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马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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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落马蹄- 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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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会在营盘没有走?还有那长毛陆渊怎会突然来此为他传信?
  他本可上马赶路,可是这事情他想不通,他在关心着这对知己之交的安危。
  晏星寒冷笑了一声,对长毛陆渊道:“此去营盘要多少时间?”
  陆渊哈哈一笑,搓着手:
  “这可难说了!要看你们牲口的脚程如何了,大概有两个时辰也就到了。”
  他说着笑了一声:
  “谭相公说如果月过中天你们不到,他就要走了,他和那位姑娘是过时不候。”
  红衣上人气是得脸色发青,厉声斥道:“你少说话,问你你再说!”
  陆渊摸着后脑勺嬉皮笑脸地道:“好!好!是!是!问我再说。”
  晏星寒哈哈一笑道:“在月出之前,我们一定赶到,你告诉他们,叫他们等着!”
  陆渊弯腰道:“是!是!没别的事了吧?”
  晏星寒挥了挥手:“去!去吧!”
  长毛陆渊看了一边的袁菊辰一眼,正要翻身上马,一边的剑芒大师伸了一下手:
  “先慢行一步!”
  陆渊咧着口道:“是!是!慢行一步!”
  这个老尼姑耸了一下灰色的眉毛道:“你说是谭啸叫你来的,贫尼倒要问你,那谭啸和那位姑娘是什么模样,你说说看。”
  晏星寒和红衣上人都不禁暗佩她的心细,各自点了点头。陆渊先是一怔,随即哈哈一笑道:“大师父,你这是什么话?莫非我陆渊还敢闹什么玄虚么?”他顿了顿又说,“谭啸相公是个文雅的书生,那位姑娘……我看大概是本地哈萨克人吧!对不对呀?”
  剑芒看了左右一眼,点了点头,挥手道:“去吧!”
  长毛陆渊嘻嘻一笑,拉了身边的闻三巴一下道:“走!哥儿们!”
  二人飞身上马,两匹马直向来路而去。陆渊的马在前,擦着袁菊辰而过,他对菊辰怒一下嘴,甩了一下头,袁菊辰会意,当下未作一声。转眼两匹马已消失在黄沙里。
  他们走后,一边守着灵车的丫环春容,远远地叫道:“袁少爷,咱们也快走吧!干嘛与他们斗呢!”
  袁菊辰借势冷冷一笑道:“怎么样?大师是否仍有意赐教?”
  剑芒大师皱了一下眉,看了左右各人一眼。红衣上人生来性急,当时重重地叹了一声,摆手道:“得,得,你走吧!我们没工夫与你瞎搅!以后碰上,咱们再算这笔账!”
  袁菊辰冷笑了一声:
  “老道,我并不在乎你,我愿现在向你赐教。请!”
  他说话时,带着极为镇定从容之态,轻轻抱了一下拳。红衣上人气得由马上一跃而下,一旁的晏星寒却冷冷一笑,招呼道:“裘胡子,你休要中了他的诡计,他是想拖延咱们的时间!”
  裘海粟张了一下大嘴,一跺脚道:“对!咱们还得赶路呢!”
  他一跳上了马背,哈哈笑道:“小子!你来这一套还差点儿劲!”
  这时晏星寒等已相继上马,剑芒问:
  “去营盘怎么走?”
  铜锤罗手搭凉棚,往远处眺望着道:“我知道,往北面赶,得紧赶,要不然晚上到不了。”
  于是,黄沙飞扬中,这一帮子人转眼间跑了个一个不剩。
  伫立在沙漠里的袁菊辰,用迷惘的目光,看着他们消失,只是黄花瘦女仍频频回首。
  这娘儿们脸上现出一副难以割舍的神情,可是很遗憾,那只能算是“一厢情愿”!
  当一切都恢复安静之后,从一座河丘背后,又窜出了两匹马,那是长毛陆渊和链子锤闻三巴,二马飞快地跑至菊辰身前,倏地勒住了。
  二人就像滚山芋似的,由马背上滚了下来,一齐拜伏在袁菊辰身前,大声呼道:
  “天狼仙,呼可图……”
  袁菊辰眉尖一挑,后退了一步,这名字似乎像一根针似的刺痛了他。他本已决心忘记的一切,又开始复苏了,他苦笑了笑道:“陆渊、闻三巴,你们站起来。”
  二人叩了一个头,毕恭毕敬地站了起来。陆渊用迷惘的眼光,打量着这个震撼沙漠,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充满了疑惑地道:“小的等受一老前辈所差,只说救一行路人,却料不到竟是你……只是你却为何改了装束呢?”
  闻三巴结结巴巴道:“你老要是披上狼皮,那几个老家伙,打死也不敢冒犯你老……”
  袁菊辰微微一笑,摇头道:“你们不知道,这群人是很厉害的人物。”
  他皱了一下眉,忽然想起道:“你们当真是为谭和依姑娘所差而来么?”
  陆渊咧口一笑,摇了摇头道:“哪有这么回事!”看了左右一下,笑道:“小的受两位老前辈所差,送那封信来;而且告诉我们说辞。”
  袁菊辰怔了一下道:“老前辈?你方才不是说一位么?怎么又成了两位呢,是谁?”
