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想佯装聋子都不行了。”
展千帆看向朱见琳。
朱见琳把嘴撇得老高。
“你别埋怨见琳。”展千舫搭住朱见琳的肩膀:“是你自个儿先泄的底。”
“我泄的底?”展千帆一脸不敢置信之色。
“没有错,哥哥并没冤枉你。”·斐云玑撩开爱子的衣襟,面对展千帆胸脯的那块淤青,她的眼中浮现出不忍之情:“当我发现我的儿子竟然背我盗用我的胭脂时,我觉得事态很严重,于是我立刻召千舫进来盘根究底,逼他说出个所以然来,我担心我的么儿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隐疾。”
展千帆郝然道:“娘,您想到哪儿去了。”
斐云玑捏一捏展千帆的身子:“事不关己,关心则乱嘛!”
展千帆握住母亲的柔夷:“娘,我只挖一点点的胭脂,您怎么也瞧出破绽来了?”
斐云玑耸耸瑶鼻,笑道;“大概是娘太聪明了,我居然没有忘记上回用过胭脂之后,它应该是什么样子。”
展千帆晃一晃脑,警惕道:“一次经验一次教训,下回我若再调红蛋,我绝不用娘的胭脂了。”
“很好!”斐云玑笑口吟吟:“事有专司,人有专长。记住了,千帆,下回捣蛋的时候,不妨请教一下厨娘红蛋是如何调制的,千万别把整个儿水槽弄得一塌糊涂,吓得那些不明底蕴的下人们虚惊尖叫,还当咱们家里闹出什么人命哩?”
朱见琳脸色蓦地一变,抓展千舫的衣袖,绌牙惨呼:“完蛋了,这下真的完蛋了,舫哥,快掩护我!”
大多儿正纳罕时,展千帆已瞪目对朱见琳开骂,道:“不要躲了,坏事精!任你求爷爷告奶奶也没得救你的生路了。我早说过,你笨手笨脚的,不要多事揍热闹,你偏偏嘴硬不服输,就是要逞能拦差使。这下子可好了,全是你捅出漏子,办砸了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朱见琳搔搔头,例嘴乾笑。
“伯母,请您替小侄算算看,这会儿小侄的头上是了多少个包了?”
斐云玑打趣道:“光算算哪儿能止疼,来,伯母替你揉揉。”·展千舫跟着笑道:“有这么好的事儿,娘,我也要让千帆多数落几句了。”
“在下久闻展夫人贤慈之名,今日得见始知传言不虚。”
梦禅决手抱女儿,含笑走进房间。
斐云玑起身,检枉施礼。
“寒家教子无方,致使小儿顽劣,给府上添麻烦了。”
梦禅决连忙折身退礼:“展夫人快别这么说,若不是为了拯救荆室及小女,二少也不会受伤。天幸二少底子厚,根骨佳,小小年纪居然能够硬挨弘光的濒死一击而无大碍。展夫人得子如龙,在下好生羡慕。”
展夫人道:“哪儿话,犬子躁进轻率,仗技惹凶,险些遭遇不测。这回幸亏是碰贤乔梓俱为武道中人,方能替小犬拦敌制势,否则小犬性命堪了。”
“夫人言重了。”梦禅决扳开女儿的小手,因为梦丹柔正顽皮地抓扯父亲的耳朵:“二少侠骨天生,有乃父之风,我梦氏一家蒙二少义伸援手,幸保妻小,恩同再造……。”
“梦大哥,饶过我吧!”展千帆急道:“再下来,你是不是要沐浴更衣,焚香祝祷?”·斐云玑慈颜蓦沉,叱喝道:“千帆,放肆!”
展千帆神情微撼,立刻禁声不语。
梦禅决一边抱别扭动不安的女儿,一边对斐云矶道:“展夫人,常言道唯大丈夫能本色,是真名士始风流,二少率真见性,俱豪杰之气,守赤子之心,真个是少年英雄。再说,你我两家这段因缘际遇,亦属非常,而寒家一向寄命山林,松散惯了,素来少问世俗礼仪。
且不提在下与二少今日这场恩义牵连,以我们相见时的投缘与知遇,已经使得在下心甘情愿对二少刎颈忘年了。
展夫人,在下常闻您是女中英豪,见识不凡,谈吐不俗,请夫人赐给在下一个薄面,切莫责备令郎。”
斐云玑曲雅一笑:“梦壮士词锋如刃,层层相扣,看实教妾身难以招架了。”
“不敢,在下与令公子兄弟相称,夫人算来也是在下的长辈,在下虽然山野放荡,倒还略识大体,不敢潜越。”
展夫人道:“梦壮士为人坦直,说话爽快,妾身若与壮士客套,一来恐怕失了江湖儿女的率直本色,二来更怕折了梦壮士的这份侠情,所以妾身也不与壮士虚文了。妾身身为母亲,深知小儿性似江河,奔泻千里,如果导循正途或许还能惠利人群,设若不然,乱流横溢则为害尤甚。
梦壮士既然为小犬兄长,以阁下之直,适足以矫犬子之狂,梦壮士莫怪妾身唐突重托,万请壮士以兄长之威多多督促小犬,莫让犬子恃才骄妄,成为人间恶汉。”
梦禅决尚未开口,展千帆已经连声抗议了:“娘,哪儿有这种道理,我可是您的儿子哩!
