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少妇忽然格格大笑起来道:“穷叫化,别转弯抹角了,我请客。”
独脚神丐陡地双目一亮道:“啊,到哪里?到哪里?”
“左面杨林之中,新开了家酒店,南烧北炒,一应俱全。”
小济癫忽然接腔道:“阿弥陀佛,夫人请客,和尚敬陪末座。”
红衣少妇微微一笑道:“那不用说了,自是有你一份。”目光—转,转向贾羽侠道:“你也去吧!”
贾羽侠道:“我……”他想到和红楼五夫人严潇湘之约,不禁迟疑起来。
红衣少妇神秘一笑道:“你要等人是不是?”
贾羽侠怔了—怔道:“正是。”
红衣少妇悄声道:“不用等了。”
贾羽侠愕然道:“你的意思是……”
红衣少妇口角一晒道:“我的意思是你白等了,凭你这点小聪明,如何瞒得过她?小笨瓜!”
贾羽侠大吃—惊道:“你你你……如何知道?”
“我不知道的事,少之又少,除非当年啸月山庄火焚九派掌门之事,至今十三载,尚是一桩疑案。”红衣
少妇笑道。
提起当年啸月山庄之事,贾羽侠不禁心头一沉。他此时虽未弄清楚这位红衣少妇的底细,但眼看跛丐癫僧
对她的神态,已知此女准是有些来头。如果严潇湘当真不来践约,那将如何?
他不禁暗暗着急起来,当下眉头一扬道:“我去找她。”说去就去。
红衣少妇忙叫道:“慢点,慢点……”
贾羽侠道:“什么事?”
红衣少妇道:“你去哪里?”
贾羽侠道:“去找那个红楼小贱人!”
红衣少妇道:“你知道到哪里去找?”
贾羽侠道:“正西五里,有座‘红楼别府’,那红楼小妾,就在别府中安身。”
红衣少妇笑道:“恐怕此时,已在百里之外了。”
贾羽侠猛地—怔道:“什么?她走了?”
红衣少妇道:“天也快亮了,正南三里杨林之中,有家‘凤凰居’,菜肴可口,不如先去吃杯早酒。”
贾羽侠道:“我……”
红衣少妇笑道:“急也没有用呀!还有那枚‘鱼肠金镖’,你不要了吗?”
独脚神丐叫道:“去去去,贾老弟?为何不去?又不用花钱。”
站起身,当先走下殿阶。
红衣少妇忽然回头,向那中年文土笑了笑道:“怎么?你好象很不愿意?”
中年文士道:“我?你何必问我?”
红衣少妇低声道:“你生气了吧?”
中年文士哑然一笑道:“小云,我只担心那南山的麦子快要黄了,瓜菜还没下种,大白小白无人照顾,只
怕越来越野了。”
红衣少妇柔声道:“你就不担心我?”
中年文士道:“你?你怎么了?”
红衣少妇道:“我静极思动,耐不住隐居的寂寞,你看我,人比黄花瘦啊。”
中年文士莞尔一笑道:“好好,你爱热闹,就热闹一次吧,但下不为例。”
“夫人,要饭的吃不消了,喉咙里越来越痒了。”独脚神丐怪叫道。
“和尚也是,三个月不知肉味了。”小济癫摸了摸肚皮,接道。
红衣少妇笑吟吟地站了起来道:“好好,走吧。”
独脚神丐道:“对,快走。”
红衣少妇突然一伸手,搀住了贾羽侠,娇笑道:“我们真是一对儿呀!”
贾羽侠怔了一怔,想待挣脱开去,犹豫了—下,仍然任她搀着。
于是,跛丐癫僧走在最前,红衣少妇和贾羽侠行在中间,中年文士儒衫飘飘,落在最后,相率出了庙门。
五个黑衣蒙面之人,仍然背靠墙壁而坐,一动不动,仿佛五尊木偶。
贾羽侠跨出庙门,不禁抬头望了一眼。寥落的星星在鱼白色的太空中眨着眼睛,已是黎明时分了。 一条
笔直官道,通过一片杨林。
杨林中果然有家新开的酒店,白布酒招,写着三个浓墨大字“凤凰居”。
这家荒村野店,谈不上美仑美奂,但编竹为墙,覆以茅茨,却别有一番雅致。
店中甚是宽敞,摆了七八张白木桌子,一位青衣少女,举止端丽,淡妆素抹,眉如新月,正自当炉卖酒。
跑堂的却是一个老婆婆,和—个老头子。
此刻虽然朝暾初上,辰光绝早,店中座位,却已满了八成。
而这些绝早便来吃酒的,既非豪商巨贾.更非过路的贩夫走卒,但见—个个带刀佩剑,全都是江湖豪客,
武林奇士。
其中有男有女,有僧有俗,青城七子,黄山齐子玉,全部赫然俱在。
青城七子垂首而坐,喝着闷酒。
齐子玉面色甚是难看,端起桌上巨觥,一饮而尽,沉声道:“诸位.昨晚一仗,委实非战之罪。”
“哦。”坐在左首的一个劲装疾服大汉应声道:“莫非那红楼小妾,使了什么诡计?”
