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不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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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不低头-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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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豹忽然笑了:“无论活多久都没关系,像我你这种人,本就活不长的。”
  “我们这种?”
  “你跟我岂非本就是同一类的人?”黑豹的声音也很平静,“我们为别人拼命,为别人
杀人,迟早也有一天,要为别人死。”
  高登的脸上还是完全没有表情,但深沉的眼睛里却似已露出痛苦之色。
  梅子夫人已经披上了别人为她送来的大衣,忽然大声呼喊:“你为什么还不杀了他?你
还在等什么?”
  “我高兴等多久就等多久,”高登的脸色已沉了下去:“我无论做什么事的时候,都不
喜欢别人多嘴。”
  “你知道我是什么人?”梅子夫人的气焰然高了起来。
  “我当然知道,”高登冷笑:“你是个婊子,杂种的婊子。”
  梅子夫人的脸一下子又变成苍白,全身又开始在发抖。
  那种高贵傲慢的态度,现在在她身上已连一点都看不见了。
  “我总有一天要你后悔的,”梅子夫人咬着牙:“总有一天。”
  高登冷冷道:“我现在就可以要你后悔,”
  他突然放下了他的枪,放在桌上。
  就在这一瞬间,黑豹的人已像豹子般跃起。
  他并没有向高登扑过去,高登的手,距离他的枪只不过才三寸。
  他向露丝扑了过去,一出手,就抓住了这少女的手臂。
  露丝尖叫,梅子夫人也在尖叫。
  黑豹冷冷道,“你们若想这婊子的女儿活着,就让开一条路,让我走。”
  打手们还在迟疑,梅子夫人已大叫:“照他说的话做,快让路。”
  黑豹用一只手扶起露丝,挡在自己面前,倒退着走出去。
  “我们放你走,你为什么还不放开我女儿?”
  梅子夫人又在叫,“六个小时之内,我一定放她回来,”黑豹冷冷道,“所以这六个小
时里你们最好乖乖的什么事也不要做。”
  “请等一等,”高登忽然道,“我还有句话要你听着。”
  “我在听。”
  “我先杀了她,还是可以杀你,”高登冷笑着,“我并不在乎多杀一个婊子的女儿。”
  “我明白。”
  黑豹已退出门,突然翻身,一眨眼就看不见他的人了。
  大厅里突然变得坟墓般静寂。梅子夫人怔在那里,这贵妇现在看起来就像是条母狗,打
手们一个个垂头丧气,已退到角落里的赌客们,都在后悔今天不该来的。
  然后他们又听见高登冰冷的声音:“这里的人既然还没有死光,为什么不赌下去?我还
没有赢够哩。”
(二)
  田八爷家里也在赌,赌牌九。
  推庄的人是金二爷,他已输了十万,嘴里叼着的雪前烟灰虽已有一寸多长,却还是连一
点都没有掉下来。
  无论谁都知道,金二爷是个最沉得住气的人,尤其是在赌的时候。无论输赢有多大,他
都绝不会动声色。
  田八爷是大赢家,当然也很冷静。
  张大帅就不同了。
  他也陪着输了五万,已开始暴跳如雷,多种骂人的话已一起出笼。
  “我入白娘的皮活儿。”张大帅把手里的牌往桌上一拍,“又是他奶奶蹩十。”
  除了“老八般”硕果仅存的这三位大亨外,还能在旁边陪着押一押的,就只有三个人。
  一位心宽体胖,手上戴着一枚十克拉大钻戒的,是大通银行的董事长兼总经理,“活财
神”朱百万。
  一位面黄肌瘦但却长着个大鹰钩鼻子的老人,是前清的一位遗老,曾经做过江苏阜台的
范鄂公。
  他是湖北的才子,是晚清的名士,现在却是个二爷的清客和智囊。
  这两人坐在一起,正是个最鲜明的对照。
  还有位穿着极考究, 风度极好的外国绅士,正是法国名律师梅礼斯。
  他在中国已近四十年,中国话说得甚至比有些中国人还好。
  除了他们外,其余的人,只不过在旁边凑趣而已。
  “他奶奶的熊,这一注老子总算押对了吧。”张大帅又把手里的两张牌往桌上一拍。
  一张天牌,一张人牌。
  天杠。
  张大帅脸上发出了光,无论怎么说,天杠都不能算小牌了。
  金二爷不慌不忙的也亮出了他的牌。
  一张丁三,一张二六。
  至尊宝猴王,统吃。
  张大帅跳起来,“吧”的一拍桌子,几乎连桌子都翻了。