  陆渊吐了一下舌头,缩了缩脖子道:“你老是不知道,这两位老人家,可是有真功夫,不满你老说,小的……”
  说着话,显得有些吞吐,袁菊辰皱了一下眉道:“你说,不要紧。”
  陆渊搓了一下手,尴尬地低笑道:“这两位老人家,外相毫不起眼,一男一女,都是七八十的年岁了。小的们瞎了眼,只当是……是有些油水,嘻嘻……”
  他红着脸笑了笑,接下去道:“于是就伸手动了他们,结果……”
  菊辰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你们是扎了手了是不是?结果呢?”
  陆渊脸红得跟紫茄子似的,窘笑着点头道:“这二位老前辈,对我们很客气,并没有怎么我们,只是托我们做一件事。”
  袁菊辰问:“什么事?”
  陆渊笑嘻嘻地道:“就是今天这件事,他俩算得真准,叫我们天天在这附近等,遇见有一群人来,就把信交上,照着小的方才所说的讲一遍,今天果然给我们等上啦!”
  袁菊辰怔了一下,纳罕道:“可是,你们又怎么知道我和他们在一块呢?”
  陆渊摸了一下嘴,笑道:“你老听呀!那位老人家今天又来啦,刚才还骑马从这里经过呢!是他告诉我说,有一个好心的路人,遇上了危险,嘱咐我俩一些说辞,我们没想到竟会是你老人家!”
  袁菊辰口中“哦”了一声,这才想起,方才在与晏星寒等说话之时,有一匹快马由身侧驰过,原来他是故意窥测虚实的。当时皱了皱眉道:“这位老人家姓什么?”
  陆渊摇了摇头道:“不知道,两个都不知道。”
  袁菊辰又问:
  “那么他二人把这一大群人约到营盘去,又是为什么?”
  长毛陆渊嘻嘻一笑,小声道:“这几个人绝到不了营盘,他们在半路就要吃大苦头。
  我二人已奉了那位异人之命,在饮马湖内弄了手脚!”
  他说着又得意地龇了一下牙。袁菊辰听到此,不由轻松地笑了,他已没什么理由再耽误,当时点头道:“好了,那么我走了。”
  陆渊和闻三巴缩了一下脖子,得意地笑着。陆渊又问:“大爷你这是往哪去?要小的送不要?”
  袁菊辰摇了摇头,当时翻身上马,正色道:“我要离开沙漠,以后再也不会来了,你们不要送我了!”
  他又想起了一事,慎重地吩咐他们道:“谭啸是我的知己好友,你们再看到他和那位依姑娘时,务必要好好照顾。”
  陆渊对袁菊辰退出沙漠似乎感到愕然,可是也不敢多问。因为“狼面人”三字,早已在他们心里构成了一尊威严的偶像,他只茫然地点了点头道:“是的!你老请放心,我们只要见到谭啸,一定为他效命。”
  袁菊辰点了点头,他感到很高兴。可是,当他回头触目到那辆灵车时,又似乎看到了他爱人白姗,她那瘦弱苍白的脸上,那明若晨星似的一双眸子。
  多少人在为自己的生命振臂高歌时,他却体会到自己的生命已经干涸了。
  他慢慢策马到了灵车旁,有些哽咽地对春容说:“咱们走吧!”
  长毛陆渊和链子锤闻三巴,跪在地上向他叩头送行。
  显然,袁菊辰仍然保持着昔日的威望,如果他愿意回来,他仍然是沙漠里的霸王、首领。可是,那又有什么意义呢?一个失意的影子,一匹孤独的马,在这个广大荒僻的沙漠里,试问所追寻的是什么?
  袁菊辰想到此,不禁伸手捂住嘴,一连咳了几声。风把漠地里的沙子卷起来,刷刷地打在他身上,春容同情地望着他道:“少爷!你怎么了?”
  袁菊辰摇了摇头,策着马,苦笑道:“春容,你对于自己常常怎么想?”
  春容皱着眉,现出一些迷惑,菊辰浅浅一笑道:“我是说,你是怎么去追寻快乐的?
  譬如说,你过去住在这寂寞的沙漠里的时候。”
  春容在马上,一只手挠着辫子,脸色绯红地笑了笑,低下了头,用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眸子瞧着她的主人道:“少爷,我……我不知道……”
  停了一下,她又结结巴巴道:“我不愿意动,只要静静地就好,再要有一个人和我说说话,我就很满意了。”
  袁菊辰侧脸看着她,剑眉微轩道:“只这样就满意了?”
  春容抿嘴一笑,红着脸道:“还要怎么样呢?对于那些得不到的东西,我才不想呢!
  怎么想也没有用嘛!”
  袁菊辰点了点头,轻轻吁了一口气道:“是的,想也没有用。”
  春容也似有些伤感了,她轻叹了一声,低头讷讷道:“小姐这一死,我往后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了!少爷!”她抬起头试探着问:
  “你真的要出家?”