齐子玉道:“柳兄不知,那红楼小妾,狡猾得很?”
原来那疾服劲装大汉,名叫柳庄,绰号“黑衣盂尝”,使一对龙虎双圜,乃是当今华山掌门人。此人刚直
好客,结交满天下,闻言问道:“那红楼小妾,使了什么狡猾?”
齐子玉眼珠一转道:“柳兄,女人吗,全部是些九尾狐狸,还有不狡猾的吗?”他这显然是一种推托之词
,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莲花一凤齐素素,忽然小嘴一嘟道:“爹,你这话太不对了.难道女人就没有好的?”
齐子玉啊一声道:“素素,爹又没有说你。”蓦又干笑了—声,接道:“哈哈……齐家的女儿.当然与众
小同。”
只听东首席上,忽然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声音道:“齐大侠,咱们姊妹,大概是狐狸精了。”
齐子玉猛吃一惊,掉头望去。只见东首一张白木桌上,正坐着三个妙龄少女。
三女年纪相若,装束一样,同是一身天蓝劲装,外罩玄衣披风,正是衡山派掌门人铁观音李吟风门下“潇
湘三燕”。
坐在上首的是金燕子魏无双。
左首打横的是银燕子高红玉。
右首的是玉燕子杨一枝。
三女俱以轻功见长,所以有“燕子”之号,又以品貌出众,驰名江湖,刚才发话的,正是金燕子魏无双。
齐子玉目光一接,知是自己出言不慎.得罪了人,忙道:“本座失言了,三位姑娘莫怪?”
金燕子魏无双冷冷地道:“齐大侠一派掌门之尊,对付不了一个红楼小妾,却把一腔怒火,出到咱们女人
头上来了。”
她一针见血,揭开齐子玉的疮疤,齐子玉脸色一变,怒道:“好哇,衡山门下,竟敢目无尊长!”
目光一转,不见铁观音李吟风,沉声道:“你师父没来?”
“我师父到九疑山采药去了,莫非齐大侠想责打咱们一顿?”魏无双此言一出,齐子玉不禁怒火腾眉,脸
色铁青。
但他失言在前,此时如果真的出手,以大压小,岂不被人耻笑?正自不好下台,他门下四霸天之一的南霸
天裴元绍,突然提剑而起,喝道:“姓魏的丫头,你好利的嘴!”
魏无双斜睨厂一眼道:“你待怎样?”
裴元绍厉声道:“老子割你的舌头!”
魏无双冷笑道:“你过来割呀。”
裴元绍沉声道:“老子就过来。”
手中长剑一竖,跨步走了过去,金燕子魏无双端坐不动,暗暗探手襟底,扣住三支“飞燕镖”。忽听一声
喝道:“住手!”声如洪钟,震得屋顶尘沙,纷纷而落。
众人愕然惊顾,只见那发声喝止之人,年纪已在五十开外.面如满月,须发如漆,乃是点苍派掌门人,美
髯公欧阳午。
南霸天裴元绍一惊之下,嘿然止步。
金燕子魏无双道:“欧阳伯伯,这不能怪我呀。”
欧阳午暂时不理她,手拂胸前美髯,目光一转,转向金轮大侠齐子玉道:“齐兄……”
齐子玉道:“欧阳兄有何见教?”
欧阳午沉声道:“我等此来,原是想勾却十三年前终南山一笔血债,实不忍见同室操戈,血染这家荒村酒
店。”
华山掌门人黑衣孟尝柳庄,连忙接腔道:“对对对,欧阳兄金玉之言,柳某亦有同感。”
齐子玉虽然自知理亏,对刚才裴元绍的鲁莽之举,未加阻止,但他为人一向刚强好胜,闭言冷笑一声道:
“两位兄台之意,莫非在责备齐某?”
美髯公欧阳午脸色微微一沉,没有接腔。黑衣孟尝柳庄,一向为人和蔼,连忙说道:“哪里,哪里,齐兄
言重了,我等之意……”
齐子玉道:“什么意思?”
柳庄道:“我等当前之意,是如何去追赶那个红楼小妾。”
齐子玉道:“她驷马如飞,只怕追不上了。”
柳庄沉吟了一下,忽然又道:“那红楼小妾劫持余姓小子而去,到底为了什么?”
齐子玉道:“这个……”
柳庄目光一转道:“所以,我们要研究一下,她的真正意图,然后……”
齐子玉连忙道:“对对对,应该研究一下!”
一向不曾说话的神风子忽然抬起头来道:“贫道倒是打听到一头风声,不知对是不对?”
黑衣盂尝柳庄道:“哦,请说,请说。”
神风子道:“听说是为了一封遗书。”
黑衣盂尝柳庄微微一愕道:“一封遗书?”
“听说是朱宗武临死之时,留下的一封万言遗书。”神风子道。
黑衣盂尝柳庄似是一怔道:“哦,万言遗书?”他闭目沉思了一会,忽然说道:“一封遗书长达万言,那
定是记载了许多事情。”
点苍派掌门人欧阳午道:“柳兄之意,莫非是想弄到那封遗书?”