  他什么话也不说,拉起旁边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就往内房走。
  金二爷弹了弹烟灰,微笑着道:“老三还是老毛病不改,一输多了,就要弄个清倌人开
采,冲冲喜。”
  “二哥以前难道又是什么好人?”田八爷笑着道:“但自从有了春姑
娘后,二哥倒改了不少,简直变成了个道学君子。”
  金二爷大笑。
  站在他身后,那波斯猫一样的美丽女人,也红着脸笑了。
  她笑起来的时候,玫瑰般的面颊上,一边露出一个深深的酒涡。
  这时候大厅外走进一个穿着白制服的仆役来,在梅礼斯耳朵旁悄俏说了两句话。
  这位名律师告过罪后,就跟着他走了出来。
  等到再进来的时候,这位在法庭上一向以冷静著称的律师,竟像是变了另一个人。
  他没有在赌台旁停留,就立刻冲入了后面专门为客人准备的内房。
  金二爷看在眼里,脸上不禁露出得意的微笑。
  他知道黑豹的任务一定已成功了。
(三)
  英国名牌的劳斯洛埃斯汽车,在驶得最快的时候,车里的人唯一能听到的声音,也只有
时钟的“嘀嗒”声——这是汽车厂的豪语,也是事实。
  露丝蜷曲在车厢的一角,身子虽然还在发抖,脸上的泪却已干了。
  汽车是她父亲的,车上的司机却已换了个陌生人。
  就算在这最繁华的大都市里,这种名牌汽车也只有两部。
  事实上,这种汽车全世界都没有几辆。
  这本是她常常觉得自傲的,但现在她却希望这是辆老爷车,希望别人能追上来。
  黑豹斜倚在车厢另一边,冷冷的看着她。
  只看,不说话。
  他本就是个不喜欢多说话的人。
  露丝正咬着嘴唇,所以她苹果般的面颊上,也露出了两个深深的酒涡。
  黑豹正在看着她的酒涡。
  “你……你究竟准备要把我怎么样?”露丝终于忍不住问。
  她说的中国话也和她父母同样标准,但黑豹却好像听不懂。
  过了很久,他才慢慢的口答:“我要带你到一个安全而秘密的地方十”
  “然后呢?”露丝可以听见自己的心在跳。
  黑豹还是在看着她的酒涡,一个字一个字慢慢的回答:“然后我就要强奸你!”
  一位像露丝这样的千金小姐,听到“强奸”这样两个字,就算不吓得立刻晕倒过去,也
要大叫起来。
  但露丝的反应却很奇怪。
  她连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看着黑豹。
  车厢里很暗。
  在暗影中看去,黑豹就像是一个用大理石雕刻出的人像。
  他脸上的轮廓鲜明而突出。“你用不着强奸我。”露丝忽然说。
  黑豹的脸上虽然仍不动声色,可是显然也觉得很奇怪。
  “我并不是你想象中那种千金小姐,十五岁的时候,我已有过男人。”
  她看着黑豹脸上的表情,忽然笑了,笑得很甜,脸上的酒涡更深:“所以你根本用不着
强奸我,因为我本来就喜欢你,只要你叫前面的司机下车,在车上我就可以跟你……”
  她忽然停住了嘴。
  因为她觉得黑豹的反应也很奇怪。
  别的男人听了她的话,纵然不觉得受宠若惊,也一定会很愉快的。
  但黑豹脸上却突然露出种近于疯狂般的愤怒表情,眼睛里也像明火焰燃烧了起来。
  “原来你也是个婊子,是条母狗,随便跟哪个男人你都肯上床?”
  他的声音低沉而嘶哑,就像是野兽从喉咙里发出的愤怒吼声。
  露丝看着他,浅蓝色的眼睛已露出惊讶恐惧之色。
  她一向对男人很有把握。
  但是她实在弄不懂这个男人,也不懂他为什么会突然变得如此愤
怒。
  她尽量控制着自己,勉强露出笑容:“我当然要选男人,可是,像你这种男人,每个女
人都喜欢的。”
  “你喜欢我?”
  “嗯。”
  “你肯不肯永远跟着我?”
  “当然肯。”露丝连想都不想,就立刻回答,现在她只希望能好好脱身。
  谁知黑豹却疯狂般跳起来,重重一个耳光往她脸上有酒涡的地方掴过去。
  “你说谎,你这条只会说谎的母狗,我要杀了你,叫你再也不能骗人。”
  他怒骂、狂殴、拳头雨点般落下,这冷静的人竞似已变得完全疯狂。
  露丝惊呼、尖叫、挣扎,到后来却已连呻吟都发不出来。
  她美丽的脸已被打得扭曲变形,鲜血不停流下来。
  昏迷中,她感觉到自己的衣襟被撕开,感觉到冷风车窗外吹上她赤课的乳房……
  露丝醒来时,发现自己已来到一个阴暗的货仓里,身子几乎完全赤裸的。
  黑豹就坐在她对面,坐在一只木箱上。
  他动也不动的坐着,脸上又变得全无表情,似已完全麻木。
  可是他那双漆黑深沉的眼睛里,却充满了一种无法描叙的痛苦之色。
  他侮辱殴打了别人。
  但他的痛苦,却似比被他侮辱殴打的人更深。
(四)
  牌九还在继续着。
  金二爷已由大输家变成了大赢家。
  就在他第三次统吃的时候,张大帅突然从里面冲出来,推开了坐在天门上的朱百万,两
只大手撑着桌子,瞪着金二爷大吼:“你知不知道你的人做了什么事?”
