阖上眼皮缓缓地调息起来了。
江彬实在是多余,看什么呢?有什么好看呢?山洞之中,深夜之际,根本伸手不见五指。
但是,这是人的习惯,讲话那有不看着人的道理?没礼貌嘛!
少年人的心性,“沙弥”清心却暂时将悲痛压在一边。
此时此地,他心中竟然一粲,不由调侃地说:“怎么样?我和尚碍着你了?还是犯着你了?
活该,报应!”
虽然是在开口,但没有药性,也没有意气,他们只不过同在黄连树下罢了。
“喔! ‘侍者’,你可别误会唷!我哪有这个意思?”
“文判”江彬龇牙分辩着?忍痛解释着。
“那你是什么意思?”
“沙弥”清心也知道对方没这个意思,但他却故意地质问着?
存心地为难着。
“我的意思是说?我们也可以依样葫芦,到对方的庄院中去找他们.到对方的船帮内去
制裁他们……”
清心只有十七八岁,江彬也不过是二十出头,他们气盛.当然还没有磨砺到模棱不露,
菩萨心肠,狱门神道的熏陶。
“好,那我们这就走!”
他们年轻,他虽然是久受地狱门的陶薰。
“你走你的?暂且不必管我。”江彬情理不顾地说:“有道是“救兵如救火’.何况此
地正是一片火海呢!”
“不行!”清心坚毅的说:“我们患难与共,我必须要把你送到青刚。”
“不行!”江彬也以同样的口吻说:“你必须快走,或许是‘君子报仇三年不晚’,我
们个急在一时,也许地狱之火已经燎原,拯救也已嫌迟。但有—点你要切己,那说是菩萨的
安危?早去早回,延误不得!”
“这…”
中肯之言.当头棒喝,清心果然愣住!
但是,为了道义,为了友情,他还是亢声地说:“那我至少总得把你扶去菩萨庙之中。”
幽冥道隐秘而崎岖.黄泉路凄凉而漫长,洞外葛藤垂扦,旁人甚难发觉,纵然发觉,里
面阴森潮湿,也未敢贸然进去,就算进去了,也必定会废然而返。
囚为,幽冥道和黄泉路两州并不贯连,其中还间隔着一座恐怖绝伦的模拟地狱。
若非地狱门小的成员入等,谁也难以意料叩接之处会装有出入暗钮。侥天之幸.诚如麦
无铭当年气运特佳,或者是孝感动天,在无意中拍着了黑将军身上的掣钮,否则必然会被模
拟地狱门内的刀山汕锅、鬼鬼祟祟吓得魂飞魄散,胆脏心碎了!
“不必了。”江彬慨然地说:”虽然这黄泉之路难行,虽然我身胸各负创伤,但是,慢
慢地,我尚能挨得出去。”
清心略一迟疑,略一思维,他心中就有了决定,说:“既然如此,那我走了,当会尽快
地去,尽快地回,你就在菩萨庙中等我黄泉路的前端有座菩萨庙,祭供的正是地藏王菩萨,
也是地狱门的外围之一。
“好, —言为定!”
清心佝偻着身子刚刚跨出二步,江彬的话声又从后面传了过来,但是,他并未回头,也
未转身,只是停住了脚步,如此而已。
他虽然自幼跟菩萨习无尚神功,限于天赋,究竟还未登入堂奥,还未炉火纯青,不然,
像麦小云兄弟一样,那又何惧洪振杰,何惧石镜涛?当也不会不是龚天佑的对手。
是以,只听声,不凭影,就算回身也看不到什么,又何必非回身不可呢?
“等——等。”
“怎么?怕了?回心转意了?”
“不!”江彬传过来的声音说:“我只是告诉你,青阳城隍等属决不是这些贼子的对于,
你郑重地叮咛家严,必须火速以灵鸽禀告二位巡行特使,然后再通知各地城陛戒备……”
“我省得。”
清心摸到了幽冥道的尽头,拉开子暗钮,然后侧身从黑将军的身旁捱了出去。
“黑将军”乃是黑无常的尊称。
模拟地狱中一灯如豆,依旧是幽幽暗暗.
光就摇摇曳曳,气氛更显得阴森而恐怖!
由于他的介入,
猛抬头,十殴阎王在上首—排并列,无常判官分左右两边环立。
再回眼,座下、堂中,百刑俱动,鬼祟们眦跟裂牙,举刀扬叉.正在执行着他们的任务,
有的在拔舌,行的在剖腹,有的在锯体,有的在炮烙……
油锅中传来了哀嚎,车轮卜流出了血水,刀山—亡刺有犯鬼,蛇池内也有幽魂!
场场逼真,栩栩如牛,真是怵目惊心!
