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大剑,指的是将爷们用来搏杀的宽锋剑,可作刀用,比江湖人所用的佩剑重约三倍左右,招路以冲刺砍劈为主,花招派不上用场。
巨人桀桀笑说:“有种,进来吧,你们来得好,咱们正需要一两位证人,把妇道人家解下,青天白日背上就不怕人见笑?”
柏青山一看就知对方不是善类,说:“对不起,打扰了,在下是问路的。”
“哈哈!问路?东面是老鼠谷,可到大龙潭。西北面二十余里是济南六镇的王舍人店。进来啦!太爷不叫你走,你绝对走不了。惹得太爷火起,剜出你的心肝来下酒。”
柏青山心中叫苦,打主意开溜。
柏青山久经风浪,心中有数,看了两人的相貌与神情,再一听巨人般的大汉说话的口气,便知又碰上了可怕的江湖邪字号人物,大事不妙。
目下他疲惫不堪,背上又有一个需要照顾的心兰,动起手来,可能凶多吉少。三十六着走为上策,他必须及早溜之大吉。
他正想转身狂奔,那白发老人却阴森森地说:“小子,你跑不掉的,你知道老夫与这条狗熊是什么人?请你进来那是对你客气,你不要不知好歹。”
虬须大汉接口道:“大爷与这位黄泉孤魂在此地与朋友约会,需要几个人坐见证。你给我乖乖留下,是死是活看你的造化。你如果想逃走,那就死在眼前。如不想立时毙命,你给我坐在一旁,先吃饱再说,免得做个饿死鬼。”
心兰大骇,俯在柏青山的耳旁悚然地说:“黄泉孤魂上官泉,宇内三魔之首,我们完了。”
柏青山向后退,刚退出一步,虬须大汉哼了一声,右掌一拂。
“砰”一声大震,门右的一堵墙,竞被他一记掌风所震倒,尘埃滚滚。相距在六尺外,这一记劈空掌的威力,委实骇人听闻。
柏青山也被震波所撼动,向左退了三步。
虬须大汉怪笑道:“你如果认为挨得起我山魈凌杰几记摧山掌,那你就跑好了,不然你就乖乖给我坐在一旁,听见没有?”
柏青山心中一紧,向心兰低声说:“咱们只好等机会了,这时撤走形势不利。”
“哥,看来我们没有希望了。”心兰惨然地说。
他沉着地一笑,低声说:“未至绝望关头,绝不轻言绝望。宽心吧,一切有我,我应付得了。”
他大踏步入屋,在屋角解下心兰,走向火堆笑问:“在下留下就是。能分些羊肉充饥吗?”
山魈凌杰点点头,狞笑道:“当然有你们的份,但你得掌火。好小子,你像是镇静得很呢。”
他接过烤羊的木棒,坐下沉静地说:“不镇静又能怎样?除死无大难,反正在下已落在你们手中,生死操在你们之手,明知大事休矣,一切也就无所谓啦!”
山魈怪笑,盯着倚坐在壁角的心兰,向柏青山问:“小子,那是你的什么人?烧锅的?”
“不错。”他不假思索地答。
“你小子艳福不浅呢。”
“好说好说。”
“怎么啦?碰上麻烦?”
“是的。”
“整个泰山山区的小蟊贼,闹了一天一夜,你们大概碰上了。”
“对。”
“你那位烧锅的如果落在他们手中,保证会成为他们的压寨夫人。”
“所以在下要急急离开。”
“别怕。他们不敢到老鼠谷这一带来找死。”
“可是……”
“你少给我可是,不然我剥了你,像剥羊一样。”山魈凌杰狞恶地说。
“好,不可是,两位要在此地等人?”
“对,等人算他肚娘的八代老帐。”
“对方何时到?”
“今天。”
“没有时刻?”
“没有,反正是一天,死约会,不见不散。”
柏青山暗暗叫苦,但不动声色地说:“看样子,八成对方不会来了。”
“你少废话,咱们成名人物,一言九鼎,绝不会爽约自贬身价。”
“对方是什么人?如果他知道两位宇内顶尖高手连袂到场,还敢来?”
“用不着你担心。烤好了吧?劈开来吃,你来分。”山魈坐在一旁说,像在役使仆人。
柏青山不用剑砍用手撕,将两条羊后腿分给山魈和黄泉孤魂,两条前腿由他与心兰分享。
他坐在心兰身侧进食,一面低声说:“时限急迫,我们得走。”
“哥,如何走法?这两凶魔功臻化境,我们怎逃得出他们的掌心?”心兰不胜忧虑地问。
“咱们必须碰运气。”
心兰神色肃穆地说:“哥,你走吧,你一个人脱身,毫无困难……”
“心兰……”
“与其两人齐陷此地,不如你一人脱身。”
“你这是什么话?”他沉声问。
“两害相权取其轻……”
“对不起,我不加考虑。”
“本来,我不该跟你来的。”
“我不听你这种话。”
“哥,我有件事求你。”
“你少说几句好不好?”
