芮玮断然道:“唯有这样,否则我对不起刘姑娘。”
白燕道:“你既执拗如此,相公,我要行使我收买影子的权力了。”
芮玮一听白燕要行使权力,搭然若丧,心想:自己是一步错,步步错,悔不该当初为破
先天掌没有加深思就出卖影子。
白燕又道:“其实我不愿向你行使权力的。”
芮玮内心痛苦表面自然道:“我影子已卖,不得不听命于你,先天掌已破,心愿得偿,
我该履行诺言,可是我能不能再要求你一事?”
白燕心爱芮玮,柔和道:“什么事你说,除了阻止二姐行动外,我可以酌情答应。”
芮玮道:“我想再求三日宽限,三日后听命姑娘,这三日内都以自由身任意行动。”
白燕不犹豫,应道:“好,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三日你要到那里去?”
芮玮领她盛情,坦白道:“我要再闯慈悲庵。”
白燕叹道:“你去慈悲庵我有点不放心,要知我昨晚等你一夜不回,放心不下才赶来看
看,若非经过这座森林,你不也是被二姐杀了?你要再去慈悲庵教我如何放心得下呢?”
芮玮豪爽笑道:“生死由命,你要不放心我去冒险,损失了你一条值得利用的性命,那
你还来得及收回三日随我自由之情。”
白燕道:“我虽女子亦知言出如山,我不劝阻你了,你去吧!”
“言出如山”如记重锤猛地一击芮玮,心中好生惭愧道:“她一个女子能够言出如山,
我堂堂须眉却不能啊!”
芮玮去慈悲庵为盗七叶果解除摄魂针之毒,解毒后可以受制白燕,此时她存心背影子之
誓,“言出如山”四字能不令他惭愧得汗颜?
但芮玮决意如此做了,他不能陷足泥中而不自拔,誓言轻重,守与不守也要看情形而定
的,总不能影子卖了,做她白燕窝囊透顶的借种丈夫。
芮玮心知摄魂针之毒可以忍受三天,所以他并不多求时日,三天恰好,再多一天,自己
想自由也不能呢,到时只有乖乖爬去见白燕,闻她身上香味,煞止毒痛!
也就是说芮玮要想解毒盗七叶果仅有三天时间,三天一过机会不再,他可要好好把握这
三天的时间。
芮玮告别白燕后,到镇上饱餐一顿,好好睡上一大觉。
晚上醒来精神饱满,换上夜行服装,束扎停当,即向少华慈悲庵奔去。
上山但见前面有条黑影。
芮玮暗忖:“是谁会在这时候上少华山来,莫非也去慈悲庵么?”
芮玮猜得不错,那黑影是向慈悲庵走去,否则这人就有神经病了,少华山只有这座慈悲
庵建筑物,不去慈悲庵半夜到荒山雪岭上来玩,不是神经病才怪呢?
与其说那黑影走,不如说他在飘,这飘忽的身形十分奇怪,仿佛一种极为怪特的轻功身
法。
而这身法芮玮看得越来越觉眼熟,为查证心中所想疾展轻功赶上。
那黑影未疾行所以芮玮很快追上,只见黑影的背影在月光相映下,清晰可见。
曳地的黑丝长衫……披到腰际的乌黑长发……纤弱的女子身材
啊,一切都太熟了!
芮玮心中狂呼道:母亲,母亲,原来是你……
但他未真叫出,暗暗跟着,心想:母亲为什么到慈悲庵去?她有什么事要办吗?
标题
古龙《剑玄录》
第八十二章 无底渊
渐渐走到慈悲庵前。
黑衣长发女——芮玮的母亲陈淑贞来到慈悲庵大门口站住,静静地站住,访佛在等人似
的。
芮玮却不敢随母亲一站,他知道那一站定教慈悲庵内守夜者看到,发现自己七叶果就不
易盗取?
他绕道悄悄掠上慈悲庵的屋脊上,眼睛不瞬地盯着慈悲庵大门前,看母亲到底意欲何为?
不一刻,慈悲庵二扇巨门豁然敞开,门内射出强烈的光线,只见数十名女尼从二扇门内
走出,各个持明亮光照的火炬。
她们神色静穆的成二个一字形散开,顿饭后排成两列二、三十丈的行列,恰把陈淑贞夹
在中间。
这两列屏风似的人群在光耀如昼的火光下照得眉目清晰,她们个个白色尼袍,脚下雪白
的芒鞋。
人白,衣白,只差没有白发,倘若都像白燕有着白色的发丝,这情景不是一个个月中仙
子滴世?
纵如此,她们头上罩着雪白的尼帽,虽无青丝,不也象仙子一般,那出家人脱俗的容貌
不更添几分仙子的气质?
她们出来的从容,服束又如此划一,显然早有所备了,决非仓促而出。
这么说难道慈悲庵知道有客人来访,所以排出这种奇特的场面?那客人是谁呢?
芮玮心想:目下除了母亲外并无他人,莫非慈悲庵等待的客人就是母亲,她们算定母亲
今晚会来?