清心无心浏览,无心观望,身形一闪,立即改朝黄泉路上扑了出去。
黄泉路要较幽冥道旷坦了—…些,宽敞了一些,但却也深长了一些。
他尽可能的加快步伐,以争取时间,待一脚跨出了洞口,那庄严宏伟的地藏王菩萨庙就
矗立在跟前了。
地藏王庙本属地狱门的一分子,但由于其中间隔厂一座山头,来回不便.进出艰辛,是
以平时联系不多。
就因为两边联系不多,以故庙内一切如常,并未遭冷谷那——
边所波及,只是执事与庙祝自发现了冲天火光,都未敢落寝,几个人惶惶然的或坐或站
或在人殴中来回走动。
“沙弥”清心这一出现,所有的人全都围了过来。
“‘侍者’冷谷内发生什么事了?”
“地狱遭劫,伤亡惨重。”
清心哪有心情详述?只简洁地说了几句,即刻意地交待对方,派人去幽冥道援救被困的
“文判”江彬。
他不事稍息简直连喘口气的机会也没有,就立即驰往青阳而去。
“华山派”的根据地也设在九华山上,怎不见他们前来声援或查查看?
山南山北,幅员辽阔,华山派的人却是一无所知,—无所觉!
就算他们知道了,就算他们挺身而出,但是,凭华山七子的功能,也绝不会足下内称最
的这二个帮庄的敌手,不知最好。
这天,就是这天,人雪纷飞的这一天,万物皆白的这一天!
沈家庄院中也是一片的红!
沈家庄,正是领袖武林,四分宇内的三庄一帮中其中的——个庄院。
现今,石家庄凋零了,没落了,金家庄一本故步,墨守成规,依旧不涉江湖。
而遍布河诲水埠的万里船帮,也是蛇无头而不行,他们四散了?他们分歧了,自相经营,
各自为政。
只有沈氏庄院,沈氏庄院的“沈氏四雄”雄风如音,沈氏庄院的“黑白双娇”英名回飘,
还有,再加上“双龙”潜斯歇地。
因此,沈氏庄院更是众望所归,在武林牛耳而独执了。
红呀!大门口红绒横斜,梁栋问红灯高挂,供桌上红烛炯烧,红色的喜幛琳琅满目,红
色的毡毯铺堂拥厅。
有人红光满面,有人红裳遍体,鬓间缀红花,胸襟镶红球,是“青龙”麦小云,是“玉
龙”麦无铭。还有“白娇女”沈如娴如此,“黑娇女”沈如婉亦复如此!
因为,这是两姓好合,二双四好,他们大喜的日子,完婚的吉期!
龙配龙,风配凤,由来讲究的就是门当户对,沈氏庄院源出秋阳真人.而麦氏兄弟更是
当世二位圣僧之传人。
僧道一家,向不屈分,又何况小四口两情相悦,宿世的姻缘!
果真是喜在脸庞,甜在心底,有情人终成眷属,哈!
筵开百桌,酒宴二日,设非世家,或许就此而吃穷了,不过,第二三天只限于内亲外戚,
以及庄院内人等。
三山五岳,是英雄俱皆来了,五湖四海,非豪杰没有不到,当然.其中也不乏沽名之辈.
奉承之人!
江湖客,爽直、豪迈,他们不作兴送礼,送银子太过俗气,因此多是两个肩膀扛个头,
空手的来,吃饱了,喝足了,屁股一拍,又空手的去。
不过,凡亲近的,知交的,也有人带礼包来,所带来的礼包当然也不是金块银砖,是珍
物,是古玩,里面难免有价值连城的东西。
人影晃动,脚步沓杂,四四三三,连贯把臂,户限为穿!
谈话声滚滚,笑语声朗朗,祝贺声叠叠,赞叹声也此起而彼落。
客人说:“沈庄主好福气,女是巾帼绝代,婿是人中骥骐。”
主人说:“承蒙夸奖,愧怍汗颜。”
那边说:“真是两对金童玉女。”
这里说:“唔!郎才女貌……”
“不妥当吧?应该是郎才女才,女貌郎亦貌!”
“对!好一个女貌郎亦貌!”
“哈、哈、哈哈……”
“嘻、嘻、嘻嘻……”
“总之,一门武林英豪。”
“不错,果真是一门武林英豪。”
“喝酒、喝酒,尽量、尽量。”
只见主人殷勤劝酒,逢人照杯。
“好!喝它‘个尽兴,饮它—个尽欢!”
只见宾客放杯痛饮,杯到酒干。
在平时,他们都是大碗的酒,大块的肉,而今天,那是喜宴,盛酒的用杯,制肉成精肴,
反而感到不习惯,不过瘾。
但是,却不会客气,仍旧喝得头昏眼花,脚生踉跄,不醉不归!
第二天,也在欢欣愉悦中过去—了,第三天早上,二对新人正在客厅中向沈逸尘昆仲请
安的时候,忽然,大门外摇摇晃晃冲进一个人来。
在宴期末完,沈家庄院的正门,等太阳一出山头,它也就给开启了,到黄昏日落,才跟
着一起关闭,以便宾客们随意出入。
“地狱门”
这个人浑身是血,他跨过玄关过门,口中嘶哑模糊地说了一声,随之“砰”地倒在天井
之中不再动了。
练武的人耳门灵敏,麦小云兄弟反应更快,他们在对方人影晃动,语声将落的时候,二
个人就已经看得清楚,双双地射了出去。
接着,沈逸尘兄弟也跟出来了,还有“黑白双娇”。
麦无铭一把挽起了来者,探鼻息,按心胸,他脸上顿时现出于沮丧与沉重的神色。
“翻天印!”