心兰目闪泪光,凄然地说:“我明知你活不多久,但仍然跟在你身旁。你是我一生中,唯一所爱的人。我希望死在你面前,希望你怜我对你的一片痴情,践约事了之后,回来收我的骸骨,在墓前立一块碑,刻上柏门费氏的碑文。哥,答应我。”
柏青山一阵惨然,只觉心潮汹涌,难以自己,接着气涌如山。
“噗!”他扔掉了吃剩的羊腿,俊面生寒,倏然而起,虎目中冷电森森。
心兰大惊,伸出颤抖着的手,拉住他的衣袖惊叫:“哥,你……”
他凄然一笑,抢着说:“中州双奇他们,皆误认你我是一双同甘苦共患难的夫妻。男子汉大丈夫,连自己的妻子也无法保护,事急只顾自己脱身逃命,有何面目活在世间?我……”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限来时各自飞……”
“我们不是鸟,是人,人便该有人的高贵情操,不然便是畜生了。告诉你,畜生也有这种珍贵的情操,人怎可连畜生都不如?”
“哥,你……”
“唯一的脱身良策便是击败这两个宇内凶魔……”
“不,不可……”
“心兰,你知道我活不了多久不要令我死不明目,让我去做我应该做的事。”他一字一吐地说完向门旁走去。
门旁山魈与黄泉孤魂并肩而立,一面啃着羊腿一面向外注视不住低声交谈目光落在远处的谷口,似有所见,根本没将柏青山两人放在心上。当然柏青山年纪轻轻,一直就表现得很温驯,两个宇内声威慑人功臻化境凶魔哪会将一年轻人与一个残废女郎放在眼下?因此毫不注意他两人的举动。
黄泉孤魂听到了脚步声,转首回望,阴森森的可怖眼神,落在柏青山的脸上,凌厉的眼神如同透心利箭,似可透人肺腑。
蓦地,山魈讶然叫:“来了,但不是咱们要等的人。”
黄泉孤魂转首首向外望,也说:“怪!怎么是个老家伙?”
一个孤零零的白发老人,点着一根木杖,老态龙钟出现在谷口,胁下挂了一个小包裹,正一步步踉踉跄跄地向茅屋走来,弯腰驼背脚下踉跄,是个已入土大半,时日无多风前残烛似的老人。
“他像是要到茅屋来呢。”山魈说。
“把这糟老头轰走。”黄泉孤魂懒懒地说。
“把他敲倒不就完了?”山魈狞恶地说。
“随便你。”黄泉孤魂阴恻恻地说,重新进食。
说话间,白发老人已经到了六七丈外,猛抬头,便看到塌墙破门内的三个人,眯着老眼叫:“咦!怎么有人?”
山魈桀桀怪笑,跨步出外,不怀好意地向老人迎去。
柏青山心中一急,不假思所地叫:“老伯,快回头,不要来。”
老人并未止步,仍向前走,不悦地叫:“你们怎么回事?这是老夫的房子,为什么不能来?”
黄泉孤魂扭头瞪了柏青山一眼,阴森森地问道:“小子,谁准许你大呼小叫的?”
他耸耸肩,苦笑道:“那位老伯偌大的年纪,已是风前之烛,迎日之霜,你们又何苦坑了他呢?”
“哼!你已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还替别人担心?哼!我看你杀气直透华益,怒火已升上顶门,眼神带煞,是不是想打主意反抗?”
“在下……”
“你给我滚开些。”
外面,山魈屹立相候,不住狞笑,鬼眼炯炯,死盯住逐渐走近的老人。
老人无畏地向前走,镇静而略带忿怒地向山魈道:“这是老夫留下的茅屋,每年的四月十六老夫都要回来,到屋后祭扫我那老伴的孤坟,你们为何把我这栋茅屋弄成这样?”
山魈一怔,问道:“你说这是你的茅屋?”
“不错。”
“那……天荒叟是你的什么人?”
“天荒叟?没听说过呀!”老人摇头答。
“三年前,咱们在此地与天荒叟会晤,他说他是茅屋的主人。咱们亲眼见他在此地死于非命的……”
“胡说!老夫的茅屋快十年没有人在内居住了。”
“咦?那就怪了!”
