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金虎道:
“那也要准备一下,尤其是女孩子,随身的衣物总不能不带……”
龙姑果然答应着去了,乌达也兴奋地回到他自己的住处去打点动身,沙金虎对慕容平拱拱手道:
“慕容相公,你请安歇吧!老朽也得准备一下入山的用品。”
慕容平与他互道晚安,回到他养伤的屋中,躺在床上,对这一天之内,所发生的许多事情,心中涌起了极为纷乱的思潮,一时倒是无法合眼。
忽然他听见门口起了一阵轻微的声息,好像有人要进来的样子,连忙闭上眼睛,装作入睡,而且故意发出一点轻微的鼾声。
接着他看见一个人影探进头来,看了他片刻,断定他睡着了,又轻轻地退了出去。
慕容平在微启的眼缝中,认出那人正是沙金虎,心中不觉又动了疑,他今天的态度很奇特,现在又是这样鬼鬼祟祟的,究竟是何用心呢?
然后他又听见大门的轻响声,好像是沙金虎出去了。
慕容平再也无法遏制自己的好奇心,慢慢地下了床披上外衣,又将随身的佩剑系好在腰间,轻轻地离开屋子,沙金虎恰好无声息地关上大门。
慕容平不动声色,估计着他走远了,才慢慢地拉开大门,跟着出去,但见沙金虎的身影已在石堡外转向河边。
他又轻轻地跟了出去,藉着黑夜中蒙胧的微光,只见沙金虎沿着河岸,走向河渡的所在处,先跨上了渡船,想想似乎觉得不妥,乃又退了下来,手上却带着一块船板。
他把船板掷向河中,随着身形一纵,脚尖站在船板上,双臂不住地挥动着。
利用船板的提力,他居然不沉下去,双袖鼓风,推动着船板,箭也似地向对岸射去。
对于他这种卓特的轻身工夫,慕容平看得暗暗咋舌,同时更判断他所去的方向正是寒梅谷,慕容平倒不急着追赶。
估计着他已经到了对岸,慕容平才跨上船,虽然他在剑上的造诣已经登峰造极,其他的功夫却不如沙金虎那般精纯,因此他无法学沙金虎渡河的方法。
轻轻地摇着橹,缓缓地推船前进到了对岸之后,他也毫不考虑地向寒梅谷行去。
寒梅谷的梅树已烧得差不多,残烬仍在冒着青烟,他匆匆地赶到谷中之时,却见沙金虎正在残烬中找寻着,口中发出一种很奇特的轻啸声。
慕容平对沙金虎这种奇特的行迳自是感到十分诧异,寒梅谷已成一片死灰残烬,有什么可找的呢?
而且找东西也不用发出那种怪声怪气的低啸呀!这啸声好似在对一种有生命的东西作着召唤。
在一片余灰残烬中,难道还会有着未死的生物吗?
尽管心中充满了疑念,慕容平却忍住不去惊动沙金虎。
因为他是个城府很深的人,沙金虎也是一样。
他知道此刻若是冒然现身,对沙金虎提出询问的话,沙金虎一定不会告诉他实情,否则就无须瞒着他来到此地了。
同时更为沙金虎在临出来前,还到他的房中来探一下动静,足证沙金虎的心中一定隐藏着什么秘密。
而且这秘密也一定是不肯让他知道的,所以他决定埋伏在一边,静待事情发生,也想看看沙金虎搜寻的结果。
沙金虎一面找着,又一面低啸召呼着。
过了一会儿,那低啸竟然有了回应,那是与他啸声相似的一种虫鸣声,声音不大,音质却很高,嘶嘶地刺入耳朵。
而且这声音就在慕容平藏身之处不远的地方发出。
那儿也是一株梅树,树干已被焚去,根上还在冒出袅袅青烟。
沙金虎脸上立刻出现了兴奋之色,神情也很激动,连忙循声找了过来。
慕容平怕被他看见了,赶紧又朝后面退了几步,将身子隐在一块岩石后面,那块岩石很矮,也被火烤得很烫,慕容平居然也忍住了。
沙金虎走过来了,两人的距离只有一丈多,慕容平心想自己躲得再好,以沙金虎的老练与江湖经验,也很难骗得过他,心情立刻紧张起来。
谁知沙金虎竟完全被地下所发出的回声所吸引,根本就不注意到有人在旁窥伺,走到梅根之前,就蹲下来,开始用掌去劈那段残根。
根上的焦炭还冒着丝丝的火星,沙金虎却全然不惧,掌下木屑飞舞,火星四冒,砍了几下后,他又去撕未燃的木心。
慕容平看出更吃惊了,他发现这老苗子的内力已到水火不侵的程度,那段梅根虽尚未燃烧,却已被火烤得滚热,沙金虎却一点都不在乎。
铜盆粗细的树干被他撕成五六片,一片片地从土中拔了起来。
当最后一片被拔走后,地下变成一堆松松的土块。
沙金虎也不怕脏,马上又用手将松土扒开,挖下一个深洞。