“黑娇女”沈如婉凝眸观察,待她看出来者是谁的时候,不禁脱口地叫了出声。
“不错。”麦无铭点点头说:“他正是‘翻天印’罗于中。”
沈如娴迟疑了一下,接着说:“罗大侠好像说了一句‘地狱门’?”
“也不错.罗大侠正是地狱门中的第八殿殿主。”
沈如婉又冲口地说:“那他是阎王老爷喽?”
“呃!”沈逸尘眉头一皱,说:“你们闲话少说,救人要紧,快 把罗大侠送去丹药
室……”
麦无铭摇了摇头,他黯然地说:“他已经是血枯力竭,无法回天了。”
众人不由默然了,过了一会,沈逸峰叹息一声说:“老四,那你去叫几个庄丁过来,暂
且将罗大侠的遗体停在偏堂中。”
“哦!”沈逸裕无力地应了一声.随之低着头走了。
被突发的事故给惊呆了,这时愣在另一边的门房顿时醒悟过来,他急切地说:“啊……
四爷,小人去叫,小人立即叫人前来搬抬……”
他也不待对方回答,火急转身朝后面快奔而去。
他们乃是武林中人,武林中人开明豁达,不为自己丧气,却替对方致哀,何况,地狱门
曾经对沈家庄有过恩惠,施过援手。
重新回到客厅里,重新地在原位上落了座,麦无铭经过考虑,经过思量,他再投目微征
麦小云的意见。
但是,麦小云却低头避之,于是麦无铭就慨然的把地狱门的一切一切给公诸了出来。
沈氏庄中之人,个个脸上皆都泛起了惊奇和敬意。
三爷沈逸川说:“这么说,那罗大侠必定是在外面执行仟务,逮捕人犯的时候失了手。”
麦无铭说:“不太可能,地狱门一向计划周洋,谋定而动。”
沈逸川不服气,他替自己辩护说:“智者干虑,难免有失,猎人也有被雁啄瞎眼睛的时
候。”
麦无铭为人谦冲,而对方如今又是他“泰山”之弟,不称“岳父”也得称为“岳叔”,
因此委婉地说:“罗大侠的功力出神入化,普天之下,又有几个人能伤得了他?”
这一点沈逸川也听闻多了,并且还亲眼见识过对方的功力,但是,为了面子,他又强自
开口了。
“但罗大侠毕竟是被人伤了。”
“唔……”麦无铭沉吟了一下说:“那伤他的人会是谁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沈逸川口气一转,双手—摊地说着。
“你不知道我知道。”沈如婉接口说:“或许是遭人暗算,也或许是寡众悬殊,你可听
说过‘龙困沙滩’之词句?”
果真是女心向外,她嫁给麦无铭才不过三天,说话的立场就截然不同了,怪不得由来都
重男轻女。
“咳!”二爷沈逸峰挫开目标,他转向麦无铭说:“罗大侠的伤口,难道只是右肩上之
刀伤?”
“不!”麦无铭黯然地说:“肩膀上的刀痕虽深,但那还要不了他的命。”
“另有暗伤?”
“是的。”麦无铭说:“他后背心遭到重兵器所击,伤及肺腑,而又日夜赶路,不眠不
休,导致内伤起了恶化,外伤失血过多,因此自断了生机。”
沈逸裕突然开口说:“他赶了很多路?”
麦无铭略一沉吟,然后审慎地说:“是的。”
“地狱门地在何处?”
“安徽九华。”
沈逸裕略—思维,接着决然地说:“那必定是地狱门出了事。”
“应该不会。”麦无锦又将目光投向了乃兄麦小云,他也在寻找答案,或者是支援。
但是,麦小云依旧不哼不哈,而且连看也不看他一眼,于是,他只有就事论事,独力单
挑地说:“地狱门—来地点隐秘,二来里面天神地祗、高手无数,又有菩萨坐镇在那里,应
该不会出事。”
沈逸裕不再坚持了,因为,别说菩萨,就是那些天神地祗的功力,他也信得过,还有什
么好说?
无人说话,偌大的客厅似乎显得十分沉闷。
这时,一向寡言的“白娇女”沈如娴却开口了,她说:“我以为凹叔的话不无道理,事
情不怕一万,只怕万一,罗大侠昔才口中所吐唯一的一句话,不正是‘地狱门’吗?恐怕地
狱门里……”
“对!”沈如婉又接口了,她率直地说:“恐怕是地狱门中有变!生性爽朗的麦小云不
是不说话,那是因为图绘不出事情之因由,未敢贸然,不欲妄断,如今听娇妻沈如娴—一提,
又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