“没错呀,儿子,娘又没说不认你这个儿子。”斐云玑望向么儿含笑道:“只是你性子野,必须多找几个人来压压你。喜的是你这位梦大哥眉清目正,凛然有浩气,正好克得住你。
展千帆忍不住翘起嘴唇。
“展夫人,”梦机菩的笑声由门外传入:“禅决那孩子已经够呆板了,你再这么恭维他,当心他成了塑像!”
斐云玑怡然道:“是梦二爷吧?妾身闯访贵府时,听说老人家出去采药了。”
“老朽正是梦机菩。展夫人,禅决是我兄弟二人共育的孩子,而他又与令郎平辈论文,所以算来你我也是同辈了,请展夫人直呼贱名吧。”
“这怎么行呢?”
“哪儿不行?除非展夫人认为我兄弟二人一把年纪,不配有年轻的弟妹了?
斐云玑窒了一窒,她明目略转,展颜而笑道:“可有做哥哥的管叫妹妹为“夫人”的?
梦机菩呆了一下,拍打自个儿的脸颊:“这张笨嘴怎么叫人逮了语病?云玑妹子,我是过来请你们出去用餐的。”
斐云玑赶忙推却:“不敢叨扰,盛情心领,我们用过饭了!
梦机菩眨一眨老眼:“我当然知道你们用过中饭了!”
斐云玑看看天色,莞尔道:“看来是我矫情了,恭敬不如从命!”
“这才像话!”梦机菩转向展千帆:“小惹事精,你就留在这儿用餐吧!”
“我出去和大多儿一起吃。”
“听小少爷,你的伤虽然要不了命,可是你若不小心静养,一旦拖延成病根,那将成为你一辈子的痛苦!”
“没那么严重,二爹,关我一个人在这儿用餐,我会闷死的。
“放心吧,慧娘会在这儿跟你说说话,解解闷。”
“麻烦嫂嫂,我于心不安呐!”
斐云玑也说道:“老哥哥,我瞧过千帆的伤势,让他下床吃饭还不成问题,何况我也打算接他回家!”
梦机菩急声道:“这怎么成呢?蜗居虽小,要照顾令郎仍绰绰有余。”
“这点妾身绝不怀疑,不过为了你我两家好,妾身认为今夜还是应孩送小儿回家调息,至于老哥一家,外子也将有所安排,不过,当然以贵府的意思为上。”
展千帆突然僵住了。
“爹也知道这档儿事了?”
斐芸玑看展千帆:“弘光和汪元兴带人来寻梦家的晦气并不是秘密,为了慎重起见,你爹正忙替你们脱出关系。”
“爹打算怎么做?”
“仓促之间我也不清楚,等你爹来时再问他吧。”
等到展毅臣来到梦家时,已经是深夜时分,展千帆早被母亲赶入房间,熟睡多时了。
展毅臣亲自去摇醒儿子:
“千帆,醒醒。”
展千帆睁开眼睛。
“爹!”
“觉得怎样?”
展毅臣一手抚摸爱子的额头,一手把着脉。
“不碍事,只是胸口有些儿闷闷的,隐隐作痛。”
展千帆握父亲的手臂坐起来。
展毅臣皱眉,回首望妻子:“云玑,你过来瞧瞧,我觉得千帆似乎有点儿烧。”
斐云玑走向前摸一下爱子的额头,再摸摸丈夫的额头,她含笑拍展毅臣的肩。
“你太过敏了,毅臣,你比千帆还烫哩。”
展毅臣舒缓一口气:“是我过份担心了!”
展千帆不禁掩口偷笑。
展千舫也在门口投给乃第会心的一瞥。
“怎么了?千帆。”展毅臣皱眉而问。
展千帆连忙收住笑容,摇摇头。
展毅臣道:“拾拾一下,跟你娘先回去。”
“爹,娘说您对梦家也有安排?”