想到这里,芮玮自语道:“这……这……敢情是个约,双方早已订好的约会?……”向
母亲看去,如昼的光芒下,母亲的面容同样十分清楚,几乎她老人家的眉毛都可以数得出来。
陈淑贞见二扇门打开,女尼一一走出,没动过一下,直到她们行列排好仍无动于容,仿
佛没看到女尼们出来过般。
这表示她这场面见惯了,虽然她脑筋不清,假使骤见场面也会感到惊愕的,但她一点表
情也没有,这令芮玮判断母亲和慈悲庵的约会早有默契,这时只等如梦大师出来。
一直没有人走出中门,终于出现两人,先前那人走出后站到一侧,她——如幻大师,跟
着如梦大师走下台阶,到这时陈淑贞面容一动,缓缓迎上三步。
芮玮心情紧迫地注视着母亲与如梦大师,心想在这场面下两人相见定有不寻常的事发
生,其后果芮玮虽不知将有何事发生,已关心得透不过气来。
只见如梦大师隔着陈淑贞二丈外站定,合什道:“女檀越,一年不见,风采如昔,可喜
可贺。”
如梦大师的客套话倒非虚语,自芮玮第一次在天池府见母亲后,迄今数年,陈淑贞的容
貌一点也没改变,显不出岁月无情的痕迹,这大概一个人神智不清后,一切无忧无虑,故不
易再老的缘故吧。
陈淑贞没有客套话,仅短短说句:“还来!”
如梦大师神情尴尬道:“女檀越多年来仍不忘那株七叶树,苦苦索还实令如梦钦佩,可
是你要知七叶果是我的东西,我怎能还你
陈淑贞冷冷抢道:“还来!还来!”
如梦大师放下合什双手,神情更是不自然道:“这十余年来不知向女檀越解释了多少
次,你总不理,难道只能说‘还来’两字么?”
陈淑贞断然又道:“还来!”如梦大师每年此日碰到陈淑贞哭笑不得,她不知陈淑贞脑
筋不清,摇头道:“女檀越,我再跟你解释一次,七叶树我虽然在你手中夺得,但那是简家
之物,而简家祖先简药官代为栽培,以后我一直未去取,直到数十年后去取,简药官己不在
世,那年夜晚我见树在你手中,怕跟你说树是我的你不会相信,故迳抢回。也许你不相信我
的解释,可是出家人不打诳语,女檀越,这七叶树确是我的,倘若简药官在世定能替我证
明,可惜他已去世,哎!你到底相信不相信啊?”
陈淑贞半晌又道了声:“还来”
如梦大师等她回话,想不到又是“还来”两字,这两字虽未直接答复,也等于说不相信
了,相信还会再说“还来?”
如梦大师叹道:“你不相信只好再照往例办理,女檀越,请。”
说完双目如电的注视陈淑贞,陈淑贞生似知道下一步要做什么,也凛然回视,转瞬间陈
淑贞若惚变了一个人,再无目光迟滞、神情木然的现象。
芮玮看到这里,大惊失色,这情形再明白不过,母亲要和如梦大师在武功上比个胜负。
如梦大师胜,母亲不得不承认七叶果本就是简药官送给她的。
他知道如梦大师武功已到出神入化的地步,天下再无敌手,母亲武功虽不弱,怎堪她一
击?
当时担心得几要飞身而出助母亲一臂之力,可是念头才起,另一一念头急阻止了他,暗
忖:“母亲决不会有危险,如梦大师不敢伤她老人家,她或许内心有亏,只战胜后打发母亲
走,不致于抢了母亲的七叶树,又打伤她老人家。”
此时芮玮认定七叶树是母亲的,如梦大师一番解释完全凭空捏造,心想乘这机会慈庵悲
内空无人时,盗得七叶果树还给母亲。
他再没想到今晚要来盗的七叶果,其树竟原来是母亲之物,起先来盗时内心颇感不安,
这时既知七叶果本是母亲的,不安的感觉顿除,立意盗回后给母亲。
明亮的光火下,陈淑贞与如梦大师互相对峙着,看不出谁会先发难的意向,越是高手较
艺,未出手前的沉默对峙越长,但一出手势不可当,非绝妙高招不轻易出击。
芮玮很明了高手较艺的情形,他有意留下来一看究竟,但他心想只要一出手时间不会
长,母亲绝挡不过如梦大师十招,十招一过,母亲知难而退,如梦她们回庵,再盗取七叶树
难矣!所以他要在她们未出手前尽快盗得七叶果。
他留意一瞥母亲,暗中祈祷:母亲啊,你不敌后赶快逃走,儿子会安稳地给你取回七叶
果,千万不要恋战,你决不是如梦大师的敌手。
如梦大师啊,你要有良心还像往年般适可而止,倘若真敢伤了我母亲一根毫发,芮玮誓
不与你干罢!