最后,他欢呼一声,从深洞中掏出一条长约有半尺,粗如竹筷的绿色小虫,形状与蚕差不多,还在蠕蠕地扭动着。
而且那嘶嘶鸣声也是由这蚕状的青虫所发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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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七 章 青梅蛊母
慕容平见沙金虎找的竟是这么一个玩意,心中多少感到有些失望,本想马上现身出来问个明白的,但不知怎么一动念,居然又忍住了。
沙金虎的动作也十分奇特。
他先将那条小虫放在手中抚摸了一阵,态度异常端重,口中还喃喃地念着一连串如符咒般的低语。
那条小虫也慢慢地安静下来,不再嘶嘶作鸣,而且身子渐渐地缩短,最后竟缩成寸许长,更盘成一圈,好像一堆青色的圆石。
沙金虎用手拈起那块圆块,审视了半天,几次都想送进口中,好似准备要吞下去的样子,但最后还是放弃了。
又停了片刻,他终于发出一声轻叹,从怀中又摸出一个金质的小盒,小心翼翼地将圆块放入盒中。
再把圆盒放在他面前的地上,诚意正心地跪在盒前,低头膜拜。
拜了一阵之后,他站了起身来,同时伸手拿起金盒收回怀中,准备离去了。
慕容平知道他不会再有什么举动了,连忙从岩石后站了起来,出声招呼道:
“沙前辈……”
沙金虎猛然回身,看见是慕容平,神情十分惊异,但是却不慌张,只讶然地望他一眼才问道:“相公是什么时候来的?”
慕容平微微一笑道:“再晚跟着前辈之后来的。”
这一说倒使沙金虎不信了,急忙道:“那老朽的一切举动……”
慕容平点头笑道:
“不错!前辈捕捉那条怪虫的一切经过,再晚都看见了,这是一条什么虫,使得前辈如此慎重……”
沙金虎又诧然道:“相公不认识它?”
慕容平摇头道:“不认识!”
沙金虎似信非信地道:“这就奇怪了。”
慕容平被他这种态度与语气弄得莫名其妙,连忙道:
“有什么奇怪的?”
沙金虎双眼对他盯视半天,才低低地道:“相公当真不认识它?”
慕容平微笑道:“再晚对医理一窍不通,怎么会认识这种怪虫呢?”
沙金虎忙道:“这与医药无关。”
慕容平也怔住了,他起初以为这条怪虫一定是什么奇珍的药材,因为沙金虎的医道很精湛,所以对它很重视,现在听说这条虫与医药无关,倒是摸不清他在捣什么鬼了,不过他为人深沉,心中在疑惑,表面上却淡淡地道:
“既然与医药无关,前辈捉它有什么用呢?”
沙金虎略加沉思才道:
“看来相公是真的不知道,老朽就说出来吧,这就是青梅蛊的蛊母。”
慕容平一惊道:“什么……”
沙金虎对他的惊奇认为是意料中事,点点头加强语气道:
“老朽所言绝无虚假,这的确是青梅蛊的蛊母,蛰伏在地下时,它附生于梅根之上像是一段树根,离土即化为虫类……”
慕容平不信道:“黎东方叫我焚毁梅林,就是要消灭它……”
沙金虎微微一笑道:
“黎东方不是青梅蛊门中的人,于这其中的奥妙不会懂得的,青梅蛊的确是畏火,普通的蛊母遇火即死……”
慕容平一怔道:“那前辈捉到的这一条是……”
沙金虎神容肃然地道:
“老朽得到这一尾是蛊中之神,由青梅蛊门中的创始人悔芷仙祖所炼,早已成不死之身,青梅蛊派创立至今已有五百余年,中间功传四十六代掌门人,蛊母依然长存不朽……”
慕容平想了一下道:“那么这条神蛊一定是由掌门人所保有的了!”
沙金虎点头道:
“不错,只有掌门人才知道驾驭它的方法,青梅蛊门中的弟子都有一条青梅蛊作为本命神蛊,也是这条蛊母繁殖的子孙……”
慕容平动容道:“照前辈的说法,那金绿梅……”
沙金虎肃敬地道:
“金绿梅是青梅蛊派中第四十七代掌门人,真想不到青梅蛊派已传到四十七代了……”
慕容平想想道:“前辈应该说是四十八代了,金绿梅已经死了……”
沙金虎立刻摇头道:
“不!金掌门人绝对没有死!她一定还健在人间!”
慕容平怔然道:“前辈怎么知道呢?”
沙金虎道:“青梅蛊派每一代掌门人继位之后,一定先与蛊神作一次神合,蛊神身上就会多一道环节,老朽方才请出蛊神时,曾经数了一下,那上面只有四十七节……”
慕容平仍是不相信:“据在下所知,那金绿梅的确死了!”