展毅臣点点头。
瑞昌的傅伯父正和你梦大哥商量细节。
展千帆诧异的望向父亲。
父亲口中的傅伯父,讳字如山是瑞昌聚贤木材行的老板,懂得技击之术,而且为人豪迈,常常济弱扶困,赢得侠名在外,与父亲是多年的老友。
“傅伯父正巧今儿早押货至九江,顺便来找爹聊聊天叙叙家常。
展千帆歉然道:“我没想到在除害之余,还留了这么一条大尾巴,让您费心来收拾。”
展毅臣揪视儿子:“你显然也没想到在调皮之时,顾念一下爹娘的感受。”·展千帆嗅出父亲的语调里隐含悻悻之意,他垂下目光,不敢再应声了。
当天晚上,梦氏一家在展毅臣的安排之下,星夜前往瑞昌一住便是七天,所以当官府循线追查失踪的弘光与汪元兴时,傅如山矢口表示梦氏父子为了赶交木材一直留在瑞昌与他交涉,而弘光也由于口碑极差,人缘不佳,所以官府缉查不紧,最后使得这案不了了之。
往事一段,述过,如今,楼船内,文世全道:“父是英雄儿好汉止文世全将书契挪至面前,一面翻阅一面又道:“当年弘光及汪元兴忽告失踪,九江父老争相走告,额首称庆,没有想到竟是千帆这孩子为地方除的害。”
梦神决含笑道:“当时地方传言,弘光秃贼及汪元兴那斯虎怅遇着果报神,遭到了天谴,被拘拓下地狱。我听到民里绘形描影,说得煞有其事,我还纳闷好久呢!”
“纳闷?”
“传言虽然荒诞,却与真相差距不远。”
文世全微微颔首,继续阅读文件。
这时候,展千帆探首舱内:
“我可以打扰了吗?”
文世全朝他挥挥手:“你这孩子在舱外走来走去,究竟在忙些什么?”
“交代下人一些事倩。全叔,您看过书契了?”
“少和全叔打马虎眼儿,老实告诉全叔,你葫商里在卖什么膏药?”
展千帆迎视文世全精锐的目光,他拿起一张纸平放于桌上,用纸镇镇稳,然后竖笔润墨,挥洒一片龙跳虎卧“狂风怒卷宁静海,疾雨恨压明镜台,万丈雄心逐云宵,金戈铁骑论成败。”
文世全与梦神决神情俱震。
文世全在“如来”字旁,划上直线。
“何解?”
文世全凝目注视展千帆。
展千帆恬静一笑:“前世茫茫未可知,来世悠悠不得窥,药师如来渡今世,而小侄肉眼凡胎能够见的,也只是今生的荣枯。全叔,侄虽不肖,犹思箕裘家业,在此恳请全叔鼎力玉成。”
文世全目光疾闪,端详展千帆好一段时间,而后他一言不发,迳自在书契上画押按印。
“谢谢你,全叔!”展千帆将书契交给武景。
文世全挥一挥手:“要谢去谢梦当家,是他说服了我!”
“禅决当然也要谢,”展千帆望向梦禅决:“不过在谢你之前,有件事儿却要先麻烦你!”
“谢和麻烦都收回去!”梦禅决含笑道:“是什么事可以让我效劳?”
展千帆走到窗边,拉开棉絮锦帘,抖散了一片雪幕,道:”待会儿不论有任何情况发生,请代我守护全叔!”
梦禅决道:“莫非有警?”
展千帆攸地一笑:“别紧张,我的好兄长,凡事往好处想,往坏处打点,是小弟一贯的作风,现在且定下心,听我唱出满江红,看看能不能博君一个满堂彩。”
展千帆说罢,走向左弦处,那儿有一名船夫正捧一束竹削的细矛,呈给展千帆。
“二爷,照您吩咐!”
“辛苦了,何四哥,过一会儿还要借重你的操舟之术,你先下去吧!”
船夫哈腰称“是”,转身离开。
展千帆抬目望江面,只眼陡射一团杀机,神情肃冷直比寒湖:只见他搪起竹矛,慨然长歌,歌声浑雄磅礴,云宵。
“怒发冲冠,凭阑处,弥游雨歇,
抬望眼,仰天长啸,壮凄激烈,
三十助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其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憾,何时灭?
为长车踏破,贺兰山缺,
壮志饥餐胡冉肉,笑谈渴饮匈奴血,
待重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阕。“
文世全忍不住拍案赞道:“呀!怪不得人称展家二少君是“江州才子”,“溥阳之主”,他这首“满江红”将岳武穆的悲壮豪情诠释得淋漓尽致,直教人热血沸腾”梦禅决颔首附合:“记得家父曾经说过,展毅臣得天独厚,膝下二子,一为篇芝兰,一为玉树,皆是人间之瑰宝,门庭之栋梁!”
“说得好,”文世全翘起拇指:“千舫淳郁有如芝兰,千帆挺拔好此玉树,毅臣倘若泉下有知,也该感到骄傲!”
他们俩,一边说一边走至弦旁。
只见展千帆目光如冰,冷视江面!
“展某已经示警在前,既然三位执迷不倍,那就休怪展某心狠手辣了!”展千帆扬声道:“何四,启航!”
展千帆语声才落,楼船立刻顺江疾行,朝江岸码头接近。
站在横木之上的展千帆,蓦然沈喝一声,振臂射出三支细矛,旋即江面翻涌一片红浪,跟又冒出三个人,挣扎呼救。
展千帆拾起两根竹竿,分别指向最近的两人,听任另外一个人逐波沉浮。
“陆冬水寒,你们支撑不了多久,想不想去陪那位仁兄同赴阴曹?在下听说那儿又黑又冷,结伴儿去才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