诧道:“老人家,您无破壁之功力么?”
邻室老人发出宏亮的大笑道:“二位姑娘可说是聪明一世,懵懂一时,这点道理却想不通,老朽以摧击掌力不难破壁救出二位姑娘,但空山回音震播四外无异铜山半倒,洛钟西应,必惊动霓裳公主,二位武功又失怎能逃出这崎岖千里山路。”
柳凤薇闻言一呆,失望之色油然泛起,道:“如此说来,是无法逃出了。”
老人道:“天无绝人之路,老朽立即修书一封送与吕老弟,他必不坐视赶来相救。”
二女闻言默然,眼前隐约幻出一具英姿飒爽,神采飞扬的吕松霖身影,只觉一腔怨绪,这种愁情,无处倾诉。
一骑快马在晨光熹微中疾若电驰奔向涟水南郊而去。
这骑骏马正是吕松霖爱驹千里乌骓,骑上人却是一身着黄色劲装四旬中年人,目中英华内敛,神采奕奕。
只见这中年人按辔,向一片忒郁林木中驰去,蓦地,一条人影电射而出,现出三手灵宫隗独。
隗独本来凶光暴射,右掌一扬,但瞥明骑上人形象后,立即撤手一怔道:“原来是葛老师,是奉帮主之命而来么?”
中年人微微一笑道:“隗老师,诸葛文就在林中一所宅院中么?”
隗独答道:“正是,这宅院乃韩震的别墅,防守严密,能手如云,隗某只觉诸葛文另有异图。”
葛姓中年人道:“隗老师不要胡乱猜忌,诸葛少侠与帮主相交甚深,才托以重任,他此刻诸番作为无非是为了相救帮主族叔端木驿而安排,葛某此番前来就是为了此事。”说着一拍马背,千里乌骓“希聿聿”一声长嘶,四蹄如飞奔去。
驰在庄外五里一片杏林柳云之外,迎面人影一闪沾地,一个小叫化嘻嘻立在面前阻住马头,道:“来者何人?”
骑上人一跃落地,抱拳含笑低声道:“在下葛扬,从七星帮总坛而来,有急事找秦姑娘。”
小叫化稽康目中神光打量那匹千里乌骓一眼,面露喜容道:“葛老师请上骑,小化子要试试这匹千里乌骓脚程。”说着一个箭步跃上鞍去,四目望着葛扬道:“葛老师怎不上骑呀!”
葛扬微微一笑,身形一提,一式“平沙落雁”稍无声息落在稽康背后坐下,姿式美妙之极。
稽康不禁赞道:“葛老师好俊的轻功,小化子望尘莫及。”一抖僵绳,四蹄飞动,竟向斜刺里奔去。
马后掠出一条蓝色人影,似轻烟般,紧随千里乌骓之后。
小叫化骑术极精,千里乌骓只在杏林密云深处旋绕驰骋着,竟是愈来愈疾,快如电奔,稽康赞不绝声道:“好马……好马……不愧为千里乌骓之名。”
看来稽康确似相识乌骓千里脚程,但葛扬心中明白小叫化此举分明藏有深意在内,偷眼向骑后一瞥,果然发现一条蓝色人影紧追乌骓之后。
但是,人马之间,由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