黑衣孟尝柳庄道:“正是。”
齐子玉眉头一皱道:“有道是血债血还,我们只要将那姓余的小子擒住,一刀两断,了却十三年之恨,要
那封遗书何用?”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终南绝剑朱宗武临死之言,倒是值得看看。”黑衣孟尝柳庄道。
齐子玉道:“齐某不解,那有什么好看的?”
黑衣孟尝柳庄道:“他临死之言,自是没有虚假。”
齐子玉两道浓眉一翦道:“怪了,贵掌门人之意,难道怀疑当年啸月山庄一把火,那老匹夫并非主凶?”
黑衣孟尝柳庄苦笑了笑道:“柳某并无此意,只觉得缺少铁证。”
齐子玉厉声道:“铁证如山!”
黑衣孟尝柳庄苦笑了笑道:“九派先掌门人无辜死难,无怪齐兄如此悲愤填膺了。”
美髯公欧阳午忽然目光一转道:“神风道兄……”
神风子连忙离席而起道:“贫道在此。”
美髯公欧阳午道:“道兄不须多礼.那朱宗武留下了一封万言遗书之事,道兄从哪里听来?”
神风子道:“是一个白衣少年说的。”
美髯公道:“白衣少年?他叫什么名字?”
神风子道:“贾羽侠。”
美髯公道:“他怎知道朱宗武临死之时,留下一封万言遗书?”
神风子怔了怔道:“这个……”
只听齐子玉鼻孔一哼道:“那小子胡扯之言,怎能轻信?”
黑衣孟尝柳庄道:“齐兄也见过他吗?”
齐子玉道:“—个浮滑少年。”
莲花一凤齐素素忽然柳眉一皱,低声道:“爹,你总是背里说人。”
齐子玉掉头怒道:“素素,你今天怎么了,老是和爹过不去?”
他对这惟一的女儿,本来十分宠爱,不料刚才就为齐素素一句话,惹起一场风波,碰了“潇湘三燕”一个
钉子,是似余怒尚在。
齐素素疾忙抬头,忽见贾羽侠,随同跛丐癫僧,另外还有一男—女,鱼贯走了进来,不由得芳心中一阵惊
喜,粉脸上涌出一层红晕。
贾羽侠向青城七子点了点头,然后转过身来,向齐子玉抱拳一礼道:“齐大侠……”
齐子玉脸皮一绷道:“什么事?”
贾羽侠道:“齐大侠可曾追上那个红楼小妾?”
齐子玉怒道:“追上了。”
“那红楼小妾现在何处?莫非业已香消玉殒?”贾羽侠道。
齐子玉面如寒铁,气得五绺长髯一抖,正待发作。
莲花一凤齐素素截口接道:“逃了。”
贾羽侠口角一哂道:“这就怪事,既然追上了,为何让她逃了,齐大伙的‘金轮神技’……”
莲花—凤齐素素蓦地叫道:“贾公子……”
贾羽侠—怔,打断了未完之言。他抬头一看,只见齐素素一双美目之中.似有泪珠闪动,充满了乞求之色
,当下微微一笑,忖道:“好啦,我就看你的面子吧。”
“小伙子,一大清早何必跟人家斗嘴,快来喝杯热酒吧。”忽听那红衣少妇叫道。
贾羽侠回头一看,只见红衣少妇和那中年文土,以及跛丐癫僧等四人,早已坐了一桌,当下挥手说道:“
你们请吧,在下从来不饮早酒。”
红衣少妇眉眼一笑道:“是呀,从来就爱揭人家的疮疤。”言语之中显然带着一种讽刺之意。
面孔铁青的齐子玉,闻言之下,不禁七窍生烟,霍地站了起来,叱道:“你是谁?”
红衣少妇口角带笑,斜睨了齐子玉一眼道:“我就是谁。谁就是我。”
贾羽侠不禁哑然一笑,心道:“我就是谁,谁就是我,绝妙好辞。”
只听齐子玉鼻孔一哼,厉声叫道:“好哇!你敢戏弄齐某?”
蓦地探手肩头,但见光华一闪,手中握住一只金轮。
所有在座之人,自从听了神风子之言,只注意到一个白衣少年,此刻形势突然一变,不禁齐齐掉头,向那
红衣少妇望去。
黑衣孟尝柳庄目光一接,股上神情,顿时显出一片诧讶之色。
忽然双手抱拳道:“夫人莫非复姓钟离?”
“钟离”二字,和一身红衣连贯起来,所有座中之人,不禁齐是一呆。
只见红衣少归点头一笑道:“你猜得不错。”
愤怒中的金轮大侠齐子玉,脑海中迅速闪过一个念头“红娘子钟离云姬”,不由得背脊上冒起一股凉意,
十成的怒火,顿时灭了八成。
但他手握金轮,一时怎好下台?蓦的两道浓眉一翦道:“你当真是钟离云姬?”
红衣少妇道:“我不