祈祷完轻巧掠进慈悲庵内。
芮玮明知母亲不敌如梦大师,但他很放心如梦大师不会伤她,他以为如梦大师要伤他母
亲早伤了,也不会等今年,而她们一年一次默契似的约会怕有十几年了。
其实他不用担心这些,更不必担心如梦大师真敢伤了陈淑贞,如梦大师就是想伤陈淑贞
还不能呢!
芮玮小瞧了他母亲真正的武功,他不知他母亲的武功仅略逊如梦大师一筹。
如梦大师若不谨慎应战可能还输呢?
芮玮要是仔细想想如梦大师这种如临大敌的排场,以及与陈淑贞对峙时肃穆凛备的神
情,她如梦大师有一点轻敌的味道吗?她不但不敢轻敌,而且当作一场十分重要的比试!
如梦大师的心理只要能够击退陈淑贞就好了,根本没敢想能伤了陈淑贞,芮玮万想不到
他母亲的本领当今之世除了如梦大师,不作第二人想。
且说芮玮来到慈悲庵内,他不闯别处,就来如梦大师居室,以他判断七叶果为不世奇
珍,如梦大师不可能收藏他处,要收藏一定收在居室附近。
他这判断一点不错,七叶果如梦大师视若性命,可能的话随时带在身边,但那七叶果栽
种在花盆内当然不可能随时带着,如梦大师把它珍藏在居室的秘门内。
这道秘门不易看出,芮玮来到如梦大师居室毫无线索可寻,室内只有一张云床,一尊石
几,几上香炉一鼎,别无他的陈设。
芮玮断定七叶果在这室内,所以他不灰心地慢慢细查,他不懂机关土木之学,却忽然对
那香炉注意起来。
因他发觉那香炉有点古怪,香炉本是用来盛香灰,烧香的,而这香炉内并没香灰,显然
这香炉没用来烧过香,仅是个陈设品。
陈设在普通人家倒无可疑,陈设在出家人的禅房中就奇怪啦,出家人每日烧香,那有现
成香炉不用而当作陈设品呢?
他怀疑地走到石几旁,望着那香炉发呆,只见那香炉干净净,好像经常被触摸所以纤尘
不染。
香炉太干净触发他灵感,当下用手摸去,左摸右摸,忽听一声轻响,大喜侧首一望,声
响处壁间开出一道暗门。
这暗门不用说里面一定藏着七叶果,如梦大师天天看视一遍,就难怪那香炉揩拭得一尘
不染了,原来香炉是开启暗门的机关。
芮玮满怀高兴的探首暗门内,里面地方不小呢,只见中央屋顶挂着大花篮一只,花篮内
叶外吐,每叶七瓣,嗅着满室清香,芮玮再无疑心,断定花篮内就是七叶树。
他一高兴,未及细思,飞身掠进暗门向那花篮纵去,就在此时耳旁呼的一声,一人抢先
夺到花篮的手把。
芮玮大急,没看清来人是谁,先抢花篮内七叶果树要紧,人在空中伸手探进花篮内捧那
七叶果。
那人嗤声笑道:“你跟我抢什么……”
一一语未毕,他大叫一声,原来“他”一摸花篮手把,一抓紧后只觉万针攒刺般,痛得
忍不住撒手丢开手把,同时叫痛起来。
这一叫令芮玮也一大惊,认出“他”是白燕,慌乱下没把七叶树捧出,仅抓着一大把树
叶,真气就不断,身形下坠。
白燕与芮玮同时落地,他们起步上掠时在暗门外,落下时却在暗门内,俩人才一踏实
“轰”的一声,原来整个暗室内装着翻板,不能着力,人一踏上立时翻落。
他俩人没想如梦大师出家人设此毒辣的陷阱,身体如流星直往下坠,不知下落好久才听
“膨”声水响,亏好是水,下面要是石地,这么高的距离不摔死也摔个重伤。
俩人都会水不怕溺毙,芮玮边踩水边埋怨道:“你来干什么?”
白燕道:“我不放心你偷偷跟着。”
芮玮不高兴道:“你总是不放心我,怕我开溜,答应我三天自由,怎么还如斯小气?”
白燕娇嗔道:“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怕你溜还答应你三天自由么,我是真的关心
你,你怎么总不知好歹?”
芮玮“哼”一声道:“你既关心我,跟我抢那花篮做什,怕是奇珍异宝被我一一人独吞
么?”
白燕脸微微一红,抢嘴道:“你还说呢,我代你吃苦头知不知道?”
白燕女人贪得,以为芮玮发现如梦大师的秘门,定有某种奇货收藏,故抢进来夺取。谁
知一抓到花篮手把,被花篮手把上涂的毒药毒着了手,此时还痛得厉害哩!
要不是白燕来抢,芮玮也会拿那花篮手把,他见手把被夺,才机警的先抢篮内的七叶
树,所以白燕说得不错,她的确代芮玮吃了苦头。
芮玮不知手把上有毒,问道:“你又吃了什么苦头推到我身上?”
白燕手上痛得利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