  “你说的是谁?”金二爷还是不动声色。
  “黑豹!那狗养的黑豹。”
  “他做了什么事?”金二爷在皱眉。
  “他砸了我的赌场!杀了我五个人!”张大帅大吼,“还绑走了梅律师的女儿。”
  “砸了你的赌场?”金二爷摇摇头,不以为然:“你的赌场,就是我们的赌场,我相信
他绝没有这胆子动的。”
  “他砸的是我在法租界新开的那一家!”张大帅的脾气一发,就什么都不管了。
  金二爷却露出很吃惊的表情:“那是你的赌场?我们怎么会不知道?”
  张大帅怔住。
  金二爷又在叹息:“连我们都不知道,他当然更不会知道,所以你也用不着生太大的
气,我叫他去跟你赔礼就是。”
  “赔礼?”张大帅握紧拳头,重重一拳打在桌子上:“我要他赔个乌礼,我要他的狗
命,他若跑得了,我就不姓张。”
  他冲出去,又转回头:“这件事你最好不要管,免得伤了我们兄弟的和气。”
  金二爷还是在叹息。
  梅礼斯看了看他,想说什么,又忍住,终于也跟着冲了出去。
  客人们和女人都知趣的离开了。
  大厅里只剩下四个人。
  金二爷坐在那里,猛抽雪茄。
  田八爷背负着双手,在前面踱方步。
  朱百万掏出块雪自的手帕,在不停的擦汗。
  范鄂公半开着眼睛,跷着脚,仿佛正在推敲着他新诗的下一句。
  墙上自鸣钟突然响起,敲了十一下。
  十一点整。
  “这件事你究竟想管?还是不想管?”田八爷忽然停下脚步,站在金二爷面前。
  “你看呢?”金二爷反问。
  田八爷沉吟着:“我实在想不到老三竟会勾结外国人,偷偷的去做生意。”
  “他的开销大。”金二爷淡淡的说,面前迷漫着雪茄的烟雾。
  “他的开销大?谁的开销小了?”田八爷显得有点激动:“何况我们总算是磕过头的兄
弟,‘有福同享,有祸有当’,这句话他难道忘了?”
  “听说那家赌场的生意不错,梅律师那辆名牌车也是新买的,”金二爷笑了笑,又叹了
口气:“那种车连我都坐不起。”
  田八爷冷笑,不停的冷笑。
  范鄂公眯着眼睛,忽然曼声低吟: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先下手的为强,后下手的遭殃。”
  金二爷立刻摇头:“老三的脾气虽然坏,但我想他总不至于拿我们开刀的。”
  范鄂公端起杯白兰地浅浅的呷了一口,悠然道:“李世民若也像你这么想他非但做不了
皇帝,只怕早已死在他兄弟手里。”
  这位湖北才子,对历史和考据都有点研究的。
  金二爷不说话了。
  田八爷又停下脚步:“我认为鄂老的话,绝不是没道理的。”
  “你的意思怎么样?”金二爷自己好像连一点主张都没有。
  田八爷也不说话了,这件事的关系实在太大,他也不愿挑起这副担子。
  范鄂公却很明白金二爷的意思,一个人要做大亨们的清客上宾,并不是件容易事。
  他又慢慢的呷了口自兰地:“射人先射马,打蛇就要打在七寸上。”
  “张老三的七寸在哪里?”金二爷忽然问。
  范鄂公笑了笑,笑得就像是条老狐狸。
  “他的人现在在哪里?”
  “想必是去追黑豹了”。金二爷道。“他会不会一个人去”。
  “当然不会。”
  谁都知道黑豹是个很不容易对付的人,要想制他的命,就得动员很大的力量。
  “现在他既然已派出精锐去追黑豹,他自己的根本重地必已空虚。”
  金二爷看着田八爷,两个人眼睛里都发出了光。
  “率众轻出,已犯了兵家大忌,这一战他已必败无疑。”
  范鄂公将剩下的小半杯白兰地一饮而尽,悠然笑道:“老朽既不能追随两位上阵破敌,
只有在这里静候两位的捷报了。”
(五)
  十一点十分。
  赌场里依然灯火辉煌。
  但是这本来衣香鬓影,贵客云集的地方,现在却已只剩下一个人在赌。
  高登。
  他的夜礼服还是笔挺的,衬衫上连一点灰尘都找不到。
  他脸上也还是完全没有表情,一双手还是同样稳定而干燥,右手距离他的枪,还是只有
三寸。
  现在他已换了张赌台,正在押单双。
  梅子夫人坐在角落里一张十九世纪的法国靠椅上,手里捧着杯咖啡,在发怔。
  她那双浅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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