沙金虎毅然摇头道:“不可能,掌门若是自知必死之前,必先将制伏蛊神之法传给下一代掌门人,在一年之内,与蛊神从新接合,否则蛊神失去了神气的控制而物化,流毒四散,千里之内无一生物,如照相公说金掌门人身死已三十年,蛊神绝不会安然潜伏此地。”
慕容平地怔住了,思索良久才道:
“也许金绿梅身死之前,已将蛊神转托到另一人身上……”
沙金虎道:“不可能!”
慕容平瞪大眼睛道:“前辈在家中时,不是说有这种可能吗?”
沙金虎轻叹道:
“那时老朽并不知金绿梅是掌门人,普通的金梅蛊可以将神气转托,蛊神的气候太深,非直接控制不可……”
慕容平听得心中一怔,脸上又现出了疑色。
沙金虎连忙道:
“相公不必动疑,老朽也是青梅蛊门中弟子,所以才知道得这么多。”
慕容平这才消除疑色道:
“再晚渐渐也猜到了,因为据再晚所知,青梅派之内情十分隐秘,即亲如夫妇姊妹,亦不容轻泄。”
沙金虎点头道:
“不错!那黎东方虽是金掌门人的丈夫,他对青梅蛊派中的情形,所知也有限,否则他就不会有焚梅毁蛊之举。”
慕容平也问道:“前辈既是门中之人,怎么会不知道谁是掌门人呢?”
沙金虎叹了一声道:
“老朽系由第四十六代掌门人授艺传蛊,艺成离师,即未再见家师,因此连本门中共有多少门人也不知道,这是青梅蛊派的规矩,所以老朽在数过蛊神身上环节后,才知道掌门人已经易主,家师也一定已经作古了……”
言下不禁颇有凄凉的意味,慕容平却愕然道:
“青梅蛊派为什么这样神秘呢?”
沙金虎道:“本门以蛊练功,以医术济世,除掌门人外,不得再传弟子,所以流传不广,因为本门中还有一个特征……”
慕容平道:“什么特征?”
沙金虎想想道:
“凡是本门弟子,都练有一条青梅蛊以为本命神蛊,人在蛊在,人亡蛊亡,假若暴死而不及将神蛊的气息隔断,那蛊母一定会化为毒气流散空中,因此才有托蛊于他人的准备,假若被托的人又告暴死,那蛊神就不易控制了,除非本门中人,前去将之消灭,否则流毒无穷,这也是本门不能多收传人的原故……”
慕容平喔了一声,连忙道:
“难怪前辈在听见金绿梅是青梅蛊派中人时,赶着要到这儿来……”
沙金虎点头道:
“不错!老朽原是想来看看那蛊母是否确已烧死了,以免流毒人间,结果找了半天俱未发现有青梅蛊栖息象征……”
慕容平渐渐感兴趣问道:“青梅蛊栖息之处,有何异征?”
沙金虎道:
“川边梅树甚少,苗疆尤其少见,普通只要发现有一颗梅树,大致已可断定附近必有青梅蛊门人居留,寒梅谷千梅成林,要找到它只有火焚一法,因为青梅蛊所栖息的梅树被火焚之后,树心自尺来长一截木段是烧不掉的,青梅蛊是一种颇有灵性的蛊虫,它就是要死的时候,也会替自己找一个葬身的地方。”
慕容平越听越有味,聚精会神地听他说下去。
“老朽初以为金绿梅只是门中一个弟子而已,因为先师收了多少徒儿不告诉其他人知道,老朽此来想将那段藏蛊的梅木找到埋葬起来,以尽同门之谊,谁知找遍全山俱都没有发现,又因敝门的事情十分隐秘,相公绝对不可能凭空造出那些话来,老朽只好作了第二个可能的判断……”
慕容平立刻问道:“什么是第二个可能呢?”
沙金虎轻叹道:
“那就是假定留在此地的是掌门人所有的蛊神,它是不会被烧死的,而且更会为了躲避那股炽热,向地下钻去。”
慕容平恍然道:“所以前辈发出那召唤的低啸。”
沙金虎点头道:
“是的,那是本门中特有的联络之法,不仅可以告诉同门中人,而且也能与附近的蛊母发生声气之感应……”
慕容平笑了一下道:“有意思极了,那蛊神果然在地下回答前辈了!”
沙金虎一怔道:“相公也听见了?”
慕容平道:“我离它比前辈还近,比前辈先听到它的回应……”
沙金虎怔了片刻,才轻轻地道:
“老朽不过是姑且一试,却不想真的发现了掌门人的蛊神。”
慕容平一笑道:“难怪前辈对它那样尊敬。”
沙金虎脸一红,欲言又止。
慕容平想想再问道:
“前辈将蛊虫缩小成一个圆饼时,好像有准备将它吞下去的意思,为什么后来又改变心念了?”
沙金虎沉吟良久,方始微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