  袁菊辰漠然地点了点头,苦笑道:“春容,每一个人都有他们自己的生活圈子、生活的兴趣,由于每个人的思想领域不同,所以兴趣也是各自迥异的。”
  他感慨地顿了顿,接下去道:“就好像一个失明的瞎子,他就体会不到一个好人的乐趣;相反,你我也不能体会一个瞎子的快乐。我敢断言,他们是有快乐的,而那种快乐是永远属于他们自己的,别人抢夺不去,即使是抢夺去了……”他摇了摇头,“得到者,也许是一份痛苦,怎么呢?生活的领域不同嘛!也就是说,你对快乐的认识还不够深刻,所以,一个人妄想去了解人、去改变人、去分享人家的快乐或是痛苦,那是多么不明智的举动,是多么愚蠢。”
  春容翻着一双眸子,大有处身五里雾中之感,她一只手摸着心口,讪讪地道:“你骂人!骂我蠢?”
  袁菊辰忍不住被她逗笑了。春容嘟着嘴道:“哼!绕了半天,最后原来是骂人,少爷才坏呢!”
  袁菊辰叹了一声,他的心情似乎开朗了些,他突然体会到,如能把淤积在内心的一些琐碎向人吐诉一下,倒是一副开心的妙方。只是久居寂寞的人,已习惯于领受,他认为“咀嚼”比“倾诉”更能安慰自己。因为前者只是对自己,而后者却要别人负责。因为你并不能保证听你倾诉的人,一定都是快乐和心甘情愿的。
  白姗死了之后,他所选择的未来之路,没有违背这条处世的哲学宗旨,他始终是自爱的,一个从表面上看来坚强有力的人,其实是最脆弱的。他的坚强只是有所恃,有所依赖,一旦丧失了所依赖的东西,会比弱者更要软弱。但是,作为一个人,起码的条件,是要能够处置自己。至于把自己带到一个什么境地,那又是另一个问题了。
  白云在穹空里奔腾着,黄沙也在风中打着旋儿,天地之间一片茫然。夜,渐渐降临在这大戈壁沙漠里。
  袁菊辰把风帽往下拉了拉,对春容道:“咱们快赶一程吧!天要黑了。”
  于是三匹马一辆车,在无垠的沙面上,其快如矢地向前奔驰着。黄沙弥漫,转瞬无踪。
  古人谓:“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可是沙漠之行,却百倍难于蜀道之行。深入沙漠之后,首先就会令你感觉到“大”,大得可怕的沙漠,小得可悲的人,一旦掉在这个大沙漠里,会令你头昏目眩,直似“冻蝇冲窗”,分不清东南西北。如果没有识途的老马和坚定的信心,你休想从容进出。
  值得庆幸的是,先锋官铜锤罗是一个老沙漠,在引导方面来说,可说是一个人才。
  他那双围满了皱纹的老鼠眼,善现天时地利,而那红如霜柿似的一颗大鼻头,也颇能闻出远近的水草气息;因此,西去营盘,他被众老依为向导。
  现在他正得意洋洋地驰骋在这一队人马的最前哨,长途的奔驰,人马都显得很疲惫,晏星寒仰头喝了一口水,把水囊递给旁边的裘海粟,又偏过头,叹了一声道:
  “铜锤罗,咱们可不能再猛跑了,人无所谓,牲口可有些吃不消了。”
  可不是,七八匹马一个个喷着白气,鼻孔张得大大的,口中冒着白沫,全身上下为汗水浸得湿淋淋的,再被沙子一染,简直像是从烂泥塘里钻出来的一样。
  铜锤罗勒住了马,后面的黄花瘦女气喘吁吁地骑马上前道:
  “不行,不能再这么跑了,我渴得慌!喂!”
  她向着铜锤罗一扬头道:
  “你这个带路的,光他妈知道跑,人和马都要累死了,你知不知道?”
  铜锤罗过去不敢惹她,今天可不怕她了,一翻小眼道:
  “咦!姑奶奶,你怎么骂人?我光知道跑?我也知道在家里睡觉舒服……”
  晏星寒生怕他们又拌上了嘴,当时插口道:“算了!算了!说个什么劲……”他叹了一声道:“我们稍歇一会儿好了!”
  这时,剑芒大师也由后面赶上,稍勒马道:“铜锤罗,此去营盘,还有多少路程?”
  铜锤罗往远处看了看,一只手摸着下巴道:“大概还有一百八十来里!”
  剑芒点了点头,目视着晏星寒道:“晏兄的意思,咱们能否在此小歇?”
  晏星寒点了点头,可是铜锤罗却摇头道:“不行!”
  众人不由一怔。铜锤罗皱着眉毛说:
  “大师有所不知,这些牲口倒并不是力量接不上,而是口渴的关系,愈歇愈没办法。”
  剑芒点了点头道:
  “那怎么办呢!这附近又没有水草,愈跑不是愈糟吗?”
  黄丽真瞪着眼嗔道:“要跑你一个人跑去!”
  铜锤罗看了她一眼,气得直翻白眼,心说:臭女人,你不过是沾了你师父的便宜,要不然我打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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