“怪什么?十年前,我那老伴在屋内撒手尘寰魂归天国,老夫便离家远游,此后便无人在此居住了。”
“你才见鬼!天荒叟在此住了好几年,一面修真一面避祸,江湖人谁不知道老鼠谷口是禁地?”
“什么叫江湖人?”老人问。
“江湖人是……呸!你竟不知什么是江湖人?”
“不知道,只知屋后有老夫的老伴长眠地下,你们不要去打扰她的安宁,每年今日,是她的忌辰,这一天老夫不许人前来撒野。”
门内的黄泉孤魂叫道:“大狗熊,问问他的来历。这老鬼每年都在这天回来替他的老伴安魂,倒难得呢。”
老人站在山魈的身前,高不足五尺,山魈却有八尺以上,老人却不害怕,哼了一声向侧绕走说:“看你们都不像是好人,哼!老夫不与你们计较。茅屋你们可以歇脚,但千万不可到屋后踩了我那老伴的坟头,那会令我那老伴在天之灵不安的。”
山魈的巨灵之掌举起了,狞笑中杀机怒涌。
柏青山大叫到:“山魈,如果你下毒手杀害无辜的老弱,柏某拒绝做你们的证人。”
老人颤巍巍地相错而过,山魈的掌并未拍下,向回走,狞笑道:“小子,你好大的狗胆。”
“算了,这小子心肠软,不必与他计较。”黄泉孤魂叫道。
后面的山坡密林中,突传来一阵震耳狂笑声。
山魈哼了一声,大叫道:“五岳瘟神,你来了吗?”
“哈哈哈哈……”狂笑声不绝于耳。
黄泉孤魂向柏青山喝道:“跟我来,小子,咱们要等的人来了。”
柏青山心中一动,道:“这时与他们翻脸,并无好处,不如等他们拼个三败俱伤之后,再见机行事便了。”
他向心兰打眼色示意要她安心等待,便随黄泉孤魂从后面进入荒草的屋后草坪。
老人点着木杖,也出现在屋后。
山魈向山坡上细看,叫道:“五岳瘟神,下来吧,咱们已久候多时了。”
“哈哈哈哈……来了。”密林中的人叫。
青影倏现,向下飞降,宛若星跳丸掷,时隐时现急速向下飞掠。
右面的松林中,突然走出一个鸡皮鹤发配了剑的老太婆,阴沉沉的脸色摆出一副债主面孔,冷笑道:“还有不速之客,老身来得正是时候。”
黄泉孤魂嘿嘿一笑,冷冷地说:“天荒叟的事,你地老婆婆最好少管。哼!你地老婆婆来得不是时候。”
地老婆婆阴笑道:“你无法拒绝老身前来,对不对?”
山魈怪叫道:“谁不知你与天荒叟早年有过一段情?你来插上一腿,谁知道你安的什么鬼心眼?”
“说吧,你是敌是友?”黄泉孤魂冷冷地问。
“你们去猜好了。”地老婆婆毫无表情地说。
黄泉孤魂重新恢复阴阳怪气的表情说:“你地老婆婆一辈子行事皆令人高深莫测,反复无常,阴晴不定,即使你表明态度,也无人敢信。”
“那你为何要问?”地老婆婆阴森森地说。
“问问也是好的。”
“这就表示你心虚。”
“老夫为何要心虚?”
“你心里明白。”
“哼!话必须讲在前面,想当年,天荒叟在此地死于非命,老夫可是追查凶手的第一人……”
“你阁下与天荒叟交情有限,无人敢相信你会仗义出头追查凶手!你黄泉孤魂也不是仗义的人,却可能是做贼心虚……”
“住口!你……”
地老婆婆冷哼一声,抢着说:“你少大呼小叫,不久便可分晓,反正三年前的血债,今天将要真相大白,留点精神吧,你吓不倒我的。”
青影出现在上面的林缘,是个相貌狞恶的花甲老人,配了一把古色斑斓的长剑,狞笑道:“不错,三年前的疑案,今天将水落石出。我五岳瘟神如约赶来了,南海人魔为何尚未现身?”
屋前一声鬼啸,风声呼呼,一个灰影衣袍箕张飞上屋面,再从屋面飘落屋后,像是振翼飞翔,袍袖拍震猎猎有声,轻功高明极了。人未落地,充满鬼气的语音传到:“我南海人魔不是善男信女,但却是天下间最守信的人,在下已来了一个时辰以上了。”
是个手持尺八玉如意的灰发高瘦的人,年届古稀,暴眼凸腮满脸皱纹,冉冉而至,像是有形无质的幽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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